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率高得吓死人,你还妄想什么婚姻归属感,太好笑了。”她一耸肩湘当不以为然。
“你不相信感情?”对她,他是好奇的。
“错!我相信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只是不相信承诺。
赵晴踩下油门,在他的倒抽气声中,跟着车内音乐的旋律吹起了口哨。
已经好久没人在她开车时尖叫——因为她已经很久不开快车了。
她载过客户,载过上司、载过把她当成大超人的下属,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见识到她飙车的失控行为。然而,高仁杰只是短暂的伴游,她不用顾及他的心情。
她调皮地一笑,看准了柏油大马路上没车,玉足往油门又是一阵猛跌。
“呃——”高仁杰脸色发青地抓住安全带。
她是故意的!
“害怕吗?”她神色自若地一手扶着方向盘,漂亮地滑过一处转弯。
“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高仁杰勉强分出三分的心思和她说话——其余的三分心思注意路况,剩下四分心思则是向上天祈求行车安全。
“我刚从地狱爬到天堂,车速没破百,算是客气了。被派到新公司当业务经理之后,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总公司赔钱买下这间新公司是个错误决策,如何转亏为盈,就靠我这匹黑马了。高升经理之后,代表工作时数及辛苦程度也要高升,所以,我这也叫苦中作乐。”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将车窗按下几寸,让郊外的新鲜空气飘入车内。
她不是喜欢闲话家常的人,他不过是在正确的时机坐在她旁边,所以才有机会听到她的心情点滴。
“那你还这么开心?”他也热中工作,但他的职业毕竟无关尔虞我诈。
“我喜欢挑战。”她说。
窗外的风将她的俐落短发吹得狂野,斜泄入车窗的阳光将她的脸孔映得闪亮。
刺眼的阳光不曾让他的目光移转,一股兴奋的气流正钻入高仁杰的血液里,他感到自己的心正激动地狂跳。
原来他不是不再心动了……
“金凤阿姨说你在一家有名的上市食品集团工作。你负责的是哪一类型的工作?”他控制不住自己爱发问的嘴,因为喜欢看她侃侃而谈的样子。
“我在国际业务部,负责将我们集团内的饮料推向国际。台湾有很多罐装饮料其实在欧洲占有一席之地——吓一跳吧?”
赵晴眯起眼,怀疑地看着他耳廓上的红晕。她扮了个鬼脸,归诸于那是艳阳惹的祸。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高仁杰脱口而出问道。
“咳!”赵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车子在一阵紧急煞车声后,停在路旁。
“你还好吧……”他倾身向前,一手握着她的肩、一手轻拍她的背。
赵晴睁大了眼瞪着他,怀疑刚才是他的嘴出了问题,还是她的耳朵有听觉障碍。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是唐突了些……”
“等等!”她打断他的话,目光严厉地看向他的斜后方。
“发生什事了?”高仁杰跟着回头,只见到了一个吊儿郎当的流氓和一个抱着书包哭泣的小孩。
“你认识……”
他才开口,她已经以疾风般的速度冲下了车。
“等等我!”
“我……”高仁杰拉开车门,却只能狼狈地挥动着四肢,下不了车。
低头一看,安全带正“安全”地将他困在车上。
他手忙脚乱地松开安全带,还没跨下车,就已经听见她在前方开骂的声音。
“你搞什么鬼啊!”
第二章
赵晴飞快地看了周遭环境一眼,很快冲到那名左手刺龙、右手纹凤的流氓男子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喂!你耳聋了是不是?给我站住!”她吼道。
“干么!”男人粗喝了一声,日晒过度的黑脸和衬衫上的那颗老虎头一同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干么?你的摈榔汁吐到别人的书包上了!”赵晴指着那名哭泣小学生的“鲜红”书包。
“啥?”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染着烟渍的牙齿一咧。“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我也去买一包槟榔吐到你身上,你意下如何?”赵晴双手交叉在胸前,泼辣得很。
“不然你想怎么样?”男人的腿抖啊抖的,颈间的金项炼不停地晃动着,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跟小朋友说对不起,或是赔他一个新书包。”赵晴根本没把这种货色放在眼里,不客气地指向他的鼻子就是一阵吆喝。
“老子不爽说。怎样?”男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老娘就偏要叫你说!”赵晴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气焰甚至更高张。
“我警告你,说话再没分寸,老子就给你一拳!”男人朝她跨近一步,威胁地抡起拳头。
“有种你打啊!”赵晴冷笑了一声,显然相当不以为然。
“你欠揍!”
