朱利叶送他到门口,对似乎还有些不放心频频回头的老管家,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挥挥手。搞不懂大家干嘛因为她昏倒过一次,就全把她当成了小Baby看待,好像她连怎么照顾自己、保护自己都不知道似的。
真是伤脑筋!
☆ ☆ ☆
稍微整理行李之后,朱利叶兴起出门走走的念头。
第一次来到巴黎十几天,除了机场和医院哪里都没晃过,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实在太浪费时间了。既然还要在巴黎待上一阵子,一直感叹自己频出状况、光想回台湾又回不去也不是办法,太浪费青春。
来到巴黎就该当个巴黎人,过法国人惯有的生活。否则,又何必特地从地小人稠的台湾,大老远折腾自己千里迢迢飞来法国呢!
一点也没错,喝咖啡去。
对法国人来说,一天中上咖啡馆喝个几次咖啡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法国人若是没事,便能在咖啡馆耗上一下午。
老实说,她的确喜欢法国咖啡馆里特别迷人的悠闲时光。
喝杯好咖啡,吃块精致蛋糕,看看喜欢的阅读物,偶尔望着形形色色来往的行人,心情很自然地放松下来好几分;她喜欢这份闲情,觉得在法国的咖啡馆喝咖啡,真的是一种享受。
巴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咖啡馆,她随意挑了间走进去。
找了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朱利叶点了咖啡,也替自己点了块蛋糕不用住院,最好的事莫过于她不用继续吃进各类补品,纵使吃点喜欢吃的点心、高热量食物,也不用老是担心身材会因此走样、如果同样要变胖,比起那些汤汤水水的炖鸡、煲汤,她宁可自己是吃蛋糕、点心、巧克力变胖的。
至少,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嘛!
刚想享用侍者送上的香醇咖啡和黑森林蛋糕,朱利叶却意外地看见,梵尼西跟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正从外头走进咖啡馆,似乎是点了两杯外带的咖啡。她下意识侧过身体,希望他不会有发现自己的机会。
没预料过会重逢,所以也没必要打招呼。
偏偏,命运之神总是不怎么喜欢让人如愿。
“嗨,真巧,竟然会在这遇见你。”不知何时,梵尼西不只发现了她的存在,甚至已经来到她的桌旁,用相当意外的口气跟她打招呼。其实他一直有点担心她之后的状况怎么样,只不过她始终没和他联络。
没联络,代表她不需要他的救援吧。
他只能如此告诉自己,现在见到她健健康康才真的放了心。
“是呀,好巧。”用汤匙搅拌着杯里的热咖啡,朱利叶敷衍地回应,意兴阑珊的口气显然没有跟他多聊的意思。
运气差就是了,有什么好巧的。
巴黎也不算太小,怎么出门喝个咖啡也能碰到不想碰到的人。
名片丢了不够,还得画符驱邪吗?真是见鬼。
“看你现在的样子,身体应该是好了不少?”一张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梵尼西不由得苦笑,仍是多问了一句。其实,若是以往的他早扭头走了,现在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才会继续杵在这儿自讨没趣。
“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很好。”朱利叶仰脸回他一抹假笑。
言下之意,他可以滚了。
哼,既然说丢就把她丢下,现在假惺惺关心不显多余?
明知他帮了自己不少忙,她不回报人家也应该对他客气点;然而对他薄情寡义丢下自己一走了之的行为,她无论如何就是无法释怀。那是她这辈子最窝囊、也是最无助的时候,他却是那个狠心丢下她的人。
管他是否应该感激人家,她仍一想到就会生气。
“你在气我什么?”梵尼西不解。
她的眼神和表情,的的确确是在生他的气没错。
“我跟你又不熟,有什么好气的?”朱利叶有些讽刺地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梵尼西被她说得火气上升,神情显得有些懊恼。
“没什么意思,你想太多可不关我的事。”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神情严肃的望着他们的法国美女,朱利叶懒洋洋地提醒:“你那腿长长的女朋友在瞪我了,你还不回去跟她解释我们没啥奸情?”
“她不是……算了,我得走了。”梵尼西叹口气,懒得多说。
什么奸情?她是不是用错了形容词都不晓得。虽然她的法文说得还不错,梵尼西还是很怀疑,她是不是根本不明白所谓“奸情”的意思。不过很显然,奥蒂莉亚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对朱利叶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事。
在他颀长的背影走远之后,朱利叶很快就把心思放回咖啡和蛋糕上。
小插曲,一下子就被她干脆地丢到脑后。
反正不会再见面了。
第三章
“慈善晚会?”坐在病床边的朱利叶顿了一下,削苹果皮的手愣住,眸光中闪烁着警戒心问道:“为什么要我去参加?”
