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斐尔怀中的席拉似乎感受不到眼前紧绷的气氛,在看了本该是血浓于水的双亲一眼后便往斐尔怀里钻去,仿佛那才是她仰赖的天地,对于自己的双亲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也不会哭闹,只是乖乖地赖在斐尔怀里,异色双眸同时盯着斐尔的下巴,好像那很有趣似的。
“那么八年之后凭你的本事将她从B·S·L带走吧,斐尔,”柏伸伸手环上撞恩的纤腰,撂下话后已有离去之意。
“你们今天来只是为了还我名字?”斐尔疑心地叫住他们问道,“不是为准看席拉?”私心下 ,他仍然希望席拉有双亲疼爱,不要像他一样。
柏仲与演恩相视了好一会儿,最后柏伸开口:“有人一辈子只能对一个人或一种东西投注所有——你对席拉也应该是如此吧!”
直到此刻他终于弄懂他们绝情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无情无爱,而是因为穷尽一生的爱已经全数交给一个人,掏心掏肺的结果是没有多余的感情能给予别人,就连血缘无性的感情也没有;只因为一颗心、一辈子的感情全已交到对方手上,什么也不剩了……
“我会保护她。”斐尔激动得不自觉收紧手臂,将席拉拖得更紧。“我一定会保护她,穷极一生,倾注所有,我发誓!”
“男人真的很习惯发誓是吧?”潼恩漠然的语气强烈透露出一股不以为然的讯息。“发誓代表什么?”
“代表承诺,撞思。”她对承诺的强烈不信任已不会再动摇他的情绪,这是他不断强迫自己接受她这种性格的成果。
不过当他听见斐尔所说的话,不禁完尔一笑。“穷极一生倾注所有的后果是你怎么想也想像不出来的,斐尔,用不着倾注所有,只要竭尽心力便成。”像他这般的执着只是一种自残,他不希望未来在这个少年身上看见,这少年已经够像他了,不必连将来都和他一模一样。
对于他的劝告,斐尔将它视为对自己的污辱,“就像我不明白你和潼恩之间的情感纠葛,你也不会明白我和席拉的关系,你没有资格用告诫的口吻跟我这样说。”早熟老成的少年完全无视于对手强势的压迫感,一古脑地说出他的心里话。
“八年后——”这回他再难掩欣赏的神色,唇角微微上扬。“如果你能再用今天这种态度和我说这些话,我会赞成潼恩的话,让席拉置于你。”
斐尔总算能在言谈之间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对于他们对席拉的轻忽态度首次有了释怀的感觉。
如果他们当真无情,就不会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提醒他八年之约了;再者,从柏仲的言谈他可以想见,将来若有一天自己若向席拉求婚时,这个表面上无情的父亲绝对会是第一个跳出来考验他的人。
“你们并非无情。”这是他在纽约的最后一晚和他们最后所说的一句话,随着一抹超出他年纪的早熟笑容脱口而出,还让两个大人不禁讶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
而下一次的谈话,谁也没想到会快得让人无法想像。
第九章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从离开那幢立于悬崖边的别墅开始,广种奇特的感觉便梗在胸口迟迟不去,令她整眉。
柏仲忽然将方向盘打右停靠在下坡的路肩,担忧地望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没料到一点神色的异样也会被他察觉,潼恩觉得讶异也感觉到他对自己几乎巨细靡遗的珍惜。
“真的没什么?”柏仲伸手抚摸她的发,顺手将华落的发丝拢至她耳后,握住她的肩。“下车走走?”
潼思抬眼看了看他,点点头。
“在想席拉?”下车后拍仲将她带往路边的斜坡草皮坐下。
“咦?”潼恩疑惑他怎么会知道。
他当然看得出她的疑惑,拉她躺下以自己的腿为杭让她休想在他大腿上,低头俯视她好一会儿才说出答案:“我一直看着你、”从离开别墅后她便是一脸郁闷与疑惑交杂的神情,怎能教他不注意。
枕在结实温暖的腿上,握思调整了卧姿闭上眼,久到柏仲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呐呐开了口:“那是一个生命,因为我而衍生的生命——”
“潼恩?”
