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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心 page 7 作者:楼雨晴

  他不断的柔声安抚她,轻吻她苍白的脸庞,直到她稍稍平静下来,他拭着她的泪,叹息道:“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过,因为我太自信,我以为,我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说,并不急于一时,没想到……”他苦笑了下。“老天真是太捉弄人了。”

  “你想说什么?”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而专注地道:“我爱你,棠儿。尽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心一直都没变过,始终只爱你。”

  短短几句话,教她的泪又再一次夺眶而出!

  “别这样,我不值得……我再也配不上你了……”

  “我不在乎!你和父皇之间如何,不必告诉我,你有过几个男人,也不必让我知道,你忠实的心比身体更重要!”他承认,心会痛、会不好受,然而再痛再怨,都无法不为她痴狂。

  “你……”她瞪大眼,凝着泪,惊愕而颤抖地拉语。“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要是早知道,也就不会……

  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给过我机会说吗?”

  “对不起,我……”

  他轻掩住她的唇。“别说对不起。”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是柳心棠?”毕竟这世上相似之人不在少数,何况她的身分特殊,一旦错认,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却从一开始便不曾有过半丝疑虑。

  朱允淮不语,倾身贴上她的唇,印下一记深吻。

  “就凭这个。”他依着她的唇低语。“我不会错认你给我的感觉,真相早已昭然若揭,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

  说完,他翻身下了床榻,整整衣容准备离去。

  “允淮……”她低低换了声。“你到底……”

  他不是对她鄙恨至极吗?那他今晚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这一整晚,她一直都没有搞懂他的用意过。

  “我想弄清心头的疑惑,现在我已经得到我要的答案了。”丢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之后,他消失在门扉的另一端。

  第六章

  那晚之后,他们没再见面。偌大的皇宫,他们各据一方,要想有机会共处并不容易,直到某天──

  “太子生病了?”皇上不经意提及的话题教她一愣,剥着柑橘的手顿了下。

  “嗯。听太医说是受了风寒,朕最近太忙,一直没机会去看看他。”

  柳心棠努力压下心头的焦灼,故作沉静地将剥好的果肉递到皇上嘴边。

  “对了,爱妃,你和皇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他对你好像颇有成见。”

  她心跳漏了一拍。“是……是有过一点小冲突,不碍事的,皇上宽心。”

  “是吗?那就好了。不如你代朕去看看他,也好乘机化干戈为玉帛。”免得他所重视的两人互有龃龉,他夹在中间也为难。

  强抑住心中的热切,她硬是表现得从容矜淡。“臣妾遵命。”

  握住她递来瓜果的手,皇上出其不意的将她往怀中一拉,欲一亲芳泽的唇压了下来。她心下一惊,本能的偏过头,那一吻只落在颊上。

  然而,他并不气馁。“今晚,朕可以留下吗?”

  “整个皇宫之中,没有皇上不能留的地方。”她沉住气,巧妙地以四两拨去千斤。

  “少装迷糊,你明白朕的意思。”从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这般渴望,他想得到她,非常想!

  “臣妾自然明白,但是皇上也该明白臣妾的心思。”

  他沉下脸,已有不悦。“你还是忘不掉从前的情人?”

  说不气恼是骗人的,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比不上藏在她心中的影子?

  “皇上乃九五之尊,万人之上,自是可以随心所欲,不必理会臣妾的感受,但是要了一个心有不甘的女子。皇上是否甘心,就全由皇上自个儿评断了。”

  对,就是这番话!她当初就是这么说,堵得他无言以对。还说什么她早有个生死相许的情人,她忘不了这名男子,问他难道能忍受在他占有她的时候,她心中净想着别的男人的羞辱?

  她很聪明,懂得抓他的心思,他确实是不甘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也的确受不了这样的羞辱,想想他后宫无数佳丽,哪一个不是对他千依百顺?而她那番话,分明在说他以强权压迫她,心高气傲的他怎能容许?

  于是他忍耐至今仍未碰她,为的便是想一并收服她的心。

  他毕生未曾如此深刻的迷恋一名女子,对她的娇宠是前所未有的,可偏偏就是这些都无法感动她一丝一毫,甚至连真实姓名都吝于告诉他,她的心简直是铁打的。

  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吧,你休息。朕到仪贵妃那儿过夜!”

