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她摇头拒绝。“除非你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是跟我有关吗?我碍着你的工作?”
“没有。”她的脑袋能不能停一停,让他有个清静的空间?滕青云加深不悦的脸部表情,这样的反应更难让她相信他没有生气。
她一边后退一边同他说话:“我敢打赌,你一定在生气。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本来好好的你会突然生气。我还没看过你生气,也不明白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生气,我好想知道。”
“别拿我作心理分析。”他总算是说了句比较完整的话。
林以梅则是对他眨眨眼。“偏偏我对你真的很好奇。”是真的很好奇。截至目前为此,她只知道他是个医生,叫滕青云,到花莲是为了参加医学座谈会,其他的一概不知。他们同睡一张床不下四、五天,但是他对她而言还是个谜;而她在他面前——早就如同张白纸一目了然。
“随你。”他伸出的手还没收回,示意她最好把资料还他。
林以梅摇了摇头,脚步往后退了退。“我才不——啊——”没意料到自己会绊到床,她整个人重心往后躺了下去,为了怕压坏他的资料,她不得不以两手高举的姿势跌在床上。
“小心!”他好心伸出手想拉回她,谁知道竟被她牵连一同倒下,瞬间两人形成极暖昧的姿势。
唔……好像整颗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似的。林以梅难受的涨红了脸,一股劲地猛咳,“咳咳……咳咳……”
滕青云本想伸出手到她背后替她顺气,却倏地向上高举,目标是她手里的那份资料。对她不需要太过关心,那一点小撞击死不了人的,他提醒自己。
压在她身上的重量顿时消失,说不出自已是什么心情,总觉得心底深处失落了一角。“喂,我很不舒服。”说完,她佯装咳了几声,身子蜷得像只虾米似的又躺在床上。
滕青云没有理会她,迳自埋首在医学资料中,一直到他回方才的位置坐定时,埋头苦干的姿势还是不变。
“我是真的很不舒服!”她再一次强调,又用力咳了三声,却怎么也勾不回他淡漠的心神。她以为他会就这么吻她,几天来她已经习惯他吻她的感觉,他的吻总是出其不意也充满情欲地让她就这样忘记所有的事情,很像毒药和麻醉剂,更像止痛剂——让她上瘾。
女人对性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看得开……蓦然想起滕青云曾告诉她的这话,林以梅猛然一惊。
不会吧……她的心被蓦然想起的这句话给震呆,她难道看不开吗?在经历那一段被背叛的事情之后,她还看不开吗?不会的……
她半坐起身,双手抓住胸口,力道足以让胸口上的肌肤印上瘀青的印记,但她全然无所觉,整颗心震慑在膝青云对她提的那句话。
女人对性放不开……放不开……她的眼睛已然无法对焦,呆茫的脑袋中什么也想不起来,可却又该死的忆起学校里女性心理学教授曾讲过的一段话,所谓的处女情结指的是女孩子对她第一个男人极高的在意度,在一般正常的情况下……
不!不要……她不要想起来!林以梅伸手捂住耳朵,不停摇头、再摇头,却该死地挥不下去在脑海里飞来荡去的那一番话。
不要……不要!她不要想起他!她好不容易才快要忘记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好过一点……不!不要……
“不要!我不要想起来!我不要想起他!我不要!”就快要忘了他,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不要,她不要!她禁不起再一次的失败啊!“我不要!不要想起他啊……”两行泪不争气地直流而下,费尽气力才缝补好的心再一次被撕得片片碎裂。
“林以梅!”
猛然的一声使得她混沌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什么也装不下却也什么都忘不了。
“我不要啊……”她无助地抱住唤醒她的滕青云,埋首在他怀中,任泪洒落他衬衫,交给他全然的信任和依赖。“青云。我不要啊……好不容易才要忘记,我不要再想起来了……我不要啊……”她不要想起那段令人心神俱伤的感情!不要记起那个背叛她的男人,不要再一次的……再一次的……再一次的什么?
这样的疑问如闪电般突然打进她混沌的脑梅里。再一次什么——她竟然无法接这话的下文!什么东西再一次?再一次什么?疑问在心里愈来愈扩大,让她几乎崩溃。
滕青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他是个医生,但不是个心理治疗师,也不懂她究竟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虽然心下明白她始终不曾释怀那段失败的感情,但也不至于弄到像现在这样——白痴!
