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么走过来的?”
“更何况还有股恨意支持她、加快将她推向黑暗的速度,你说她能离开这种杀戮的生活吗?”
“恨意?”柏仲想起与她初相见时那一只怅意怨满的金眸“针对谁?”
阴夺魂别具深意的黑眸在他身上流连一阵才开口:“一个曾答应救她离开丑恶世界、承诺保护她的人,她等着盼着,那个人始终不曾出现,一年、两年、三年——所有的期盼成了空,惨遭背叛的她开始仇恨那个背信不守承诺的人,此后也就更视杀戮于无惧了。”
他的表情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她口中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原因让他失去当年和潼恩关在同一个笼子等待贩售的记忆?
“背信不守承诺的人……”柏仲垂首沉思,是谁答应救她而没有实践诺言的?该死!就因为这个人的背叛让她承受这么大的伤害!柏仲咬着唇角,开始厌恶起这个他未会见过的家伙。
看他气愤填膺的样子,阴夺魂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背信的人,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问题就到这告一段落好吗?”事情点到为止,再深入的,她认为该让这两个人好好当面谈,要点鸳鸯谱也该有点技巧。“你慢慢吃,等潼恩回来我会让她进来替你换药。”
“等一下。”柏仲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最后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一开始就毫无理由地仇恨我,但现在却再也不见她仇视的眼神?”只看到那双特殊眸色的眼有挥之不去的哀怨,揪得他好难受。这些话,在他心里回荡,没有说出口。
“这原因最好问潼恩,如果她愿意告诉你就表示她看开了;相信我,太早知道对你会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她走向门边,停下来回头笑眯着他。“你为她挡的子弹有绝对的影响,也许用不着等多久,潼恩就会将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你得感谢那个放冷枪的无知小辈,”
柏仲没有再出声唤住她,正如她所说,如果潼恩愿意告诉他,就表示她已将往事淡忘,无论如何,现在他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等待而已。
红得透天的火光亘窜,巨大的火焰像株不断攀爬直上的藤蔓穿透天际,间或传出爆裂声、飞出零星的火花。
才不到一刻的光景,原本金碧辉煌、充满霸气与权责气息的高级别墅如今只见一片火光,前园后院也在祝融下惨遭吞噬的命运,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以此为居的人正慌乱高叫着逃命与求救。
冷凝的淡然金眸,即使在这场高热的大火前仍能让人感到寒意森冷,一双眼在暗处淡漠地看着来回漫无目的奔跑的人,其中有大人的叫喊。被火的身的尖叫鸿吼、财物付之一炬的懊恼忿然、女人无用恐惧的不安。小孩害怕仓皇的哭泣……种种因害怕而起的负面情绪,像一部电影,在她眼前播放。
这无疑像场灾难电影,而且是活生生在她面前上演的灾难片,但恐惧与害怕、不安与慌乱、同情与怜推——她都没有感觉。
她唯一的好心,是赏垂死挣扎的人一颗子弹,让他死得安稳痛快些,如果这也算是好心的话
哼!什么样的情况会今她恐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该害怕她不明白,什么又叫作不安她不懂;同情与怜悯……恕她从未有过这种情怀。
爱与恨,是她唯一能理解的情感,长年累月的恨与爱是她身上仅有的人性,其余的就是杀——无止境的杀戮,直到她被杀死的那一天才算终止,她已经知道自己未来终结生命的形式,如同买她的男人一般,最后死在新一代杀手的手上。
将来有一天,她也会走上这相同的路,但到时候是带笑死去或心有不甘——她无从得知。
“救……救命啊……谁来救我……”火场中,灰头土脸的少年有气无力地在地上缓慢爬行,就在她藏匿所在不远处。少年双手交替努力伸长,希冀有人能伸出援手,但伸长的手始终悬在半空中,无人回应。“咳…救我……谁来救我……咳咳咳……”咳嗽的声音断断续续,问隔时间也愈来愈长;不久,一阵猛烈剧咳后,少年的手无力地自空中华下,再没有声响,火焰的炽热再也打扰不了他。
特殊眸色的眼静静的在黑暗中看完这缓慢死亡的一幕,扬起的微笑充满残酷且诡异,让人看得头皮发麻,严然是食人的罗刹,笑眯凡人的生死为娱乐。
火光的的照亮了夜空,精致的别墅在祝融肆虐下逐渐成灰,有多少的生命就在这晚、就在这别墅殒命谁也不清楚;当然,这些人为何无辜遭此横祸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甚明白,完全不知道今天这场横祸全系由他们主人引起。