  他几乎是负气地说出口,不想激激她,看她是否会回心转意地留下他,没想到──

  “臣妾恭送皇上。”她倒是干脆,仿佛正中了她的下怀。

  他气在心头,却说不出口,只得恼怒地拂袖而去。

  送走了皇上,她无力地跌回椅中。

  其实,皇上的心思,她又岂会看不出来,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

  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总有一天,皇上会耐性尽失,到时──

  她心头纷纷乱乱,眼看着皇上对她的渴望愈来愈不加掩饰,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皇上的“吩咐”给了她方便,让她得以光明正大地前去探视朱允淮。

  “娘娘!”小太监行了个礼,然后才道:“太子殿下人不舒服,交代下来,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他。”

  她不以为意地抿抿唇。“我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探视殿下的病情,你不让我进去,我怎么回复皇上?”

  “可是……”小太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放心,殿下要是怪罪下来,头一个遭殃的也是我,轮不到你们的。”说完,她绕过长长的回廊,直入寝殿之中。

  周遭悄寂无人,她不想出声,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轻巧地推开门,移步走向床边,掀开床幔。

  他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真的只是受了风寒而已吗?

  她忧心地轻颦起眉,在床畔坐了下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抚触他俊秀的容颜。

  好久不曾这么放肆地看着他了,浓浓的眷爱痴恋用不着掩饰,轻轻幽幽的流泄于眼底眉尖──

  “允淮……”情不自禁的呢喃,就这么似有若无地飘出唇畔。

  倏地,她纤细的手腕遭不知由何处探来的手扣住,她往下一跌,都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子一阵翻转,她被反压在身下,灼热的唇覆了上来。

  她低低叹息,伸手揽住他,柔顺的启唇相应,迎接他狂热如焰的激情,急切纠缠。

  她气喘吁吁,嫣颊似火红,他却还舍不得放开她,扣在她腰际的手往上挪,覆上他所渴望的柔软浑圆,轻轻搓揉。

  她惊叫了声,娇吟道:“别……允淮……”

  他轻吮她柔嫩的下唇,舌尖顺势轻舔了下。“你用这种声音拒绝?”她分明是想让他更把持不住。

  “我不……”她犹想辩解。

  他再一次封住她说话的能力,灼灼烈吻完全席卷了她。

  “殿下──”

  突然加入的声音令纠缠在床铺当中的两人同时一震!

  “本宫说过任何人都不许打扰,谁准你进来的!”他怨声一斥,暗中庆幸这道床幔完全不透光,隔开了床内的旖旎情缠。

  “可是……药熬好了……”

  “随便放着就成了。立刻滚出去,晚一步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是……”小太监迭声应道,连滚带爬地离开。

  朱允淮松了口气,回头对上她的视线,才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看什么?”怎么这会儿换他紧张,她却不当一回事了?

  “不曾见过这一面的你。”记忆中的他,一直是温文仁厚的,未曾看他冷怒的威仪模样。“他要再啰嗦一句,你真会摘了他的脑袋吗?”

  “不会。”他没这么草菅人命,只是情急之下说来威吓人的而已,他不信谁还敢再多停留片刻。

  他亲了亲她,温润的唇轻轻淡淡抚弄磨,低问:“怎么突然想到要来?”

  “昨天夜里听皇上说你病了,他要我过来看看你。”

  他面容一凝,沉郁地翻身而起。“若父皇没要你来,你就不打算来了?”

  柳心棠跟着坐起身,无奈道:“若不是皇上提起,我就是想来也不能来呀。”

  “父皇昨日在你那儿过夜是不是?”他口吻阴鸷,表情依然不见舒坦。

  她叹息了声,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上他僵直的背。“没有。他说要去仪贵妃那儿,我很开心地送走了他。”

  他这才微微缓了神色,回身搂她入怀。“我知道这很让你为难,但我真的受不了……”

  “我明白。”她摇摇头,阻止他往下说。“我会为你坚持到最后一刻的。”

  “那‘最后一刻’之后呢?”他口气闷闷的。

  她凄切地一笑,没回答。

  如果真有“最后一刻”,那之后便是悠悠黄泉路……

  ◎◎◎

  这样的日子,很难说是悲是欢,他与她,是剪不断理还乱,明知是段禁忌的感情,却是谁都控制不了狂炙的情火。

  难得的相聚,长久的相思,即使见着了面,目光也不敢有所接触,尝尽了咫尺天涯的悲哀。

  是谁说的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呵,会这么说,是因为这些人不曾尝过磨人蚀心的思念之苦,天可怜见,他们多么渴望朝朝暮暮,然而茫茫人生,却见不着他们的未来……

  这是一段见不得光的爱情,如果他们够理智,早就该把持自己,让一切就此中止,偏偏他与她都办不到,任情感一再泛滥,凌驾了理智,在如履薄冰中,悲涩又甜蜜地苦恋着对方。

  这一日,皇上兴致一起,在御花园备了桌酒席,唤朱允淮前来饮酒赏月,并且不例外的要兰妃随侍。

  他当然不以为父皇会没事传他喝酒闲聊,定是有事相议。

  只是,他却怎么也没料到,皇上想和他讨论的,竟会是他的终身大事!

