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劭伦开门出来,怒气未消。「就算他不,我也会强拉他离开。」是他先说无论如 何都不能放手的,他们都立誓过;如今,违背誓言的人竟是他!这回他是真的动怒了。
「然后让叶家的人告上法院,让你和他的关系曝光,让叶未央以后在人前被扣下同 性恋三个字?」
雷茵的话冷得像冰水,成功、有效、无情又实际地浇上季劭伦头顶。
「冷静想想,这是爱他还是害他?」
季劭伦颓然跌靠墙边,一手摀住脸。
雷茵没有错,如果他贸然找上叶家,只会害了未央。
「先保护好你自己,才能保护他。」伸手拍上他肩膀,真心希望这样能给他些许力 量。「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季劭伦反问,沮丧击得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颓然坐在地板。 「该死!为什么没想到。」他太天真了!
摊开手,空茫盯着毫无一物的双掌,??低喃:「本想可以让他幸福的……」
「如果没有办法,最后一个办法就是等。」
他为头,不解她的意思。
「不是未满二十岁吗?换句话说,年满二十岁就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你爱他,就等他一年。
一年之后,你和他之间就没有什么人可以束缚得了;等他一年,相信他吧。「「是 吗?」季劭伦不确定地应着,有点了解为什么未央无法相信他的原因──无论是大人或 小孩,对自己最重要的人或物都不会轻言放手,他曾经轻易放手,所以未央不相信他。
而如今,放手的是当初说这句话的人,他又要如何安抚自己慌动不安的心,支撑自 己去相信他呢?
一年……还没开始便已觉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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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环境的齿轮真能如人所料地运转吗?
如果能,叶未央不会是现在这副慌乱、措手不及的模样。
「你说什么?」面对叶家的人,他已经没有耐性、容忍力去装出该有的谦卑,强硬 的脾性不再为了保护母亲而压抑。如今的他坦然面对叶家每一个人,或者说,即使只剩 他自己,也毅然决然地战斗着;就算是人单力孤,就算是最后只剩一兵一卒。
所以,面对叶子豪,他不再卑下得像个企图惹人同情的小可怜。
只是,消息来得太过震撼,而且卑鄙!
「恭喜你,你要订婚了。」叶子豪很乐意将刚才的话再说上一遍,欣赏他无措的苍 白表情。
订……订婚?!「是你做的好事!」
「当然。」唇边勾出的笑意夹带冷冷冰霜。对他指向自己的控诉,叶子豪欣然接受 。「这种『好事』只有我会去做,你以为我会容许你和季劭伦在一起吗?」
「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两指扣住叶未央俊秀夹杂稚气的脸孔,叶子豪恨得牙痒痒地 道:「你和他的关系我一看便知。」
「叶子豪,你……痛!」
话未说完,叶子豪使劲推他撞上墙面。前有压力、后有墙壁抵得他要逃也逃不开, 只能倔强的怒瞪着他;看他缓缓露出笑容,彷佛他愈痛苦,他就愈开心。
「你若肯乖乖待在我身边,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偏偏你就是不肯,十年来只会对我 摆出该死的假面具──不笑不闹,该死的谦卑恭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告诉你 ──绝、不、可、能!」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咳咳!」
叶子豪用力掐住叶未央的咽喉,迫他止不住地狂咳;咳得涨红了脸,自成凄凉濒死 的绝美画面,绷断叶子豪仅存的理智。
「放、放开……唔!」叶未央瞠大双眸,先是看到叶子豪突然逼近的脸,而后是让 了连开口都没机会的强吻。
不──他在心里尖叫,双手使劲推拒叶子豪的靠近,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这样对他。
「该死!」攻城掠地的舌惨遭狠啮,痛得他退开,鲜血自唇边溢出。
「你……」叶未央震慑得说不出话来,防御的表情泄露出恐惧与害怕;这样的情绪 数倍于过去面对他的时候。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为什么竭尽心力折磨自己的原因,但现在他知道了,正因为知 道才加倍害怕。
叶未央的抗拒无疑是对他的羞辱,激得叶子豪扬拳在半空,就在要轰上叶未央的脸 时,停顿在离他颊边数寸的距离。
瞇着眼等待的铁拳挥来的叶未央,等了半天也不感到痛的袭来;狐疑地睁开眼,瞧 见叶子豪若有似无的冷笑,看似已恢复冷静。
「差点忘了不能让你的脸有所损伤。」深吸口气,叶子豪硬迫自己压下火山岩浆般 的勃然大怒。「两个礼拜后就要举行订婚宴,到时候可不能有个挂彩的新人是不?」
「为什么做出这种事?你明知道我──」叶未央住了口,不愿在他面前提起,怕又 激怒他做出更多伤害季劭伦的事。
但是在商场上打滚也有不少时日的叶子豪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冷冽的语气夹带浓 重的妒意替他接话:「爱上季劭伦?」
叶未央别开脸,不理会他的话。
「就因为知道,我更要这样做。」叶子豪强势地扳过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我 不允许你过好日子,我要你痛苦。」
「难道你就能从我的痛苦中得到快乐?」他反问,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样做能有什 么快乐可言。
「我能。」唇角斜勾起痛恨的角度,投射在叶未央身上的目光半带疯狂、半带执着 。「只要你痛苦,我就能快乐。」
「疯子!」
「要说我什么都随你。」松开钳制他的手退离,叶子豪笑着说出绝对虚?的祝福: 「总之,两个礼拜后你就会有一个未婚妻,记住,我绝不容许你和季劭伦在一起,绝不 !」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一来叶家的事业得以扩展,二来你和季劭伦注定抱憾终生;而你 ,一辈子难逃我的掌控。」
「休想控制我!」竟然想用政策性婚姻扣住他!可恶!
