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筒那一端伊莎贝拉的狂喜尖叫置若罔闻,宇轺微一侧头,俊薄的唇轻杨,慵懒地脱了她一眼。
望着他从容自若的笑,褚澄观突然明白——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几乎是反射性地,顾不得掩饰心头的慌乱,她转身快步走进了她的房间。
即使房门紧紧关上,她依然抑不下急擂的心跳。
选在她病发后出院的这时候,有什么特殊涵义吗?这个念头一窜过脑海,褚澄观的心漏跳了一拍,怔得原地无法动弹。不可能的,她想太多了……急敛回纷来的思绪,她连忙强自镇定心神,但一闭上眼,他的眸子立刻清晰地浮现脑海,吓得她赶紧睁开眼,懊恼地咬唇。
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事情全都变得那么无法控制?
晚餐时,整个气氛诡谲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汤匙机械式地把食物送进口中,褚澄观发觉她完全吃不出食物的味道。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不出房吃这顿晚饭,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举动像在自认心虚,就算咬牙,她也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出来用餐。
是她多想了吗?他依然是一脸笑盈盈的样子,他俩之间依然沉默少话,但她的心,就是轻快不起来。他是否也感受到和她一样的气氛?抑或是,那气氛是他故意营造出来的?
察觉到她的坐立不安,宇轺微微扬起了唇,眼中有抹愉悦一闪而过;“对了,今天早上柏先生打你的手机找你。”用餐到一半,他突然开口。
心思游离的诸澄观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心头一震。糟了,要是让老哥知道她发病的话就完了:“你们说了些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时他颇为讶异。”宇轺低笑,耸了耸肩,“听到我说你没办法接电话时,口气满急的,似乎很担心你。”
“你跟他说我发病了?”叹了口气,褚澄观拧眉。老哥知道她发病一定急疯了,国中的那次经历让全家人都成了惊弓之鸟。
“没有。”宇轺挑起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隐瞒病情的对象之一,所以我没说。井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像我一样受到如此临场感的震撼,是吧?”边说边笑睨了她一眼。
那隐隐带着慑人的迷魅眼神,酝酿出一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危险气质,让她的心更加浮躁不安。他想说什么?那听来似另有涵义的话又在刺探一些什么?褚澄观低下了头,借着拨弄食物的举动来逃避他的目光。
“柏先生知道我的情况。”她尽量维持平静的语气低道,“他会问是因为担心我。”
“哦?”宇轺慵懒地靠向椅背,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你跟柏先生似乎挺熟的。”
“共事了六年,能不熟吗?”她避重就轻地回答,端起盘子往流理台走去。她没办法再和他虚应下去了,他虽然没有直接提出问题,但那迂回曲折的方式却会技巧地迫使她说出更多。
“知道吗?我觉得你才是极度奢侈的人。”看着她的背影,宇轺突然低道。
奢侈?对什么奢侈?金钱?或是…生命?脑海中浮现他之前问过她、她却没有回答的问题,褚澄观整个身子变得僵硬。他看出了什么?
“会吗?”虽然回答得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她的心已悬提在半空中。
突然间,他发觉他真的很庆幸看见她昨天的发病,否则他将永远也堪不破造成她与人隔阂的原因是什么。宇轺眯起了眼,眸光因愠色而变得深沉,却稍纵即逝,瞬间又回复了平常总带着笑意的模样,无声地轻叹口气。
她这样的个性,通是没有用的,只会让她更缩回自己的防备之中而已。
“不会吗?”他轻笑,推动轮椅往门边退去。“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到底在暗示些什么?褚澄观拧眉,回头想问清楚,却只看到他刚好转过门口。
看着空荡的厨房,他的话却依然回荡耳际。
第七章
一早,褚澄观就开着她的福斯金龟车前往花莲,去付她尚未结清的医药费。
而宇轺也正好利用时间前往镇上市场买些东西,只不过隔了一天没去,市场的阿伯、阿婆们少不了又是一阵热络的问候,见不到褚澄观的人,更是卯足了劲问,连要他多让着她、别欺负人家的耳提面命都出笼了,不禁让他啼笑皆非。
怕他们担心,也顾虑到她的意愿,宇轺没将她患有气喘的实情说出,随便找了个理由含糊带过。等他能脱身回家时,已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他总算可以体会为什么小时候母亲去离家只有五分钟路程的市场,却总是得花上一二个小时才能回到家门的原因了。
边推着轮椅上坡,宇轺的唇角边扬起了笑。转过弯,一位站在楼空铁门前东张西望的女子让他停止了前进。
“请问有事吗?”他扬起有礼的笑询问道,心里却升起了防备。因为第一个窜过脑中的猜测,是那个自称“妻”的STALKER。
“你好。”女子闻声回头,看到他,艳丽的脸庞扬起惊喜的微笑,“你是宇轺先生吧?我是柏宇彻的太太,夏钥,也是‘海潮’的设计师,你直接叫我夏钥就好。”她走近他,伸出了手。
真的就像澄观说的,他一点也不像柜绝复健的人,她还以为澄观是为了怕她担心才故意骗她的呢!
