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娜专注地凝视着地。他无神的双眼,透露出多少年少的自卑自弃啊!
「女人为了确保青春仍在,会采取许多手段,而欧阳玲想从年轻男孩对她的亢奋上找到她仍然年轻的自信。她试过勾引我和她发生关系,可我怎么样也无法对一个我曾经唤过妈妈的人做出那种举动。所以,在她赤身裸体趴在我身上时,我呕吐在她的床上。」他眼中恨意并未因为时间而减缓,炽烈的目光足以杀人。「这样的举动惹恼了她,我被迫成为她男欢女爱过程中的必要旁观者。她威胁我,只要我转过头、只要我逃走、只要我看得不够专心,她按月捐给孤儿院的钱,就会从五位数字变成零。」
古军喘了口气,拳头上的青筋毕露。
「她让我嗯心,她的变态无可置疑,但是我在观看那些性交的过程的反应也让我自己作呕,我居然会因此而兴奋!」
他突然一拳挥向自己的头颅,黎安娜一惊,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将他压平在床榻上。
黎安娜坐在他的腰间,莹亮大眼火炬般地直视着他,清亮的嗓音像是在教训人。「那女人不值得你为她伤害自己。经过这些年,你该知道身体反应是很难控制的。况且,你那时候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这些话我对我自己说过一百次了。」他唇边的冷笑与心中的悸动正成反比。
「那么,你现在应该更加肯定你自己没有错。因为我正巧也这么觉得。」她大声地说道,吼得喉咙都发疼。「那女人不值得你为她伤害自己。」
古军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一语不发。自傲是他掩饰自卑的一张面具,然则在她面前,他连戴上面具的力气都丧失了。是好?是坏?
「为什么不逃走?」她问。
「当她发现我嫌恶的眼神和我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居然能带给她莫名的快感时,她怎么舍得我走?我上下学都有专人接送、监视,我没有独处的时间。在同学眼中,我是身处在富裕世界的孤僻少爷,没人愿意接近我。直到那一天,她带回另一个少年,要我看着他们两人玩着她独创的性爱游戏。」古军别开眼,在颈上青筋频频鼓动之时,话就这么吐出口:「那人是我们班上的一个小流氓。」
黎安娜惊喘出声,全身背脊都泛上凉意。太残忍了!
「我残存不多的尊严在那一晚被彻底摧毁,我拿起刀子往自己身上猛刺,在送医途中,我不要命地在行进中的车道上跳车。幸运地,我被陈玉真的车子撞到,我在神智陷入昏迷前,要她救我离开。然后,我的生命从这一天开始改变。」
「我知道不该亵渎死者,可是我真的想甩欧阳玲两巴掌!」黎安娜激动的拳头在空中飞舞着。
「算了,都是陈年往事了。」他闭上眼,不想看她的反应。好累。
那些污秽的事,真的是他的人生经历吗?他都如此无法释怀了,她又怎能不在意?
「为什么我觉得你一直在等待我夺门而逃?」她的指尖轻独触他隆起的眼窝。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还有余力配合。」他面无表情地睁开眼,俐落地将她的臀部压向他的亢奋。
[这可是你说的。」黎安娜弯身,在他的额问印下一个吻。「我想,我爱上你了。」
「你搞什么鬼!」他怒吼一声,十指扣住她赤裸的香肩,把她推到一臂之外。
「你希望我删去“我想”二字吗?」黎安娜看着他因为震惊而凝滞的面部表情,轻笑声自然而然地滑出唇边。
「古军,我爱你!」她用笑声替自己的宣言伴奏。
「我不要这种同情的爱!」古军脸色一沉,就要起身。
「我对你的爱,为什么不能包括同情?我爱你,自然会心疼你的一切。」她双手压住他的胸膛,怎么也不让他起身。
她从不曾对谁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情感,她为他心痛到只想好好呵护着他。她不想离开他,她想让他的世界变得更好。
「放手!」他粗喝着。
「除非你和我交往。」黎安娜搂住他的手臂,使出撒娇的绝招。
「你莫名其妙。」男女不是在交往之后,才会谈到爱吗?
古军想掰开她的手指,她却要赖似地硬要黏贴在他身上,除非他不留情地将她推下床,否则根本摆脱不了她。
「尝试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她的黑眸固执地盯着他,仍然四平八稳地坐在他的腰间。
「我为什么要和你尝试?我身边有一堆女人。」他眯起眼睛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眼眸——
这样的光彩真的是因为他吗?
