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绕一大圈回高速公路才行,得先打个电话到机场订机票。」封至磊也正有此 意。
「我道歉。」封俊麒扬起浅笑?自己的失言致歉。「你们说的是谁的喜酒?」
「隔壁邻居啊!」林美琪坐正身子看着交会的车流,「记得你邵叔叔和邵阿姨吧? 」
「记得。」和善的邵家夫妇还有──那家伙……母亲的声音持续传来:「他们的女 儿下礼拜就要跟某企业家的长子订婚。」
方才扬起的浅笑瞬间凝结一层寒霜,俊逸优闲的表情突然黯了下来。
「邵星凡?」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林美琪讶异地回头,正好看见儿子阴沈的表情。「怎么了 ?你的表情怪怪的。」比死板脸还臭,像是被人欠了债一样。
「她要订婚了?」
「是啊,都二十九快三十岁了,本来是打算直接结婚,但是听说对方正忙着和国外 公司合作的计划,得花上半年时间,所以改成先订婚,半年后再结婚。」
「最后还是找只大金龟倚靠是吗?」当年的气话竟然成了事实,封俊麒还真不知道 该怎么面对才好。
「你说什么?」听不真切的林美琪倾身问道。
「没什么,我是说终于回来台湾了。」
「是吗?」是这样吗?她听见的好象不是这个样子。算了,这儿子不想重复的话, 任谁都没办法让他再说一次,耸耸肩,她开始聊起十年来的点点滴滴。
至于有多少被封俊麒听进耳里,想必是极?有限,混乱的脑子里回荡的仍是母亲丢 给他的意外消息──邵星凡就要订婚了!
???鲜花像是要淹没会场似的锦簇排列,西洋自助餐式的订婚宴上来来回回是衣 着光鲜亮丽、笑容可掬的宾客。
这些宾客中,亲戚朋友是一定少不了,而其它的不外是政治圈的名人或商界人士, 也有不少各界代表。站在这一大片用金钱和权势编织出的红色地毯上,实在有说不出的 相配和粗俗。
为什么地毯一定要用红色的?应该是最紧张的人反倒冷静地在思考这个鲜少人会那 么无聊去想的问题。
也有不该紧张却反而紧张得好象今天主角是自己的人。
「妈,我们只是应邀参加,你却紧张得好象是今晚的主角是你,这么想再订一次婚 吗?」
「儿子,我真的很不欣赏你从美国带回来的幽默感。」封至磊没好气地盯着儿子。 「如果不想接我的保全公司就闭上嘴,要不我马上把公司交给你,带着我的妻子去建立 更密切的感情。」
「我?我的失言致歉。」他的兴趣不在父亲的事业,只好妥协,无言地跟在双亲后 头。「会场在右边,为什么往左边走?」
「先去和你邵叔叔一家打声招呼。」封至磊说明。
「就是嘛,我想先去看看星凡穿礼服的样子,呵呵,一定很漂亮。」本来就是天生 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完美的衣装,一定是今晚的焦点。
「你们去吧,我到会场上等你们。」封俊麒顿步,转了方向。
林美琪立刻拉住他。「一起去嘛,你邵叔叔、邵阿姨都很想见你耶。」
「以后有的是机会。」
「少来。」硬是拉着儿子的手臂往准新人的休息室走。她才不相信儿子说的话哩。 一个礼拜下来,她和儿子交谈的次数比那天接机时在车上讲得还少,这儿子一回来后就 忙得看不到人。
拖拖拉拉间,三人来到休息室门外,林美琪空出一手准备敲门。
「妈,我……」
不料门先被从里头打了开来,冒出粉红色身影。
「我先去洗……」
门里门外相互瞧见彼此,停顿的动作好象停格的镜头。
粉红色雪纺纱紧紧地里覆住玲珑有致的娇躯,突显完美姣好的曲线,镂空的细肩同 纯白的雪纱,与淡雅的粉红相衬出完美色调,两截同样白皙匀称的小腿微露在外,不难 想象这身装扮的主人必然有张与身材同样出色的外貌。
是的,一张鹅蛋脸上优美的轮廓经过淡妆修饰,更别具成熟的风韵与魅力,让本来 就足以让人窒息的美丽成为东方维纳斯的绝佳代言。
这样美丽的脸蛋和记忆中深刻的印象相叠:「邵星凡?」
西装笔挺的修长身段有点陌生,但一双垂视的黑眸隐含意外熟悉的讥讽,还有一身 成熟稳重内敛的气息,跟一张空有俊逸轮廓却死气沉沉的扑克脸,这是──「封俊麒? !」
扑克脸上错愕微?的薄唇勾起浅笑。「你记得我?」他还以为自己早被她贴上无用 的标签丢进专收废弃物的仓库。
「不声不响就离开台湾的无情家伙,谁要花脑子去记。」
柔声的低喃,那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音量明显添了愤怒。「只不过是碰巧叫出你的 名字,少妄自尊大。」
「你果然还在养猫,巨大的?装还舍不得脱下是吗?表里不一的世侩女。」
「承蒙你关心,我打算养它一辈子,至于?装──拿来御寒正好。」唇枪舌剑在两 人之间来回,极有默契地将音量控制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范围。
「这不是俊麒吗?」孙映雪兴奋地尖呼。「十年不见,变得更俊了!」
「阿姨,叔叔。」封俊麒先停战,越过邵星凡向里头两位长辈打招呼。「好久不见 。」
