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澄观捧着宇轺的写真,指尖感受到那光滑的触感,一页一页地缓缓翻过,终于明白他的成名并非一时的幸运。相片里的他时而冷傲,时而忧郁,浑身散发着一种介于优雅与危险之间的诡魅气质,她从没见过一个人能那么完美地表现出如此多样的感觉,即使只是经过快门摄下的影像,却完全穿透纸张的封限,直接拨动了看者的深层感官。
“好了,用餐了。”宇轺一进客厅,就看到她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写真集。表情微微一沉,俊朗的眉宇难得地轻拧了起来。
伊莎贝拉居然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
他并不希望她看到他的照片,因为她不知道在镁光灯下的他是什么样子,从一开始,她看到的就是普通身份的宇轺,而下是众所皆知的宇轺,但如今,她看到了他的照片。
将心头的沉凝不着痕迹地掩下,宇轺来到她身旁弯身拿走写真集,开朗笑道:“本人就在你面前,还用得着看相片吗?”
“不一样,透过镜头,你的表现非常好。”看着他,褚澄观由衷说道。虽然对他的人生观难以苟同,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模特儿的料,也难怪他发生了意外,伊莎贝拉会这么气急败坏。
她的眼神就像她一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他。宇轺心头一沉,转身将写真集放到旧报纸堆上。除了拍摄后的修正讨论外,他从不看自己的照片,看着照片里的他,他有种被吞噬的感觉,仿佛他的真实自我将被照片里的假象吞噬,不复存在。他知道心头的不悦为何,他怕她家觉到他的特殊,那她对他的淡然态度也会改变。难得遇到一个把他当普通人看待的人,他不想失去这样的相处模式。
“这里还有。”看到他的举动,褚澄观将桌上那些贴满他广告及照片的剪贴簿和写真也一并拿给了他。难得,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不笑的表情呢!
他在担心什么?对一个任何东西都可以换算成数字的精明秘书而言,在发现他的魅力后,可能只会让她惋惜“海潮”的广告没拍成吧!他实在不想承认,但她对那些照片的态度真的让他松了口气。
“谢了。”宇轺一笑,将那些也一并丢了过去,“吃中饭了。”
他的态度太奇怪了,就像是他极度厌恶模特儿这个工作,厌恶到连看一眼都不想的地步。跟在宇轺后头走进餐厅,褚澄观一直思忖着这个问题。难道,他不肯复健会是这个原因?这个念头才一闪过脑海,她立刻就将它推翻。不,不可能,这个理由太可笑了,没有人会为了这样而毁掉自己的双腿的。
“宇式特制海鲜意大利面,试试看吧!”到了餐桌前,宇轺介绍道。
海鲜?!茄汁微酸的香味勾起了食欲,可是褚澄观脸上的表情却是僵硬无比。
医师曾告诫过她不适合吃海鲜,因为海鲜会造成她易发病的体质,自此她就再也没碰过海鲜,因为国中那次发病真的吓坏了她。看着那盘装满料多味美的乌贼、蛤蜊和虾仁的意大利面,浮现脑海里的只有气喘发作的痛苦。
察觉到她的迟疑,宇轺更是热情招呼:“试试看,我保证它绝对和看起来一样好吃。”
“抱歉,我不吃海鲜。”犹豫了会儿,褚澄观决定不冒这个危险。
是不吃海鲜,还是不想承认他有自我照料的能力?宇轺挑高眉,饶富兴味地看着她。
他眼中的怀疑让她为之气结,褚澄观暗暗咬牙、将盘子推到他面前,扬了抹笑:“我真的不能
吃海鲜,过敏。”一如以往,她将患有气喘的状况隐瞒。
“皮肤过敏?”见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宇轺无所谓地笑笑,打开冰箱门开始翻找,“这个地方什么都不产,就海鲜最多。你不早说,看来,要证明我的厨艺,你还得再等会儿了。牛肉你应该吃吧?”
“嗯。”褚澄观轻应一声,心里不以为然地暗自咕哝。她怎么知道他会抢着煮饭?要是由她主厨,她连对海鲜过敏都可以不用说。
看他忙了会儿,将一个浅皿送进烤箱,手法颇为纯熟,她不禁好奇问道:“你对做菜似乎很拿
手?”
“一些简单的西式料理还难不倒我,不过一些要炖、要焖的中国荣我就没辙了。”当的一声,宇轺用隔热手套将浅皿拿了出来,放到她面前,“趁热吃吧!”
融化的起士上散布着微焦的褐色,引人食指大动。褚澄观拿起汤匙挖了一口,牛肉咖哩和起士的香味融合在饭里,形成一种浓郁的好滋味。真厉害,竟然用冰箱里现有的材料就能做出这种美食。
“好吃吗?”宇轺开始吃起意大利面,明明看到她眼中的惊讶,还故意笑问道,“你说我照顾不了自己的话,是否要收回呢?”
