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具爆炸碎裂不完整的尸体对你没有好处。”他出言恐吓,希望能让她收回成命。
“既然我要做,就会有心理准备;如果你不想看你可以不要跟。”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手肘靠在椅子把手上托着下颚,她等着他的解释。“找个理由说服我接受你用私人关系说出的建议,我洗耳恭听。”
“现在不是做这种无聊事的时候。”
“我多年的爱与恨,思与念是穷极无聊的事?”眉峰拱起不悦,他出口的理由真让人难以接受。”听你这么说我更想一睹他支离破碎的尸体。”
“小姐,别忘了近日你遇到突袭的次数愈来愈多。”
“托那些人的福,我愈来愈习惯在枪林弹雨中求生存。”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低沉的声音吼出不稳的情绪,说一句她顶一句,他被她的反驳惹恼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谁是幕后派人袭击你的主使者,而不是这种无用的小事。”
“我自有分寸。”她站起身,仰首与他对视,反问:“你又为什么执着说服我不要这么做?”
令狐一愣,立刻重复之前的话:“我说过,不希望你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面对他的死,我有一辈子的后悔,不差这一项。”她同样理直气壮。
“你对我信誓旦旦说爱他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到头来,你还是恨他恨到要挖坟鞭尸?原来你是心口不一的人。”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反击:“对我说爱那个女人依旧,却不见你有任何去找她挽回她的心的行动——如果我心口不一,那么你也是。”
令狐被她逼退一步,情绪莫辨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坐回办公桌前,拉开右边抽屉取出一本百家姓丢给他,旋过身说道:“念第二页倒数第二行最后两句。”
令狐百思不解她话锋忽转的用意,但依言翻开书页,看到她要他念的地方瞠大了眼。
她——
“怎么不念?”她连回头都没,双手环胸等着他。“念啊。”
“公孙仲孙——”原来如此。他顿住,终于明白她派晓风残月挖坟的真正用意。
“下一句。”她催促,食指轻叩手臂。
“轩辕令狐……”
当他念完,她连人带椅转向他,一双凤眼凌厉地瞅着他。
“你是要告诉我实话还是要继续这场骗局让彼此没有好日子过,令狐——不,轩辕弥。”
他垂下拿书的右手,左手摘下面具,露出她朝思暮想的容颜。
第九章
“很好!”宿知秋双手拍上桌面站起来。
“四年前一场骗局,四年后又一场骗局,轩辕弥!你到底要骗我几次才甘心?要伤我几次才满意?”
“知秋,你冷静一点听我解释!”轩辕弥拉起她双手握在掌心,不让她拿自己的手出气。“我是有原因的。”
“你哪一次的骗局没有原因!”她哼笑。“这一次又是什么?爷爷设计你?还是有谁在背后拿枪指着你逼你就范?”
“我只想保护你!”他大吼。“难道当年因为你怒气冲天听不进我的解释,落得你我两人分离三年多还不够给你教训?让你学会在怒气之下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听听别人怎么说,而不是一味认定自己推测的结论把它当作事实看待!”
“你一连骗了我两次!你要我怎么看待你死而复生的事情?你要我怎么想你告诉我啊!”
“如果我告诉你帝氏大楼爆炸案最主要的目标是我,那七个人是无辜送死,我问你,我是不是该诈死隐身幕后查出凶手是谁,为他们讨回公道?”
“你——”最主要的目标是他?
“如果我再告诉你主导爆炸案和派人袭击你的是同一个人,为了揪出这个人也为了保护你,我还能用什么方法接近你?你根本不让叫轩辕弥的男人接近你半步,请问!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你让你安然无虞!”
“我——”这两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同一人?两则让人错愕的消息震得她小嘴微张,欲说话却不成言。
“你现在可以冷静下来了吗?可以好好听我说吗?”
望着她微张的嘴,他吼完最后两句,叹息声落,消弭在她唇间,做他从在她身边开始一直想做的事——狠狠地吻她,让她知道他有多在乎她,有多爱她。
宿知秋抬起手臂,不是推开,而是圈住他,将全身的重量交给他。
太想他了,即便一秒钟前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即便他接连两次的骗局骗得她伤心欲绝,流过无法计数的泪水,她还是想他,还是爱他,还是喜欢他吻她。
“我不想重蹈覆辙让你我回到我离开你的那一幕。”离开甜腻的柔唇,他揽她人怀紧紧扣住。“不要再那样对我,吵架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她难道就想跟他吵架吗?“我不想和你吵。”一双手悄悄在他腰背扣紧,占有欲显而易见。“只是我不能忍受你一而再、再而三骗我,你把我骗得好惨你知道吗……”
“对不起,对不起……”他吻着她发顶,道歉连连。“我不想那么做,但是不得不,原谅我,我并非存心骗你,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是爷爷逼你那么做,但是你可以来找我商量啊,我可以为了你学习接掌千峰集团,可以为了你改变,我可以做到,我一定——”
修长的食指抵住她的唇,她看见他微笑摇头。
“那时候我只想保护你,想宠你让你活在无忧无虑的单纯世界,继续做个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宿知秋;宿老给我两个选择,一是抛弃自己一是抛弃你——两样我都做不到!一犹豫就拖了半年,是我自私,想拥有自己也拥有你,结果,保护你不成反而还让你受苦。”
“不要这么说!”他有错她又何尝做对?