她睁开眼,首次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我清楚毁灭的定义,却不明白何谓创造,但是我的身体里却创造出一个生命——你有没有想过死神的后代会长成什么样子?我反覆想了十个月,这期间除了恨你,连带也恨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我可以拿掉她,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她,明明连我都很清楚自己绝对做不来母亲的角色——”她以手臂遮住双眼,不想看当她在说这些话时柏仲的表情,那种无法言喻的神情会让她有种变弱的错觉。“也许是我想看死神会生出什么样的后代,也许是……我不知道,只是在我还来不及找出答案时,她已经出生。”头一回措手不及的狼狈与笨拙感,全来自护士将刚出生的席拉交到她手上要她抱的时候,当时如果不是在场的斐尔及时接住,席拉早掉在地上结束生命。
“或许——”他拉开她的手臂,等她睁开眼看他才接下去说:“你想看看这孩子有没有我或你的影子。那孩子的确有你也有我的影子,尤其是那一对眼睛。”这样的孩子、这样特殊的眼瞳,将来会有怎样的命运。老实说,这些问题他曾想过。却始终不及想孩子的母亲来得多。
“我不适合为人母亲。”这是她唯一的结论。一
当摧毁生命已成为一种后天养成的本能时,怎能期望这一双专司摧毁人命的手去培育一个生命,这太难了。
“我也不适合为人父。”语气有点自嘲。“因为我的一颗心只有爱一个人的功能——这样的人也没有办法当个父亲吧!
控恩看着俯视自己的他,光影的交错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当席拉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想到你一定也在,一心只想找到你。”他将那晚会场上斐尔问他的问题和他的答案一并告诉她。“我很自私吧,一样不适合为人父。”这一切,只能等斐尔来弥补了。
“不该生下她的,总有一天她会步上我们的后尘,也许会成为另一个死神,也许会——”
“不!”收回捂住她嘴的手,他笃定地摇头。“她不会,我会让她不知世事地活下去,绝不让她踏上我们走过的路。”
“你保证?”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现,像极了对女儿安危忧心忡忡的母亲。
柏仲只能丢给她一抹无奈的笑。“如果你相信我的保证,我会保证。”
“我……”握思迟疑了,金瞳流露出为难的讯息
“不用担心,斐尔会代替我们保护她。”苦涩呵…… 这样的心境有谁能懂?
“为什么和他做这个约定?”她提出仍然不明白的问题。
他大可以将席拉带回台湾交由黑街,可是他没有,甚至和斐尔立下这个不成文的口头约定?
压抑住心头的苦涩,他知道很难却不得不,除了配合她的问题外他又能怎样。
“那你又为什么要他丢弃自己的名字改叫相纳?”他反问
“我不知道。”乍见斐尔时,“柏纳”两个字便不假思索溜出了口,将他留在身边要他改名,仿佛只想为自己证明些什么,但这个“什么”就连她本人都不清楚。“他……好像以前的你。”
这恐怕就是她要斐尔改用他以前名字的原因了。
“我想我们都在等。”
“是的,等。”他抬头,仰望满天星斗。“等着看他履行他的承诺,等着看一个承诺被实践。
“被责践?”她再一次不经意重复他的话。
“你告诉他如果想待在席拉身边就必须改名不是吗?
她点头。
“那又为什么要他用我的名字?
“因为……他好像你……”
“像那个许下承诺而又无声无息的帕纳?”既然已是往事,再次重提的苦涩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就是原因了,潼恩。
她仍是不解。
“我违背承诺,你不相信承诺。这样的我们内心深处仍然拥有同样的渴望——即使我们无法成为一个承诺的履行者,也希望能亲眼看见一个像我们当初那样需要长时间才能达成的承诺被履行、被实践。”八年不算短,而斐尔那少年还承诺一辈子。他私心希望这少年能真的履行他自己说出口的承诺,这样席拉交给他才能算真正安全。“再者,他也需要机会磨练,否则再多的承诺也只是空谈,如果他对席拉的心意不变,八年对他来说应该足够。
“如果他变了呢?”
