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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护病房内零零散散站了两三个男人,每个人的眼睛全投注在病床上面无血色的风辽。
“妈的!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巽凯暴怒地叫吼。“该死的!我早该把那家伙揪出来才对!”
“这不能怪你。”轩辕弥左手打上石膏右手里着绷带,脸上一块块东贴西盖的纱布,模样也没好到哪去。“警戒了两个多月都没有动静,任谁都会以为威胁信函只是个玩笑而放松警备的。”
“七个兄弟的命又该找谁要去!”巽凯仍止不住自己的暴怒。“该死!我非揪出那家伙不可!”
“这件事交给司徒鹰去办就好。”轩辕弥将他拉离病床,省得吵到重伤的风。“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安抚所有员工并且稳住帝氏的营业状况。这一起爆炸连带把帝氏的股价也给炸了下来,不赶紧让它回升只怕会有麻烦。”
巽凯咬牙忍住吼叫的冲动,气归气,最后还是得落入现实解决问题。“帝氏的事交由你负责,至于犯人——我会协助司徒鹰侦查。”一个礼拜,他发誓一个礼拜要找到这个混帐!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个女声突然插进来,两人同时回头朝声音来源看去。
轩辕弥首先咧开嘴朝来者微笑。“当然有。”总算出现了。“照顾他就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在两个男人的目视下,莫忘忧移动步伐走向病床,心疼地伸手抚上苍白憔悴的脸颊,若不是她太过坚强恐怕早已泪流满面。
才一个多月没有见面,怎料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她从未看过他惨白着脸的虚弱模样,她宁可一辈子没有机会看。
他……看起来好虚弱,好虚弱……
“不用担心,”巽凯离开前撂下话。“你离开他都没逼死他,这点小伤也要不了他的命。”私心上他仍是站在风辽这边,责怪她的弃逃。他明明告诉过她,而她却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想来就呕!
“凯!”轩辕弥喝道。“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哼。”巽凯瞪了站在女人那边的轩辕弥一眼,大剌剌离开加护病房。
“嘿嘿,忘忧,刚才那小子的话别当真,他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向来自诩骗死人不偿命,脑子永远转得比陀螺快,可现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风辽的受伤显然带给她不小的冲击,否则她不会自动出现。“风辽不会有事的。”他只能老套地这么说:“这里的医生可是有名的外科妙手华佗,他只是需要静养疗伤没什么大碍,你不要太担心。”
“事情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你没有保护好他?”
轩辕弥被质问得有些汗颜,他早知道风辽精神状况不太好,却又要他按正常作息上下班,身体上的劳累加上心理的疲惫,躲不过接续不断的连环爆炸实在也是意料中事,唉!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发现自己无端责怪起他人,莫忘忧连忙道歉。“风辽受伤你也不好过,我不该怪你,尤其你也是伤患之一。”
“无所谓。”轩辕弥轻松自若地接受她的道歉。“反正一开始我就荣登炮灰宝座,看来一时半刻还让不了贤,我认了。”
“抱歉。”她只能这么说。
“真要说抱歉应该向他说。”他很希望她能自己想清楚,不要再逃避,免得让彼此痛苦。“他需要你,这是再千真万确不过的事实。”
“我……”
“忘记过去很难,这点我懂。”轩辕弥叹了声:“但你不觉得把握现在更不容易吗?”
“轩辕先生——”
“每一刻的现在转眼间就成了过去,你以为还有多少个现在可以把握?”他问,虽不喜欢说教但有时也得搬出孔子脸来。“如果为了过去而放弃现在所能拥有的幸福,你认为值得吗?你所谓的爱情只有这样?碰上身世背景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就全数崩溃,连同风辽对你的感情也一起赔下去不管了吗?”
“我——”
“谁都看得出你对风辽的意义非凡,为什么你会看不出来?”他完全不让她有开口辩白的机会,自顾自拚命说教:“还是你故意看不出来好逃避现实?”
“我没有!”莫忘忧说得又快又急,他的话既快又狠更准地刺中她的罩门,逼得她无法躲藏,只能原形毕露,露出自己也想不到的脆弱一面,脆弱得无法为自己找个退路好反击,只能说这三个宇反抗:“我没有!”
“有没有不是我该找的答案。”但愿他偶一为之的说教能发挥它该有的作用才好。“是你该问自己的问题,问问看自己是不是在逃避现实,告辞。”
“我……”她想反驳,却到轩辕弥关上门留她与风辽独处时还说不全一句话来为自己抗辩。
逃避现实……她有吗?
回头望向躺在病床上的风辽,确定他仍在呼吸这事让她喘了一口气,脑子里仍回荡着轩辕弥丢下的问题
她……有吗?