“我一直在别人的羽翼下安然生活,从不细想自己可以独立做什么;如果你有错,我也有,我不该一径要求别人付出,自己却半点努力也没有!投机地躲在象牙塔里度日。”
“我很抱歉离开你,我不该在听到你说恨我的时候作出冲动的决定,让你以为我不爱你,让宿老当初设计的骗局成真。”
是因为她说恨他,他才决定离开她,才注定这场感情沦落“骗局”两字?
那——该说抱歉的人不是他。
“我更抱歉,我没想到那句‘我恨你’会伤你伤得这么重,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气不过当时你重视工作更甚于我,我……嫉妒工作对你的重要性比我还大!那时你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工作,我好寂寞。”她竖掌贴上他心口。“还痛吗?到现在还痛吗?”
“你呢?”他反问,疼惜地抚过她脸上自残的纪录。“痛不痛?”
她摇头,侧首贴近他温暖的掌心。不痛了……再也不痛了……
“为什么这么傻?”
粉白的掌盖上他贴着她脸颊的手,扬起淡淡一笑。她摇头。“这是我自己做的事,后悔也来不及;但是——你还会爱我吗?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漂亮,这伤很……很丑。”
他吻上她在意的伤作为回答。
“弥……”重新抱紧他,对伤痕的存在她真的释怀了。
他不在意……太好了……
“我在意的并非你是否像以前一样,我在意的是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难道就像你说的,为了给自己一个警惕?你有没有想过,当我看到你脸上的伤的时候心会有多痛,对我来说它是你给我的惩罚,惩罚我自私地决定离开你。”
“对不起……”她低头,像个认错的孩子。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贴在她伤痕上的手来回摩挲,单纯地希望这样能多多少少减去她当时的痛,虽然很蠢,但这是他对她伤害自己已成事实后唯一能做的。
“你走了以后我真的好气好气,气你连回头都没有,气你的脚步踏得绝然毫不犹豫。一直以来,都是我决定要走要留,每个人都会因为我代表的身份、我的外貌对我礼遇万分,只有你例外,你会管我、会骂我,不在乎我是爷爷唯一的亲人,千峰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你就是你,我在乎那些作什么。”真是傻瓜。“千峰集团反而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他真心地道。
是的,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宿千峰坚持己见,要他抛弃黑街接掌千峰集团才肯把唯一的孙女嫁他,他们不会分散两地过两人都痛苦的生活。
他是还好,毕竟他有坚强面对任何痛苦的本能;但却苦了她,得一切从头来过。
“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人,让我以为你爱我是因为我你那么固执,就是要我误会你,你才是笨蛋……大笨蛋!”
是啊……说来他也真够笨,为什么没察觉到她除了言语威胁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的用意。“大笨蛋配小笨蛋正好。”
大笨蛋配小笨蛋……“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离开我?”
“就看你爷爷决定要得到一个孙女婿还是要失去宝贝孙女。”言下之意是如果宿老头不答应让他们在一起,他轩辕弥只有恩将仇报,拐他宝贝孙女一起大玩私奔游戏。
不过,大概玩不成了,那老狐狸已经选了前者。
“我顾不了爷爷——”她搂紧他,耳朵贴着他胸口聆听真实的心跳声。“我只顾得了你。”她也自私!爷爷疼她,她却只考虑到他。
“那就一辈子顾着我,嗯?”怀中的螓首立即毫不迟疑地频点;让他笑得开怀。“这一次我绝不离开你。”同样愚蠢的事做过一次可以用不得已规避,再一次就真的叫愚蠢至极。
“一辈子别放开我。”她要求,立刻听见自他胸口深处发出的回应。
“我不会。”
“要紧紧抱住我,一辈子都不松手。”
“我知道。”
“你答应我就一定要做到,不能再食言了……”抱着他,想起当日他转身离去的一幕,她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恐惧得浑身发颤。
“绝不食言。”她真的怕失去他啊!直到现在以商场女强人的姿态在世人面前鼎足,她仍然害怕失去他,她的脆弱与恐惧依旧,并不如他想像中那般坚强。“对不起,让你痛苦了。”
“我们都一样。”她轻喃,在他怀中磨蹭,重温昔日相偎相倚的旧梦;因为失去过,感觉特别珍贵。“幸好……”
“什么?”他没听清楚她最后的低喃。“你刚说什么?”