「真的好久不见了。」邵明东呵呵笑道。「还以为你打算做个美国人不回来了。」
「没的事。」回握长辈伸出的手,封俊麒微微躬身。「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创业,美 国人就交给那些想移民的人去做。」
「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会留在台湾?」
「我没有做外国人的打算。」封俊麒笑着回答孙映雪的问题。「恭喜了,听说准新 郎是颇有名气的企业家之子。」
「没什么,孩子们两情相悦,我们做父母的只有乐观其成的份。」邵明东笑嘻嘻地 说。
「两情相悦……」封俊麒重复这四个字的时候,不忘回头看向还站在门边的准新娘 。
像被用目光狠狠嘲弄一番似的,邵星凡别过脸,拉高裙摆走了出去。
去了趟洗手间回来,邵星凡没看见应该在休息室里陪她的双亲,只看见不该还待在 这里的封俊麒。
???「我爸妈呢?」邵星凡关上门,?的是不让外头的人看见她真实的模样。
「和我爸妈先到会场。」封俊麒环视整个休息室,最后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他 们要我留在这通知你一声,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他们和准女婿会一起来带你。」
留他等她?「是你自愿留下来的吧。」这并非疑问,而是肯定句。
「随你怎么想都行。」封俊麒不打算辩解,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说对了。
是他自告奋勇留下来通知她,让他们先进会场的。
「你、你想干什么?」他突然移近的脚步让邵星凡没多想就往后退,警戒地盯住他 的一举一动。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这么怕我?」封俊麒哼笑道,停止前进的步伐。「还是一 样爱自找死路,连躲我都会躲进死角,教人想放了你都难。」
左右张望──果然,她在不知不觉间竟把自己往没有去路的死角带。她真笨!
「你啊──」封俊麒探出长臂,摸上她左胸装饰的蕾丝花在指间摩掌。「真的去找 了金龟当下半辈子的倚靠是吗?」
「这是我的事。」邵星凡拍开他的手。「你无权过问。」
「我当年离开,你一定觉得轻松不少吧?」
轻松?眉笔妆点的柳眉不悦地扬起,「一句话都不说就自顾自的出国,你要我轻松 什么。」这十年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毫不警戒地脱下早根深蒂固的?装,没有一个人 可以让她发泄骨子里恶劣的黑羊性情,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放心说出对所有一切的不满─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连留言都没有就突然离开台湾的错愕记忆,还是他给她的!
「少了一个甘愿听你诉苦、任你欺负的笨蛋,应该不至于构成生活上的不便吧,毕 竟那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你的?装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长臂向左右张开,压贴在 角落两边墙上,正好将她封锁在角落。「我忘了,多少还是会有一点点不便,到底算是 少了一个听话的奴隶,不是吗?」
覆在身上的影子让她觉得快窒息。「嘲讽我会让你觉得痛快?」突兀的离去和错愕 的出现同样令她震撼,都让她还来不及理清思绪就得面对一连串的外在环境。「什么时 候你的心地也变黑了,封俊麒。」
「都快二十七岁了,还善良得像个天使只会被人当作笨蛋。」
封俊麒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不经意联想到盯住青蛙的蛇。
「忘了恭喜你成功的逮到一只金龟,有了长期饭票,你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你闭嘴!」似乎承受不住来自于他的嘲弄,邵星凡先败下阵来地别过脸。
未料,他两指往她下颚一扣,硬要她正视他。
「看着我。」强硬的命令一出,星眸映入一双成熟男人的眼。「邵星凡,十年不见 ,你怎么变得更没胆子,连看我都不敢。」低垂的黑羽扇遮住她的眼,得到他的冷讽。
「你到底回来做什么?」真实的性子被挑起,黑羽扇下激动的眸子恼怒地迎视变得 陌生的眼。「如果你要报复就明说,要算帐就趁现在算清楚,就是不准你扰乱我的婚姻 ,不准!」
「婚姻?」压低脸逼近她,近得可以嗅到她脸上淡淡的脂粉香味。「今天只是订婚 。」
「我一定会跟他结婚,绝对会!」她信誓旦旦。
「不要告诉我那是因为你爱他。」他语带嘲讽。
