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夏翎羽点点头,"楚大哥,你既然没想起什麽,为什麽会忽然提起玉姊姊呢?"
"前两天,我看了一幅丝画,画中有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据说她就是玉奴,"这两日只要我一空下来,我的脑海里就不断浮现她的影子,所以我不禁在想,她是被美化了,还是真的长得很美。"
"丝画?那画中线条是不是血红色的,里头的你是不是绘得栩栩如生?"夏翎羽情绪激动的连连发问。
她虽然未曾见过楚殷扬为玉奴所绘制的血画,可却曾耳闻画中两人如真人人画一般,除此之外,她还听说那幅血画是以极难上彩的丝绸为底衬,所以当她一听到丝画二字时,才会如此直觉反应。
"你怎么知道?!"楚殷扬惊疑地问道。
"因为能以丝作画者屈指可数,加上玉奴并非人人得见,所以我才直觉的想到那可能是你当年为玉奴所绘的血画。"
"你说那幅画是我画的?!"楚殷扬锁紧浓眉。
好大胆的丑奴儿,竟敢骗他!
"我没见过那幅画,所以我不敢断言那就是你当年所绘制的那一幅。"
"你没见过那幅画?那你又怎麽知道我曾画过?"
"那幅画是你赠与玉姊姊的定情之画,除了玉姊姊,谁也没瞧过,可是你曾提过那是你嬴得王姊姊的利器,玉姊姊也曾说过若非那幅画震撼了她的心魂,她绝无可能不顾一切的嫁进楚家门,所以凡是楚家人跟师门中人都知道这幅画的存在。"
"你刚刚称那幅画为血画?为什麽?"
"是啊,因为那幅画是你用你的血一笔一画绘成的。"
"我的血?"
"是啊,也就因为那样,楚伯父和楚伯母才不再反对你迎娶玉姊姊进门,因为他们担心再反对下去,你将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来。"
"我爹娘为什麽反对我跟玉奴的亲事呢?!"他一直以为爹娘是喜欢玉奴的,所以才会坚持他将丑奴儿留在身边,如令听来,事实并不然。
"玉姊姊是个孤儿,后来经人收养,让她受最好的教育,所以玉姊姊不论在琴棋书画、经商策略上都有非凡成就,胜众家儿郎,加上她姿色过人,所以官家商贾争相上门提亲,不惜干戈相见,所以伯父和伯母便认为玉姊姊是个红颜祸水,尤其古有名训,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玉姊姊却才识过人,令人有不德的错觉。但最令伯父、伯母诟病的却是她的声名……"夏翎羽眼神飘呀飘,不好意思看向楚殷扬。
"她的声名如何?不好?还是……"
"不是,是太好了,好到令人难受。"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她的声名远大过於我吧!"
"呵……"夏翎羽乾笑一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她尴尬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吗?"好奇之心霎时涌现心头,让他亟欲了解白已与王奴的一切。
"知道呀……"夏翎羽脸上的尴尬神色更浓了。
"你尽管说吧,不用顾忌我,我相信我还承受得住。"见她迟迟不语,他已经有难堪的心理准备了。
"有一回你们同时想争取一批上等的药材,结果她以分毫之差胜了,后来在一场品诗大会上,你原已赢得满堂彩,赢得最佳才子之称,可是她的一张宇条,却让与会的人士更加赞叹,让你相形失色。自此后,你对她印象深刻,以致后来见到她便倾心失魂。"
"原来她不但人美,才华也高,莫怪浑身散发出一股清灵之气,慑人心魂。"
"或许就是因为玉姊姊太过美好,才会遭天妒,以致红颜簿命,年纪轻轻就……"提起玉奴的死,夏翎羽不禁红了眼眶。
或许不曾领略亡妻的美好,所以楚殷扬只略感遗憾,并无特别感伤。
第三章
花好月圆,新婚夜。
楚府内外张灯结彩,弥漫著浓浓的喜气。
今天的新郎官是众家儿郎最欣羡的对象,因为他不但娶得杭州人人亟欲攀附的杜家女,还一次得娶三妻,好不快活。
可惜本该得意的新郎官却是一脸的抑郁,好似家中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
楚殷扬内心满是挣扎的站在楚家内庭,一双眼一下子飘左,一下子飘右,不知该往哪一边走去。
唉……
提起脚跟,往左跨了一步,迟疑地回过头瞄了一眼右侧厢房,心中不禁再叹了一口气,旋起脚跟,朝右跨前两步,却再次停下,他实在走不下去,因为杜凌儿就住在右侧。朝左担心杜凌儿寻晦气,朝右违背自已心意,左右为难的楚殷扬重叹了一口气,索性在庭中石椅坐了下来。