「就算不控制,你也得照我的话去做,别忘了,你回叶家不是我逼你,而是你自愿 的。」
「你──」恍然大悟自己落入什么样的境地,愤怒与懊恼一起浮现,更了悟自己的 年少无知。
再怎么早熟,还是敌不过善于勾心斗角的商人!
「同样的,我会用一样的手法逼你合作。可怜呵,爱上一个人就会开始变得胆小; 过去孤独的你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但是现在多了季劭伦,你还能像以前一样不顾 别人的死活吗?」
他不能!叶未央苍白了脸,茫然的视线再也看不清叶子豪的脸。
「别以为回到叶家忍耐一年之后,就能得到自由。」他才不会让他这样好过!「在 这之前,我会先夺走你一辈子的自由,让你不得翻身。」
「为什么恨我恨到这种地步?我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恨我?」
「恨?」叶子豪不怒反笑,笑得叶未央毛骨悚然。「我恨你?」他把他对他所做的 当成恨?「呵、呵呵……哈哈哈………「「你笑什么?」
「我笑你无知!」是怎么样的脑子才会想出这该死的结论!是怎么样的错误才让他 以为这就是事实?「叶未央!你该死的无知到极点!」
「如果不是恨我,你为什么处处为难我?如果不是恨我,你为什么看我越痛苦你就 越开心?叶子豪,你恨我母亲、更恨我,但是我自认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让你怀恨在心的 事,我、没、有!」他边说,边捶打扣住自己下颚的手。
可恶!他痛恨以自己的力量无法摆脱眼前这个人。
「你没有?」叶子豪像被抽光力气似地放手,喃喃重复:「你没有?」
终于能吸进一大口空气,叶未央边喘息边坚决地说:「我没有。」
「你有,你一直装作不知情。」向来冷硬的眸子闪过不众人知的软弱。
但他给予叶未央的迫害太过深刻,以至于他无法留心、更不屑看进十年来首次见到 的异样。
「我没有。」坚定的语气不变,琥珀色的眼里净是笃定──笃定自己从未伤他。
「没有?」叶子豪再度逼近他,严峻的目光胶着在叶未央的脸上,发现他的唇角染 着他的血。
略微苍白的唇边,鲜红血丝如同艳红的幻火般正引诱人接近,哪怕是落得烈焰焚身 的下场也在所不惜。
叶子豪被魅惑似的失神抬起手,却被叶未央害怕的举起双臂、瑟缩挡在身前的动作 倏地震醒!恼怒与下不了台阶的屈辱,逼得他发狂抓开叶未央抵抗的双臂,狠狠吻上他 的唇。
难道他……事已至此,叶未央终于有了点了解为什么这十年来他会不断找他碴的原 因。
「放开我!」但是,他无法接受叶子豪压下来的强吻,令他难过得只想吐。「放开 我──唔!」
剧痛一如之前的强吻受袭,第二次的掠夺只是让叶子豪多了一道伤、多一层羞辱。
「你凭什么吻我?」控诉的眼如锐剑似的射向他,退后的距离足以说明绝不能接受 的坚决。
「你又凭什么投入季劭伦的怀里?」
「我──」
「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你说不出自己爱的是男人这件事?」叶子豪步步逼近,大 有将叶未央狠狠撕裂的意图。「叶未央,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爱他是不?」
「我……」
「我说中了,哼,呵呵。」真可笑!「季劭伦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你是个无论如何,自尊都会摆在第一位的人吗?他又知道你是无法爱人的人 吗?」
「叶子豪!」
「下不了台?因为我全说对了。」十年啊!他看了他十年,怎么可能还看不清他真 实的一面。
「叶未央,就算你嘴上说得再好听,就算你肯拉下脸对他说爱,在你的内心深处还 是害怕,怕有一天他会像你母亲被背叛,所以再怎么爱,你都不会相信他,你只相信你 自己。」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的内心的伤痕,不会因为季劭伦做的那些小事就被治愈。」
无视他痛苦的表情与捂耳的动作,叶子豪只想让他更痛苦。
「就算我不?你安排这场政策性婚姻,总有一天,你也会因为世俗的眼光而选择离 开他,结束这场游戏;我只是让这一天提早到来,让你免去负心的罪名罢了,你该感谢 我。」
「你说够了没有!」