* * *
等待就像一场无尽的折磨,把人磨到筋疲力尽的程度仍无法摆脱,空摆着一个遥远的希望像是给人一盏远处的明灯,但却不知何时才能拿在手上亲眼见见它所散发的光芒,空泛而虚渺得仿佛不是真的。
莫忘忧就是在这样的折磨中度过一夜直到天明。
指尖胆战心惊地抚过包里纱布的额头,滑至套上氧气罩的脸颊,感受到的轻微起伏告诉她眼前的人并未真正离开她,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所有的错都还来得及承认、挽救并弥补。
“辽?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莫忘忧扬起与眼眶溢出的泪完全相反的笑,自顾自地说话:“我承认做错了……我不该逃,不该躲你,不该以为我们不处于同一个世界,不该认为我们无法相容……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错了!请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好吗?不要不理我,我……我受不了你不理我……你听见了吗?”
望着始终紧闭的眼睛——不,他还不原谅她!他还在怪她为了一点微薄的自尊离开他,所以他一直不肯张开眼睛。
“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她答应!真的答应,不会反悔。“我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像那些人一样离开你,求你……别让我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听到了吗?我……没有人爱我,只有你——爱我的人只有你啊!”
“忘忧姐……”从轩辕弥那里得知消息冲到医院的风练霓,一踏进病房见到的就是她不曾见过的忘忧姐,她脆弱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风哥哥……风哥哥他不会有事的。”她虽然不确定,但如今除了这么说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莫忘忧回头,眼睛眨呀眨的滑下粒粒泪珠汇集成串,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练霓?”
“风哥哥不会有事的。”她说,走上前搂紧忘忧的肩,给她一个暂时的依靠,也给自己一个。此时此刻除了相互扶持,她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她们一样爱、一样重视的男人做什么。“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练霓的语气是这么地强迫自己硬撑,她怎么会感受不到。
病榻上的人依旧苍白,她多渴望他的别扭,多想念他的百般要求!
如果……“如果我没有离开他,如果我能和他再多说些话,再为他多做点事,如果我能忍住这些毫无价值可言的自尊留在他身边,如果我能来得及告诉他我爱他!如果我能——”
“别说了!”风练霓收紧双臂。忘忧姐的话就像在告诉她风哥哥不会醒似的。她不要!她不要听这种丧气话,不要不要!“风哥哥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好的!”
为什么悔悟总是在快失去挚爱的人的时候才会涌现,才敢承认;在丝毫不觉会失去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人想过自己是否能为他或她多做一点什么。如果不是走到即将失去的地步——没有人会察觉……
为什么她也是这些平凡人中的一个?为什么不能早日了解躲避解决不了任何事?为什么不能明白身份在爱情世界中根本无足轻重?为什么不肯真正的面对现实?为什么——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也总是在失去当中才会扪心自问——“如果”、“为什么”这类的辞句总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被深深探讨;“太迟了”、“太晚了”这类的悔悟也总是伴随上述的语句出现,成为一生难解的遗憾……
她,会是其中一个吗?终生抱着遗憾?
埋在莫忘忧肩膀暗暗落泪的风练霓因哽咽导致呼吸不顺而抬头欲换口气,视线扫过病床——
“……姐……忘忧姐!”
风哥哥!风哥哥他——
莫忘忧抬起因后悔而始终低垂的螓首,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紧抿而苍然的唇瓣逐渐有了生气,黯然的眸光闪过喜悦与感激——
“风,风辽?”会是真的吗?他——“你真的醒了?”
意识仍属混沌的风辽吃力地抬起伤势较轻的左手,盖在莫忘忧因激动而紧抓床单的小手上,双唇微颤,虚软而无力地透过氧气罩投给她一抹浅浅的微笑,并以唇形告诉她——
陪、我……别、再、离、开、我……
莫忘忧的答复是——
紧紧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甩出抑忍不住的泪。
第十章
一切就像是雨过天晴似的幸福。
莫忘忧专心致力于做风辽的私人看护,浑然忘了之前所有的挣扎痛苦;在因风辽受伤而顿悟之后,沉抑三年的感情像脱闸的猛虎,似洪水般奔涌,只消一刻钟见不到时时挂念的风辽,她的不安与害怕便如影随形的立即涌现。
所以,来往奔波于医院和风辽的住处已成了她每天的工作。
半躺坐在病床上的风辽凝视着她低首为自己削苹果的模样,涨满于心的是难以言喻的幸福。
曾经,他以为她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就像过去在他日周来来往往的人们一样,总是在发现有人比他更为重要时丢下一句对不起或保重便扬长而去。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最终只有扮演暂代者这角色的份,这一辈子不会有人始终对他如一,永不离开。
在她走后他虽承认自己所犯的错,但内心深处仍为自己辩白,将自己打入永久被害者的角色。
积习已久的怯弱短时间内说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即便是表态在改变后才会去找她,事实上,他心里有数——自已是不可能再主动去找她,他怕她会拒绝回到他身边,那么——接踵而来的挫败就不是自己所能面对的了。
但万万没想到,一场意外的爆炸会让她主动回到他身边,还让她答应他不会再离开!
