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齐……」烨华再也无语,任凭韩齐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解开单薄的长袍。
不逃了,他再也不逃,就算得面对世间伦常的轻蔑他也不在乎。
被世人仇视遗忘的他,只有在这里才找得到容身之处啊!
「烨华,烨华──」韩齐拥着他,耳鬓厮磨之际,低喃真挚的感情:「你的容身之 处在这里,在我的怀里。」
是的,就在他的怀里……***
蜡泪成堆,犹似离人心上泪;旖旎情境,恰如春阳映水暖。
是深夜了吧!烨华睁开眼,目光落在韩齐起伏缓慢的胸口,他知道他没有睡,自己 被他搂住的肩上不时传来他手指的轻微颤动,和他一样,无论如何都难有睡意。
「烨华?」韩齐低沉的嗓音彷佛自躯体深处发出,震动烨华的耳,关切地问:「你 醒着吗?」
「嗯。」烨华闷声响应,不知道该怎么将眼睛移到他的脸,怕想起方才两人共同经 历的激越。
「还好吗?」他问,忘不了方纔他哭泣呻吟的模样。「我……」
「别说。」困窘地眨了眨眼,长卷的睫毛轻轻柔柔刷过韩齐光裸的胸膛,更不知要 把自己的眼放哪儿去才不会觉得羞赧。「我没事。」
「但是──」韩齐垂下眼帘看他,他却缓缓坐起身来。
乌亮丝绸似的长发如瀑般直泻在他白皙胜雪的身子,摇动的烛影映着他的身照出梦 境般的色泽,相较之下,现在的烨华带给他的震撼更胜以往,他的美丽总是教他深陷无 可自拔。
「我真的没事。」烨华柔柔朝他一笑,表示无恙。
韩齐跟着起身,拉过衬衣披上他的肩,小心的呵护。「别着凉了。」
「我想去看看捷儿。」提到捷儿,秀致的眉皱起忧伤的波纹,「我想知道她现在好 不好。」
「我陪你。」韩齐下床整理仪容,之后着手帮忙还在床榻上的烨华打理。
「我……我自己来。」烨华赶紧拒绝他的帮忙,手忙脚乱地穿上衬衣,拉过袍子, 却教韩齐一把抢走。
「让我来。」韩齐坚持为他穿衣,打理完后手指恋恋地抚顺他一头长发,掬一绺在 掌心,忍不住俯头轻吻。
「韩齐……」
「我会找出下毒的人。」握住他的发,韩齐向他立誓。
「找到后绝不轻饶。」
「不要。」烨华一手扣住韩齐握发的手,摇头。「韩齐,我不要你追究此事。」
韩齐?眼。「为什么?」
「因为──」欲出口的话僵在喉间,思忖了会儿,烨华淡然一笑,「捷儿没有大碍 已属万幸,我不愿再添你任何麻烦。」
「不是麻烦。」韩齐搂住他,恐惧得连手指都发颤。「是我怕,怕若再有下一次, 出事的会是你。」这次还好有捷儿代他受过,可下一次呢?他绝不能让那下毒之人得逞 。
「不会有下次。」
「烨华。」韩齐拉开他,不晓得他为什么能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莫非你知道是谁 下的毒?」
秋瞳凝视他好半晌,烨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韩齐,就让事情到 此结束好吗?不要追究,算我求你。」
「不愿告诉我吗?」
是不愿伤你。烨华凝眉迎视他担忧的眼,知道他不相信他说的话,却也无法明言。
能说吗?说下毒的人是他嫂嫂?让他去定他嫂嫂的罪?