「你!一桩成功的婚姻不一定要有爱情。」硬别过脸,她强辩着,就是不要遂了他 心意,他只是存心激怒她,好让她在宴会上出糗。
下颚的手指强硬地扳回她,与一双隐含深沉怒火的眸子对视。
「放开我!」涂着唇彩的樱唇吐出命令。「要是有人开门看见你这样,我就……」 话未说完,开合的唇净没于他毫无预警的强索。
封俊麒!他那灵滑的舌填满她的口,让她连拒绝都做不到。
她就快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他竟然……「唔……」
舌头强烈的痛让封俊麒突兀地结束这记深吻,吞进撷取的蜜酿和自己甜腥的血液。 「你咬我?」
「就凭你的行?,我还可以告你非礼!」双颊涨满热气,她气息不稳地说。
封俊麒盯着自己的杰作,冷不防地笑道:「原来现在有不脱妆的唇彩。」
「你!」
「不过你的唇彩是粉红色,现在你的唇却是艳红色还微肿,就像被人吻过一样。」
始作俑者竟然说得像没事人一样!「这是谁造成的!」她大吼,在他面前依旧不改 放纵真实性情的习惯。「你走,滚回你的美国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我也不打算再见你。」封俊麒一句话冻结她的愤怒,但接下来的话又再度点燃她 的怒火。「但是看见你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甚至骗到一个甘心养你这个表里不一的? 善者一辈子的笨蛋,我就有气。」
「封俊麒!」邵星凡紧紧贴在墙角,躲不过他压下的黑影。
「气得想破坏一切,看看当你的?装被拆穿时会有什么结果。」
「你给我滚,我的订婚宴不欢迎你!」
「太迟了。」封俊麒耸肩,装出一副遗憾的表情。「你爸妈离开前特别叮咛我,要 去找他们好好叙一叙。」
「你别太过分,否则我绝不饶你。」她厉声警告,十年来不曾发泄的情绪就在他举 手投足间被轻易挑起,恶狠狠地狰狞了一张妆点美艳的脸。
封俊麒退开,朝门的方向走。「好好披着你的?装,可别自己在宴会上原形毕露。 」
「你……」
「今天,我会从头看到尾。」脚步停顿,他回眸,射出讽刺的利箭。「我要看看今 晚的女主角有多么幸福。」
「封俊麒!」
「恭喜你了。」门板合上,顺带挡住里头的勃然怒气,点了火药的封俊麒气定神闲 地往会场方向而去。
???宴会里,出色的不单单只是今晚的准新人,还有在社交圈内从未出现过的突 兀脸孔,因为外露的俊逸与年轻的锋芒,让旁人在欣赏准新人的过程中,忍不住将视线 投注于那张陌生却让人一看便难忘的生面孔。
不过,生面孔的主人浑然不觉四周的注意,长指勾捧着香槟兀自陷入懊恼的沉思, 仿如与现实隔绝。
真是恶劣!封俊麒不禁摇头,?自己方纔的行径感到懊恼不已。
想起十年来自己心境的变化更是无奈。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数来极?简单的数字加上单位名词 ,意义就不同了。
可以是十分钟,可以是十个小时,可以是十天,也可以是十个月,更可以是十年。 十年,多漫长的时间。
十年里,他花了前面的三年去气她、恨她,又花了三年去学习遗忘她,可是后头的 四年却在不停的想她中度过。
他真是没用啊!广阔的美国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代替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要不也该出 现能把她压到他心底想挖也挖不出来的人才对。
偏偏,什么人都不行,没有人能把她从他心里抹去。
原因是──找不到一个比她更自私自利、装模作样、爱慕虚荣、表里不一的女人。
就像吃习惯刺激性食物的人,一旦吃上清淡的小菜便觉得没味道;同样的道理,习 惯她的恶劣行径,普通的人就无法给他有比她给他还要刻骨铭心的感觉。
所以,在美国有不少的女性朋友,却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女朋友。他?自己体悟出 的结论感到无奈,不由得发出苦笑。
「开始就?一个难缠的女人动心,接下来真的会很难让自己以为一个普通的女人心 动;就像只会解困难的三角函数却忘了三角形面积怎么算一样,除了无可奈何的苦笑外 ,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自己。
「你是封俊麒吧?」
迟疑的询问让封俊麒暂时跳离苦涩自嘲的深渊,拉回茫然焦距,望向穿著一袭咖啡 色晚礼服的曼妙身影。
「你是……」记忆幕幕地飞快翻过,翻到陈旧的国中时期好不容易揪出一张最相似 的脸孔。「田佳菁?!」
「你还记得?」娇喔地漾出浅笑,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让她逮到机会调侃:「我差 点以为自己被送进记忆焚化炉连灰都不剩了,幸好你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