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啦,都是笨鸟害的﹗」她愈想愈憎恨。
若不是她太认真,焦点全放在那只笨鸟身上,也不会没注意到那颗绊她入河的石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害的﹗
他不叫她去捉鸟不就没事了。
「捉鸟捉到河里去,你未免也太杰出了吧﹖」对她将责任转嫁于他的想法尽收心底,月衍难掩嘲弄。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故意溺水』的?」她不太高兴。
「希望不是。」否则他肯定会气炸﹗月衍深沉地注视着她的脸。
「当然不是,我还不想死,万一你没及时赶到那还得了。」不习惯他这样的注视,柯夜心突然感到有些彆扭,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从没离死神那么接近,那天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你累了,该休息。」
在她的错愕中,月衍不再和她斗嘴,直接让她躺下。
霸道的男人﹗心里咕哝了会儿,的确感到很累的柯夜心还是听话地闭上眼休息,和他说话花费她太多气力。
唉,这样能不能说他了解她呢?他连小地方都注意到了。
*****
休养几天,柯夜心的烧完全退了,病也好得差不多。
病一好,她也慢慢恢复蹦蹦跳跳的天性。因为月衍进城里去,无聊的她看到李大嬸在菜园里忙碌,便自告奋勇去帮忙除草。
「你真的很幸福呢,有个那么关心你的丈夫。」李大嬸边拔野草边说。
「还好啦……」蹲在菜圃里,柯夜心手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月衍并不是她的丈夫。
嘖,都怪月衍那傢伙一开始没有讲清楚。
「怎么能说还好呢?你没瞧见他为你熬药的专注样,有几个做丈夫的会如此。」李大嬸不以为然地摇头,看到柯夜心呆愣的表情,才狐疑地问:「你不知道你喝的药,都是你相公花了个把时辰,亲自为你熬的吗?」
柯夜心摇摇头,她哪会知道呀,他从来也没提过。
熬药是如此需要耐心的事,她一直以为药是李大嬸熬的,怎么想像得到月衍一个人男人蹲在药盅前为她熬药的模样。
「我就知道,不然你怎么会说还好。」李大嬸恍然大悟般,回忆地道:「你大概也不晓得他抱着你出现在我家门口,问我们附近有没有大夫时,那神情有多担心害怕吧﹗那天还下着雨呢,他放下你托我们照顾,就又去找大夫了,根本不管自己一身溼透。你说他只是对你『还好』,我就不能认同喔。」
有些男人是比较木納,拙于表现感情和心底的想法﹔但不代表他们真的不爱妻子,或是对任何事都没有感觉、反应。
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有时反而是最懂得保护亲人的人。
老实说,柯夜心简直是听傻了。
「别嫌我老人家叨叨絮絮个不停,月衍真的是个好丈夫,你该好好珍惜才是。」以为柯夜心听得尴尬,李大嬸对她微微一笑。
她没有坏心眼,只是要小两口都懂得珍惜。
「怎么会呢。」柯夜心的脸红了红,眼眶似乎也有点红。
或许,他不如她所想的讨厌她是不?
「不会就好。」李大嬸望着她微笑,知道她很是感动,又道:「说真的,月衍那孩子不但器宇軒昂,对你又那么好,实在是个难得的完美丈夫呢。」
「我知道。」仰起小脸,这回柯夜心是真心地笑了。
她想,她找到她要找的「相公」了。
*****
等柯夜心的病完全痊愈,月衍带着她向李大嬸一家人道别。
忍不住地,柯夜心和李大嬸依依不捨地抱在一起哭,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真的喜欢上对方。李大嬸的温情,让离家太久的她想念起家里的亲娘。
「别哭了,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吧。」李大嬸先放手,替柯夜心擦擦眼泪。
「嗯嗯……」柯夜心猛点头,欲知再相逢不知何年何月。
「好好照顾你的妻子。」李大嬸转头对月衍道。
月衍犹豫地点了头,想对李大播说些感谢的话,却不知如何启口。
拍拍他的肩膀,李大嬸笑中带泪地道:「不用说了﹐只要你对心儿好一点就行了。」
「我会的,谢谢你。」到了最后,月衍还是只以简单的词语表达谢意。向李大嬸一家人道再见之后,他拉起柯夜心的手道:「走吧。」
柯夜心不断回头,直到李大嬸一家人挥别的身影消失不见。
「没想到你还满重感情。」半路上,月衍突然冒出一句。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处于低潮的她,猛地抬起垂头丧气的脸。敢情他的意思是说──她看起来像个寡情寡义的人?