有些事虽然过去很久,对她而言仍是记忆犹新。
削到一半的苹果往盘里一搁,朱利叶不解的望着病床上的外婆。就算外婆生病了,也不需要她代理参加这场慈善晚会吧。
何况,生病是很正大光明婉拒参加的理由。
“外婆不是曾带你参加过不少次吗?”老人家理所当然地回忆,过去曾和外孙女出席类似的宴会,成为全场注目焦点的风光画面。那是多美好的回忆啊!
“外婆记忆真好,最后一次都是我十八岁时候的事了。”朱利叶苦笑。
“怎么,嫌外婆还不老年痴呆?”老人家感慨地叹息。
是呀,都是外孙女十八岁时候的事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哪!她当年操之过急,想拐外孙女留在巴黎,于是偷偷在宴会上安排了当地门当户对的华侨为她相亲,谁知相亲过程状况且出,朱利叶从此拒绝跟她这外婆出席巴黎的宴会。
失策啊失策,都怪那相亲的呆子不好。
“哪有啊,外婆脑子精明是好事,老爸可是非常仰仗外婆的精明呢。”朱利叶陪起笑脸,没因为外婆病了,就忘记外婆原是怎么样干练的女强人。
每天要动那么多脑子,老年痴呆症离外婆还远着呢!若不精明点,怎么能将数十家国际连锁的婚纱店掌管得如此出色。
“你爸爸就是不让人闲。”老人家笑了,倒不是真的埋怨女婿,老伴在壮年过世以后,要不是女婿以强势作风请求她负责法国方面的业务,恐怕她早就无聊死了,更难从丧夫的伤痛中走出来面对外界。
“骂他呀,都怪爸爸让外婆累病了,不骂骂他怎么行。”朱利叶帮腔,也明白外婆其实以工作为乐,一点也不怨爸爸丢了一堆工作让她忙。
“好啦,你这女娃别故意把话题扯远了。”老人家笑叹地拉回正题。
“外婆,我人还病恹恹的,哪有精神去社交场合跟人交际?”眸子一转,朱利叶不管病是不是几乎全好了,都立即装出虚软的口气撒娇,一手煞有其事的支着太阳穴,对老人家紧皱起眉头。
“别担心,我会让杰佛理陪你去的。”不管朱利叶怎么说,老人家展现强势作风,刚柔。并济地道:“老实说,主持这场慈善晚会的人是外婆的一个老朋友,家里不派个人去捧场实在过意不去;当然,原本叫你妈代我去也行,偏偏你爸说台湾的上游厂商好像有点问题,你妈她过两天得回台湾跟你爸爸会合,所以……”
☆ ☆ ☆
总之,她得出席那场慈善晚会。
在外婆用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之后,朱利叶忍不住怀疑外婆的病是否已经完全好了。她认为外婆不但不必霸占病床当病人,就算自己出席慈善晚会也不成问题才对。
面对穿衣镜中的自己,朱利叶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你穿这套衣服好美啊。”一旁的杰佛理由衷称赞着。
“那就这套好了。”朱利叶毫不考虑地决定。
在外婆的要求下,她只好答应买件能出席慈善晚会、不会丢外婆脸的晚礼服;偏偏个性大而化之的她,向来对逛街买衣没啥兴趣,而一挂会对穿着有意见的死党,此刻一个也不在身边替她出主意,她买起衣服自然相当随便。
反正她平常喜欢穿轻便的衣服,晚礼服大概穿一次就没用了。
“小姐,才试了一件,你不多试几套吗?”杰佛理显得相当意外。
“杰佛理,你不是说我穿这套衣服很美吗?”朱利叶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跟外婆多年的老管家,两手叉在玲珑的腰身上,故意刁难他:“难道你刚刚只是敷衍我,随便哄我两句罢了?”
“当然不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摆明了随口说说的?”她的口气有些尖锐了。
“小姐……”
“是就是了,何必不承认呢?”朱利叶挑起高高的眉,活像逮到现行犯。
在巴黎闲着也是闲着,欺负一个年纪半百的老人家,她不但不觉得良心过意不去,还突然玩上了瘾,自然让杰佛理招架不住。瞧杰佛理节节败退的为难脸色,朱利叶嘴角浮起了笑容。
“没想到你对老人家也是这么不客气。”
听见有些耳熟的声音,朱利叶懊恼地闭上眼睛暗自咕哝,一点也没有回头确定对方是何方人物的兴致,简直不愿意相信巴黎真只有这么丁点大。
从穿衣镜里,她看见了梵尼西。阴魂不散的家伙啊!
不过是在飞机上受了他一点帮助,就非得一天到晚见到这张脸吗?该不会在她回报他的“恩情”之前,根本摆脱不了这份孽缘吧!
一想到这家伙见过她最悲惨的模样,她只想跟他一刀两断、从此永不联络,最好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老天爷存心开她玩笑是不?