“算是我为人父的自私吧,死是他唯一的下场,我不希望他反倒变成席拉的负担。”
潼恩沉默了。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一年多的时间让柏件改变了什么。
他改变了昔日崇向光明的性情转而彻底投入黑暗。她想起了不久前他曾对她说过的话——
你想置身黑暗,我陪你;你决意沾染一身血腥,我陪你;就之最后注定落入地狱受苦,我仍然陪你,只陪你……
现在她终于明白他为何能将话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若是以前,他决计不会如此轻易地说出“死”这个字,更别提取人性命这种事;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他的改变而感到高兴,相反的她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甚至……
“放心!就算他做不到,B.S.L.也会负起照顾席拉的责任,这是他们欠我的”消灭美东军火线不单只是对黑街有利,连带也给盘据美西的B.S.L一个向美东市场进军的机会,这个顺水人情既然他们硬要扣在他头上又何必浪费
“我告诉你事实的那一晚,你是不是也想过——‘死’这个字?”趁着他停顿的空隙她插入问题,令他为之愕然。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件事?”柏仲爬梳垂落的金发,干笑道:“这个问题也未免太……”大突然了。
压根没想过她会有顾及他的一天,所以对于自己的情绪、想法及种种他根本没有向她说明,或希望她能与他分担,唯一想做而真的去做的就是让她知道他爱她,至于其他的他没考虑过,就连自己的心请他也彻底忽视。
南宫适之所以对撞恩没有好感也正是因为这原因——他实在是爱得太没有骨气、大没有原则了。
“为什么?”从他的反应不难推敲出答案,她只想知道为什么。
“一时的怯懦。”可以避免的语他绝对不想谈这事,但是他似乎避无可避。“会从你的口中得知自己被憎恨的原因我可以理解,但我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那一瞬间真的有种干脆完成初次见面你便执意进行的猎杀的想法;但是后来——”
“后来怎样?”她急忙追问,对这整件事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迫切。
想了解他、想知道他更多更多……不知为何,有股意念催促她探索有关他的一切。这念头来得又快又猛,让本来的理智也无法减低这样的念头一分一毫。
他压低上半身在她眉心重重一吻,如释重负般的暧昧笑道:“舍不得了?没想到你会有那么突然的举动”
“突然的……”意会出他话中的涵义,她几乎是立刻的跳离开舒服的枕头。
“是啊!”他吃吃笑着。“就是你那突然的举动让我忘了这件事,只想活着想你、爱你。”他伟岸的身影如一张紧密的网笼罩住她,反衬她的娇小、双臂彻底将她纳入自己怀抱。“你拉回我的求生意志救了我。”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发觉她说话时语气的娇开无力,但他察觉到了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救了我是事实。”
“我”
“不用说了。”一根手指突地向上直指,成功地阻断了她难得的辩驳,只因为手指的主人不想错过一番奇景。
“晤?”
“看上面。”
潼恩顺着他的话朝夜幕仰首望去——森罗万象的天幕灿烂得教人舍不得眨眼。“这是……”
“在纽约很难看见这么多星星。”说着说着,他就地双手为枕躺卧在草皮上。“难得碰见不妨看个够,你想看吗?如果觉得没意思我们就——”
“不。”她压下他准备起身的动作,跟着躺在他身边,金瞳映上满天的银光,金与银交错着醉人的神韵。“这样看比较舒服对吧!”
“嗯。”他茫然答道,着迷于映射银光的金瞳中,完全忘了提出观赏夜空的人是自己。
“那我们就这么看吧!”
繁星点点的夜幕下,一个决心投入黑暗的男人和一个已在黑暗生存的女人仿如脱离一切枷锁的闲人雅士,悠然仰望这一片自然美景。
何妨,何妨——
就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汽车急速驰骋下突然紧急煞车,外加猛地回旋造成的尖声嘎响,为繁忙的大街注入难得的意外紧张气氛,这种场面通常只有在电影院才看得到。
漆黑不见底物的车窗摇下,露出枪口朝目标射击,然而目标实在太狡猾,左闪右躲下,只有殃及店家门面的玻璃,目标轻易地躲过射杀,投入汽车无法通行的窄巷。
柏仲与潼恩气息微乱的相互传递着有些急促的心跳,躲进暗巷的两人正思索着该如何准确无误摧毁向他们索命的飞车。
“这是第几次了?”危急时握思仍有闲情问起与情势无关的问题。
“十几二十次了吧。”正确数字他也算不出来。
“你觉得该怎么做?”
“杀人者,人恒杀之,每个杀手都该有这份认知。”
“你也有?”
她回以一笑。“不能期待每一个猎物都是耶酥化身不会报复吧。如何存活,考验的就是一名杀手的本事。”
“那么你有何高见?”对于大街上不时来回徘徊的黑色宾士,其实他是有疑问的,为什么当街开车狙击的人总是开一台黑色宾主?难道他们不觉得一点新鲜感也没有。
“把他们诱进能让汽车进入的死巷。”说话的同时,她取出藏在大腿内侧的左轮手枪。“一枪结束这种没有新意的追杀手法。”
他点头。‘“不错的提议。”说完,他在她颊边留下一吻,冲出巷口前丢下战场地点,“十六街见。”
黑色宾士在看见猎物后立刻一个大回转追逐,不再浪费子弹胡乱射击,而是有计划的追杀——至少在他们自己看来是如此——打算将他追进死巷再慢慢解决。
十六街是条死巷,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是最近的死巷,宾土车一个右转,轻而易举将猎物追进死巷内,车上的人想必正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机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