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寄情韩齐?」
「你、你住口!」被戳中心事,夏朝?哪能冷静以对。
烨华侧首回避她的注视,瞥见准备好的匕首,冷光照照,像在述说什么。
他拿起匕首,将刀锋对向自己,刀柄向她。「真要置我于死地就动手,别让自己后 悔。」
「你想死?」
「如果你要我死。」烨华平静地回道,晃了晃执刀身的手。
夏朝?傻住,被他决绝的表情骇得却步。「你疯了吗?」
「疯?」烨华朝她扬起唇角微笑。「或许这世上的人都疯了吧,你是,我也是。」
「你!」
「你原是名良善的弱女子啊,何苦让自己背上不堪的罪名独自忍受煎熬?」能看穿 人心的眼即使只是垂视地面,也能瞥见夏朝?闻言时难以自抑的震撼。
「你懂什么!」别开脸不愿正视,夏朝?怕再被看穿心思。
懂什么?烨华轻呵笑出声,「我懂寂寞、我懂孤独,我懂鲜少人懂的轻蔑、背叛和 冷落。」顿了顿又继续:「韩齐救了我。」
「你们这是违背伦理!这根本不见容于世,你和韩齐,你们──」
「你只想这样终了一生吗?」烨华开口点破她无力置喙的女子宿命。「等待夫君归 ,芳心无处寄──你只想这样虚度一生?」
「你!」
「你可以活得更好,即使丈夫不归,即使芳心无所寄,女子的命运不该由做丈夫的 来决定。」
「你凭什么说!」要她背离三从四德等于要她去死,世上有哪个女子能背离!不怕 被夫家休了吗?「你一个男子凭什么对我说这些。」
烨华笑了笑,难掩哀伤神色。「我若是女子,今日就不会害你变得狰狞,宁可污了 自己的手毒害于我;我若是女子,韩齐就不会异于常人──这就是你所想的?」
夏朝?怔住,他话里的哀伤明明白白传达上她心头。
「韩夫人。」瞧见她面露茫然,烨华不由得苦笑,「我何其羡慕你是女儿身你可知 道?」
「你羡慕我?」被丈夫冷落遗忘的她有什么好羡慕的。
「至少你可以接受一份男人的情意而不受世人讪笑。」
「你──」夏朝?哑口无言,望着他半垂落寞的眼和纤细修长的身段与形于外的忧 愁,突然开始有些明白为何韩齐会倾心于他,无视彼此同?男儿身。
就连她都忍不住为他的纤细感到一丝怜惜。
「我……我恨不了你。」
「韩夫人?」
「我恨不了你。」第一次说出口时甚难,再重复就容易多。夏朝?对他凄苦一笑, 「你说得对,女子即使出嫁,她的命运也不该由丈夫决定,她该有自己的路要走。」为 何要将一颗芳心寄予无法回报的感情?她已嫁作人妇又如何?难道就得因为夫君的冷落 而将自己打入冷宫,深锁悲秋?
不!她不愿!
「烨华──」首次唤他的名,她有些怯懦。「我可以叫你烨华吗?」
烨华愕然一会儿,才回神颔首。
「还好是你……」
终于明白韩齐的毅然决然所为何事,他是值得的,值得韩齐为他背负世人讪骂;值 得韩齐为他违背伦常,值得太多太多……她唯一能胜他的只有──她是一名女子。
「韩齐,我小叔──就劳你费心照顾了。」夏朝?咬唇将手中白绢投入湖面。
「韩夫人?」烨华不明白她的举动所为何来。
「此绢同我心,弃之不念往。」夏朝?道出立定的决意,粲笑看他。「即便嫁众人 妇,我仍可决定自己的命运是吧?」
「是的。」他点头。
她无语,仅向他颔首回礼,转身离去。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幽静园入口,一个人从树影后窜出,飞跃入亭,由后头揽抱住烨 华。
「别怪她。」烨华开口,抬起的脸已露出淡然笑意,庆幸事情至此已尘埃落定。
「大嫂她──」
「别怪她,韩齐。」烨华凝视自己胸前的手,低语:「她只是太寂寞,太寂寞…… 」深院锁清秋,更何况得在深院中守候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良人。
这苦,想必比黄连更甚无数。
「大哥负了她。」身后的韩齐只能这样说。「是大哥负了她。」
烨华沉默,不愿想胸前这双手何时会松开离去,又能承诺多久,是否也会在将来的 某一天同样负他。
「我绝不负你,烨华。」看穿他心事的韩齐收紧交叠他胸前的手臂,信誓旦旦地道 :「绝不负你。」烨华转身,?首看他,满是诧异。
「你能看穿世人心思,而我只要能看穿你的。」韩齐低首在他唇角轻喃:「只要能 看穿你的就成。」
「你真的好傻!」
「这叫执着,不是傻。」吻住他,韩齐将承诺送进他唇间,不愿世间俗见桎梏两人 。***
烨华盯着韩齐手上的白玉簪好一会儿,疑问地转身看着他。「这是作什么?」
「送你。」
「送我簪子?」
「呃……」韩齐困窘搔了头,瞥向屋外好几回,束好的发因为难以为齿的摇头晃脑 而左摇右曳。「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这个是──」深吸口气,韩齐决定吐实:「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烨华望向他困窘难当的神色,疑云更深。
「你送发簪给我当作定情之物?」
笨!屋外一声叹息多过一声,隐隐约约传进烨华耳里。
外头有人?