“我说——幸好,我们失去的还是找回来了。”她抬头,含泪的眼闪动着庆幸的笑意。
“因为你的心愿意为我活过来,所以我会抓住你再也不放手。”
啊……宿知秋想起在他还以令狐的身份与自己谈话的内容,他将她的话放在心底呵。
“我也是因为你真的爱我,所以才让你回到我身边。”
轩辕弥会心一笑,感受年轻时不曾有过的心有灵犀。
那时的她有天真任性娇憨的美好,却因为太过年轻而疏忽自己也该对爱她的人付出点什么以为回馈,单纯的以为依赖就是一种爱的表现;而年轻的他因为享受她的依赖忘却两个人相爱除了相互吸引外还必须要能相互了解。
他急于了解她的一切,却疏忽地忘了给予她了解他的机会,才会禁不起一次争执而胡乱决定两人的未来。
所幸一切都来得及挽回,他们彼此还爱着对方。
叩叩叩叩叩……一声多过一声有节奏的不明声音介入他们重逢的甜蜜世界,逐渐拉回两人沉溺的心神,引起他们的注意。
“什么声音?”宿知秋竖耳细听。“有点像敲门声。”
“不太像。”还是轩辕弥的听力较佳。“这是木头相撞击的声音。”
“木头?”在她办公室外面?
轩辕弥重新戴上面具,准备出去探个究竟。
“你为什么又——”
“记得我说过的吗?企图加害你和我的是同一个人,再过不久整件事就会浮出台面,现在还不是我‘复活’的时候。”
“轩辕弥的死讯到底是为谁设计的骗局?”她愈来愈不懂了。这场骗局个中原委复杂得紧,原本推想他是为了骗她所设计。现在她又不确定了。
“为了你,为了幕后的凶手。”他老实道,平朗的声音在戴上面具后又刻意压低变沉。“一开始我就不想再骗你,但是为了永绝后患我不得不这么做,没想到又让你难过,这场骗局最大的败笔就是惹你伤心难过。你酗酒,强颜欢笑的那些日子我在旁边看得好心疼,却不能好好拥抱你,告诉你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没有死。”
“我是在练酒量。”她逞强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在练酒量。”
“这不会让我好过的,知秋。”扬手轻拍她脸颊,微笑感谢她的体贴。要是以前,她可是个骄纵不讲理、却又爱撒娇让人气不起来的小姑娘呢!他感叹。“你愈变愈美好,相反的,我却一成不变。”
“少说谎。”
“我是说真的。”他凑近她,在她耳畔低语:“要是以前的你才不会为我找借口,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你的错就是我的错,我的错还是我的错。”
“你——”宿知秋红了脸。“这种话你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她年少无知的任性话他干嘛记得牢牢的,可恶。
“你的每一句话我都牢记在心。”他笑,顺势浅吻她耳珠。
他的话让她感到窝心。他对她的感情从未改变,或者,只有愈来愈深。
叩叩叩叩叩……连连不断的声音终于发挥作用将他们拉回正题。
“记得,这场骗局尚未结束,我仍然是你的保镖令狐,知道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场骗局参一脚?”
“对你不利的人一一你难道不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出来?”唇边邪气的笑满是挑衅。
“当然想。”她抬高下巴,傲然仰视。“令狐,陪我去看看外头到底怎么回事。”
面具下的狐狸眼闪过她看不见的赞赏与满意,他颔首。“是,小姐。”
叩叩叩叩叩…
南无阿弥陀佛、南元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撒旦啊——残月捂住耳朵,脸色惨自不耐烦,明显濒临崩溃边缘的痛苦神色狰狞得骇人。
戴上面具后的轩辕弥打开门,胸口正好迎上残月准备敲门呼救的拳头。
“要命啊——你去叫他停手啊!”她的头!痛啊
“发生什么事?”跟着出来的宿知秋还没看见属下可怜兮兮的嘴脸,就先被一直打断她和轩辕弥谈话的声音吸引住目光。
那是——
和轩辕弥同时看向声音来源处,两人随后相视瞠目,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不该大笑出声。
“晓风,你在做什么?”宿知秋开口问,做她一个主子该做的事。
轩辕弥适时迟到她身后,站在保镖该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