谁教他们的主人是阿道夫·菲佛——无端挑衅死神的愚者。
躲藏多时的她估计一切应该已步人尾声,留下雕工精细的小木盆在少年渐渐冰冷的躯体旁边,转身跳上墙顶,回头再望一眼跃动不已的火光后纵身往墙外跳,身上的黑色风衣衣摆轻扬,像极撒旦的羽翼,诡橘而无情,冷血地笑看一场火红的人间炼狱。
人来人往混乱的奔跑间,木盒被踢开倒在一旁乏人问津。
敞开的木盒掉落一张纸牌,在火光的照耀下,窜动的阴影在牌面流连嬉戏,活化了牌面上那只壮硕狰狞、亦人亦兽的恶魔。
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的——随着火影跃动的恶魔,在暗处以它尖细诡橘的声音这么说着。
潼恩脱下带有烟尘烧灼味的风衣,丢在客厅便往柏件的房间走去,确定他已关灯入睡后才悄悄潜入。
在黑暗中她没有开灯,仅仅借由窗外淡稀的月光看着他双眼合上的睡容,因火光烧得兴奋莫名的情绪在看见他的脸孔时立即冷了下来,脑海中不断充斥着“初次见面”四个字,硬生生在她脑中流窜,令她觉得快要窒息。
她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好热络两人僵硬的气氛,但这句话对她的伤害极大,不但再度提醒她他的遗忘,更否决了她童年唯一觉得安稳的回忆,然而他却完全不复记忆,只有她一个人看不开,独自伤怀,这让她几乎又想以恨意来面对他。
她从不会被人牵动情绪,唯独遇上地,他几乎可以说是造成她心绪动摇的元凶,动摇、受伤、瑟缩——全都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出现。
一物克一物——难道这句话也适用在人与人之间?
将手轻放在他掌心,轻轻地抚触他长年练拳下来粗壮的手指,她无意识地开口轻哺:“你浑然不觉伤了我,但我真的受伤颇重。”
瞬间,把玩的手掌将她紧紧一握,惺松的声音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伤你,可以的话请你告诉我。”
“你没睡!”潼恩急忙袖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进来的时候我才醒,在黑道多年,没有一点警觉性活不到现在。”他缩回手将她压倒在自己胸口。
“别动,我不在乎扯裂才刚开始愈合的伤口,我只在乎看不看得见你。”他说着,表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挣脱。
潼恩恩闻言,只好任由他压制,不敢轻动臻首,再次被他的坚决与坦然震慑。“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坦率?难道你不曾怀疑这只是你的错觉,其实你并不——相仲!放开我!”脸颊感受到他伤口的炽热今她大骛失色,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故意将她压贴在他伤口之上,还这么用力。“放开我!”
“不放。”柏仲忍住疼痛,瞅牙道:“你可以杀我,但用不能怀疑我,我可以不要命却不能没有你的信任”他承认这样的说词很蠢,很傻,但他真的是这么想。“我无法忍受你的不信任。”他需要她的信任,极端的需要,只因一旦得到她的信任就代表他离她又近一步;没有信任就算两人贴得再近、相处得再久,也什么都不是,那不是他要的结果。
对爱情,他仍旧坦诚,唯一、绝对,而非表面上的虚假。
“除了夺魂,我不相信任何人。”他的感情来得突猛,强悍的威力让她不得不退开距离以求自保,她试着放弃恨他的意念与杀他的念头,并承认自己对他逐渐扎根的感情,但不表示她会让这感情结果,即便今天他对她有了感情。
她的生命里不该有这种牵绊,那只会坏事,这点她始终谨记在心,不敢或忘。
“试着相信我,我不强求,但你必须试着信任我,试过后再告诉我结果。”
“即使结果是失败?”
“是的。”他松开钳制她的手,酸涩地闭了闭眼,重复她的话:“即使结果是失败?”他可以感觉得到,怀中的人似乎抱定主义让结果失败。
“我知道了。”潼恩挺起上半身,坐在床畔的椅子上,转开床头灯与他对视。
“那么谈谈你外出的事。”柏仲半坐起身,瞥见她差点伸出来扶他的手黯然收回时的淡淡一笑。
“没什么好谈。”转眼间,潼恩敛起柔和的一面,警戒地看着他。
“绝对有什么可以谈,”唉,想拉近彼此的距离只怕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行。“你是去找阿道夫·菲佛吧!”连问都不问,他说得胸有成竹,非常肯定。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对我不利的人,尤其是雇主。”既然已被看穿,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嗜血的本性并不会因任何人而委屈自己勉强压抑。
“你杀了他?”