是谁能让韩齐不在乎被看见而坦然传情的?
他没有问,静待韩齐自己说出口。
「这白玉簪──是回傲龙堡的路上我?你买的。」韩齐尴尬解释着。「我知道你喜 爱白玉,见着这簪子就直觉要送你,但买了后才想起你从不束发,更不可能像女子用起 簪子,所以一直迟迟没有送给你──」
「然后呢?」
「大嫂说──虽然情意已定,你我却注定无名无分,是我亏欠你,因此──」
「为了弥补,你决定将这簪子送我,以代婚宴。」
「嗯。」韩齐困难地点头,心下暗自庆幸他帮他把话说完。
「韩齐。」烨华同情地看着他,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他也有迷糊的时候。「古来只 有女子送簪以示定情,男子送玉以表情意;就算要送,也该送玉才是。」
「啊──」韩齐愣住。「是、是这样吗?」
烨华同情他,又觉好笑却不敢真的笑出声,怕伤了他的心意。
他可知道自己的心思单纯如孩童般无垢?纵使掌握北方第一大商号需要许多的尔虞 我诈与心机,在情感上,他纯净如天真幼童,教人又气又笑,又是感动。
也因此,他格外珍惜他对自己的这份情,小心翼翼地对待,只愿呵护保有这份情谊 。
「那、那我收回。」韩齐伸手向他,欲讨回白玉簪。
笨!又一声叹息自屋外细细飘进屋里。
烨华摇头,顺了顺发随意盘起插上,任几许发丝凌乱垂在颈上,展现不同于披发时 的风情。
韩齐当下震慑得不能自己。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他近来益发艳丽,总教自己无法移开视线,陷入他的美丽而迷 惘。
「韩齐?」烨华唤了唤失神的他。
韩齐一回神,探手抽出簪子,乌黑亮丽的黑绸开展在他眼前,柔顺一如主人的性子 。
「你──」正要开口责怪他为何收回时,就见他将白玉簪放在掌心摊平在他面前, 教烨华不由得住了口。
「再一次。」
「什么?」烨华不解。
「再簪一次。」
烨华依言,整好发后插上白玉簪,又被韩齐抽出,再次披泻一头长发。
「韩齐──」面对他的怪异举动,烨华莫可奈何叹气。
「我爱看你长发散落的样子。」韩齐终于说出奇怪举动的用意。「好美。」
他的坦白教烨华颊上布满红霞,不知该如何响应才好。
「其实你不需要教韩齐怎么做嘛,夫人。」门外自以为细细的低语声其实清晰可辨 ,是捷儿的声音。「我看他说起情话比糖还甜,可以甜死一堆蚂蚁。」
「是啊,我真的太低估韩齐。」她以前怎会将韩齐看成冷毅严肃的人呢?夏朝?兀 自反省,眼睛真有毛病了呢!
「二、二爷他……他……」可怜的罗安,从他颤巍巍的声音可听出对自家主子钟情 对像的惊讶尚未平复。
「他什么他。」捷儿推了推吓得脸色发白的罗安。没胆就是没胆!「怎么,我家主 子配不上韩齐吗?」要她看嘛,是韩齐配不上她家主子。
「这……他们……他们都是男……」
「又如何?」夏朝?瞥视罗安。「今日若捷儿是男儿身,你难道就不要她了吗?」
「这话不能这样说,我──」
「你怎么样?」捷儿?高下巴,哼气等着。
敢说不就试试看!
「我──」罗安叹了气。「夫人说的是。」
交谈的声音有渐大的趋势,大到韩齐想不听见都难。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个乱出主意、害他被烨华嘲笑的大嫂!