“不要……救救我!青云,救我——我——”顿时,痛苦的挣扎像风吹过、云雾散开似的,林以梅的叫喊倏地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昏躺在床上,哭叫累了而睡着的疲惫身躯。
滕青云抽回插进她手臂上的针筒并丢入垃圾筒。一剂镇定剂可以让她安睡到天亮,再也不会吵到他看书。
只是——砰的一声,坐回桌前的他猛力将手上的资料摔到桌面。
该死!那个王八蛋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竟让这个白痴女人要死不活地哭成这样,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仿佛眼前的资料全晃动成方才哭得几近断肠的林以梅,搞得滕青云险些失去理智地翻桌变脸,好在他趁自己尚有理智的时侯拿出纸笔,像发泄怒气似的连连写下一大堆字,顺序有理不紊,那是他明天的行程表。
* * *
“明天。”滕青云从浴室走出来,热气氤氲全身。他拿条浴巾擦拭着自己的湿发,顺便道:“回去。”
林以梅闻言,顿了下整理床铺的动作,一会儿后又持续着。“座谈会结束了!”语气不急不缓,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嗯。”滕青云只回答她一声,便坐在沙发上拿出行程表来浏览。回台北后有三个大型手术等着他,首先是接装人工血管的手术,其次是肾脏切除手术,最后一个是肝癌的癌细胞切除……针对人工血管接装的手术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是——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林以梅知道昨天她无端地大哭大闹让他很不愉快,但是今天早上当她醒来时,发现他仍像前几天一样抱着她入眠,那是她在请求他和她互有依存关系时要求的,原以为他会因为她的歇斯底里而赶她离开,结果,今天早上送他出门前他连骂她都没有。“我昨天——”
滕青云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不必再提。浴巾遮住他的脸,让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也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沉默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激荡出令人几欲窒息的沉沉死气,林以梅不若滕青云这般的自然,这样的气氛对她而言犹如身陷令人恐惧的恶梦之中,是以她先开了口:“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只剩今晚。
她哀戚惆怅的想着时间的短暂,哪还想得到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郁闷的原因以及其他更深入的问题。
滕青云扔下擦拭头发的浴巾,戴上眼镜。“顺道载你回去?”
“不。”林以梅摇头拒绝他的好意。“如果让我家人发现,事情就不是那么单纯了。”她轻笑,语气中带着苦涩。“时间过得好快。”
“是吗?”滕青云打开小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便畅饮。
他不可能会记得她,林以梅突然领悟到这一点。他的样子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她的存在与否,两个人的相聚分离之于他,都是全然的无所谓!但是她呢?她不能忘记他!如果忘记了他,那个人就会再一次回到她心里,把她啃蚀得死死的,让她生不如死!她必须记得他,绝对要!
可是,他终究不会记得她……这一点让她非常的不甘心,虽然明知道和他有男女关系是自己提出来的,但自己在他眼里可有可无——她知道、也预料得到,但却无法就真的毫不在意。
她想要他记得她!突来的冲动,让她起了这么个荒谬没有道理的念头。要他记得?但要他如何记得?
突然,心里涌出一个奇异的想法,让她几乎是——昏了头。
“做什么?”滕青云接下冲到他背后的力道,稳稳站立在原地。
“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晚上了。”林以梅抬起眼,对上他转回头的视线。“我很抱歉昨天的一切。”这是她首先要说的。
滕青云没有回应她什么,任她在他背后贴着自己,说些言不及义、没有什么重点的废话。
“我不是故意歇斯底里,只是突然想起过去的一切;虽然明明知道今后只允许自己想你,不准再想起他,但是失败了。我昨天突然想起他,因此便心慌意乱,把你吵得不能工作,很对不起。”
她看不见他的脸,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因为她提起那件事而如何变化的表情,只听见他冷冷的声音道:“无妨。”说完便拉开环在自己胸前的小手,将手上的空罐子丢进垃圾桶,坐到长沙发,并拿起旁边的报纸埋首其中。
林以梅抢走他的报纸,主动坐在他腿上。“你并不在意我,对不对?”
“你说的短暂依存关系,有要我在意你的必要吗?”
