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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秋 page 2 作者:楼雨晴

  进屋前,她留意到上头的匾额写着清晰的三个字──涤尘居。

  她反复玩味着。

  好清雅的名字,一如这里头的摆设。

  不一会儿,他再度出现,手里多了件衣衫。

  “换上。”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将衣衫往她的方向丢。

  “在……这里?!”她傻愣愣地。

  “我懒得看。”倚窗而立的他,竟真的情愿看窗外的白云悠悠,也不屑瞥她一眼。“可是……”她好生为难地看着他。

  他看不看是一回事,她总不能不顾名节。

  “我可不可以进去换?”她小小声地问。

  “随便!”他烦躁地道。

  见鬼了!他今天是怎么回事?每每迎视她盈盈如雾的明眸,便会莫名其妙的软了心,冷沈无感的心绪屡屡为她波动……

  又过了一阵子,她换好衣裳走了出来,湿透的发丝也已擦干,模样虽然还是有些许狼狈,但至少没方纔那么糟。

  “你可以走了。”他不带任何情绪地下着逐客令。

  “那,过两天我再将衣棠送来还你──”

  “不必。”他冷冷地打断,反正穿它的人已经不在了。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活在被人群所遗忘的角落,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她的出现,已严重打扰了他的平静。

  “我不希望看到你再一次出现在这里,听清楚了没有?”

  秦云铮张口欲言,最后仍是在他冷锐的目光中噤声,愣愣地点了下头。

  ◎◎◎夕阳余晖遍洒苍穹,染满了金光点点的清池。

  朱允尘盯视着水面,出神凝思。

  月余时光已过,他发现,他竟忘不了那张沈静柔婉的娇容。

  这些年来,他寂寞惯了,没有人会去正视他的存在,也没有人会在乎,突然之间,一名清丽绝俗的女孩闯入他岑寂的心湖,挑起点点涟漪……

  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排斥吗?如果他够诚实,就该告诉自己,他其实是怀念的。

  自从娘亲去世后,就再也没人懂过他,而这名女子,她懂娘的愁,也懂他内心的沧凉……

  微微一愕,他嘲讽地摇摇头。

  如刚似铁的心,不是早埋葬了唯一一处柔软的角落,学会无情地看待这个人世了吗?几时开始,他也会渴望温情?

  要情何用?

  就为了一个情字,母亲误了一生;也因为她的纯善,落得往后含冤莫白的下场,谁又同情过她了?甚至于──她凄凉悲怨地离开世间,那个无情的男人都不肯来看她一眼!他恨!

  恨世间的不公,更恨那个男人的寡绝,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人是他的父亲,因为他不配!

  一国之君又怎样?在他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愚昧昏庸、是非不分的胡涂蛋!他从来都不曾稀罕过这个皇室长子的身分,但是该他的,若不讨回,他如何甘心?他曾在母亲遗体前发过誓,终有一天,他会要回他所失去的一切,也为母亲受过的苦讨个公道。

  纵使,要他娶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幽邈的思绪,再次飘到数日前──

  “若娶了个女人,就能要回失去二十多年的事物,你要或不要?”

  耳畔,再度回绕朱玄隶深思的询问。

  答案,何须质疑?

  为了争这一口气,他不惜一切!

  “秦云铮──”他一字字玩味,冷笑着。

  尽管离群索居,有关宫廷之中的风风雨雨,他仍是时有耳闻。

  半年前,她与朱允淮成亲,未料,之后却传出朱允淮与皇上宠妃私通苟合一事,在宫廷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哼,好一对无耻下流的父子,真是丢尽了所有皇室亲族的脸!

  这就是他钟爱二十余年的儿子,那又怎样呢?最终还不是以尖锐的羞辱回报他。在听闻这个消息时,他很痛快。毋需他去报复什么,天理依然昭彰。

  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呢?攻于心计挣来这一切,谁又料想得到,最后的结果,却是在皇室之中永远除名,一生颠沛流离?

  不过,之后的发展,却颇令他意外。

  早看透了这无情自私的男人,若他要秦云铮埋葬青春、守着贞节牌坊度此余生以维护皇室声誉,那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可没想到,他居然会不忍秦云铮“守活寡”,想为她另择佳婿?

  如果对象是别人,那倒也罢了,但他看上的,竟是朱玄隶。

  没错,他承认,朱玄隶是卓伟不凡,但是这么做,未免有违伦常。他这皇帝老子,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荒谬地要朱玄隶娶堂弟之妻为妻?并且不惜以皇位做为交换条件……

  放眼所有贵族宗亲,条件最出众的,除了朱玄隶,确实不做第二人想。难道,他真是为秦云铮设想,甚至不畏人言?不理会世俗礼法?

  这股超乎寻常的疼惜,未免……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龌龊,但他无法不往这个方向想。若非两人之间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幽昧情怀,又何必……

  这样的女人,难怪朱玄隶宁可放弃大好江山也不屑要!

