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洗衣时他就帮忙洗衣、打扫时他就帮忙打扫、煮饭时他也站在一旁陪伴,碧玉闲暇时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一语不发地盯着她,到了碧玉下班时欧阳零还亲自送她回家。他总是不对碧玉开口说半句话,除了微笑还是微笑,也不给她任何理由,只是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搞得原就患有妖孽恐惧症的碧玉神经紧绷、努力烧香拜佛,却还是驱赶不了那尊像背后灵的欧阳零。
在欧阳零的骚扰下,碧玉的定力只维持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清晨,她又看到欧阳零笑呵呵地站在家门口等她,她终于不支地向他的毅力投降,这个妖孽再陪她玩下去,她可能就得到经神病院报到了。
“你……你每天这样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企图?”碧玉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胆战心惊的问。
“联络感情。”欧阳零笑笑地看着她,又如前三天一样,举步来到她的面前。
“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你想要什么或想知道什么我全都答应,拜托你有话就直接告诉我好不好?”她哭丧着脸,话里充满恳求的语气。
“我是有一些小疑问。”他拨着长发,笑意浅浅。
“能为你解惑是我的荣幸,万死不辞、万死不辞,求求你快问吧!”碧玉如获大赦地聆听他的话,拚命点头求他开口。
“意映近来好吗?”他语气闲淡地问。
“小姐在作画时都是一副火爆样,她很好、很好,跟平常一样。”碧玉这才知道他数日来缠着她是为了谁,于是赶紧向他报讯。
“她的画完成了吗?”一旦意映的画作全部完成,也代表他将被逐出家门,他得先弄清楚自已还剩下多少时间可以克敌。
“还没,可能还要再关个十来天才会出关。”碧玉摇摇头,以意映夜以继日的画法,可能是想赶在结婚前将画全部完成,才会如此拚命。
“那个革命烈士的后人是谁?”知道意映的近况后,欧阳零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插入主题。
“烈士的后人?你说林觉民呀?”碧玉有默契地问。
“对,就是那个令你呕吐的肉脚。”由她那天呕吐的情形看来,欧阳零知道她对那个林觉民也没什么好感。
“他是小姐的未婚夫,很久以前他们就订婚了。”碧玉撇着嘴角,不情愿地对他说明。“意映怎么会看上他?”他没忘记意映对她未婚夫冷淡的态度,所以他不相信意映会对那家伙有好感。
“小姐才没看上他呢!”碧玉自鼻端哼着气,不屑地回答。
“她不爱他?”欧阳零日头一扬,眼中又恢复了光彩。
“不爱。”她答得极快,连她都看不上眼了,何况是小姐?她的艺术家小姐眼光可是很高的。
“那么他们为何要订婚,现在甚至都要结婚了?”他没被兴奋冲昏了头,再接再厉地挖内幕消息。
“交易嘛!”碧玉叹了口气,走进客厅开始她例行性的打扫工作。
“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欧阳零紧跟着她,屏气凝神地听下去。
“就是商界和艺术界相互合作嘛,这很常见。”碧玉不想说太多,四两拨千金地草草带过。
“什么交易?哪一种合作?小管家婆,你最好说清楚些。”不满于她打发似地回答,他拉住她手上抹布的另一端,笑得很邪地威胁。
“我说、我说……你不要靠太近。”碧玉咽咽口水,胆小地退后觑望着欧阳零特有的诡谲模样。
“他们怎么个合作法?”欧阳零和蔼可亲地对她微笑,无论如何,他都得问个水落石出。
“就是一个给钱、一个卖人,一个得到名声和人、一个成名啰,双方互助各蒙其利。这个林觉民是拥有数家大医院的林老前辈的独生子,林家在医界也算满有分量的,所以他们一开口提亲,老爷就答应了。”碧玉垂头丧氧,小声地吐出艺术界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于是意映就找上他当出钱的凯子?”欧阳零顺着她的话推测道,话里充满了不屑的意味。“喂,说话客气点,我家小姐看人的眼光有那么差吗?”碧玉打抱不平地吼,由于护主心切,全然忘了她会怕欧阳零的这一点。
“就我看来是很差没错。”欧阳零嘲弄道。林觉民?光临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个短命鬼。
“眼光差的是老爷、夫人,那个林觉民是老爷他们找来的,这不关小姐的事。”她忿忿不平地指控道。
“但要嫁人的是她,不是你家老爷。”欧阳零凉掠地看着她气鼓鼓的圆脸。
“他们只有小姐这么一个独生女,小姐不嫁,难不成你要夫人嫁吗?”
