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说的没错,季千回也点头,并不急着要他澄清一切。
她的明理换来他蜻蜓点水的一吻。“就知道爱上你绝对没错。”
坦言的情愫让她连耳根子都觉得热。“现下都什么时候了还玩!”
“苦中也得作乐是不?”话落,他一手勾住她腰身,飞纵至擂台中央,运起内劲吼了声,声音响彻整片比试场:“雷公达!知不知道来人是谁?”
守门人雷公达已奔至擂台外,抱拳半揖,同时回应:“不知道!”
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还答得这么大声?”这守门人也真够憨的,季千回嗤笑。
这时候大概只有她能安之若素了。曲翔集侧首,她的镇定相较于台下纷扰不休的名门正派,来得更令人激赏。
回头看向雷公达,他又问:“有多少人?多久会到?”
“数千人,大概一刻钟后将兵临城下。”
“数千?一刻钟?”台下众人愕然出声。
“数千是几千哪?”季千回忍不住插口:“一千多也是数千,九千多也是数千,依你估算到底有多少?”
雷公达看了看曲翔集,直到他向自己点头,他才回答她的问题。“依小的估算,约有六千。”
六千!?抽气声此起彼落。
“堡内有多少人?”曲翔集问,一边暗忖江湖中谁有本事能调动六千人,堪比大军压境!
“除去不懂武功的奴仆,不到三百。”
“不到三百!”台下众人齐呼的声音大有昏厥之势,听了就觉好笑。
名门正派,武林高手哪!季千回讥讽地想着。
“千回,江湖上谁有本事号召六千人齐攻?”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季千回挥手便道:“就算是现任武林盟主也不可能有这本事,除非是——”她倏地收口,杏眼圆瞠,脸上有着恍然大悟的惊愕。“啊——凤骁阳!你、你害死我了!”为什么是她?可恶!她怎么这么倒霉?
“千回?”不解她突然的鬼哭神号,曲翔集扣住她又叫又跺脚的身子,一脸疑惑。
直到季千回附在他耳畔嘀咕,同样的惊愕立即浮上他的脸。
“怎么会?”
“八九不离十。”天啊、地哪!她为什么要认识凤骁阳那讨命鬼?恨啊、怨哪!
就在错愕之余,阵阵杀声传来,离碉堡尚有段距离。
“趁现在还有逃命机会!”底下有人发出撤逃意见,立刻有人呼应。
“逃还叫名门正派吗?传出去岂不贻笑江湖!”
性烈的净心师太喝道,随即有人回应。
“命都没了还管贻不贻笑江湖!”
“死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惜命遁逃非君子所为!”
命重要还是颜面重要,此刻成了众人争执不下的问题。
“翔集,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眼见这团混乱的季千回不解地问。
“他们只是一时心乱,加上群龙无首罢了。”
“是啊,现在烙火玉成了碎片,现任盟主不知道死到哪儿去快活逍遥,这票人又吵得不可开交,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
托起无可奈何的小脸,曲翔集含笑落吻。“我们还要成亲,怎么能死?”
“我也不想啊。”季千回黛眉轻挑,露出娇如牡丹的艳笑,更是醉人。“翔集啊!”
“什么?”这时候又端出这妩媚娇俏样做什么?曲翔集心生警惕。
“听说……这烙火玉是千年火岩,坚硬无比,而且玉石中央有火焰纹路如火烙印,故而名为烙火玉。”
所欲者,遥似天涯,近如咫尺——她终于明白离开陈绍府前曲家老太爷话中玄机,怒气正逐渐酝酿发酵。
“是吗?”
“可是——何振手里那块烙火玉碎了耶!”方才情急之下她才会失了分寸,现在想起手下曾传来的消息,虽然不认为事情有巧合到这等地步,但是江湖事谁说得准。
杏眸带媚,诱人中隐含算计阴火,始终看着她的曲翔集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她美、她艳,处事恩怨分明,任性如孩童,但她也精明得像狐狸。
“盟主,请快下令救救大家!”雷公达不愧是雷公达,情急一吼,立即让比试场内鸦雀无声。
果然!怒气窜上美眸,她倒要看他怎么跟她交代!
“盟、盟主?”
底下有人发出惊呼,也有人立刻抱拳作揖。
“怎么可能?”当然,还有质疑者。“你有什么证据?”
曲翔集颇有忌惮地看向季千回,如他所料地瞧见地双眸含怒。
唉,气得不轻哪!
“嗯哼?”再藏啊、再瞒嘛!看他能瞒她到几时。
“咳、咳!事情结束后听我解释可好?”暗扯她衣袖,他倾身细语,却得到佳人哼的一声回应。
“唉!”叹了口气,曲翔集伸手从怀里取出烙火玉,运劲传声:“以天地为凭、烙火玉为证,我曲翔集九年前自各位手中争得此玉,换句话说,我也就是现任盟主。之前情非得已未能表明身份,还请诸位前辈见谅。”
“怎么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够了!”忍不住火气,季千回决定了,就找这票名门正派出气。“大难临头了还吵什么吵?要争盟主之位、要抢烙火玉也要有命去争去抢才成!名门正派、武林高手,没了命也不过是白骨一具,黄土一坯!”