  而他呢?居然不得不娶这残花败柳!

  不甘呀!他恼恨地握紧拳。

  二十年来,朱允淮夺去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二十年之后,他竟还不得不接收他玩腻的女人?

  他暗暗咬牙。秦云铮!最好祈祷你嫁的人不是我,否则,我会让你这不甘寂寞的女人知道,你犯了一个多么该死的错误!你将会见识到,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又叫度日如年!

  如果可以,他真情愿他娶的人不是秦云铮,而是……“她”。

  思及记忆中的柔婉娇容,眸中凛冽寒霜淡淡消褪。

  比起人尽可夫的秦云铮,“她”宛如处子般纯净而不染纤尘的楚楚韵致,无疑令他怜惜多了──

  第二章

  朱允尘町视着水面的目光,没有一刻移开,良久后,他冒出一句──“看够了没有?”

  不远处,朱玄隶缓缓走了出来。

  “你的警觉性挺高的嘛!”他嘻皮笑脸地道,一点都没有偷窥被人给逮着的羞愧感。朱允尘冷哼了声。早听闻这人的脸皮和铜墙铁壁有得比了。“这么丑的姿势,我还以为你在蹲茅厕。”

  啧!说话一定要这么刺耳吗?真不可爱。要不是太了解他冷得像冰的性格,朱玄隶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其实,他早就知道朱允尘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他只是在估计他能忍耐到什么时候,没想到他竟让他站了一个时辰,站到脚酸,他才蹲下来继续等,要是他再不理他,他还打算坐下来呢!

  到头来,他这优雅的姿态,居然还被比喻成了蹲茅厕?

  各位评评理,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我在等你朱大公子的垂怜呀!”明知会被泼冷水,朱玄隶依然死皮赖脸的挨了过去。

  朱允尘嫌恶地皱了下眉,挥开这恶心的男人。“少勾肩搭背的。”

  平日不要脸惯了,他这张冰块脸,一点都浇不熄朱玄隶的热情。“别这样嘛,我亲爱的堂弟。”

  “谁是你堂弟!”冷不防的,一大缸凉飕飕的冷水又淋了过去,差点淹死朱玄隶。若在以往,他会为自己的魅力大不如前而感伤个三天三夜,不过,近来和朱允尘混熟了之后,他早就习惯兼麻痹了。

  “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觉得我比允淮可爱耶,你不认允淮,好歹要认可爱的我呀!”

  怎会有人这么死不要脸?

  生平头一回,朱允尘感到挫败。

  “如果你只剩这点废话好说,立刻给我滚出去。”他挥开再一次缠上来的魔掌。要不是朱玄隶玩女人的记录太辉煌,他会怀疑此人有断袖之癖,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好嘛!”他也只剩这点残余的利用价值了,想来还真哀怨。

  又不是没见识过朱允尘的冷酷,他要是再不讲重点,就等着让人拿扫帚扫出去吧!敛去笑谑,他的神色回复了几许认真。“我请皇奶奶出面,皇叔总算是让步了。不过有一点他极为坚持,那就是不论如何,云铮太子妃的身分绝不更改。”想当初,这件事可也是大费了一番周章。

  “换言之,要皇位,连带的就必须娶秦云铮?”

  “是的。他要你承诺善待云铮。”

  “善待?”他在心底无声冷笑。

  是的,他绝对会好好“善待”她!

  看出他深沉的鄙恨,朱玄隶忧虑地道:“别这个样子,上一代的恩怨与她无关,别将对允淮的恨转嫁到她身上,云铮本来就是皇叔钦定的太子妃人选,若不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件,她本该是你的妻子,相信我,她真的是一名难得的好女子,否则皇叔怎会这般疼惜她呢?”

  是啊!“疼惜”到不合常理!

  他嗤哼道:“既然她这么好,你为何不要?”

  “我不是不要,而是心有所属,我不想辜负那个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女孩。”借口!他就不信风流了一辈子的朱玄隶,会为了一个女人情愿放弃大好江山,说穿了,还不是不愿娶个深深羞辱了他的女人,受尽旁人嘲弄。

  由他的神情,朱玄隶明白他并不信。

  “是真的!就算她只是你的一颗棋子,请你看在她助你达成目的的分上,好好对待她。”

  朱允尘不为所动。“这一点,不劳阁下操心。”

  可悲!一个连丈夫的心都抓不住的女人,还不如死了算了,她居然还有脸改嫁,这样的女人,凭什么要他珍惜?

  见状,朱玄隶火大了。可恶!这家伙摆明了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朱、允、尘!”他一字字说得特别慢。“你给我听着,云铮是个玉洁冰清的好女孩,亏待了她,你绝对会后悔!”

  这桩婚姻,是他一手促成,云铮若受到伤害,他便等于是帮凶,他是真的希望这两个人能有最美好的结局。

  “说完了?滚吧!”