爱记恨的男人;念念不忘要她认输。又用力挖了一口,褚澄观面无表情地淡道:
“只是会煮饭并不能够代表一切,这种地方应该不流行钟点女佣的工作,房子脏了谁来扫?还有很多事你还没遇到而已。”
不愧是善于言辞的秘书,如此的伶牙俐齿。要是她这样就被他驳倒,他还觉得有点失望呢!
“时间还很多,等着看吧!”他慵懒一笑,开始认真地吃起意大利面来。
第四章
就在褚澄观“下乡”的第三天,一直保持沉默的手机终于响起。
“澄观,你在那里过得好不好啊?”一按下手机的通话钮,嫂子夏钥清亮的嗓音立刻传入耳里。
“很好啊!”那声音里的轻快也感染了她,褚澄观愉悦一笑,坐在敞开的窗边,看着海。“美丽的海景就在后院,真的很漂亮,有空你应该和老哥过来看看。”
“那又不是你的房子!何况字轺还不知道欢不欢迎呢!”夏钥轻轻笑哼了声。“对了,宇轺没有太过刁难你吧?”
褚澄观轻轻一笑,她知道夏钥一定犯了和她刚开始一样的错误——觉得宇轺是个乖癖暴躁的人。不过,尽管他的形象和他们想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他还是让她受了不少闷气。
“没有,他昨大还煮幅烤咖哩饭给我吃。”虽然满想说说他的坏话,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还是决定批好的一面讲。“宇轺他…和我们原先想的都不一样,他很爱笑,而且也很欢迎我们来这儿,说真的,假如真的有空,抛弃老哥来这里度假吧!这里在山坡上,不适合他。”虽然柏宇彻的惧高症在婚后有稍微改善,但对于一些具有高度的地方,他还是敬谢不敏,能避就避。
“我可能没办法……”手机那头沉默了会儿,才传来夏钥害羞的报喜。“我怀孕了,你哥不会准我去的。”
“真的?”褚澄观惊喜低喊。“恭喜!几个月了?”她要当姑姑了!
“才两个月。啧,别老谈我的事,打电话给你是有正事要说。”不习惯被问这些,夏钥别扭地连忙转了话题。“我这儿有一些字轺经纪公司转来FANS的信件,我昨天寄去给你,应该今天会到,你注意一下。其他事;回来再谈了。”
“好——”褚澄观笑着拉长了音,知道夏钥不习惯谈这种事。“我会尽量早点回北部去的,你自己要注意一点,BYE!”
“谢了,BYE!”
即使收了线,诸澄观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蕴满了笑意。想必老哥现在一定是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吧!
她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有生儿育女的一天,那太遥远了,远到她不敢奢望。无所谓,她早就看开了,等她的小侄儿或是小侄女出生,她不也有粉嫩的小婴儿可以玩?褚澄观淡淡一笑,起身走出房门。
褚澄观握着抹布,双手撑地,臀部翘起,看着木质地板的原始纹路在她的快速跑动下不住从眼前掠过,来回了两趟,感觉心跳鼓噪地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她立刻停下跪坐歇息。
这是伊莎贝拉交代的事情之一,房子全铺上了原木,经过宇轺的轮椅辗压,每隔两天就得上蜡保养。真不知伊莎贝拉是真的每天都这么做,还是故意在刁难她?刚刚她还在替前庭的草圃浇水,现在在为走廊打蜡,为了看海,沦落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她无声地轻叹口气,双手撑地,臀部高翘,心里默喊声预备,又开始迅速地往前冲。
宇轺一进走廊,看到的就是这个模样,臀线优美的小屁股随着咚咚的声音上下晃动,像个粉嫩的桃子似的,让他不由得轻笑出声。“嘿,小澄,有空吗?”他愉悦又亲切地一唤。
褚澄观闻言停了动作,一回头,宇轺在客厅与玄关的交接处看她。脑中还在急速判断该如何回答时,他已忍俊不禁地低笑起来。
又怎么了?她跪坐起身,侧着看他,感觉不悦又隐隐地萌芽。
“眼镜。”看到她眼里的不满,宇轺指了指鼻梁,笑得更加开心。那因汗水而滑下鼻梁的金边眼镜,要掉不掉的,让她看起来既老气又可爱,和初次会面时的精明干练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谢谢。”随便撇了撇唇表示微笑,褚澄观用力将眼镜推了回去,“什么事?”
“我刚收了封'海潮’寄给你的挂号,喏!”宇轺拿起手中包得厚厚的信封晃了晃,推动轮椅就要往她前进。
“等一下,你别过来!”她才刚打好蜡啊!褚澄观急喊,突然觉得这样有点气急败坏,轻咳了下才用平常的语气说道,“那包东西是你的,伊莎贝拉把你的信寄到‘海潮’。”
看着那个信封,宇轺扬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少嘛!”