几句话,登时浇熄场内的心浮气躁。
心情好多了!吼完的季千回回头朝错愕的曲翔集一笑。“现在,是你的事了,武、林、盟、主!”
这四个字,听得好刺耳哪。曲翔集听明白她话中的尖锐,苦叫在心头。
她真的真的气得不轻。
“来来来,今儿个算是大伙儿有缘,莫老头我初来扬州,适巧此时此刻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咱就来说说这江湖事给各位客倌听听,说趣儿谈笑呵!”
说书的高声一个吆喝,茶店里的客倌莫不引领而望。
可不是吗?他莫老头行走江湖数十载,有什么江湖事没见过、没听过!这一代新人换旧人,代代皆有才人出的江湖,没他这个老江湖四处打混动嘴,哪能让这票平民老百姓知道劳什子江湖趣闻新鲜事?
“来来来,听得出神得给点铜钱让小老头儿我活口,所幸说这江湖新鲜事让各位客倌不单饱了口福,也饱了耳福。小老儿我行走江湖数十载,啥事没见过……”
“又来了!敢情老头儿你是要混时辰是吧!说正经的,要不咱爷儿们就不听你说江湖趣事,让你一个铜钱子儿都赚不着。”
啊啊啊——怎么这样?“大爷您行行好!给小老儿一点活路,不过就是说书嘛,来段前曲儿让小老儿风光风光也算是好事一桩,何苦这么性急是不?”莫老头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弯得他腰疼背酸,花了一会儿工夫才坐回长板登几。“这扬州人就是不比杭州人有耐心啊,唉!”想想,撇开好死不死遇见索命阎罗冷焰本人现身茶店,差点吓出他莫老头的尿之外,上个月在杭州大说特说这索命阎罗的江湖轶事前那一段长串儿的闲扯,也没见有哪个爷这么不耐烦的。看看这扬州的爷儿们,唉,江北人怎么性子急躁如厮?
“喂!臭老头儿,你再不说,爷儿们带人走啦!”
“说、说!这不就要说了唱!”
“那就快说啊!”
“行!小老儿就来说说九月九日五台山上武林大会的事。”嘿嘿,有兴趣了吧?想听了吧?哼哼!他莫老头说书,有谁不想听的。
“快说,这武林大会到底发生啥事?”感兴趣的客倌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他来。
“爷儿们稍安勿躁,待小老儿一个一个为各位客倌讲清楚、说明白。这话说九月九武林大会其实只是一个幌子,背后却藏着天大地大、惊涛骇浪、可怕至极的阴谋呐!”
阴谋!客倌们个个相观地追问:“什么阴谋?”
“要知道啊——”莫老头故作神秘地向前倾,压低了嗓音。
入迷的客倌们也跟着向前倾,专心聆听。
哎哟,这扬州人相较于杭州人,还真容易入迷哪!他老头儿才讲几句话而已,呵呵,真是一等一的好啊!
“咳、咳。各位客倌们要知道,小老儿接下来要说的可是武林人士才知道的秘密啊!”
秘密!这两个字教客倌们个个亮了眼。
“小老儿活到这把年岁,看的事多便透彻了,过去举办的武林大会可不像这九月九的武林大会所发出的武林帖这般多。”
“怎么说?”
“嘿,这武林大会实则很少有的,除了武林盟主交替外,就只有天下动乱时才会召开,偏偏这九月九——想想,现在新朝初起、天下太平,何须召开武林大会?”
“说不定是盟主想退隐,换人做做看。”众客倌中有人猜测。
“错!”莫老头斩钉截铁地道:“方才所言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便是之前所说,这武林帖可不像咱们市集随处都有的提瓶卖茶郎,想拿武林帖得有资格啊!”
“什么资格?”
“各门各派掌门、武林高手、侠客义士——这等身份才能受邀参加武林大会,哪是一些阿猫阿狗可以随便参与的!”
“喔!”茶店里一片了然声。
“冲着这两个疑点,九月九的武林大会可就怪了……”
接着,莫老头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的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仔细道来,而竖耳倾听的客倌们随着故事的高潮迭起,个个神情专注。
说到关键处,莫老头兴奋地站上长凳,振臂说道:
“就在这千军万马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冲上五台山,直达擎天峰,抢进这武林大会所在的碉堡时,只闻得震天价响的喊杀声,在堡内各门各派的武林高手,莫不挥刀舞剑,以一人抗百万雄狮之势奋勇迎敌。要知道啊!这堡内高手不过百人而已,这一百对一万,可说是实力相差悬殊!”
“就是、就是!”客倌们气血沸腾地连呼啧啧。“后来呢?后来呢?”
