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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香 page 4 作者:楼雨晴

  「本来就是!」朱潋彤一屁股坐上兄长的大腿,勾住他的颈子。「刚才看那女人一脸怨妇样的离去,我就知道你没好好满足人家,对吧!」

  想当初,出王府离去的女人,哪个不是眉开眼笑,如沐春风,再看看现在……唉,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朱玄隶皱了皱眉,拍掉她的手。「看得到、吃不到的女人离我远一点。」

  「什么话?重色轻妹!」她扮了个逗趣的大鬼脸。别的女人要怎么搓、怎么揉都可以,自己的妹妹却连抱一下都不肯,真是小器鬼。

  但是很快的,她又忘掉自身的不悦,兴致勃勃地追问:「欺,大哥,你该不会真像外传的那样,『江郎才尽』了吧?」

  「你说呢?」他淡道,以四两拨去千斤。

  「依我看,不太乐观。」她摇头晃脑,又是噘唇又是叹息的。「爹娘若是知晓,铁定要痛不欲生了。」

  「去你的!朱潋彤,你少在爹娘面前乱嚼舌根。本少爷正常得很,我只是想安分一段日子修身养性,这样也不行吗?」

  「修身养性?你?」朱潋彤的星眸瞪得老大,一点也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

  风流了一辈子的人,居然说要修身养性,哈!他朱大少骗三岁小孩呀?

  「你要是懂得什么叫修身养性,母猪都能飞天了!」

  什么话呀!真不给面子。

  「朱潋彤,你给我记住!」

  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大哥,你还是『还俗』,我看了比较习惯。」

  「还什么俗?我又没出家。」这丫头真是乱用词汇。

  「你没有吗?」她慧黠地反问。

  朱玄隶板起脸。「你在含沙射影什么?」

  「有人春心荡漾喽!」

  「你胡说什么呀!」他不自在地别开眼。

  难得耶!脸皮厚得让她吐上无数次血的朱大公子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还装!这是什么?」朱潋彤动作利落地夺过他手中的香囊,快得他来不及防备,便让她给得逞了。

  「快还给我!」

  「紧张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一个大男人佩戴这种女人家的玩意儿,你羞不羞啊!」

  「我说还给我,听到没有,朱潋彤!」他沈下脸,一字字威冷地道。

  「听到了啦!」果然重色轻妹,没冤枉他吧?

  将香囊交回给他,见他小心慎重地收好,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一脸神秘兮兮。「嘿,大哥,这香囊淡雅清新,想必人也是如此吧?」

  「你鬼扯什么!」

  「我鬼扯?那不然你干么老看着这香囊发呆,看得浑然忘我?难道不是在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他在思念她吗?心头那乱纷纷的情绪,莫非便是思念?

  「有这么明显吗?」他无意识抚触着香囊,喃喃自问。

  「都准备为人家『守身如玉』了,还不够明显?」

  朱玄隶脸色又变了变。「我才没有!」

  他承认那名女子是很令他难忘,那一夜太令他回味无穷,然而,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美好的一干红粉佳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大哥,你也该定下心来了,爹娘想抱孙想得快发狂了。」

  「不劳你操心。」他还轮得到她来教训他吗?真是捞过界了。

  朱潋彤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想想,还是作罢。

  姻缘天定,半点也强求不得啊!她相信,冥冥之中,属于他的那条姻缘线,会将他与另一名女子密密相系,纠缠难分……

  ◎  ◎  ◎

  今儿个,丞相府邸里里外外皆忙成一团,平日较闲散的佣仆也都谨慎了起来,观察了一阵后,香漓一头雾水地回房。

  「奴儿,如知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那名被唤作奴儿的女子停下手边擦拭的工作,带着些许意外地回过头道:「小姐,你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什么事这么了不得,她非得知道不可?

  「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临威王爷,今儿个要亲临咱们这儿。」

  「哦?那又怎样?」

  「当然是要好生接待啦!你难道不晓得,这临威王爷的权贵与声势,普天之下仅次于帝王之家。」

  「这么了不起?」香漓的好奇心被撩起了。

  「当然。甭说当今皇上是临威王爷的亲叔父,光凭他是德懿太后最宠爱的孙儿,就连皇上也得给个几分薄面呢!再加上临威王爷不仅生得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本身更是极有才干,所以很受皇上重用。」

  「噢。」又一个王孙贵冑。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一身荣宠,有的人呢,却是飘零坎坷,一如她的前半生,也如──奴儿。

  仰首一看,见奴儿洗净抹布,又要往更高的木柜擦拭,她赶忙上前拦下。「等等、等等!你不想活啦!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办才好!」

  「不会啦,小姐,你别紧张。」奴儿笑笑地回应。

  「什么不会!你给我坐好,有孕在身的人还这么不安分。」香漓半强迫地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可是,小姐,这本来就是我当奴婢该做的事,你这样,人家会说闲话的。」