凝望着她在礼服衬托下更窈窕优美的背影,梵尼西的心不由得怦动了一下,更从镜子的反射里看见她穿这件礼服有多美;如果她不是紧皱眉头,破坏了脸部诱人的美感,整体女人味就更令人动心了吧!
若不是刹那的悸动,他恐怕也不会再上前跟她说话。
意外看见她的那一秒,他本来是有扭头就走的冲动,却被她不同的样貌所吸引,甚至管不住向她走去的双腿。
在咖啡馆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羞辱还记忆犹新,其实梵尼西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贱骨头,干嘛还主动跟她说话。
然而,在落地长镜里的人是真的很美!
“有何指教?”吸了口气,朱利叶重新张开了眼问道。
冷淡的眼神在镜中和他四目相交,她没有半点打算跟他面对面说话的意思,口气也完全像个陌生人。她根本不想承认能再见到他起伏的另一种情绪,甚至刻意忽略了见到他时有过的一丝惊喜。本以为缘分已尽,谁知一再巧合偶遇,岂不让人惊喜?
纵使是冤家,也会为缘分啧啧称奇。
杰佛理望着两人欲言又止,终究是谨守本分并未插嘴,甚至退到一旁去。
“怎敢?”梵尼西略带自嘲一笑。
明明很陌生,他对眼前的女子已有几分了解。
现在的她就像刺猬,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不可能给他任何好脸色看。然而,除了大发善心不,断对她伸出援手,他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她分毫。
总不会他的帮助,对她来说其实是种侮辱吧?
不会如此大女人主义吧!
“是吗,还有呢?”朱利叶在镜中对他撇嘴一讽。
“还有,衣服很适合你。”
梵尼西在她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没说再见即转身离去;总觉得和她的缘分不会到此结束,两个人绝对还会再见面。
他开始好奇下一次见到她,会是在什么样的场合。
客套话倒不必了,反正她不需要他的客套。
愣愣望着他的背影走远,朱利叶在他消失后旋即把头一甩,纵使有些莫名的情绪在胸口翻搅,仍决定再次把短暂的交集抛诸脑后,当作从来不曾发生过。
反正,这次一定不会再见面了。
☆ ☆ ☆
远远地,梵尼西在身穿华服的众人里,找到一颗发亮的东方星星。他看见了正在跟慈善晚会主持人说话的朱利叶。
一如他猜测,他们又碰面了。
嘴角泛起浅浅一笑,这回他并没有上前跟她说话的打算,只是远远看着她在其他陌生人面前,展现他无福消受的一颦一笑。一身窈窕身段包裹在银白色的礼服下,她就像高贵美丽的银鱼,自在穿梭于晚会上,实在教人很难忽略。
本来,她的东方脸孔就够引人注意了,何况她还有出色的外表。其实他很讶异,她没因赌气而改选,还是穿了那天他所赞美的晚礼服。
在慈善晚会的主持人走开后,有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走近朱利叶,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纵使有段距离,梵尼西仍几乎能清楚看见她黑眸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惊慌。只稍犹豫,他便悄悄朝他们靠了过去,又打破了自己不主动接近她的决心。
连这一点决心都贯彻不了,不用别人说,他也觉得自己真没骨气。
碰见她之后,他的骨气简直不知跑哪儿去了。
突然被挡住去路,朱利叶讶然望着自己面前的男子,随即认出了对方。
纵使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也忘不了眼前这家伙有多烦人,如何惹人厌而不自知。
老天爷果然跟她过不去!
可不是吗?明明重逢的机率小到不行,她还是一一中奖了,命运之神分明是和她过不去。梵尼西的事是,这家伙更是!
谁能告诉她,她今年还要倒霉多久?
“朱利叶亲亲,好久不见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不等对方说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朱利叶,立即赏他一记白眼,没好口气地道:“布朗先生,我跟你一点也不熟,请你不要制造别人的误会。”
都几年没见了,亏他还能恶心巴拉地乱喊一通,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这家伙便是她十八岁那年,外婆替她安排的相亲对象。一见到哈威·布朗,像噩梦一样的回忆又一一在她脑海浮现。十八岁之后,之所以很少来巴黎找外婆,就是因为她不想再见到这个缠人的家伙。
不是没想过,以他的身份,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她只是希望着自己的运气不会那么背。
岂知她近来天杀的运气背,霉运走个不停;她真不该赌自己的运气,硬着头皮答应外婆出席这场慈善晚会。
“哪来的误会呢?我是真的很想你啊!我美丽的小亲亲,要不是你太狠心,我早就飞到台湾去一解相思之苦了。”
哈威暧昧地反驳,猝不及防地执起她的手,趁其不备地在她手背偷了个吻。
因为她太狠心,害他这几年想她想得多辛苦哪!
“放开我!”一时失察被他抓住手,朱利叶不由得恼怒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