柏先生结婚了?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光芒:“你好。”宇轺伸出手和她轻握,然后打开了门,“请进,你是来找小澄的吗?”
小澄?这个亲呢的称呼让夏钥那双凤眼眨了眨,又眨了眨,“是呀,她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先生挺担心的。”她一边回答,一边偷偷地打量着他。澄观一向没那么容易跟人熟络的,而他居然叫她——小澄?她开始好奇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是怎么相处的了。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宇轺一笑,转头从容地看着她。夏钥来不及避开,只好尴尬地笑笑。
“对不起,我只是很好奇。澄观跟你很熟吗?”直言无讳的个性让她直接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因为你叫她小澄,所以……”
柏大太也满了解她的个性嘛!宇轺一笑,抢前替她开了立关的门:“单独相处了这段时间,还能不熟吗?她个性满可爱的。”
可爱?夏钥双眼微瞠。除了他们家人之外,她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爱这个字眼来形容澄观。直觉地,她发现他对澄观的感觉似乎并不单纯。
“请坐。”宇轺带她到了客厅的阳台上,“小澄现在不在,晚点才会回来。”
“她去哪儿了?”看着外头的蓝天和草坪,夏钥心里不禁发出赞叹。难怪澄观会邀她来,这种广大的视野在北部可是很难得看到。
“她到花莲去了。”宇轺倒了杯茶给她,在她身旁坐下来。
“谢谢。”接过杯子,夏钥咕噜噜地立刻喝了半杯。那个上坡路让她爬得口渴了,难怪澄观不建议彻来,那样的高度彻根本就承受不了。
“还要再来一些吗?”那率直的举动让字轺看了颇觉有趣,而且她与澄观完全相反的类型,也让他放心大半——因为这表示着柏先生对澄观的关心与熟悉,并没有夹杂男女之情。
“不用了。”夏钥摇头笑笑,放下杯子,随即神色一正,认真问道,“能不能请你老实地告诉我——澄观她是不是气喘发作了?我就是怕她会隐瞒,所以才来这一趟。”
“等她回来你自己问她,我不方便代她回答。”宇轺一笑,从阳台的小阶梯下到了草坪,“在这儿等满浪费时间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海?”他朝她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好。”她也很想问问他和澄观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夏钥把肩上的背包放了下来,走下阳台,带着好奇的笑容,快快乐乐地推着轮椅往他所指的方向前进。
从车库楼梯上到一楼,客厅传来的娇柔笑声让褚澄观微微拧起了眉。
会是伊莎贝拉吗?怎么提早一天回来了?压下心头的猜测,她脚步未停地往房间走去。她跟他一点也不熟,她不想知道他来了哪些访客,即使那人是女的……
突然察觉到这样的念头似乎带着酸味,褚澄观一惊,连忙将之抹去。她是怎么了?他阴阳怪气的,她也不需要受他影响吧!
“她好像回来了,我听到脚步声。”客厅的笑声静了下来,宇轺的声音清楚地传进她的耳里。
开什么玩笑?她没有陪客的义务吧!褚澄观眉头拧得更紧,加快脚步往房间走去,想来个相应不理,慕地,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却让她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澄观!”夏钥从客厅探出头,一看到她,立刻高兴地朝她奔去。
“夏钥?”褚澄观瞪大了眼,愣愣地任由夏钥拉住她的手。怎么可能?夏钥她…她不是怀孕了吗?
“你不是怀孕了吗?哥怎么会让你来?”她反握住夏钥的手,急忙问道。夏钥不会是瞒着老哥自己跑来的吧?那老哥不急疯才怪!
刚从客厅接近走廊的宇轺,当然没漏听了她的那声惊呼。哥?这个脱口而出的字眼让他挑起了眉。哥?看来,他得再重新评估一次她和柏先生之间的关系了。
“你还说?!”被她这么一反问,夏钥才想起要开骂的事。
“要下是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打到这儿又找不到你的人,你哥怎么可能会准我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和你哥都好担心!”她又急又怒,关心之情全溢于言表。
手机两天没充电了,当然打不通,看来发病这件事是瞒不住了。“我知道…”褚澄观皱眉低应着,突然浑身一震。她忘了他也在场!