他那样子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褚澄观推了推因汗水下滑的眼镜,微拧起眉。她还以为FANS来信会让他快乐许多,没想到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你不打开看?”见他一直没有动作,她提醒。
“再说吧!”随手把那袋信放在鞋柜L,宇轺一耸肩,对她一笑,转移了话题,“我要去镇上买东西,你来不来?”
不等她回答,他又续道:“别老窝在房子里,这样对身体不好,来这里就是要到外头走走看看。”
为什么她有种角色颠倒的错觉?那好像是她该对他说的台词吧?!“我陪你去,等我一下。”一站起身子,她才发觉腰酸背痛。真的人老了,禁不起折腾了。
没忽略她脸上的抽搐,宇轺微一扬眉:“还有没有体力下坡啊?需要我这个残疾人士帮你吗?快速的二轮传动,柔软的大腿,坐起来很舒适哟!”他拍拍大腿戏谑道。
把这段话录下来,不知道构不构得成性骚扰的罪名?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褚澄观咬牙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觉得能走是种幸福,我还是自己走好了。”
厉害!非但不为所动还反将他一军,有她在,这个乡居生活一点也不寂寞呢!
“那我先到外头等你喽!”他手臂一转,轮椅灵活地爬下玄关的两级梯阶,出了门外。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像个行动不便的人?那轮椅就像他的第二双脚似的!褚澄观微恼地拧着眉,将手中扎布用力甩向一旁的地板蜡罐上。
为什么接近了宽广的海,她却变得浮躁了?
为什么呢?!
“阿伯,给我一个袋于。”
看着宇轺从笑咪昧的果贩手上接过袋子,认真地一颗颗挑选着柳橙的模样,在一旁等着的褚澄观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紧绷的额角。
他的买东西居然是逛传统美市场!若不是亲眼见到,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世界“男”名模沿着滨海公路散了十五分钟的步,只为了跑来逛菜市场,连她都不知几年没到过这种地方了!
“你昨天怎么没来?害我们都在猜说你是不是回北部去的啦厂一看到宇轺,有着原住民腔调的果贩立刻半真半假地埋怨道。
“昨天冰箱还有东西,所以就没过来了,看,我还带了个小姐来看你呢!”宇轺指着摊外的褚澄观笑道,“这个小姐漂亮吧?她前天刚来,会在这里住一阵子。”将沉甸甸的袋子交给果贩,宇轺又抽了个袋子装起莲雾。
闻言褚澄观杏目微瞠。他在干嘛?竟像个女人家话起家常!她来这里、长的怎样又关这位东部的老先生什么事了?
“这小姐不错,看起来纯纯的啦!”纯朴的果贩看了诸澄观一眼,笑得开心不已,“我就说,还是本地的女孩子好看的啦,那个阿多仔不好的啦!”
我的天!他们竟拿她和伊莎贝拉比较起来了。褚澄观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假装看别处完全地背对他们。
“阿伯不公平哦,上次那位小姐你就有请她一颗苹果。”察觉到她的保持距离,宇轺故意将话题绕着她打转,顺手又挑了两个芭乐,把袋子交给果贩。
“我只是还没请的啦!这么漂亮的小姐,我不只请苹果的啦!”果贩搔头呵呵笑,认真挑了颗漂亮的水梨,朝褚澄观猛招手,“漂亮的小姐来,阿伯请你吃水梨的啦!”
她从来不曾有过这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感觉,从、来、不、曾。那位先生宏亮的叫声,几乎把菜市场里的视线全招集到她身上!褚澄观尴尬地低下头,不知该怒该笑。
“只有水梨她不愿意过来。”见她定在原地,宇轺抿唇一笑,更是陷她于泥沼之中。
“来、来、来,再加一个苹果,别客气的啦!”果贩又豪爽地拿了个又红又大的苹果,更大声地招呼着,“我对这么漂亮的小姐都很慷慨的啦!”
为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褚澄观只好快步走去接过,勉强扯了个微笑:“谢谢您。”对果贩的热情纯朴不好意思气愤,只好将满腔的埋怨全都推到了宇轺身上。他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陷她于困窘——借刀杀人,够狠!
“不要客气的啦!以后买水果就找我,我会给你打折的啦!”果贩笑咧了嘴,又抓了几颗小番茄塞到她手上。
“谢谢。”褚澄观连忙双手接过,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有点不知所措,对方的好意是如此真诚,她无法用商场上的虚假来回答对方,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要回应些什么。
她难得一见的困窘模样,让宇轺看得兴味盎然。决定了,以后每天都要来市场一趟,他很想看看她隐藏于面具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个性。
“偏心!每天来跟你买水果的老主顾是我,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将眼里笑意敛下,宇轺故作哀怨地别开头,将秤完重量的水果放进轮椅底下的置物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