  「都说几遍了,没人把你当下人,我早说要与你姊妹相称,你难道就这么天生劳碌命啊?」

  奴儿抚着五个多月大的肚子,柔雅地一笑。

  几个月前,要不是蒙小姐搭救,现今世上,早已无她,她是心甘情愿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的。

  小姐乃性情中人,不要她伺候,只想与她姊妹相称,平起平坐,并且不只一次向老爷、夫人提及将她收为义女的事,是她自认身分卑微,因而婉拒。

  小姐待她恩重如山,她会永远铭记于心。

  「这几个月,感觉还好吧?」香漓拉着她的手,关怀地轻问。

  在奴儿身上,她才发现,一个女人怀孕真的很辛苦,头几个月,见她吐得面无血色,再来,肚子渐渐大了,做什么事都有所顾忌,看奴儿柔柔弱弱的,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熬过这段傍徨无依的日子。

  她一直都记得,当她无意间救起昏迷不醒的奴儿,醒来后,她似水般灵澄的明眸中,那抹无言的凄惶──

  尤其当她问起她的名字时,她清楚地看见她脸庞闪过一剎那的迷茫、凄楚及浓情,交杂成一股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然后,她才很清晰、很坚定地说了「奴儿」二字。

  这个名字,对她应是有特别的意义吧!

  愈是相处,她愈是发觉到奴儿的特别。她有一股──澄净而不染俗尘的清灵韵致,深深牵引着每一颗想靠近的心,深入探索。

  虽然,她的容貌并不完美,但,那是天生的遗憾,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呀!

  有时她会想,那个男人是否便是因为这样,才遗弃了奴儿,若真是如此,那未免太过分了,如果介意,当初就不该招惹人家,怎么能在弄大了奴儿的肚子后,才来始乱终弃。

  可她看奴儿,似乎一点也不恨那遗弃了她的男人,仍是无怨无悔地默默为他孕育子嗣,真是个傻女孩。

  反正她就是觉得,失去了奴儿,是那个男人的损失,谁教他有眼无珠,放弃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奴儿内在的美丽,胜过那些虚有其表的女人太多、太多了。

  「多谢小姐关心,奴儿很好。」

  这又是奴儿的另一项特质,声音低低柔柔,自成一股动人心弦的人间天籁,这该算是上苍对她外貌先天不足的一种补偿吧?

  一块暗色的胎记,占据了她近四分之一的脸庞,乍看之下是有些刺目,然而长久看下来,竟自成一股别人所没有的风韵。她从来就不觉得奴儿丑,一点也不!

  奴儿见她直望着自己发愣,不禁低喊:「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她回过神来,心思翻转的当口,忍不住脱口问道:「奴儿,你可有为自己打算过?难不成,你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奴儿一手接上小腹,露出一抹母性的微笑。「这孩子就是我的全部。」也是「他」赐给她最美的礼物,她这辈子都会好好珍惜。

  「我知道,可是……你难道不打算接受其它人了吗?」

  「那小姐呢?」奴儿慧黠地反问,巧妙地转移加诸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香漓摇摇头。「我对男人已经绝望了。」再说,不够完美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追求幸福呢?

  「说得你好像历尽沧桑似的。」

  她苦笑。「你不明白我的心情,奴儿。我不想再为男人付出,那太傻了,我只想好好地为自己而活。」

  奴儿默然无言。

  小姐是不敢付出,而她,是早已将心遗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再也无力付出,由某个角度来看,她们,也算同病相怜吧!

  第四章

  对丞相府上下而言,临威王爷的驾临,无疑是莫大的荣幸,为整个府邸增添了不少光辉,而王丞相更是在门口恭迎大驾。

  「王爷大驾光临,真使敝府蓬荜生辉。」

  「王丞相乃朝廷之中流砥柱,为人刚正不阿,几时也学会舌粲莲花了?」被奉入上座后,朱玄隶随口回道。

  这番话,听得王丞相不知如何回应,仰首见他眼含笑谑,才如是戏言。

  久闻临威王爷为人爽朗随和,不拘小节,果然不假。

  「王爷见笑了。」

  「得了。王丞相用不着这么拘束。」就知道王丞相是正直的老实人,说不得笑,真无趣。

  看来,还是早早谈妥正事,自己再去找些有趣的事来玩玩好了,再说下去,连他都要肃然起敬了,他这辈子正经的次数,用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本王这次来,是皇上传有口谕,交代本王转达──」话语未完,一道清亮的嗓音自天外飞了进来。

  「爹,我听说──」话音戛然而止。

  翩然旋入大厅的倩影,教朱玄隶怔然呆愕,目光再也移不开。

  是她!真的是她!那个他找了一年、念念不忘的女子!

  香漓呆若木鸡。

  怎会是他?那个买了她一夜、一度乱她心神的男子!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让义父恭之敬之,待如上宾?