「没什么意思,夸夸你而已。」瞥一眼她还红红的眼眶,他从容不迫地回答。
就说心眼小的人,总是想得特别多。
「是吗?」她感到狐疑。
「我骗你干嘛?」他倒是气定神闲、理直气壯。
「我怎么知道你骗我干嘛……」她不甘心地小声低喃后,转而道: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你怕跟着我,我会把你卖了吗?」要担心这一点,她早就该担心了。她从没问过他目的地,这一问反倒令他讶异。
「你才捨不得哩。」朝他吐吐舌头,她做了个鬼脸。
没有反駁她的话,月衍沉默半晌,又走了些许路后,才再度开口:「先往泉州城去,再找间客棧落脚吧。」
「泉州城﹖﹗」
没有被他迟缓许久的回答吓到,她只专注于这熟悉的字眼。
「要不了一天的脚程,我们在傍晚左右应该就可以进城了。」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在五更天就要上路的原因。
「去泉州城做什么?」听到要走回头路,她不禁有点兴奋。
没想到她在外头晃了那么久,竟然还在泉州城附近绕。她还以为自己离家很远很远,结果却是这样。
若回泉州城,说不定她还可以回家看看是不?虽然家人狠心放她独自流浪,可是她知道他们是爱她的……呃,应该是吧。
总之,在外头晃了这些日子,她是真的想念家人。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她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似乎高兴得过火。
「没有呀,好久没到热闹的地方,我只是很高兴可以进城去看看。」逃避他狐疑的眼神,她转了个话题:「对了,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他总觉得她的眼神闪烁,似乎有不对劲的地方。
转着机灵的黑眸,柯夜心跳到他前头,直视着他的脸问:「为什么你不向李大嬸他们否认我不是你的妻子?」
一剎那间,她彷彿看见他眼中的徬徨。
「既然他们已经认定,我也懒得解释,避免他们多想。」月衍推开她的身体,一个劲儿往前走。
「那你怎么不说我们是兄妹,这个说法不是更妥当,他们又怎么会多想﹖」不死心的柯夜心追上他的步伐,执意想问个所以然来。
不想理她,月衍只顾着往前走,看也不看她一眼。
「月衍,你说呀﹗」她抓着他的手臂猛摇晃。
突兀地停下脚步,月衍转过头来瞪她,怒道:「你烦死了﹗」
被他一吓,柯夜心闷闷地闭上嘴,抬起脸回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往前走。不说就算了,那么兇干嘛?想吃人哪﹗
总有一天,她会让他承认爱上她的﹗
第五章
当月衍和柯夜心进了泉州城,已经是子夜时刻。
本以为傍晚就可以进城的月衍,错误的没计算到她的脚程。他以自己的脚程判断,才以为可以在傍晚时分进入泉州城。
拖着疲乏的柯夜心,月衍找了家客棧进驻。
「我好累喔。」她苦着脸,几乎是让月衍拖着走。
由店小二带领上楼,月衍拉着她头也不回地道:「马上就可以休息了。」她打乱他原有的计画,他都不曾怪她,她还好意思喊累。
「客棺,这两间上房就是了。」到了二楼,店小二带他们到比鄰的两间客房。确定客人没有其他事之后,店小二便先退下去。
店小二离开之后,他们先进去其中一间房。
「噢﹗床」──一进房,她就忍不住朝可爱的床直扑而去。
天知道她有多累,两只腿像快走断了一般。
月衍为了赶上关闭城门的时间,简直就像恶魔一样对她。不给她休息就算了,每次停下来也只让她喘两口气,然后又赶着她快点上路,根本没有人性﹔也不体谅她好歹是个娇弱的小女人,还大病初愈呢。
月衍反而先四处打量,最后才把焦点转向扑上床的柯夜心。
「我回隔壁的房间,你也早点休息吧。」
「现在可一点也不早了。」抬起头,她嘟哝地埋怨。
叹了口气,月衍无可奈何地道:「别抱怨,难道你想睡在城墙下头,窝一晚等天亮、等城门开吗?」他知道她累了,所以没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
「当然不想……」
在冷颼颼的城墙下窝一晚,她不再度感冒发烧才怪。早知道会这么赶,他们可以在中途借民宿,分两天上路不就得了。
「睡吧。」知道她无话可说,月衍朝外走去。
「衍……」看他踏出房转身要替她关上门,柯夜心突然轻唤。
对于她改变的称呼,月衍只是挑挑眉,没有加以纠正。他站在门外往房內看,「什么事?」
「我……我想……」坐起身,她有些支吾。
「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但他就是等着她说话。
「我想……你会不会……」会不会带她到人多的城里后就丟下她不管?这个念头浮上她的脑海,怎么也挥不去,她实在有点害怕。
「你希望会还是不会呢?」月衍倏地打断她的话。
「当然是不会﹗」她很快地回答。
「那我就『不会』。」他回答得直截了当。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觉得他在耍她,柯夜心嘟哝着。
「就当是我的承诺吧,我向来说话算话。」他不需要知道她的问题是什么,只要她肯乖乖休息,答应她什么都无所谓。
这样,就不用等她支吾半天,说不定连个重点也听不出来。
「真的?」她禁不住笑了。