“叫你老爷自已嫁过去,他女儿我要了。”欧阳零独霸的下命令,要接收意映的人只能是他,其余的人免谈。
“你是真的迷上我家小姐了?”碧玉小小声地问,有些明白欧阳零对意映的独占欲大到什么程度了。
欧阳零扯扯嘴角,“少在我面前装傻,你是个明眼人,你知道我对她不只是迷恋而已。”这小管家婆看似胡涂其实精明得很,以他识人无数的眼光,还不至于会被她的外表给唬了。
“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你出现得太晚,而林觉民又出现得太早,比来看去,你抢不过他的。”多年来的伪装居然逃不过他的法眼,碧玉这才晓得这个零不简单,但她还是一本初衷地对他提出谏言。
“我哪一点比不上他?”欧阳零倚在桌边问她。论人品、论相貌,那个林觉民在他面前算哪根葱?
“很简单,钱,你就败在自己是个穷和尚。”
“我不穷。”他淡然地应道。
“但你也不富裕。”碧玉指着他所穿的袈裟,酸溜溜地回答。
“富裕与否和我败不败有何干系?”虽然很讨厌提及有关钱的话题,但为了意映,他还是抑下心底的厌恶感,捺着性子陪碧玉兜圈子。
“艺术界是很现实的,要推出新作品不只本身得有名气,背后财团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环结,没有充足的金钱奥援,那些艺术家怎么能生存?”碧玉头头是道地指出他失败的原因。
“为了求生存,意映竟自愿牺牲幸福嫁给那个蠢烈士?”虽然已经大致了解沉家的情况,但他还是不能接受意映为艺术牺牲的这件事。
“你忘了老爷和夫人也是艺术家吗?他们虽有名气,但实质上肯出手赞助的人少之又少,而小姐个性虽怪,但本质孝顺,她不会置老爷、夫人于不顾的。”碧玉很心疼又很无奈地说出沉家的痛处。
“让你家小姐这般牺牲,你不反对、不气恼吗?”欧阳零脑筋转了转,决定鼓动这个管家婆。
“当然反对,林觉民那个蠢烈士怎么配得上我家小姐?”碧玉果然与他一个鼻孔出气。
“那就别让她嫁。”他积极地拉拢碧玉。
“你说得真简单,他们故意把婚礼订在小姐画展的前一天,就是要确保能得到她,避免小姐反悔,才会这么小人。”碧玉白了他一眼,如果真能说不嫁就不嫁,那小姐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世上有钱的不只林觉民一个,她大可以改找其它不打她主意的财主。”欧阳零知道她不容易收服,但世上有钱的人多得是,必要时他还可以牺牲点毛遂自荐。
“没用的啦,我们早试过了。”碧玉挥挥手,很快地否决他的提议。
“怎么说?”
“每次小姐带着作品去找赞助者,哪个人不是见到了她就猛流口水想打她的主意?
尤其在他们发现小姐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后,他们的条件一个开得比一个多,没结婚的就想娶她回家,有老婆的就想金屋藏娇,男人都是一样的,见到新鲜的就想尝,所以我说小姐长得太美才会有这种困扰。”碧玉很有经验的分析一切,所有看到小姐长相而能不被迷倒的赞助者至今尚未出现,这世上哪有纯粹只想帮她家小姐的人?“林觉民也是想尝鲜的一员,怎么她就挑他当入幕之宾呢?”听完她的分析,欧阳零的心头更是酸碱不平衡了。
“因为他比较没有危险性。”碧玉也很庆幸这点,倘若林觉民想硬吃柔道黑带的小姐,恐怕还得先去练个十年八载的功夫。
“没有危险性?我见到他的那天他就正在吃意映的豆腐,怎能算是没有危险性?”
他体内的炸药开始爆炸,声音也高亢起来。
“他没要求先上车后补票就很好了,其它人还想先验货哩!”碧玉不以为然地努努嘴。
“验货?意映吃过几次亏?”欧阳零眼神似淬毒的箭,怒极攻心地朝她发射。
“喂,你别吓人好不好?小姐可是柔道黑带的高手,她不曾少块肉或是吃过亏啦,想碰她哪有这么容易?”碧玉颤声应道。以欧阳零这种吃味劲,在林觉民还没被他万箭穿心前,她这个报马仔就被毒死了。
“至少林觉民就得手过,他在我的眼前碰她。”想到林觉民放肆的那一幕,他胸中的妒意就像江水泛滥,从头到脚淹没了他。
“那是因为小姐厌了、倦了,反正都敲定林觉民是未婚夫了,迟早都会是他的人,她说她会渐渐习惯的。”碧玉好心地替意映澄清,不料却发觉欧阳零的脸色愈变愈酷寒。
欧阳零硬是挤出冷冰冰的笑容,“她该习惯的人不是他。”
“不是林觉民难不成是你?”碧玉搓搓手臂,觉得室内的气温开始疾速下降,尤其欧阳零几乎快结冰变成冷冻人了。
“对。”欧阳零气盖山河的回答。
碧玉叹口气柔声劝导,“我不是叫你死心吗?没钱还妄想轧一脚竞标?收收心去做你的和尚吧,何况天底下跟你一样美得过火的女人多得是,如果有天你不想当和尚了,除了小姐以外的女人你都可以找,就是不要死死的认定小姐,快快把小姐忘了吧!”显然这家伙又是一颗顽石,而小锅子硬是要配个大盖子,不搭就是不搭,再强求也是惘然“钱对她真的这么重要?”欧阳零全身神经紧绷,阴阴的问。
“不只是她,对所有的贫穷艺术家、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碧玉说得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在佛寺里待久了才会对钱没概念。
“对我来说就不是。”他别过头猛力一甩,既而低首用力按着桌角,心底不断地交战着。
看他这副丧气的模样,碧玉是很想安慰他,但又不能忘本地投向他这一方。“你是出家人嘛,环境不同当然觉得钱不重要,你还是早点回去庙里忘了这里的红颜吧!”