“哼哼哼……想当然耳,这武林高手可个个都是双手撑起半边天、双脚踢尽尘世浪的高手啊!哪里会怕这一万有余的乌合之众,就这么血战七天七夜,到了第八天——”
“怎么样?第八天怎么样?”
“哈哈哈!第八天只见一条血河自擎天峰流下,百名高手昂然伫立于碉堡前,个个目光灼灼,神色自若,而这万名乌合之众嘛——”
“怎样、怎样?”
“不就是那条血河了嘛!”说到这儿,口干的莫老头向店小二讨了杯粗茶。“哈!武林高手出招就是不同凡响啊!”“是啊!是啊!”底下是一片赞同欣羡的叹息声,众人仍旧迷醉在平民百姓不可见闻的刀光剑影、刺激狂放之中。“噗哧!哈哈哈哈……呵呵呵……”娇声倩笑撕裂莫老头苦心编织的武林豪情网,使客倌们自梦中惊醒。“嘻嘻嘻……哈哈……呵呵……”
“谁?是谁?”颜面挂不住,莫老头气得忘了自个儿年纪不小,咚地一声便跳下长凳。
呃!麻疼自脚底板往上窜,害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唆。“谁?是谁在笑?”
“是姑娘我。”
甜笑未减,佳人绝艳的姿容吸引住众人目光。
“姑、姑娘啊!”方才的英雄气概如今转了个弯成气短,莫老头微酣醉在美人娇容上,老眼微眯。“你笑什么啊?”“我啊,笑您老净说些天马行空的谣言,这九月九日五台山擎天峰上的武林大会会结果可没那么紧张刺激呵!”媚声轻言,可也让茶店里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此话怎说?”他莫老头说的哪儿会错!“姑娘你可别胡说。”
“呵呵,您啊,只有一件事说对了,这武林大会的确是幌子,不过,最重要的部分您说错了。”
“啊?什、什么事?”
“第一、是三百人对六千人,不是一百人对一万人;第二——”螓首微倾,他甜笑后轻道:“根本就没有您老说的激战,六千人马进入空无一人的碉堡无功而返,结果啊——是无聊得闷死人呵!”
“啊?”她、她怎么知道?莫老头跌坐在地上,向来尖锐的老眼抬起,扫过眼前美艳姑娘的纤腰,只见她腰间挂着一块中央像被火烙下印子的玉石。
中央被火烙下印子的玉石。“你、你……”
老天爷!不会吧!这、这等事又教他遇上!
烙火玉!那眼前这姑娘不就是武——
“算您眼尖呵!”美艳女子自水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长凳上。“这赏你的,别客气。”
“玩够了吗?”一名相貌平庸的男子双眸含笑地走至女子身后,忍着笑问道:“可以起程了吧?”
“也好。”
纤手勾上笑容满面的男子,不难看出眼前一对男女彼此深厚的情意。
两人深情凝视了会儿,便相偕离去。
至于跌在地上的莫老头——
“武、武、武……”
武了半天,还是啥字也说不出来。
第十章
走在城郊,季千回毫无来由地突然松开每日行走时一定会缠在曲翔集臂上的手,停下脚步。
感觉手臂一空,曲翔集回头,果然不出他所料,美艳的娇容挂着至今还无法释怀的怒气。这怒气,她总算是想要发作了!闷了近一个月也真难为她了。
“还在气啊?”他走回到她身边。
“当然气啊!”吞忍了近一个月,待事过境迁成为江湖轶事后才发作已经算她客气了!难不成他还想要她的怒气也事过境迁?想得美!
“你一直在骗我!说什么武功不济,哼,前任盟主是你那曲家老太爷,而你自小习武,天生一副练武骨架,不管是内功心法、各门各派精华全让你给学会了;说什么江湖闲人,结果呢?你以二十岁的年纪打倒各门各派取得烙火玉当上武林盟主,还说什么名不见经传?哼!”她数落着,纤指毫不客气地直戳眼前宽厚的胸膛。“还说上五台山只是为了旁观武林大会,其实呢,是为了查明真相!哼,你行、你厉害、你洞烛先机!看穿这一切假象,成了江湖人眼中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而我呢?东忙西忙,傻憨地一路上护你救你,我、我真是枉做好人!”
“别哭。”担心她又耍赖搬出哭招,曲翔集赶紧搂住她,又吻又哄:“我是情非得已。要是让江湖人知道当年赢得盟主之位的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谁会信服?我隐藏身份为的就是这点;而武林中人向来群龙无首,倘若不能有个带头者,各门派之间的勾心斗角便无人调停,一旦纷争起,动荡不安的局势必会祸及寻常百姓。本来我只想作我武功不济的曲二少,若不是此次情况危急,我也不会表明身份。”说到底,若不是当天她在大会上逼他出示身份,他也许会用另一种方式解决此事也不一定。
但这话决计不能出口,免得落了个污陷她的罪名,再惹佳人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