下一秒,男人举高的拳头,却被高仁杰挡住了。
赵晴一脸愕然地被推到一旁,兀自懊恼自己的火拳没有出手的机会。
“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高仁杰冷静地说道,放下对方的手。
“去你妈的。”男人脸色一变,后退一步。
“你有种就回去问候你妈。”赵晴站到高仁杰身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恰查某!”男人啐骂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喂,事情还没解决就想跑,你是不是人啊?”赵晴反手扯住他的手臂,固执地看着他。
“你找死!”男人甩开她的手,往她的肩膀用力一推。
赵晴才倒入高仁杰的臂膀中,马上又起身扯住恶人的手臂。
高仁杰亦步亦趋地站在她背后,一颗心七上八下。
“放手!疯女人。”男人看了高仁杰一眼,显然还是有几分忌惮。
万一这对神经病都对他拉拉扯扯,那他不等着进警察局和警察聊天吗?
“除非你道歉。”赵晴的指尖不客气地陷入一团复杂的刺青中。
男人发觉甩不开她,气愤地磨了两下牙,突然爆出了一句:“对不起啦!”
赵晴的手劲稍松,男人立刻拔腿逃之夭夭,只有后背衬衫上的老虎尾巴随着他的跑步而晃动。
“疯女人!”男人在远处回头朝她大吼。
“小朋友,我们别理那个疯子噢。他已经跟说你对不起了,你回去请妈妈帮你把书包洗干净,好不好?”赵晴弯下身,放缓脸色对着小朋友说道。
小朋友看着她,显然还对她刚才的凶恶表现心有余悸。
“小朋友,阿姨不是坏人。”赵晴说出那句千古名言。
小朋友抱起书包,转身就跑。
赵晴翻了个白眼,双手一摊,丢给高仁杰一个莫可奈何的眼神。
“这年头就是这样,好心没好报。”她有感而发地说道。
“你在骂人之前难道不先评估一下情势吗?那个男人不是会和你讲道理的人。”高仁杰严肃地看着她,眉头纠得极紧。
如果他不在的话,她一人孤军奋战,被打、被踹都是有可能的!
“高医生,我是个有大脑的女人,我当然衡量过情势。”赵晴眯起双眼,防止烈阳的直射。
“我不认为在光天化日下,就会有人站出来帮你。”高仁杰皱起眉,悄悄移动了一下身子。
“拜托!你少迂腐了。谁规定女人有难,一定要让男人营救?那边巷口有个警察局,看到了吗?”她指着一百公尺外的一处转角,然后拖着他的手臂往右前方走,玉手盛气凌人地向上一指——
“我头顶上还有个社区监视器。如果那个死流氓真的敢犯到我头上,我就把他的照片登在全台湾的报纸上,告到他昏倒,让他连出门买卫生纸都要戴口罩!”
“你——”高仁杰的脑子再度当机,只能愣愣地看着她那双闪亮的大眼愤怒地眨呀眨。
“你们男人不要老把女人当笨蛋。”她瞪了他一眼,完全一派教训口气。
高仁杰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温柔地看着她。
赵晴皱了一下眉,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种被当成“女人”注视的感觉。
怪怪的……
她的恋爱旁人看似热络,实则冷静无比,因为工作永远是她与男友之间的共同话题。她的恋爱对象总是和她一样,对工作永不厌倦,他们习惯把彼此当成另一个个体,而不是另一种性别。他们总是工作至上,因此爱情经常在工作忙碌之余,转变为疏于联络,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分手。
而他,和她交往过的对象,完全不同。
高仁杰面对她一脸别扭的怪表情,他放起了笑容,也跟着手足无措起来。情急之下,他把闪入脑子里的第一个问题出口。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几分紧张。
“你有被虐狂吗?”她脱口说道,口气不甚客气。
“我是认真的。”
“我就是知道你认真,所以更不想和你打交道。”她很满意目前感情空窗期的状态,扣去约会时间,她可以更投入新工作。
“你排斥婚姻?”他猜想她不是那种喜欢被追问理由的人,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我不排斥别人结婚生子、百年好合,不过那些事对我来说,全都是多余而无聊的事。”她一脸不悦地快速把话说完。
“为什么?”他又问。
“说来话长。”她拿出面纸擦去脸上的汗珠,脸色更加难看。
热——热死了!
她抬眼瞪他,却发现他身体一直随着她移动。
很烦耶……咦?
她瞪着他冒着热汗的额头,猛然发现他一直默默地为她挡去刺眼、灼热的阳光。
赵晴和缓了脸上的严肃表情,在轻咳了两声之后,用最温和的声音告诉他。“我想,你对我的企图不只是朋友,而我对你目前没什么企图,这样的交往没有意义。”
“没关系,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认真到连眼都不眨。
她抿起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脸童子军的神情。
“我们可以先坐下来慢慢说,你忘了我还要帮你庆祝升迁吗?”他很快地乘胜追击,期待地看着她。
“你满上道的。”她一挑眉,不置可否。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他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等待回答。
“走吧,我带你去吃海产。”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行。
“我付帐。”
“那当然!”