“我的话还没说完,为了她,我可以对金钱重新评价,因此她绝不会是林觉民的人。”欧阳零的心理交战很快就有了结论,他扬首时又换了一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脸孔,自信满满的说。
“不是我爱泼你冷水,你的观点和你的口袋是两回事,想要得到小姐,你可能要等下辈子。”碧玉揉着眼看他变化极快的表情,愈发觉得他的心理难以捉摸。
“意映有捡东西回家的习性是不?”欧阳零又变回以往的怪模怪样,漫不经心地问。
“不是早知道了吗?不过小姐捡东西前还会挑一下,喜欢的、中意的才带回来。”
碧玉本来还想多同情他一下,但看到他由凡人又成了妖魅的眼神,同情心马上蒸发殆尽,实在是因为他的沮丧期太短,而振作期又来得太快了。
欧阳零轻佻地靠近她,“是吗?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有被人捡的习性?”
“啊?”碧玉退了一步又一步,瞠大着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听你这么说我才知道她和我是同一种类的人。”欧阳零如大猫捉到小耗子似的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细细品味她的恐惧感。
“哪一种人?”碧玉想了老半天,只认为他跟意映的相同处仅止于外貌和古怪的个性。“我也喜欢被人捡,也很挑拾主。”他弹弹她的脑袋,开诚布公地剖白。
“你挑拾主?”听到他这句话,她完全忘了该有的恐惧。
欧阳零大嘴一咧,笑得像混世魔王,“告诉你,我最喜欢被穷人捡。”
嘿嘿,既然爱人是穷人,那就再好不过了。欧阳零快活地想。他那些缠身的憎恶品可有了地方倾倒,以后再也不必为了处理金钱而伤神四处躲逃,而且还可以光明正大地转嫁。
多亏林觉民的出现,他终于找到一个一本万利的销金窟。
“碧玉,把东西搁着,你可以出去了。”
意映正为了眼前的这幅画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听见细微的声响,以为是碧玉送饭进来,忙里分心的吩咐道。
“碧玉?”没人回答她,于是意映停下画笔,转身探个究竟。
意映一回头,就看见欧阳零端着盘子,站在落地窗后,修长的黑色身影半罩在白色的窗帘中。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记得自己确实将门窗锁得紧牢,碧玉也不可能将房间的钥匙交给他。
“有缝就行。”欧阳零自帘后走了出来,将托盘放在小桌上,笑笑地打量她。
“少林寺教了你特异功能,还是高野山教你当壁虎?”她放下手中的画笔,双手抱胸地观察他的神情。
数日不见,他似乎变了,林觉民出现当天的火爆气息消失无踪,又恢复以往狂邪不羁的潇洒状,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都有。”欧阳零拉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就着屋里明亮的灯光细看她的容颜。
“我要赶画没空陪你废话,出去。”意映拾起笔不搭理他,不想让他又把自己弄得心神不宁。
欧阳零在一瞬间抢过她的笔搁在一旁,乾坤大挪移地将她搬至自己的双腿上,厚实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脸庞,“你瘦了。”
对于他迅捷的举动,意映只怔忡了一下下便回神,眼神淡漠地盯着他的怪样,“从哪里进来的就从哪里出去,我的私事不用你费心。”
“没有我,你怎么作画?”欧阳零轻触着她干燥的唇瓣,扶着她的后脑,低下头徐缓地以唇浸润。
意映无力推开他,抿紧唇瓣不语,不懂他的吻味道怎么变了?不如以往的狂猛暴烈,今晚的他温存得今她心笙动荡,不知所措,她觉得好陌生又好心惊。
意映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聚拢涣散的心神回道:“职业机密,没模特儿我也能照画不误。”
“画我的同时,你心里是否也必须想着我才能绘出你想要的东西?”他伸出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以柔情似水的眼神锁住她。
“是又如何?”意映知晓也见识过他的武力,挫败地任他拥着,尤其他又用这种温柔的姿态面对她,使她怎么也硬不起心肠。
“不如何,只代表你不分日夜地想着我、念着我。”他轻轻抚过她的眉、她的眼,低低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