  “你──”朱玄隶死瞪着他。

  怎么办?他好想将这不受教的家伙一脚踹进池子里去!

  但是想了想……唉,罢了,这人像座千年寒冰,要真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反而还会不习惯呢!反正该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秦云铮有没有本事融化他、让他成为绕指柔了。

  ◎◎◎有关秦云铮的婚事,简直可用高潮迭起、峰回路转来形容了。

  先是朱允淮,再是朱玄隶,然后是朱允尘,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发展,谁也不敢说。

  一群好事者,全都期待万分地等着看戏。

  没想到,区区一名小女子的终身大事,竟会这般劳师动众。

  若问秦云铮有什么样的感受,她只觉无奈。

  事情演变至今,她早就没感觉了。

  与允淮这桩错误的婚姻,并不是她的选择。在家从父,既然父亲认为嫁予太子是难得的金玉良缘,她便嫁,即使明知丈夫的心不在她身上,她亦无怨,贯彻着出嫁从夫的信念。

  一直到后来,面对被遗弃的待遇,她也不曾怪过谁,那是她的命,早在嫁入皇室的那一刻,她便失去了自主的权利,不管父皇是要她守着朱允淮之妻的名义终老一生,还是要她改嫁,她一切但凭安排,绝无怨尤。

  她明白烈女不事二夫的道理,只因与允淮半年的夫妻生活中,他们一直是有名无实,所以,今天不论她是嫁给了谁,她都是绝对的清白,毋需自惭形秽,也因此,在自认此身已是皇家人的情况下,不论最终父皇将她交给了谁,她都不会有第二句话。朱允尘──这个名字,她不曾听闻,甚至与允淮大婚之日,也未曾名列席上。

  听人说,他向来深居简出,所以极少有人见过他。

  她微感纳闷,既是皇长子,其身分之尊贵不可言喻,纵然不是太子,也应有一定独特地位才是,但……为什么她所感觉到的,却像是此人被刻意的孤立冷落?这没道理呀!对这神秘的皇长子,她是好奇多过期待。

  他,将会是她的夫君──对这桩婚姻,其实她亦不抱太多期许,她不晓得他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而愿意娶自己弟弟的妻子,可以确定的是,任何一个人,在正常情况下都不会这么做,而他……是为了皇位吧?

  今儿个,是举行太子册封大典的日子,她这“前任太子妃”的身分太尴尬,不便出席,然而接下来,便是择日筹办他与她的大婚之期了。

  说好听些,是双喜临门,然而知情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桩交易婚姻。

  很多事,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说破。

  不管他是否娶得勉强,未来,他们将共同走过今生,她只希望,他能多少给她些许怜惜,只要寸许就好──大婚之期一日日逼近,偶尔,秦云铮的脑海总会浮现那名狂狷孤傲的男子,以及那一日的点点滴滴,然后,便会莫名地乱了心神。

  纤纤素手下意识地抚上柔唇,这儿,彷佛还留有他的气息。奇怪的是,对于他狂肆的冒犯,她竟兴不起半点愠恼。

  更明白的说,早在她有更进一步的感觉之前,她便已慌乱地推开了他,然而,他灼热双唇的温度,却已深深烫烙在她唇齿之间,以及──心底。

  她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只要一想起他,便会无端地乱了心神,那样的感觉太陌生,很慌,很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只希望早早回到原来的平静。那日之后,她打死都不敢再靠近涤尘居一步。

  是怕他吗?或许说,她怕的是本身不由自主的情绪反应还来得贴切些吧!如果……如果能够,她真的好希望……

  停、停、停!她在想什么呀!大婚之期将届,那是一条茫茫难卜的未知路,她怎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她与他,根本不会有所交集呀!

  只是,心头为何隐隐有着冀盼?以及失落?

  再一次头戴凤冠、身穿霞帔,面对着二度花烛,秦云铮的心是复杂的。

  犹记半年前的今天,满怀喜悦与期盼地将她的一生交到自己的夫婿手中,换来的,却是一连串的不堪回首。

  如今,她还能再怀抱期望吗?而这一回,是否会有所不同?

  女人的一生,经不起上苍一再地作弄,她的心只有一颗,一直都小心护着,等待交出,而他,是否会珍惜?

  端坐新房之中,她思绪纷纷乱乱,化不开,厘不清,那是对未来的茫然。就在此时,朱允尘无声地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刻意避着她。娶秦云铮,本就是出于无奈,能不理会她,他便尽可能的当她不存在。

  这样的女人,他连看一眼都不屑,这辈子,他永远不会拿她当妻子看待!而此刻,要不是情非得已,他还真不想进来。

  两人各据新房一隅,朱允尘存心折磨人地沉默着,想看看她能撑多久。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秦云铮不敢妄动,但是顶上沉重的凤冠,实在令她肩颈酸疼,而房内却又没半点声响……

  他进来了吗?还是来了又走?

  隔着大红喜帕,她暗自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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