不,不可以。
「烨华。」
「就到此为止好吗?不管找出凶手与否,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是傲龙堡的人,找出她 只会让你为难,何苦?」
「你知道是谁。」他的话更让韩齐确定他知晓凶手何人。
「别追究,答应我,别去追究。」他只能这样说。
「我──」
「韩齐……」
「我答应,只要你别皱眉。」韩齐叹了气,终究拗不过他。「我答应不会追查到底 。」
「谢谢。」
烨华放心地漾开笑,再次迷醉痴痴看他的韩齐。
「该说谢的是我。」他不愿他为难才要他不追究,这份心意让他感动。「你不想我 在你和傲龙堡之间左右为难才这样要求的是不?」
「我对不起傲龙堡里的人。」烨华的笑变得苦涩。「我夺走他们一心依赖的堡主。 」
「我不是傲龙堡的主人,大哥才是。」
「但──」
「好了。」韩齐打断他的话,提醒道:「不是说要去看捷儿吗?」
啊──烨华赶忙下床,一踏上地,身子的疼痛让双脚不听使唤地忽而一个放软,整 个人不由得直往下坠。
幸好韩齐眼快手快,在他跌到地面上之前拉他一把,打横抱在怀里。
「还说没事。」唇贴近他耳畔轻责道,热气氤氲烨华的脸。
「我……」暖意直上双颊,他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酡红的脸有多醉人心魂。
韩齐望着他的脸怔愣好一会儿,直到烨华唤他才回过神往外走。
「这……放我下来,我、我自己会走。」
「你走不动。」连站都站不稳更遑论走。韩齐才不信他。
「这样会被人看见。」
「无妨,随他们去看,反正不久之后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韩齐。」
「我要带你走遍千山万水,尝尽人间美酒。」韩齐抱他往外走,心里已下了决定。 「傲龙堡不会是你我终老之地,游遍天下后,我们选一处作?隐居之所;或者,你想回 长白山上的竹轩都成,就你和我。」
「韩齐。」他要为他舍下傲龙堡的一切?「不可以,你会后悔。」
「我不会。」灼灼的眼神透出坚定不移的决意,他的语气如同立誓。「我不愿再被 责任束缚,只想与你晨昏相伴,终老一生。」
「你、你是说真的?」
「千真万确。」
烨华不敢置信地摇头,热泪盈眶。「你好傻,韩齐,你好傻……」
「不傻。」韩齐笑吻去他的泪。「是我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烨华,我只要你。 」
「你──」烨华无语,只能仰首与他俯下的黑瞳相望。
为他舍弃一切还不傻吗?***
「啊──」
陌生的尖叫声从竹轩院里传出,韩齐与烨华相视一眼,他立刻抱着他施以轻功跃进 院内,朝捷儿休养的房间奔去。
「捷儿!」韩齐紧绷着声音大喊,生怕一步迟步步迟,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可,抱着烨华才刚要冲进房,就见罗安狼狈地从里头冲出来,后头零零落落丢出许 多东西。
韩齐发誓,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罗安变脸。
「下流胚、好色鬼、混帐罗安、采花贼、不要脸、色胆包天!」一声一声凶悍的咒 ?随一个个零星东西被丢出房外。
罗安红着脸咬唇在房门外左躲右闪,还没注意到一旁赶来的韩齐与烨华。
怎么回事?两人疑惑地互望一眼,不明白事情怎会演变至此,罗安竟然成了色胆包 天的登徒子?这可是天下第一奇闻。
「登徒子!竟敢趁我昏迷脱我的衣服,你不要脸!采花大盗!你──」
「你闹够了没有!」到最后也捺不住性子的罗安终于还口,一边还躲过飞来的烛台 。「我好心帮你更衣是怕你着凉。
瞧你平时蹦来跳去,一副野男孩的模样,谁晓得你是女儿身!」见她汗湿透衣料好 心替她更换,哪知一卸下她罩衣就见里头一角绣工精致的亵衣,方才知她原来是女儿身 !
「还怪我!」捷儿震天价响的咒?吼出房门:「有哪个人在报姓名的时候会说自己 是男是女,分明是你故意推托,好色鬼、下流胚!」
这厢罗安也不甘示弱回吼道:「有哪个病人像你这样凶悍的!亏你才从鬼门关绕一 圈回来还能活蹦乱跳,真是凶悍成性的野猴子!」
「你说我凶悍成性?」捷儿拔尖的嗓子像倒吊的公鸡叫。
「你说我凶悍成性?」还说她是野猴子?「没错,就是凶悍成性。你……二爷!」 终于发现身旁有人,罗安大开的口险险脱了下巴。「您……」
「捷儿是女儿身?」听出了重点,韩齐低头问怀中人。
「我没说过吗?」
「你从没提过。」他敢发誓他从没提过任何有关捷儿的事。
「是我疏忽了。」烨华抑忍笑意,柔柔贴在他胸口。「我以为这不重要。」
韩齐抬头看向满脸惊惧、还不时往房里探看的罗安,轻笑,「对罗安而言似乎不然 。」
「咦?」烨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着罗安的表情,心下也有几分定算。
「看样子,捷儿已无大碍。」光听她丹田有力的声音便可知晓她恢复得如何,烨华 的能力果真有如神助。
「嗯。」烨华放心地松了口气,忽道:「算一算,捷儿将届二十,是该嫁人了。」
韩齐闻言,颇有默契应道:「罗安好象也到该成家的时候。」
「韩齐──」
「嗯。」
「女子若被人看光了身子该怎么办呢?」他久离尘世,不知人情事故,只好求教于 人。
韩齐想了想,道:「古有明训:女子的身只能教丈夫看见,是以曾有女子因手腕外 露而委身的故事。」
「那么,捷儿得嫁给罗安喽?」
「非罗安嫁不得。」韩齐应和。
「什──??」吵成一团几乎快刀刃相向的男女难得有这等默契的大吼。
碰碰撞撞的声响之后,捷儿狼狈地裹着被子从门里探出头。「公子……韩齐,放开 我家公子!」竟敢抱着公子不放!
真大胆!
