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阁下累了?如果累,在这里休息一下也无妨。”
燕奔皱了眉头。“喂,你说这话是关心还是贬我啊?”才跑十几里路,会累?“少瞧不起人了,南宫靖云。”
这样就生气了?呵呵。
南宫靖云抱拳弯腰一揖。“在下区区一名文弱书生,怎敢贬损武功高强大侠呢?”
“谁信你啊!”不损人就不是他知道的南宫靖云了。
燕奔翻了翻白眼,一双健臂出其不意地伸向南宫靖云,迅速将他打横抱起。
此举似乎已在南宫靖云预料之中,是以没有燕奔预期中的惊吓。
真是失望。俯视怀中人的双眸透露出这样的讯息而不自知。
“你想吓我?”南宫靖云道出他心中所想。
“哼!”
“哎呀,我好怕啊!”南宫靖云索性顺遂他心意地扬声高叫,结果反而惹来一记白眼怒瞪,也乐了自己。“哈哈哈……”
“南、宫、靖、云!”
“我只是顺遂你的心意啊!”
他右眸扬着无辜,唇边依然粲笑未减,更让人恼火。
但是燕奔却再次出人意料的仰首哈哈大笑,双臂一震,引得臂上的人勾住他颈子后便飞跃起来。
一路上,笑声、怒声交交叠叠,不绝于耳。
***
“喝——哈!”
一记硬棍配合着执棍人的内力气劲,凶狠地自空中往下,猛地劈上由木石堆起,为阻拦滔滔河水的壁垒。
瞬间,哗的一声,本只由西北向东南流的河水,因为突然从旁多出一道人工渠道而分裂为二,主流依旧,支流则由西向东。
完成最后的开道工作,燕奔以轻功迅速回到村落,还没落脚站定,就在半空中听见村民高声的欢呼尖叫。
河水汇入渠道之后,又按照南宫靖云依农田分布位置规划出,在每一块以凸型分出的田区四周挖出的半尺深、田田互通的水道分流,转眼间,每一块田四周都有水流通过,而每一块凸字型田区的顶点则有一道木闸门供农人节制水量。
这一切,全出自南宫靖云的策划。”
以轻功飞跃在十尺空中的燕奔看着这一切,对南宫靖云只有更佩服的份。
一介书生,除了四书五经竟然还通晓农田水利,真是太难得了。
俯视的目光很轻易望见离互拥欢呼的村民群有些许距离,独自站在水道边手执把扇轻摇,并和拉着篷车的驴子说话的男人。
不消说,那定是南宫靖云。
怪怪,跟只笨驴说话,啧。
正当燕奔这么想的时候,和驴子说话的南宫靖云抬起头,右眸迎视自半空落足点地的人,唇角扬起微笑。
燕奔站定后,自然地伸臂勾住南宫靖云的腰身,搂他近身。
啧,还是皮包骨。
为了疏通渠道和农地重划的事得靠燕奔抱他以轻功往返,南宫靖云早习惯这样的亲呢,丝毫不以为意。
而村民们也早已司空见惯,众人知道还有这层原因之后也就见怪不怪。
“辛苦了。”
“小事一桩。”燕奔皱了皱鼻,观察他的神色。“你不开心?”
“怎么会?”南宫靖云失笑。“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完成疏通渠道的大事,我怎么会不开心?只是……”
“还担心什么对不?”燕奔接话。
“这村子老弱妇孺居多,真要农耕,实在——”
“放心!大虎他们会留下来。”他说,指向和村民们齐声欢呼的十来个彪形大汉。
南宫靖云顺着他手势看去。“你说那群山贼?”
“他们已经不是山贼了。”
不是山贼?“怎么说?”
燕奔笑贼了一双黑眸,此刻反倒是他看起来比较像山贼盗匪。“说来也有趣日久生情知道吧?他们里头有不少人正等着娶妻哩,尤其是大虎那小子——”他附耳,悄悄对南官靖云说大虎即将娶村长的女儿为妻一事。“所以,他们决定定居在此,不做山贼了。”
南宫靖云听了讶然瞠目,忍不住再将目光移向之前曾打算抢劫他的山贼身上,发现的确有不少人和纯朴的村女民妇成对成双。
“真有这种事?”
这段时日他是发现这群人眉宇间戾气渐消,只不过他不知道还有这层原因在。
呵呵,是天意哪!
“缘分之事谁也说不得准。”燕奔挤眉弄眼笑道。
不过认识南宫靖云少说也有一个多月,前些日子大虎又曾向他提及,是以,突然想起一件事的他皱了眉头。
“这会儿换你不开心了。”察觉他神色有异的南宫靖云调侃道。
“前些日子,大虎跟我提了件事。”
“什么?”
“这村里一颗稻种也没有,就算有田有水也种不出什么鬼东西;再说,就算有好了,现下虽是季冬未,但离立春时节还有十来天,根本不能播种,村里又没有储粮,等到收成大伙儿就全饿死了。”
“差人到邻镇买种买粮不就成了?”
“你以为他们身上有银两?”南宫靖云怎么突然变笨了?