一往客厅的方向望去,正好迎上他含笑的眼,那诡谲的神色已说明了一切——他全听到了,也明白她们口中的“哥”,就是柏宇彻。
“你别再想瞒我们了……”见她转移了注意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夏钥顿了口,娇媚的凤眼眨了眨,又眨了眨。他们俩之间的眼神,真的有点不太寻常……
“你们聊,我不打扰了。”宇轺朝夏钥优雅一笑,推着轮椅往他的房间前进,在经过褚澄观身旁时.他不着痕迹地轻触她的指尖,用几近耳语的声音低道,“我会好好地发掘出你还隐藏了些什么秘密。”
褚澄观一惊,像被火烫着般连忙将手收到背后。虽然只是指尖轻触,却让她的心狠狠地漏跳了一拍。这种寻常的举止由他做来,却显得如此暧昧……
她脸上稍纵即逝的红潮,丝毫没逃过夏钥的眼。
“来、来、来,带我到你的房间,咱们姑嫂俩真的该好好聊一聊了。”目送宇轺进了房,她拉着褚澄观的手,随后指向另一扇房门,“是这一间吗?”
“是这儿。”按下她的手,褚澄观带着她走进正确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宇轺对你很礼遇,居然给你视野这么好的房间。”一进房,夏钥立刻就被窗外的风景给吸引住了。
听到他的名字,褚澄观的心不由自主地惊跳下,被他触碰过的指尖仿佛又隐隐发烫“嗯。”伯被发现自己的异状,褚澄观慌乱地轻应了声,连忙转移话题,她宁愿受到关怀的责难,也不想谈论关于宇轺的事。
“老实说,我大前天半夜发病了。”
“果然被你哥猜中了。”夏钥脸上的笑意褪去。叹了口气,“要不要紧?”
“药不够,还叫了救护车,我一直留在医院观察,直到昨天寸回来,刚刚就是去缴医药费。”看到夏钥瞪大的眼,她急忙拉住她的手,“这些你千万别跟哥说,我只是一时忘记,以后不会发生了,我不想让他担心。”
“澄观—-”夏钥心疼地喊了声,满腔的关怀让她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低声喟叹,“你们兄妹俩真是的,一个有强烈的惧高症,一个有气喘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两个都要我担心。”
“以后……真的不会了。”褚澄观低下头,做着连她自己都质疑的保证。
夏钥摇头笑笑,拍了拍她的手:“宇轺看到你发病,一定吓死了。”她知道依澄观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把患有气喘的状况主动向别人提起的。
“还好。”脑海中窜过他那双布满焦急关怀的眼眸,褚澄观轻咬着唇,说得有点心虚。她真的吓坏他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又急又怒甚至狂声咆哮的样子。
他为何如此对她?根本就没必要的…突然间,漫然的情绪淹没了心口,一股热流急涌上眼眶。这个无法控制的情绪让她慌了手脚,她急咬着唇,努力地将眼泪逼回。她怎么了?没道理为了他的眼神哭的……
看到她的反应,夏钥没有追问,良久,才轻道:“澄观,你喜欢他?”
喜欢?这个字眼把她吓白了脸。跟他保持距离都来不及了,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褚澄观立刻忙不迭地摇头:“我没有,你想太多了。”
“是我想大多吗?”夏钥轻轻一笑,没再逼她,当局者迷,时间会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的,“知道你没事就好了,我该回去了,免得你哥也连带担心我。”
夏钥另有深意的语意和表情让她觉得不安。她不会喜欢上人的,过去是,现在也是。
褚澄观微一思忖,拉住了夏钥的手;“夏钥,你怎么来的?”
“坐飞机到花莲,再坐计程车到这儿。”夏钥边说边从皮包掏出手机,“对了,还得跟航空公司CHECK回程的机位。”
“你能不能多留一天?”褚澄观按下她的手,不让她拨键。“我明天开车载你回去。”
“这样来回太远了,我坐飞机就好了。”夏钥摇了摇头,抽回手又要开始按键。
“我不回来了。”这次,褚澄观索性抢过她的手机,看着她认真道,“我要直接回北部,不会再到这儿来了。”
“叩、叩”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看着书的宇轺抬起头。不可能会是她,二选一,会来敲他门的当然只有今天造访的客人了:“门没锁,请进。”
门一打开,果然是夏钥。进房前她还往后瞄了下,确定褚澄观没发现,这才进房迅速把门关上。
“晚安。”发觉自己鬼祟的行径全落入他的眼中,夏钥不好意思地笑笑,“突然说要住下,还这么晚来打扰你,真是抱歉。”晚饭时夏钥对他提了她会住一晚的事,却对离开的事只字未提,让她越想越觉不妥,趁着澄观洗澡的时候,悄悄地找上了门。
“没关系,反正有空房间。”宇轺一笑,替她拉了张椅子。“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