饭后,踩在夕阳余晖中,赵晴主动牵起他的手,只为她任性地想看一个斯文男子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没想到的是——她日后要为这样的任性付出多少的眼泪……
☆ ☆ ☆
“我说了几百次了,我那天只是闲着无聊才和高仁杰吃顿饭。他说聊得不错是他的事,我对他没兴趣!”赵晴第N次对着电话翻白眼。
“我讨厌他,这样够清楚了吗?”她忍不住对着电话咆哮出声。“你高兴把他介绍给谁就介绍给谁,不关我的事!”
“无聊。”赵晴挂上电话,诅咒了一声。
妈妈和那位金凤媒婆是吃饱撑着吗?每天三到六通电话,烦得她想杀人。
晚餐没吃已经够疲惫凄惨了,没想到还要应付这种没有意义的电话。
她讨厌这种被人推挤逼迫的感情,幸好后来没有答应高仁杰陆续的邀约,幸好后来一看到他的电话号码就干脆不接。
否则她现在的下场,岂不是更加不堪?
赵晴拿起桌上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大口——哇!又苦又难喝。
把桌上那一堆与玻璃工艺有关的书推到一旁,她用力揉了几下干涩的眼睛。黑眼圈向来与她如影随形,而且看来一时半刻也不会和她分开的。
过两天,她就要在这间新公司召开业务会议了。她不想自己像个门外汉,所以能吸收的资讯她一点都不想放弃。
总公司买下的“晶美”走的是低价值的玻璃瓶路线,市场性还不算太差。不过,“晶美”的老板洪天明放手得并不甘愿。不检讨自己经营不善使得“晶美”被迫让手也就罢了,还到处散播消息说她们总公司使出卑鄙手段强行接手“晶美”。
而她今天才刚上任,就已经感受到“晶美”的旧部属个个对她心怀敌意了。看来这条路不太好走。
“男人就是输不起。”她哼了一声,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
瞄了一眼时钟,意外地发现已经九点半了。
她不情愿地站起身,把书本及关资料放入大提袋,转身走出新办公室。
大楼门口的警卫一见到她出来,连忙挂断电话,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
“辛苦了。”她脸露微笑地说道。
“赵经理辛苦了,路上开车小心。”警卫受宠若惊地说道。
“再见。”
赵晴走出大门,迎面的晚风拂上脸庞,褪去些许疲累。
她吐出一大口气,手中的提袋突然显得沉重了起来。
这些年的努力已经看得到成果,可是内心却像个无底洞,无论她填了多少成功进去,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要求得太多了吗?自小生长在单亲家庭,一路闯来全靠自己的双手。她不过是一直在寻找一份安全感罢了……
“——”
手机铃响,沉思中的她随手便接听起来。
“喂,我是赵晴。”
“我今天该去买彩券。打了五天的电话,第一次接通。”高仁杰的声音显得相当雀跃。
“有事吗?”她冷漠地问道不想再落下什么话柄给妈妈和金凤媒婆。
“你现在有空吗?”高仁杰在电话那头客气地问道。
“我正在开会。”她随口编出一个理由。
“晚上九点半还开会?”
“没错。”她回答得理直气壮,独自一人走人灯光稍嫌昏暗的停车场。
“你的会要开到几点呢?”
“不知道。”
她踩着高跟鞋“咋哒、咋哒”地向前走。
蓦地,一道瘦高人影挡住她的去路。
“谁!”她叫出声,不假思索地把手里的提袋往歹徒的头脸一挥。
“是我!高仁杰。”
高仁杰连忙用双手挡住那包手提袋——天啊!她带着一包石头上下班吗?
他苦哈哈地把手提袋放下,并未伸手捂住脸上隐隐作痛的颧骨。
“你在这里做什么?”谎言被人当场拆穿,赵晴的脸色不免有些难堪。
“你就这样一个人走到停车场?”高仁杰脸色凝重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停车场。
“嗯。”赵晴愣了一下才点头回答。
他不指责她说谎吗?
“公司里有警卫吗?”他抬头梭巡了一圈,看到两座监视器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有。”
高仁杰望着她妆容下掩藏不住的苍白疲惫。今天的她,气势褪了一点,脸上的光采也黯淡了一些。是累了吧!
“为什么不叫警卫或同事送你上车?”
“警卫有他的职责,而同事五点半一到就统统不见人影了。”她为什么老是要站在停车场和他谈事情?她现在只想回家泡个精油澡。“还有,你不觉得以我们的交情,你管得太多了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