“你是笨蛋啊!”燕奔说得非常直接。“你一穷二白,我一贫如洗,这里是没金没银,用什么买?”
变笨?南宫靖云笑了笑,把扇敲上燕奔的头。“只要这世上有你燕奔,我南宫靖云要做天下第一笨蛋也难。”言下之意,有他老兄霸住天下第一号笨蛋这头衔,他根本不必担心。
“你这什么意思?”还想不通的燕奔摸着发疼的头,皱眉问道。
“你没听过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
“你以为读书就能把人喂饱?”有没有搞错,要村民读书?燕奔嗤鼻一哼。
“说你是笨蛋还不信。”
“哪天你笨死了我也不意外。”南宫靖云叹口气,转身就要钻进篷车。
他左脚才踏上车板,一双大掌便从后头左右扣住他腰身。
“不打声招呼就要走?”
“我要进去拿书。”
“还真的要他们念书?”燕奔瞪大了眼。“这些人哪里识字啊!”
“你在旁边看着就是。”南宫靖云毫不客气地用悬空的右脚踢开他,一会儿下车,手上多了本厚重的楚辞。“叫大虎和村长过来。”
真的假的?燕奔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还是照他的话把人叫了过来。
“南宫公子、燕公子,老叟多谢两位大恩大德,我们大伙儿都……”
“谢字甭说,倒是先恭喜老伯喜事将近。”南宫靖云打断老人家的谢言,将书交给他。
“这是……”
“他要你们多读书。”燕奔说道,随即被南宫靖云瞪了一眼。
回眸看向老人家的南宫靖云对两张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脸笑道:“翻开看看。”
村长依言,霎时一道黄澄澄的光芒灼花老人家的眼。
这个是——大虎和村长面面相觑,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含笑的南宫靖云,之后,双膝咚的一声点地。
“多、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我们定会为您和燕公子立长生牌位早晚参拜,祈求两位思公福寿绵延、长命百岁。多谢恩公。多谢……”
“一点心意,是给村里喜事的贺礼,不算什么。”南宫靖云一手一个,将两人扶起。
“怪了,你们就真那么喜欢读书?”不过是一本书,瞧他们感天谢地的。搞不清楚状况的燕奔一脸疑惑。“我看到书就发昏。喂,大虎,你识字吗?”
“燕老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蒜?”和燕奔相处一月余,由敌至友甚至交情不错到称兄道弟的大虎,膛目看向疑云满面的燕奔。
“什么?”他还是一脸不解。
“呵呵呵……”
村长捧着书在燕奔面前摊开。
只见粗糙的书皮掀开,里头从首页至最后一页中间全被人挖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安安稳稳躺在里头的金砖。
金砖!燕奔剩向身边人。
一个连一百两部赖帐不给的家伙竟然有——金砖!
“我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明白他此刻恼怒冒火的狰狞面目从何而来的南宫靖云双手一摊,风轻云淡地笑道。
而被他骂作笨驴的驴子也在此刻扬声嘶鸣。
“南、宫、靖、云!”字字咬牙,声声切齿,这是第几次被他耍着玩了?燕奔们心自问,十只手指头都用光,加上脚趾还不够数!
“呵呵……再不走小命休矣。”南宫靖云迅速跳上车。“就此一别,下回若巧经此处,还望村长赠杯茶水给靖云止渴。跑!”
一声令下.用不着扯缰动绳,通晓灵性的驴子早拔腿疾奔。
“恩公、恩——”出声欲留人的村长老伯话未出口,驴车早扬长往北而去,徒留烟尘一地。
从恼怒中醒神,燕奔扯破嗓子大吼:
“南宫靖云!你给我等着!”又戏弄他!
“恩----”
又一次,村长来不及出声留人,燕奔早一跃而去,急速向北奔去。
不过是行经这个村落的过路人,最多也应该是落脚休息一会儿便继续赶路的陌生人,可是他们却在此地留下无限生机与希望。
第六章
这根本就是一辆载满金砖的宝车!
强硬跳上车掀帘人内,燕奔翻阅置于角落叠放整齐的书堆,每一本都和南宫靖云临行前赠予村长的一样,书内放着金砖,只有散乱在车板上的才是一般的书册。
大约算了下,有二十本动过手脚的书,意即有二十块金砖在这仅能挡风蔽雨的简陋篷车内。
“连一百两都要赖帐的人竟然有二十块金砖!”遇上这等事能不发火怒吼的只有作古的圣人!“南宫靖云!”
“别这么大声嚷嚷嘛!”南宫靖云呵呵直笑,依然气定神合。
“金砖本来就不是我等着被抢才随身带的,这些东西应该给需要用的人不是吗?”
气头上的燕奔哪理他那么多。“你骗我!”
“我没有。”他无辜摇头。“我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你自己不信的。”
“鬼才知道你把黄金藏在书里。”他依然回吼,怒气未消。“故意不明说,好看我出糗对不对?”
南宫靖云非常老实地点头,想到方才他和村长谈话时的茫然表情,又忍不住地笑出声。
“南、宫、靖、云!”他要宰了他!