霍地一声,他站起身来,既不左也不右的朝外走,可才行至内外分野的石阶处便又停下脚步,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若真到丑奴儿房里过夜,难堪的将不只是杜凌儿,就连夏翎羽也跟著面上无光。
烦躁不已的楚殷扬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後,他缓缓的睁开眼,毅然的推开左侧厢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头盖红色喜帕的夏翎羽虽然看不见,但猜得出来人是楚殷扬,因而略略扬高了头,静待他掀开盖头。
拿起案桌上的杆秤,楚殷扬缓步的走近喜床,撩起红色喜帕,露出新娘一张娇羞绝美的芙蓉面。
"楚大哥……"尽管心里欣慰楚殷扬的用心,可是夏翎羽却因此更为忧心,"你先来我这儿,杜姊姊会不开心的。"
"别管她,咱们先喝杯合卺酒,晚些我再到她房里去。"选择在杜凌儿房里过夜,算是给足她面子了。
"这样好吗?"夏翎羽仍心有顾忌,不免轻叹了口气。
"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了。"楚殷扬举起手,制止夏翎羽再继续劝说,顺便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
他走回案桌,放下杆秤,端起合覃酒,再重新走回直床,坐到夏翎羽身边,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然後两人依礼喝下酒。
"楚大哥,师兄今晚可有来?"放下酒杯,夏翎羽再也忍不住地问出一直盘据在心头的挂念。
"晓升因事缠身,不克前来,所以今早已经让人送来贺礼。"崔晓升是他们的大师兄,也是师门的继位之人,更是夏翎羽心中之人,所以听闻他没来,夏翎羽不禁黯然。
她与师兄曾约白首,但是为了报恩,她坚持嫁进楚家,背弃了彼此的誓盟,虽然师兄什麽也没说,但她知道自己是伤透他的心了,否则他绝不会不来的。
"原来如此。"
"别难过了,晓升今晚虽然无法赶来,但他保证再过一阵子一定到楚家作客,到时你一样可以见到他。"
"嗯。"夏翎羽微微颔首,然後强作欢颜的抬起头,望著楚殷扬轻道:"楚大哥,时间不早了,你该到杜姊姊房里去了。"
"再等会儿吧。"一想到要去面对刁钻的杜凌儿,楚殷扬就觉得浑身无劲,连动都不想动。
"楚大哥,别这样,杜姊姊已经够排斥我了,你就别再火上加油,让她更容不下我,好不好?"
"好,我不为难你,我现在就去。"为了不让夏翎羽为难,楚殷扬只得站起身,勉为其难的往对面厢房走去。
"小姐,你今天是新娘耶。"杜凌儿的贴身丫环翡翠无奈的望著毫无形象的主子。
"新娘又怎样?"埋头大吃的杜凌儿连头都懒得抬起。
"新娘子就该有新娘子的样子,就算不含羞带怯,起码也该好好坐在床头。可是你瞧你现在,比平常还粗鲁呢!要是不小心让姑爷给撞见,他不昏倒才怪呢!"哪有新娘子不等新郎掀盖头就迳自拿下凤冠,狼吞虎咽的吃起案上的酒菜的?翡翠忍不住在心里咕哝著。
"笑话,新娘也是人,也会饿好不好!"从昨儿起,她就为了今天的婚礼被整个半死,几乎没进食。今天更惨,只能像块木头坐在床头,等楚殷扬来迎娶,进了楚家门,拜了堂,他又迟迟不进房,摆明了就是不想进房,她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才会笨笨的等他,当然先吃再说了。
"那你起码等姑爷来再一起用呀。"
"他要是今晚都不进房呢?不用吃也不用睡啦?"杜凌儿斜睨了丫环一眼,然後继续横扫桌上的小糕点。
所以当楚殷扬推门进人时,杜凌儿正塞下最後一块糕点,整张小嘴鼓胀不已,因而只能望著他,什麽话也不能说,因为她只要一开口,保证下起食物雨。
"看来你挺能自得其乐的嘛!"楚殷扬嘲讽地扫了毫无形象的杜凌儿一眼。不想与她同桌而坐,更不愿碰及喜床,他只得倚窗而站,遥视她因为无法还口而瞪直的眼。
努力地咽著满嘴的食物,发觉成效不大後,杜凌儿索性拿起桌上的合卺酒一饮而尽,帮助吞咽,折腾了好一会儿後才终於清空口中食物。
"翡翠,你先下去。"杜凌儿接过翡翠递向前的湿巾拭拭嘴角,便挥挥手遣退她。
"是的,小姐。"收下社凌儿拭过嘴角的毛巾,翡翠欠了欠身,"姑爷,奴婢先告退了。"见楚殷扬点了点头,翡翠这才掩门退下。
"哟,这么早就过来啦,该不会是被对面的轰出来吧。"翡翠一掩上门,杜凌儿就不客气的反击了。
"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刁蛮无状吗?"