「那些女人可以陪你做爱,我却可以陪你谈情说爱。她们是你一夜情的女人,我可以是你的爱人、你的家人。我的功能性比较强,聪明人都知道要选择我。」
「选择你有什么好处?」他和她不同,他是个太容易「习惯」的人。
「我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爱你爱到你没心思胡思乱想,我会爱你爱到你连睡觉时都会傻笑,而且保证夜夜好梦连连。」她捧住他的脸颊,不许他看着她之外的东西。她就是要催眠他,让他没有理由推开她。
啊……有个方式可以强迫他光明正大地接受她。
「你娶我吧!」黎安娜兴奋地嚷叫出声,开心地在他唇上啾吻着。
「你疯了!」他左右闪躲着想避开她的吻。
「娶我。娶我。娶我。」黎安娜每说一次就在他唇上用力亲一下,低垂的发不断拂动他的脸。
「你烦得我没法子想事情了。」他皱着眉,拨开她那让人发痒的发丝。
「我爱你。」她放轻了亲吻的力道,柔软的唇瓣诱惑地在他的唇间摩掌着。
[你不想天天看到我吗?你难道想一个星期后,就一辈子再也看不到我吗?光是想到要和你分开,我都难过得想哭了,你难道不会难受?你好好想一想啊!」她很少主动追求什么,但是一旦出击,就一定要成功的。对她面言,只有难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
古军张开唇,还来不及说话,她灵巧的舌尖就已挑逗地滑入他的唇间与他缠绵。
「我不接受“好”,以外的答案。」她在他唇间低语着,一双大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反应。
「那你还要我“想”。」
他扣住她的纤腰,一个翻身便将她置在他的身下,只想浇熄被她挑起的火热欲望。
「我总不能强押着你去公证结婚啊!你还是要有某部分的心甘情愿啊!」她喘着气,扭着身子想闪开他挑逗的双手。
「别作梦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他沉下身子陡地与她的柔软结合,快感来得又快又急,两人的理智都为之涣散。
「娶了我,什么都是可能的!」黎安娜仰起胀红的小脸,斩钉截铁地说道。
古军看着她坚定的美丽脸庞,一时间竟眩惑了
幸福,真的是可能的吗?
* * *
唐文龙才跨入客厅,看到的是正在打电话叫餐点的黎安娜。她的娇容有些憔悴,神情却颇平和。
「古军呢?」他问。
「他正在睡觉储备体力……」她眨眨眼,给了唐文龙一个大微笑。「准备当个新郎。」
「你说什么?」唐文龙震惊地瞪着她。
「我跟他求婚了。」黎安娜一耸肩,恍若一切稀松平常。
「古军接受了?!」唐文龙把颤抖的手放入裤袋中,却藏不住脸上的慌乱。
「他没拒绝,可能是在害羞……呵。」很难想像古军那家伙害羞的样子,可是当她唤他「老公」时,他真是红了耳朵,可爱得很呢!
甜笑在她嘴角打转,并未因为唐文龙古怪的表情而改变。
「没拒绝就是答应了。」古军的个性,他比谁都清楚啊!
「我也是这么想。我想约莫再求个两次婚,他应该就会与我携手共创美好的将来了。」黎安娜开心地扬起一个笑容,拍拍身边的座位。「坐啊!」
「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唐文龙摇着头,倚着墙面的瘦高身躯略显落寞。
黎安娜对于唐文龙反常的举动蹙了下眉,唐文龙是在担心古军的行情因为结婚而下降吗?
可……他看起来像失去了……爱人。
「他告诉过我关于这些年你陪他一同走过的点点滴滴。他总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巨星古军。」黎安娜试探性地说道。
「不要用这种他已是你所有物的口气说话。为什么是你?」唐文龙一拳击上墙壁,痛苦地喘息着。
女人该如何面对情人的爱慕者?在这个爱慕者实际上不可能成为你的情敌、在这个爱慕者其实用心良苦地陪伴你的情人走过了坎坷艰辛时?黎安娜走到唐文龙身边,沈静地看着他。「古军经历了太多,他不可能再更离经叛道了。我运气比你好,正巧生成了他能够接受的性别。」
「我和他……」唐文龙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瑟缩了下身子,并非所有人都能全盘接受同性恋情。
「若我和古军结了婚,我们日后要相处的日子还很久,你和我将会是他最亲密的人,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猜忌和隐瞒。」她的声调低柔,没有加予任何压力。
「你爱他,对吗?」
唐文龙悲哀地一笑,点头又摇头。「那又如何?他永远无法用我想要的爱情回报我。」
「可是你永远会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经纪人。你同时也是他生命中无法抹灭的人,古军很珍惜这份情谊。」黎安娜拍拍他的肩,有的只是谅解。
「别让他知道我对他……」把这份感情藏得极好的原因,正是因为害怕古军会把他自己当成某种罪恶吸引者。
「我保证不说。然后,我还要谢谢你——」黎安娜认真地握住唐文龙的手。
「谢谢你爱他。」
一个星期后,当古军应该离开台湾的那一日,他和黎安娜举行了婚礼。
唐文龙是他们的伴郎,与他们共同踩在新人的红毯上,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那天,在金灿耀亮的阳光下、在花团锦簇的玫瑰花园里,他们三人留下了——最后一张合照。
第六章
古军才走进玄关,就听见黎安娜清脆的笑声洋溢在屋内。惯有的冷肃面具缓缓褪去,抿成直线的双唇也开始上扬。
这女人八成又在电视前笑成一团了。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的快乐?