叶子豪?手拭去唇角的血,微笑。「暂时是够了,反正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我在 旁干预,你也一样会过得很痛苦。」
「你……好狠……」
「我狠?」叶子豪的冷笑彷佛在说「你冤枉我」似的无辜。
「再狠也狠不过你,什么都不做就能伤人。」
他……有吗?叶子豪的话愈来愈让他迷惑,迷惑到连自己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以前 曾伤害过他,才导致这长达十年的报复。
「期待你的订婚宴吧,我倒想看看季劭伦会有什么反应,你又会做何选择。」
是为了自尊选择回到普通人的正常轨道;还是出乎他预料的舍弃自尊,执意逃到季 劭伦身边。
「你──」叶未央说不出话,无力地看着他冷笑离开。
第十章
「稀客呵,雷茵。」季劭伦开门看见来者,扬起一贯的笑容欢迎。
「少假了。」雷茵回以报纸击上他的脸。踏进他家客厅,看见一个个装满书籍的纸 箱,不禁皱眉回头问:「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季劭伦蹲身继续打包的工作──放书、调整位置、封箱。
「为什么?」她双手环胸,冷眼垂视他优雅有序的动作。
他起身移到茶桌上,拿起信封再递到她面前,待雷茵接手后又回到纸箱堆中整理。
雷茵看完还是问:「为什么?」
「怎么还问,里头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答应剑桥的聘请,下个月就要到剑桥授 课。」
「他呢?」他要将叶未央放在哪里?怎么打算?
「什么他?」背对她、手不曾停的季劭伦呵笑反问。
「不要给我装傻。」她摊开手上的报纸,一半的版面抖在他眼前。「不要告诉我你 不知道。」
半版斗大的喜讯字样映入季劭伦的眼,他别开脸拒绝再看。
「你想逃避?」
「这是事实。」季劭伦没有停手,背对她说:「结束了。」
他和他──结束了。
「这样简单?三个字就能带过?」这算什么?「你当初为他所尝的痛苦、所做的事 算什么?不要告诉我这就叫南柯一梦。」
「够了,不要再说。」季劭伦终于被她激得整理不下去,站起来转身向她。
「还嫌我不够痛苦是吗?」
雷茵被他痛苦的表情弄傻了眼,可是他嘴边挂着的微笑却刺眼得惹恼她。「这算什 么?你就这样任他去跟一个女人订婚!」她逼问,激动地拍打手上的报纸。
「这样也很好。」季劭伦耸耸肩,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无动于衷。「这样才正常, 我祝福他。」
乍见报纸头版上的消息,他先是痛苦,后来是说服自己这样的结局也很好。未央用 不着像他一样去担心别人的目光,用不着害怕有一天被发现后会遭受歧视,用不着遮掩 自己的感情,可以过得像正常人一样,这样子……不也很好?
「正常?祝福?」雷茵扳过他,迅速送上一巴掌。「这就是你的感情?你的执着只 到这种程度?」
「当年你答应我从情人变成朋友是因为什么?」他反问,问得雷茵好一会儿答不出 话,「因为你爱我,所以不愿意让我难过,所以强迫自己接受这结果不是吗?我也一样 ,可以因为爱他而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不一样!」雷茵抓住他,不让他继续整理行李。「季劭伦!这完全不一样,我 是女人,没有办法强迫你爱我,所以我识时务,不?不可能的事多作挣扎;但你和叶未 央不一样,否则你们在医院所做的事算什么?好玩?一时的快乐?还是为了证明你们之 间的爱?」
季劭伦转身背过她,抬头望着天花板没有回话。
「季劭伦,你孬种!」
「随你怎么说。」
「那么你是下定主意打退堂鼓了?」敞开的大门外头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和雷茵 一样,一叠报纸在手。
「P.K.?」很好,几乎知道这件事都到他家来了。「不要告诉我你的目的和雷茵一 样。」
「是谁说如果遇到天使,会想尽办法折下他的羽翼,让他永远属于自己的?」 P.K.旧事重提,希望能点醒他。「被控制强迫的人生你很清楚是什么滋味,偏偏一扯上 叶未央你就乱了套。」
「你是?这件事来的?」雷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