月衍点头,问道:「这样你可以安心休息了吧?」
「嗯。」柯夜心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下,她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跟着他了。说话得算话──他亲口承诺的,想也别想甩掉她,否则他就是不守信用的大王八。
「那么,晚安。」
被她的笑容一震,月衍快速转开眼,立即替她关上房门。老实说,他实在不愿意自己陷得太深,渴望自己还有抽身的机会。
看来﹐得和她保持些距离。
*****
深夜──
「你要去哪里?」
平空蹦出来的声音,让探过四下无人、一身夜行衣打扮、准备翻墙而去的月衍震了一下,迅捷地望向声源──
柯夜心理所当然似的从暗处冒出来。
她以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月衍一身漆黑的模样。她已经好几个晚上都发现他一入夜就不见踪影,才特地躲在他房外守株待兔。
难改好奇的天性,她自然想知道他三更半夜都去了哪里。
「你不用管,回房去睡觉。」月衍的声音很冷,直接下达命令。
「你半夜都去当小偷吗﹖」没有理会他犀利的眸光,她支着下顎迳自猜测。瞧他这身装扮,除了当小偷实在没有更适合的事好干。
原本,她还曾猜想过他的职业,这下她可以省了想像空间。
不过……他这身装扮倒挺好看的。
「我叫你别管我的事,回房去睡觉,听到没有?」月衍愈想赶她回房睡觉,她愈不为所动,压根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没听到。」摆摆手,她兀自绕着他打转,像是没注意到他的怒气。「没想到小偷也有你这种表面上看上去正义十足的人呢。」
月衍给人的感觉就是正气凜然,绝对没有人会将他和夜贼搭上联想。
「你说够没有?」怕惊醒其他房客,月衍压低声量,却仍难掩他腾腾的怒气。自从她病愈以来,他还不曾对她这么兇过,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要跟你去﹗」她突然拉着他的手,兴致勃勃地道。
「呃﹖」他着实愣了一下。
「我说我要跟你去啦。」她当他耳背般重说一次。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打算巴着他一辈子,她当然得接受他的职业从旁协助。
「你去做什么?」他怀疑她真知道他要去哪里。
「你要偷东西,我可以替你把风啊﹗」她说得很大声,却被月衍一把捂住嘴。
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被吵醒,月衍才低头怒瞪着她问:「你给我闭上嘴,谁跟你说我是要去偷东西?」
拉下月衍的手,柯夜心眨着无辜的眼眸,以內疚的声音小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啦,我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大肆宣扬,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不管怎样,它是跟定了。
她还是认定他要去当小偷?月衍当场翻了个白眼。还替他把风哩,她别乘机出卖他,他就该躲在棉被里偷笑才对。
「回房去。」他再度命令。
「我不要。」她倔强地摇头,甚至威胁他道:「如果你不让我跟,我就大叫有贼,让你哪里也去不了、偷不成。」
「你」──
「怎样?」挺起胸膛,她毫无畏惧。
「算了,只要别给我找麻烦﹐你要跟就跟吧。」拗不过她,月衍认了。
不答应她,她肯定会说到做到,到时候更麻烦。
在她欢欣鼓舞得想要大叫时﹐月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掩住她的嘴,一把拦抱住她的腰就跃上客棧屋顶……
*****
看到柯家庄大门时,柯夜心完全愣住了。
月衍要「光顾」的地方,怎么好巧不巧会是……她是想过要回家看看,却没想到是这种偷鸡摸狗的方式,没想到回自己家还得翻墙。
老实说,她也没想到月衍的轻功那么好,真不愧是当夜贼的料。
只是,被他拎着飞上屋瓦的震撼都还没退去,谁想得到她立即得接受另一个震撼。
「你要偷这家?」她仰望柯家庄外墙的表情,只能以目瞪口呆来形容。
「不,我只是想进去找个东西。」这几天他已夜探柯家庄数回,要是想偷东西,柯家庄早被他偷个精光。
「什么东西?」家里有什么宝物不成?怎么她没瞧过。
除了普通的金银珠宝,再加上一些名人字画,柯家人并没有收集宝物的习惯。
「少问,会对你比较好。」他忍不住语重心长。很显然的,她是凡事好奇过头:难保有一天她不会因她的好奇心出事。
「不问我会很难过耶﹗」她抗议。
更何況,此番问的事还攸关她的家。
「忍忍。」瞥她一眼,他只有两个字。
确信他不会回答,柯夜心只好问:「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说要替我把风的,忘了吗?」月衍挑眉提醒。
「记得是记得啦……」柯夜心这下可尴尬了,有人替小偷把风,让他偷自个儿家的荒唐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