房门拉开,砰砰砰!三个原先贴在门板上的人应声倒地,纷纷狼狈站起。
「呃……二爷。」
「韩齐……」
「小、小叔?」
「你们──」韩齐深吸口气,黑眸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夏朝?,他的大嫂身上。「 你出的好主意。」「我是要你将簪子交给烨华,再让他把簪子送给你以表定情,哪知道 你会──」绞了绞手上绢帕,她悄声道:「是你笨啊!」
「大嫂!」天!物以类聚,自荷亭一聚后,他大嫂和捷儿日渐熟稔,结果是傲龙堡 内快有第二个捷儿出现。
「快溜!」捷儿二话不说拉起日渐熟稔的盟友逃难,徒留自己的相公在原地接受韩 齐的怒火。
「你也跟着瞎起哄,嗯?」
「呃……二爷,这个──我──」
「再不管住你活蹦乱跳的妻子,当心我派你到长白山设分号。」
「是!」罗安应声,急急忙忙逃开。
愈来愈没有做主子的威严,韩齐心里如此想,才让这些人造次如斯。
身后清铃似的笑声传来,韩齐讶然回首,笑弯腰的烨华全身止不住颤抖,面红似火 。
「烨华──」韩齐叹息似的呼唤更添他笑意。
傲龙堡内,今日亦是一片祥和。
第十章
青梅宜酿酒,饭后小酌得以解腹胀。
从韩齐口中得知烨华性喜小酌,又见幽静园中梅树结果,夏朝?决定摘些梅子酿起 拿手的梅子酒以赠友人,一来致歉,二来致谢。
为何要苦苦执着芳心无所寄托的孤苦?决意?弃后她觉得轻松不少,等待不再是她 唯一的宿命,再加上捷儿不计前嫌地待她,老是说些山林趣事给她听,让她知道大千世 界原来如此缤纷,心,已不再那么疼了。
等,是她嫁众人妇的宿命,但要苦苦地等还是快乐地等却取决在自己她决定快乐地 等,不愿让自己变成名副其实的深闺弃妇。
哼着烨华最近才教她的小调一边摘梅子,不假手他人是?表达自己对烨华的诚意, 他和捷儿让她了悟许多以前自己一直不明白的事。
而傲龙堡也因为他们变得生气勃勃,韩齐脸上近来多了许多笑容。
「朝??」
身后试探的呼唤唤不回正沉溺在哼调摘梅的夏朝?,看来她某些性子是被烨华和捷 儿主仆俩给带坏了。
「朝??」试探的声音又来,这回加了手掌轻按。
「喝!」夏朝?倏地被吓回心神,转身向后,一名男子笔直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是谁!在这里作什么?来、来人啊──快来──」
男子凝起眉峰,神情与韩齐颇有几分神似。「你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得了吗?」
丈夫?夏朝?抿起唇,秋眸细细端详眼前的男子,看得愈久愈觉熟悉。
「你是──」
当真不认得他!「韩磊,你的丈夫。」
啊,夏朝?愕然,秋眸再定定地看眼前的男子──真的是耶!***
「被自己的妻子当成陌路人,做丈夫的真是可悲。」韩磊不是很认真地诉苦,坐在 厅堂首位,哀声加叹气不止。「韩齐,你说是不?」
「是大哥有错,怪不了大嫂。」藉由烨华已懂兄嫂心中愁苦的韩齐不再?大哥护航 。
「韩齐。」韩磊挑了眉,这小子倒是转性了。「怎么说?」
「妻以夫?天本是天经地义,然若其夫好玩成性,致妻无以倚靠,要做妻子的如何 将丈夫的脸牢记在心?」
「哦?」韩磊眉头挑了再挑,扫向站在大厅一角的妻子,三月不见,他的妻子与他 离开前似乎有所不同。
再看向落座韩齐后头的美丽男子,目光最后回到弟弟身上。「那位公子是──」
「烨华。」韩齐简短介绍,回头的目光扫过烨华时难掩依恋。
韩磊在一瞬间,视线厉利将这情景收入眼帘。
「你是苗族人?」
烨华抬头,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苗族人的瞳色多变,你并非中原人的黑瞳,所以我猜你定与苗族有关。」
「烨华。」韩齐关切的眼神投向烨华,夏朝?的目光亦然,这才发现他的瞳色的确 非黑。
「我是。」韩齐的兄长似乎不若外表看来的轻浮不驯,烨华点了头。
「听说苗族人拥有奇特的异能,能助人治百病,也能以妖术害人,是不是真的?」 韩磊倾身向前,兴致勃勃等着答案。
烨华大失他所望地摇头。「我不知道。」他没听说,只知道娘亲曾提及他们是苗族 拥有异能的世家里仅存的两条血脉。
「你从未说过你来自苗族。」韩齐回头悄声道,语带轻责。
「我以为这不重要。」烨华低声响应。
老拿这句话搪塞他。「你的一切对我都很重要。」
「我会向你全盘托出的,只要有时间。」烨华朝他漾笑,顺利安抚他的不悦。
「咳咳。」夏朝?适时的咳嗽声将两人从沉溺于彼此的凝视中拉回,提醒他们厅堂 上还有个不知情的人在。
韩磊看向自己的妻子,作假的咳嗽声任谁都听得出来并不高明。
那个谨守礼仪、端庄敛容的女人跑哪里去了?要是三个月前的她决计不可能在厅堂 上有任何声音,怎么?她也跟着韩齐转性了?
重新看着自己的妻子,他发现别具新意,彷佛被人重新赋予一抹灵魂似的。
夏朝?被他看得好不自在,酡红着脸垂视地面。
说来也好笑,这是她第一次与丈夫因相视而面红耳赤,感觉自己被丈夫注意着。
「韩齐。」
「大哥有何吩咐?」韩齐正色地回道。
韩磊晃晃手,笑不可抑。「才正在想我这老弟怎么转性了,结果你还是一个样的正 经。韩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难道要像大哥一样?冷落自己的妻子四处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