燕奔沉声一吼,扑向盘腿坐在车中的人。
转眼间,燕奔健壮的伟岸身躯顺利将南宫靖云压在下头。
只是,仍然止不住他的笑。
“还笑!”他怒目以瞪,眼前是张笑意盎然的俊雅面容,还有一只遮住理应和右眸一样噙着笑意的左眸的眼罩。
看见这只黑色眼罩,燕奔的火气就如风吹烟雾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心口掀疼。
如果没有意外,这只眼该跟右眼一样都能看见他,燕奔心中如是想着。
“哈哈哈……呃……”被一双专注的黑眸锁住,恐怕任谁也笑不出来。南宫靖云这会儿才感觉到燕奔的重量。“你很重。”
“是你太轻,跟羽毛似的。”他说,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
羽毛?南宫靖云哼笑一声。“至少比芽菜好听一点。”
“你不痛?”
“什么?”
右手指尖轻抚上遮蔽南宫靖云左眸的眼罩,重复道:“不痛吗?”
隔着眼罩的轻抚令南宫靖云浑身一震,别开脸不说话。
“是因为受伤才瞎的吧?”若不是因为受伤留下伤痕,就根本不需要眼罩遮掩,他猜想。
“谁说要受伤才能——”
“不痛吗?”燕奔打断他的话,强硬地要求答案。
“不痛。”南宫靖云翻了翻白眼,才正眼看压在他身上的人。
“那就好。”
“你起不起来?”南宫靖云屈肘欲起,因为动弹不得而作罢,只能问身上的人是不是心情转好,肯放人了。
“暂时这样又不会少你一块肉。”燕奔皱眉道。干脆挪身好方便自己以他单薄的胸口为枕,双手缠扣在他腰间。“平常你老睡在我怀里,现在换我睡一次行不行。”
“谁老是睡在你怀里?”南宫靖云失笑,因为他挪身他才能屈肘勉强撑起自己,看见枕在自己胸口的人的脸。“不过就那么一次而已。”
“那就当还我一次不行吗?”
“我说不行你就会离开?”
“当然不会!”说得多理直气壮啊!
“既然如此,何必问我。”真是!南宫靖云松肘躺回车板,一切随他。
就此,狭窄的空间不再有任何声音。
南宫靖云望着蔽天的车篷,若有所思。
不曾让人这么近身,更不曾靠近别人身躯的他竟对燕奔破了例,他就对他如此信任和放心?
呵呵,恐怕他是陷了下去呵。
陷了下去——这局该如何了结?他思忖,很难得的竟找不到答案,看来他的渊博才学在此似乎无用武之地。
许久许久,直到他以为燕奔真的就这么睡着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
“南宫靖云。”
“你不是睡了?”
“我是想睡,但是——燕奔顿了顿声,双手撑地,支起一半身,凝目俯视,眉头深锁。
“但是什么?”
“你太瘦了,胸膛像块砧板似的,躺得我好难过。”
“你——”南宫靖云右眸倏地大瞠,首度被他气得无法如以往一般口若悬河。
气瞪的眼看着燕奔收回一手按上自己结实的胸膛,自顾自地点了头。“看来得想办法让你长点肉才行。”他可不想抱块砧板睡。
“你——噗!哈哈……”
不行了,哈哈哈哈……南宫靖云笑得蜷起身子,像尾被热水氽烫的虾。
呵呵呵……普天之下只有燕奔能让他这样一会儿气、一会儿笑,像个疯子似的,南宫靖云边笑边想。
浑然不觉自己方才惹人生气不久又逗人发笑的燕奔,只是一睑疑惑的看着身下笑颤着身子,一时半刻还止不住笑的南宫靖云。
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南宫靖云果然是个怪家伙。
***
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去汲个水就回返的燕奔还没看见驴车就听见交谈的声音,才往前几步一探究竟:
同样的拦路事件又起。啧,难得过了几天安稳的说。他不悦地嘀咕在心里。
这回找上门的是三名骑马的中原人,个个眉宇间神闲气定,一看就知绝非泛泛之辈。
“说你是灾星转世还不承认。”燕奔缓缓走到被逼下车的南宫靖云身旁,将水袋交给他后一边闲话家常,一边拿出短棍准备“动工”。“之前是东瀛人,现在又是中原人,看看你做人多失败,东瀛和中原的人都得罪过了,接下来突然跑出胡人我也不意外。”
“英才总是招妒。”南宫靖云无奈地耸了肩。“旁人的嫉妒我可管不了。你真要怪我也只能怪我才学渊博,自招其祸。”
“你还真敢说。”燕奔瞄了他一眼。“脸皮忒厚哪你。”
“燕兄言重了。”
唉……斗不过。燕奔摇头,决定转移目标,扛棍上肩,走向三匹骏马。
“你们要一个一个来,还是全部一起上?”狂妄的口气不因人比骏马矮了一截面有所改变,他勾勾手指,不耐烦地道,“我的意思呢,最最好全部一起上,一次解决,你们方便,我也方便。”
“大胆!”骏马背上的其中一人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