"呵,我刁蛮无状?那你干嘛过来自找罪受呀?何不继续留在对面的温柔乡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翎羽懂事,怕你难堪,求我过来,我才勉为其难的过来,否则就算你跪地求我,我还不屑踏进这间房。"若非新妇无状,他也不想将话说得那麽难听、那麽绝。
"是吗?那你现在可以滚了,我这儿不欢迎你。"杜凌儿气呼呼的指著房门口。"我杜凌儿什麽没有,就有志气,别人不要的,我也不要。"见他不动,她甚至跑到他身边推他。
"你……"利眸射出寒冽冷光,意图吓阻她的张狂气焰。
"我怎麽样?"神经大条的杜凌儿非但没被吓退,反而不怕死的挺胸向前,继续挑衅。"我一向想什么就说什么、做什麽,不像有些人,明明自己心里呕,不想留人过夜,却说得冠冕堂皇,顺道踩人一脚。更不像某人,明明被人推出房门,还死要面子的自欺欺人说对方懂分寸、识大体。"
"哼,你少将自己丑陋的心思影射到他人身上,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善耍心机,嗜玩权谋。"他用力挥开她的手。
"你少恼羞成怒,这会儿大概只有那个丑八怪才会喜孜孜的把你当宝收容。"
"在我眼里,你比奴儿更丑陋千倍,所以你根本没资格批评她。"
"呵,你是不是瞎了眼呀,竟然拿那个丑八怪跟我比?"杜凌儿气得拿起桌上的盘子丢向楚殷扬,却被他不疾不徐的闪过。
"你难道没听过相由心生吗?奴儿不过面残,你却是心残,所以你比她更鄙陋、更碍眼。"
"是吗?"杜凌儿眉儿一挑,"你要真那麽想,那你就去她那儿睡呀!我就不信你跟她睡上一个月,天天面对她那张比鬼还吓人的脸,到时还说得出她比我好这种话来。"她撇撇嘴,嘲讽的冷嗤道。
"别说是一个月,就算是三个月後,我对你的评价一样不会改变。"
"大话人人会说,有本事你就真到那个丑八怪那儿睡睡看呀,少在这儿光说不练。"杜凌儿高傲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神色。
"好,为了让你明白你自己有多不堪,未来三个月我就跟奴儿同房。"怒瞪杜凌儿一眼後,楚殷扬便挥袖朝外走去。
"祝你好运,希望你不会沦落到同娶三个老婆,却没一个愿意收留你,只能悲惨的独睡书房。"杜凌儿嘲弄的话语才说完,正踏出门口的楚殷扬便砰地一声,愤怒的摔门离去。
气恼的楚殷扬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走进丑奴儿的房间。
已经积了一肚子气的他在见著喜床上没有新娘的踪影,反倒是有著合卺酒的桌上摆著叠得整整齐齐的喜服及凤冠时,心里的活火山就爆发了。
"奴儿!"楚殷扬大声喝著丑奴儿。
该死的!那个姓杜的刁蛮女给他气受他认了,现在居然连奴儿都给他摆谱!
忽地,内室传来的水声引起楚殷扬的注意,让他直觉的朝内走去。
认定今夜不会有人来探看的丑奴儿放松心情的一边清洗乌黑的秀发,一面回忆当年与夫君共浴时的欢乐时光。
因此当楚殷扬的斥唤传进她的耳里时,她还当是夫君的轻声呼唤,以致当她意识到是真的有人闯进她的房里时,她已经来不及离水穿衣,只好屈起身子,让白玉般的身子尽量地藏进水中,只露出一张惊惶失措的脸仰望来人。
"奴儿!"楚殷扬原本愤怒的情绪在面对丑奴儿的脸时,立刻被震惊给取代。他瞠大双眼瞪著丑奴儿那张既是鬼叉也是天仙的面孔。
"啊……"意识到楚殷扬为何瞪大双眼的丑奴儿惊慌的举起右手遮住右半脸。
见他更加目眩神迷的模样,丑奴儿这才意识到自己遮错面了,忙换手拨发,让天仙般的左脸藏在黑幕下。
"别……"楚殷扬连忙走向前,不顾丑奴儿闪躲的撩起她如黑丝绒般的黑亮秀发,露出那绝美的左脸。"真美!"他伸出右手抚上她婴儿般的细嫩左颊。"为什么?你为什麽要隐藏自己美好的一 面?"丑奴儿非但没有被赞美的一医悦,反而黯然的垂下脸。
"奴儿,回答我,为什麽?"以食指撑住丑奴儿的下颔,楚殷扬眼中满是不解。
"啊……嗯……"丑奴儿嗯嗯啊啊了老半天,见他展露更加疑惑的表情,她索性闭上嘴,不再白费力气。
"这样吧,我教你写字,然後你再用写的告诉我原由。"楚殷扬说得兴致勃勃。
丑奴儿却对他猛摇头。
"不要?为什么不要?"楚殷扬攒起眉峰,"以前你是我的奴婢,只要听得懂我的命令就行了,可是现在你的身分不同了,不再只能听不能说,因此你必须学著跟我沟通,让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想要什麽,所以你非学不可。"丑奴儿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便指指他,又指指外面,最後指著自已比出穿衣的动作。
"你要穿衣服,所以要我出去?""嗯。"丑奴儿用力点点头。
"有那个必要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是我的人了?"他的手指顺著她滑嫩的左脸滑下她细致的肩,然後探人水中,激起一波波的水纹。
丑奴儿红著脸,害羞的退避到角落,远离被他碰及肌肤的危险。
指尖传来的凉意让楚殷扬知道不宜再逗弄丑奴儿了,否则她恐怕有染上风寒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