结婚三个多月,她陪着他进行了一季的世界巡回演唱。
瑞土的湖光山色、法国的罗浮宫、德国的海德古堡、梵谛冈的圣彼德大教堂——处处都有令人难忘的点滴。
因为有她,每处的旧地重游,都显得那么新鲜炫丽。透过她的双眼所看到的世界,美好得让他开始凝聚着新生的力量。
前几天,他们回到了纽约他的住处,准备进行最后两场演唱会——没有乐团,只是属于他和她的演唱会。
然后,他们要开始过真正的夫妻生活。她已经搬了一堆装潢杂志,就等着一得空,就要把她口中的冰窟变成爱的小窝。
这女人实在是得寸进尺啊!古军摇摇头,脸上尽是笼溺之情。
女人味十足的她,有着孩子般的天真。她每天起床都要开心地对着他大喊:「我爱你」。
听久了、习惯在她怀里入睡,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差点!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古军沉下脸,站在客厅转角处,听着黎安娜的呢喃低语。
「不要抓那里,会痒啊……」
黎安娜的娇笑声妩媚地传出,古军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我好爱你噢!你爱不爱我啊?」
原来「爱」只是她随口说出的问候语,只有他这种极度欠缺爱的人,才会毫不怀疑地相信她的爱。
他爱她啊!
可恶!古军大步跨入客厅,怒不可遏的双手啪地推倒沙发边的一只铜雕大花瓶。
花瓶眶哪一声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黎安娜回头看着他,美丽脸庞上尽是愕然。
「你——」古军恶狠狠地瞪着她滑下右肩的细肩带。
「哇!哇」
婴孩的啼哭惊天动地喊起。
「你在做什么……」古军的声音顿时削弱了几分,他皱着眉问道:「他哪里来的?」
「我在当临时保母啊!他是邻居的娃娃。」
黎安娜手忙脚乱地抱起婴孩,耳膜差点被娃娃的尖声哭叫给刺破。
娃娃的白嫩小脸因为哭泣胀成通红,胡乱挥打的小手啪地打中黎安娜的鼻子。
「好痛。」她惨叫了一声,手掌一松。
「小心!」古军快步上前,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婴儿。
「都是你害的!他现在哭个不停,怎么办?」黎安娜揪着孩子,慌张地仰头看着古军。
「你一直用这种姿势抱他,让他像个悬在山壁上的小猴子一样吓得半死,他当然要哭。」古军将她的左手手肘托住孩子的屁股、右手扶住孩子的背,并将孩子的重心放在她的胸前。
他才为她调整姿势完毕,孩子的哭声就渐歇了。
是他多心了,她还是「他的」安娜。古军扬起唇角,自在而释怀地笑了。
「不准你在外头笑得这么灿烂迷人!外人面前,你只准当冰山王子。」黎安娜嘟起唇,用脚踢他。
「他哭成这样,你还有心情吃醋?」他难得地挪瑜着她。
「他是别人的小孩,你是我的老公。」
黎安娜大声地宣告,索性抱着小孩坐到他的大腿上。
古军搂着她,忽而在她唇上印了一吻,他享受这种为她所有的感觉。
「老公啊……」她娇声娇气地睨着他,得寸进尺地说道:「我的手好酸、腰也好酸呢。」
古军一挑眉,半倾身将她安置在身旁的沙发上,还体贴地在她的腰间加了个垫子。
[这样就比较不累了。」
「你不帮我?」波然欲泣的水汪汪大眼拚命眨着。
外国小孩是很可爱,皮肤白、眼睛大、睫毛长,洋娃娃似的,可是抱久了——好重啊!
「你自己揽的事,你自己解决。」古军看了古董大座钟一眼,嘴角不悦地抿了下。「你要带这家伙带到什么时候?」
「九点半。隔壁罗莎夫妻去庆祝结婚周年。」
「我还不知道我和隔壁邻居这么熟,熟到可以帮他们带孩子。」古军不是滋味地起身走向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润喉。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他在这里住了三年,连邻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才来了三天,倒是和人称兄道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