太过幸福的幸福让他在狂喜之余相对的也涌起不安。
“风辽?”莫忘忧轻唤他的姓名,拿着切瓣的苹果高举在他嘴边的手等得有点酸。“你不吃吗?”
风辽咬下一口,“谢谢。”
她微笑接下他的道谢。“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他说,是事实,也是一部分的不真实。
他的简单回答绯红了她的双颊,轻咳了声才能让自己说话流畅些:“想我什么?”
“那段日子——你人在哪里?”他知道轩辕弥曾请沙穆找过她,但未曾找到她的下落。如果连拥有情报网的沙穆都找不到,那么她会在哪?
“我在东海大学附近租了店面开一家咖啡屋,就像巽先生说的,如果哪天我被踢出帝氏大楼,我还可以卖咖啡。”她试着让自己说得轻松,但是一提到踢出帝氏大楼——两个人都很难轻松得起来,因为这是风辽对她做的事。
“在台中?”难怪沙穆翻遍了台北市也找不到她,原来她下了台中。
“嗯,那里的租金不像台北市这般昂贵,是我可以负担的范围。”这也是她考虑的事项之一。“另外就是它虽不若台北的繁华但也不是南部过度的纯朴,再加上是以学生为主流,所以咖啡屋的生意还算不错。”
风辽听了为之莞尔。“你有做生意的头脑。”
“在你身边做了这么久的秘书工作,如果还学不到你的一点皮毛,那就是我无能了。”她回以一笑,回复过往的犀利言辞。拥有一家完全是自己一人经营的咖啡屋俨然成了她的骄傲。
“那家店叫什么名字?”他顺口问道,不意料会看见她再度红了脸。“忘忧?”怎么不回答?她要如何告诉他店的名字叫“绝谷”?
无论多阴晴不定的风只要一进四面高耸绝壁的山谷便无由逃脱,终其一生只能在绝谷中回荡奔驰它的流动,出不了谷也停不下奔腾的欲望,直到甘心由强转弱,由弱转微,由微——转成隽永的风韵,化为无形却温润的存在,存在于难以挣脱的绝谷之中,一生一世——
她,能告诉他这个意味着自己心中妄想所取的店名吗?他……会不会笑她太贪心,太傻?“如果不方便说——”她怕他知道她的住处。风辽为她的沉默作了注解,一个让自己在幸福之余仍然满腹不安的注解。“就算了。”
“不!”领悟到自己的沉默造成他的误会,莫忘忧惊惧地摇头否认。她好怕他再钻牛角尖。“不是不方便而是——而是——”
“是什么?”风辽问得有丝欣喜,欣喜她并非将他排拒在外。
她深吸了口气,暗地赌他绝想不出之所以取名“绝谷”的用意,“绝谷,我将店取名绝谷。”
“绝谷……”风辽喃喃吟念。“绝谷吗……”
“是的。”她拿起另一片苹果到他嘴边。“再吃一片好吗?”
风辽依言再咬进一口咀嚼,心里仍念念不忘绝谷二字。
为什么他总觉得取名绝谷别有用意?是他个性的多疑使然吗?还是它真的别有用意?他反复思忖着。
“风辽?”
温热的柔细轻拍他的颊,截断他的沉思、唤回他的心神,游移的视线回到心系的脸庞收纳她似有隐瞒的神情,就在这一瞬间,答案像是一道猛雷轰下,打入他百思不解的迷惘,换来一副情动难抑的兴奋,他情不自禁抓握她扬起的手,冲动叫唤她的名:
“忘忧!”
“啊!”莫忘忧被他突如其来的热切呼唤吓着,惯性地垂视想收回的手却挣脱不开,她抬起视线迎视他鲜少的强人所难。“风辽?”
“什么?”这时的风辽反倒开始有逗弄她的兴致,像是不懂她叫他的用意。“有事吗?”
“我的手。”她抬起两人交握的手要他看。“放开我。”现在的她又不会逃,这么紧抓她不放又为了什么,真是难以捉摸。
“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这么握住你的手。”拇指指腹摩挲细嫩的手背,强烈感觉到指腹下轻微的颤动。“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最重要的人,离开我到他身边……”
“我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是……是你……”她呐呐开口表白,为了怕他多疑不信,她加上强调口吻:“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