  初见时,便觉他有一股超乎寻常的贵气,而今,更是证实了这点。

  他到底是什么身分?

  好巧,不是吗?这该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

  短暂的错愕过后,他扬起意味深远的微笑。「王丞相,不介绍一下吗?」

  「呃──她、她是小女。」显然的,王丞相也被突然闯入的香漓吓了一跳,深怕此举已冒犯了贵客。「香漓,还不上前见过王爷。」

  「王爷?」她没听错吧?他是一名王爷?几日前与奴儿谈及,那个深受荣宠,权势如天的王爷?

  不……不会吧?!

  王爷不都该沈稳肃穆,即便年少也要故做老成?她打出娘胎以来,可还没听过有这等上妓院寻花问柳,不顾形象,浪荡轻狂的王爷!

  「你很意外?」他扬眉笑问。

  「呃?」他这话什么意思?该不会要掀她的底吧?

  果然──

  「姑娘好眼熟。」

  一句话听得香漓一颗心差点跳出胸口!

  「不……不太可能吧?」她气虚地死撑,内心惶惶不安。

  「是真的!」朱玄隶瞇起眼,故做思索状地打量着她。「我记得,好像──」

  「王爷!您认错人了!」香漓大惊失色,急忙阻断他的话。

  朱玄隶似笑非笑地瞅她。「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王丞相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怪异模样,不由得心生疑惑。「难不成王爷认识小女?」

  「当然──」

  话都还没说完,香漓便抢先道:「当然不是!女儿从未见过王爷。」

  「是这样吗?那王爷为何说──」

  「本王只是说,她很像一个人。」

  「谁?」两人异口同声,王丞相问得好奇,香漓问得气虚,几乎没勇气听他的回答。

  「像──」吊人胃口的停顿了下,他才又道:「像我娘!」

  「什么?!」此话一出,香漓简直不晓得该吐血还是该如释重负地吁上一口气。

  「姑娘可别一脸不以为然。」朱玄隶一脸认真。「想我娘年轻时,可也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一个,否则,哪生得出我这么个出类拔萃的儿子。」

  香漓抿抿唇。没想到这个人脸皮这么厚,简直自恋得让人受不了。

  她真是呕毙了!干么没事跑出来找罪受?一见着这人,她就浑身不舒坦。

  想到这里,她立刻找了个借口退下,以求解脱。

  「姑娘留步。」简直是魔音穿脑!

  香漓一脸悲惨,心不甘、情不愿地止住步伐。

  「本王有意一游丞相府,不知姑娘可愿赏个脸,充当作陪?」宛如噩耗的嗓音,飘入她的耳中。

  「我──」香漓有口难言。

  这根本就是借口。他的王府比一座小小的丞相府富丽堂皇了不知多少倍,他有必要专程来逛这个不起眼的丞相府?

  「姑娘似乎不大乐意?」朱玄隶闲闲地丢来一句,见她一脸为难,心情一下子好得不得了。

  可恶!

  香漓咬牙暗骂在心底。

  这么多双眼盯着她,义父又摆明了将此视为莫大的荣幸,骑虎难下的她,岂有说「不」的权利?

  这奸诈狡猾的家伙!

  硬起头皮,她满心不甘愿地回道:「当然不是,小女子万分乐意。」

  这番话,简直是由齿缝中迸出来的。

  当然,对于一个脸皮厚得登峰造极的人而言,自是具备着视而不见的绝佳本领。

  「那么,小姐请。」

  「王爷请。」宋香漓心中真是呕得乱七八糟!

  ◎  ◎  ◎

  一前一后步行在幽静的花园一隅,谁都没试着打破岑寂。

  好半晌!!

  「你的身分让我很意外。」

  突然冒出这一句,吓了香漓好大一跳。

  「你──」心弦再度紧绷起来。

  「我后来也在怡春院及江南一带找了你好久。」那是他在发现自己居然忘不了与她那段云雨缠绵之后的事。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柔腻肌肤的触感。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否认。

  怎会?他竟认出她来了?

  「还装!你真以为我认不出你来?」

  「我……不懂……今日之前,小女子不曾见过王爷……」咬紧牙关,死都要撑到底。

  「死鸭子嘴硬!」他蓦地扣住她,将她反压在假山后的大石子上,修长的手极挑逗地轻画她柔美的脸蛋。「别说是你这张脸,就连你身上每一处敏感地带,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我没料到你竟会是王丞柑的女儿,这么高贵的身分,为什么会──」

  「住口!」她根本没勇气再听下去。「既知我是王丞相的女儿,就请你放尊重点!」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耶,你是希望我当柳下惠吗?」他的表情恁地无辜,好像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你!」和他说话,真的会吐血。「你到底想怎样?」

  「也没什么啊,我只是很好奇,堂堂当朝宰相的女儿,为何会沦落花街,莫非──」他顿了顿,黑眸闪过一抹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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