他总算说全了一句话,但林以梅心里却希望他从没开口过,因为每一个字都很伤她。
但她仍照实的摇摇头。“没有,我也知道你不会在意。”凭他的外表,再加上外科医生的头衔,想想会有多少女人爱慕他自是预料得到。她和他只是偶遇,只不过因为她的可怜,才让他肯委屈将就她这样的平凡小女孩,这点自知之明她是有的。
“可是我仍期望你能在意我,哪怕只是一点点。”她自艾自怜地低喃。
滕青云听得很清楚,但表情依然没有因为这样而改变,因为他觉得不值得。
他很清楚她将他定位在哪里。她只不过是利用他来忘掉情人,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他又何须认真?再者,他也不过是利用她排解剩下的无聊时间,男男女女相互利用,这就是社会之所以是团体的原因,不这么利用别人不痛快,不这么被利用也不痛快,人就是这种兼具虐待狂和被虐狂特性的动物。
她伸手摘下他的金边眼镜,看进他清白而充满不屑的眼眸,吐气如兰。“你是我最后一个男人。”从明天开始,她将不动情爱,甚至连欲望都决意要抛开;她不会死,但也难以活得像个人,她已经决定好自己的后路。
滕青云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只当是一阵风吹过耳际,女人是最容易以偏概全的动物,今天她会说出这话,并不代表明天她不会因为这句而后悔。但她——
“你做什么!”他低吼的语调里有着不平稳的波动。
滕青云瞪向怀中的林以梅,一瞬间这女孩突然变成魅惑人心的女妖,藉吸去他的阳刚之气来引点自己的狐媚,她竟主动燃起他体内纯男性的欲火。
“我只是——”林以梅头也不抬,低头继续舔舐他胸膛,而手则生涩地解开他衬衫钮扣。“在善用我们的时间。”她解完了钮扣,双手从他腰间游移到他胸前,再到他双肩,褪去他的衬衫,用两片唇瓣烙下印痕,并轻轻以手啃啮。
他的肤色和一般人并没有两样,加上不常做户外活动的关系,虽然没有女人这般的白皙,但也没有那种阳光下男人般的黝黑;但是那不带一丝赘肉的肌理却又让人明显感受到他结实的身体。他对保养身材并非不注重,只是不做会晒太阳的运动吧,她想着,感受到他倒抽一口气的微颤,她只觉一阵自得。
滕青云强迫自己稳住声音,克制任由小腹涌上来的热火。语带嘲讽:“凭你!”她能让他狂乱吗?哼,只怕很难,除却男性本能的勃发外,他对她没有丝毫占有的欲望,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
“我不知道自己会什么——”她终于抬起头,眼含春色地望着他。“但是我的学习能力很强。”说完,在他来不及制止的情况下,便又低头吻上他的喉结、锁骨,并游走到他胸口,停了下,像在思考什么,终于又下了决定——启开双唇,轻啮他胸膛的晕红,像他对她那样。
膝青云再怎么擅于自制,那一道自制的防线也被她的大胆剪断,所有的激情瞬间呼啸而出,掀起波涛大浪。
“你到底——”他说不出什么话,只急着将她提抱而上,好让她别这么折滕他。“为什么要——”
她主动对住他的口,让他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吞,滕青云也只能任她胡作非为,因为自己也无法控制她所引起的情潮。
她费了好大的劲,用了好多的勇气才将他燃至疯狂;而他,却只要一个热吻便将她点燃成了火焰,浑身热烫;即使如此,她还是想再亲近他,过去的几个夜晚,他们做爱共同达到情欲的高潮,但始终有着距离,她完全暴露于自己,而他却藏得极好,今天——他们最后一个晚上,她要他记得她,记得有过她林以梅这么一个与他偶遇的笨女人。
她伸手解下他长裤的钮扣及拉链,任他粗暴地撕开自己身上的衣物,反正那也是他买的,他不心痛,她又何必在乎。
滕青云将她抱至床上,压贴着她柔若棉絮的身躯,她的主动已让他几近心神丧失,但眼底除了露骨的欲望外,还有一丝困惑维系着他仅剩的一点点理智,因而他停下激情的动作。
为什么?他的眼神像在询问她这个问题。林以梅嫣然一笑,他一定觉得她今天很奇怪,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她再一次主动,压下他的头贴近自己,在吻上他之前定定地看着他道:“因为我要你记得我。”是了,这就是她的答案,希望他能记得她,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因为我要你记得我……这话他听得模糊,理智也被她的吻拉离了仿佛天地远,欲望已经凌驾了一切,也管不了这场挑逗到底为的是什么,只知道今天过后他和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说不上是感伤,也谈不上舍不得,只是……他突然感觉到那一阵梗在胸口的奇异感觉和情欲在身体里肆虐,灼热撩人得让他急欲以最原始的方式排解——一次又一次的占据,直到两人疲累得睡去。
第二天一早,滕青云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身边的床伴早没有踪影。
他还以为他会是先走有那一个。直起上半身,弓起右脚,滕青云双手撑在右膝,头靠着床头板,两眼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