“没有,只毁了他的巢,他人不在。”瞬间,在潼恩脑海里又浮现火光映天的景象,凄美而残酷的人间炼狱,她一手造成的炼狱。
“狡兔三窟,找不到他是意料中的事。”
“我绝不会放过他。”事情不会这样结束,阿道夫必须为他的所做付出代价。
“在这点上我们是一样的。”柏伸手指轻叩床垫,笑着迎视她瞪视自己的表情。“合作好吗?那会让我们事半功倍。”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的事和我的事有交集点,而这个点正好就是阿道夫,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怎会在现场;所以罗,这件事并非与我无关,而是大大的有关”
“那又如何?”潼恩别开脸不让自己再看地坦率、毫不隐瞒的表情。“我行事独来独往,不要逼我。”
“这不是逼迫。”真无奈,柏仲再度暗叹。“你不信任我并不代表我不相信你。”如果无法让她主动相信他,那就让他先信任她吧,两人中总要有一方先起头才行。“我跟踪他的目的是为了找出地私售军火前往亚洲市场的路线和媒介,并且早一步将路线摧毁,以免祸延亚洲,就这么简单。”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只是让你知道我信任你,除此之外,就是说明为什么一开始我会以为你的目标是他、而将你视为同一阵线的人。”他顿了会儿又道:“所以,如果你决心杀他,在这之前先让我查出和他接头的人及私运路线再杀也不迟;否则死了一个阿道夫还是会有第二个,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我的目标只是他,我无需在意你口中的军火市场,更不在乎这条军火线是否会殃及亚洲、牵连多少人,我没你那么伟大的精神去救人,你的事与我无关,”她说得决绝,完全不考虑是否会伤到柏仲。
事实上,是不在意还是故意,其实彼此心里都有偷
她不愿这么说,但无论如何她心理明白,只要再多和他相处一天,她便会多沉陷一分;一旦合作势必造成与他相处时间的延长,那会让她痛苦。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让它结束、从此两人再无交集;或者,回到之前对立的原点也好过现在暧昧的景况。
“别想撇清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潼恩。”胆大的他同时也心细,并不会因为爱情而盲目了他的焦点与观察力;相反的,因为爱的人是她,所以他更加谨慎。“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绝不!”这是他第一次以命令的口吻说出重话。
潼恩抽出手,手背充斥着他的掌温,她甩了甩背在身后,金眸冷凝着迟疑与矛盾的拒绝。“没有人能命令我做事。”
“我只是请你与我合作。”
“没有那个必要。”她别开脸,不再让自己的视线放在他身上,那会让她压抑不住在门而出的冲动。
“潼恩——”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对自己卸下心防,他不求多,只要一点就好,但是——这一点恐怕也是难求;唉,看来期待与她合作是不可能的。那么,他们之间就是对立的关系,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如此。“既然你这么固执,我也无话可说。”他忍痛起身准备下床。
“你做什么!”潼恩未经思考地上前将他推回床上。
“你要杀阿道夫,而我需要他活久一点以便查清整件事情,中国有句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儿,放手,我要离开。”
“你的伤还没好,不准走。”他是真想如此做还是故意试探她甚或退她?潼恩内心揣测着柏仲的心思。
“用不着揣测我的意图。”明知她防心甚重,他甚至也有了心理准备,好让自己免于因此而感到被伤害;但似乎无论做好多万全的准备,事到临头仍免不了伤痛的感觉。“我只是单纯地想离开,以免彼此尴尬。”
“你的伤还没好。”她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也只找得到这么一个理由;其他的,是她的私事,不能诉诸于外。
“死不了的。”到此为止,柏仲的脾气也冒出来,口气多了一丝浮躁。
“你的伤因我而起,我有义务,”
义务——她明显虚假的理由激恼了他。“好一个义务哪,潼恩。原来你是这么看重义务的一个人,”他似笑非笑的嘲讽道。
潼恩默默接了他完全相反意思的讽刺,不发一言。
“但是别忘了——”绿眸对上愤怒的金瞳,直坦的目光的灼盯着她,像蛇盯住猎物一般。
如今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已逐渐模糊了……
“你信誓旦旦的说要我的命,我死不就正好迎合你的意思。”他从裤子口袋抽出她丢给他的塔罗牌,往左侧一扔。“这是你给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