「不准你直呼二爷名讳。」罗安强硬回吼,不容任何人轻蔑自己的主子,被捷儿气 昏的脑子哪还装得下主子为何抱着烨华公子这问题。
「我理你啊!」捷儿一哼,别开脸才不理他。
「捷儿。」烨华以难得轻松的语调唤她。
「是,公子,您有何吩咐?」即使一身狼狈,捷儿还是很努力做好僮仆的工作,对 主子表示敬意。「罗安。」
「二爷。」
「我决意将你许给罗安。」
「我命你择日迎娶捷儿。」
「公子!」
「二爷!」
又是极有默契的同呼,可惜韩齐早抱着烨华以轻功遁走,哪还留机会给他们求饶。
罗安转头和捷儿相视,各自哼声别开脸,摆出相看两相厌的阵式。
其实──也各自暗中欣喜。
第九章
夏朝?悸动着一颗心,绞扭着白绢步中带跑地朝幽静园走去,听仆人转告,说韩齐 约她在此相会,是以她悬着心前来,既兴奋又羞怯。
他终于注意到她了吗?
幽静园里假山环绕,居中有一湖,面积极广,湖上曲桥一座,湖中央建了处凉亭名 曰荷亭,专供人休憩、夏日赏荷之用,仆人所指相约之处便是此亭。
走上桥,筝音忽起,顿住她喜悦轻盈的脚步。
哀哀的曲调自亭中传出: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
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是他!夏朝?走进荷亭,烨华弹奏的筝音同时停歇。「韩齐呢?」
「是我假韩齐之名引你来此,他并不知情。」烨华淡然道。
「你──」夏朝?咬唇,*视稳坐亭中的烨华。
「别再做傻事。」垂视桌上古筝,烨华漠然开口劝道:「别脏了自己的手,韩夫人 。」
「我不懂你话中涵义。」
「那盅补品是你差人送来的没错吧?」
指尖拨动一弦引出铿然声响,他的话也如同指尖,在夏朝?
心弦上拨起波澜。
但她必须镇定,否则就功亏一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烨华公子。」
「你懂。」烨华突兀地转身背向她,目光落在徒剩莲蓬的湖面。「你一定懂。」
夏朝?望着他的背影,视线掠过石桌,看见摆在筝旁的匕首,目光就此胶着在其银 白的冷光中。
他背对她,若她拿起匕首刺向他,韩齐就不会再受这男子的媚惑,可以娶妻生子, 或者做回以前的韩齐。
「梦长君不知的『君』字──韩夫人,对你,指的并非韩齐的大哥,而是韩齐对不 ?」
夏朝?挪向石桌的脚步一僵。「你在胡说什么!韩齐是我小叔,我夏朝?岂是败德 的女子!」
「败不败德又如何?一旦爱了就是爱了,罪过也罢,败德也罢,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
「你在?自己迷惑韩齐的事找借口。」什么罪过也罢,败德也罢,全是?己的私心 话。「你以为违背世间伦常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知道?」烨华的疑问里少了几分讶异,似乎早已洞悉她知情的事实。
「韩齐不是你能媚惑的人。」走进亭子这样久,他始终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分明 视她于无形,瞧她不起!
烨华侧首,目光落在石砌的地面,轻叹口气,「我没有媚惑韩齐。」虽知她断然不 会信,他仍然开口。
果然引来她一声轻蔑的哼声以对。「古有传闻,狐狸精常化作女人形体媚惑世人, 今日才知原来也有化身男人的狐精;
烨华,离开韩齐,否则你会毁了他,就像妲己毁了纣王基业。」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 」
「你──」夏朝?白了细心粉妆的俏脸,频频却步。
烨华的口却未停:「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归来,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 悠悠梦里无寻处。」
「住口!」不听、她不听!夏朝?捂起耳朵,然而烨华的声音却像是执意要纠缠她 的梦魔,不肯放过她,直在脑海盘旋。
新婚燕尔,人家有的是旖旎情意甜如蜜,而她──次日丈夫便告远游无人问!守在 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人告诉她这是她家进韩家的下场,终日守在只有她一人的房子,等 候不知道何时归来的良人。
她绣工精巧,却没有机会?自己的丈夫缝制一件袍子,只因她来不及记忆丈夫的身 形,良人便已不知何处去,留她终日*
徨暗自思量,是不是自己未尽到妻子的责任才让丈夫不告而别?
守候的心起初是甘愿的,他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倚靠的人,不等成吗?
愁极梦难成,红妆流宿泪,不胜情,也曾手*裙带绕花行,思君切,罗幌暗尘生─ ─可,她的夫君不曾给过她一句话,以为一封留书便道尽千言万语,她究竟是他的妻还 是陌路人?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叹她的夫君心不似她,要她如何不负相思 意日日夜夜思念他?
心冷至极,哪能回复?幽怨渐生,如何平抚?
她的愁,有谁解,她的怨,有谁知,她的相思,有谁怜惜?
两行情泪悄然滑下,乱了她精心的妆扮,断了她的打算,只剩柔弱的呜咽。
「别哭。」烨华站起身俯视娇小的夏朝?,抽出她绞在手里的绢巾为她拭泪,不管 这究竟合不合礼,话里透出怜惜:「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