  “成亲?”他惊喊,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杯子。

  何须如此大惊小怪,皇上睇了他一眼,面色不改。“有什么好意外的?这事早在你弱冠那一年就该办了,要不是你对那名民间女子迷恋得无法自拔,事情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要知道,你身为太子,将来也会是一国之君,本就该早早选个才德兼备的太子妃,辅佐你定国安邦。”

  又是这一套说词,这个太子的名衔真是负累!

  悄悄抬眼瞥向立于父王身后的柳心棠,她微微泛白的娇容教他扯疼了心。

  别难过呀,裳儿,我不会让你伤心的……写满痛怜的眼神,无声地向她传递了这个讯息。

  然后他道:“定国安邦不一定要娶妻,儿臣还没这个打算。”

  “这是什么话。就连一般百姓都晓得先成家,方能立业,皇儿年轻气盛,是该娶妻以定心性。”

  “儿臣自认沉稳自律,行之有度,未曾失了威仪,那一套‘年轻气盛’之说未免牵强。”他见招拆招。

  皇上沉默了下。好一会儿,他天外冒出一句。“皇儿,你几岁了?”

  他怔了下。“二十一。”

  “好。那么,这些日子你身边可有侍妾陪寝?”

  他不大自在的别开眼。“没有。”

  这事是瞒不过父皇法眼的,不照实说也不成。

  “这就对了。你是二十一岁,不是十二岁,长久没有女人,谁会相信你是正常的?连朕都怀疑……”

  “父皇!”他大惊失色,低吼。“儿臣当然正常!”

  “问题是,谁能证明?”

  你身后的女人就可以证明!

  好几次,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他正不正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见他无言,皇上遂又道:“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却不恋女色,反而成日和英伟倜傥的玄隶亲近,旁人会怎么想?宫里人多嘴杂,早已流言四起,你说朕还能不当一回事吗?”

  朱允淮这一听,差点栽下椅去。

  “这太离谱了,玄隶是我堂兄啊!我将他当手足、当兄弟,感情当然好,但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生于皇家便得如汉哀帝,至少我就不是!”这要让玄隶听到,不当场吐血才怪!

  “你又不是没其它兄弟手足,怎么就不去和他们亲近?”

  那是因为……他和玄隶特别投契嘛!这样也错啦?

  简直荒谬,他不由得大叹欲哭无泪!

  “我绝对没有断袖之癖,父皇若是不信,孩儿往后和玄隶保持距离便是。”

  “朕不是不信你,而是唯有皇儿成亲,方能杜悠悠之众口,维护皇室声誉。”

  “又来了!皇室声誉比儿臣的意愿还要重要吗?为什么我这一辈子,从来都不能为自己而活?为了这个沉重的名衔,我还要再牺牲多少?人人当我是天之骄子,然而父皇,您问过没有,我到底快不快乐?我心里的苦,您从不明白!”

  皇上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当这个太子委屈你了?尊荣富贵让你觉得沉重?”

  “如果连娶妻都是为别人而娶,尊荣富贵又有何用?这个太子我不当也罢!”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皇上一时气急攻心,愤怒地往桌面一拍。

  “皇上息怒!”兰妃赶忙出面缓和气氛,一面焦急地以眼神示意朱允淮适可而止。

  “什么叫连娶妻都是为别人而娶?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也不是要强逼你娶什么人,自主权一直都在你手上,你原本可以为自己而娶的,是那个女人太不知好歹!所以今天不管你当不当这个太子,只要你还是朕的儿子,就必须给朕乖乖成亲,一个月后筹办选妃宴,婚期就走在你的生辰当日,没得商量!”

  “不,我不娶、不娶、不娶!除了棠儿,我谁都不要!”他连声吼完。激动冲出亭子,不经意撞着了兰妃,他匆匆扶住她,不着痕迹地将一张小纸笺往她掌心塞。

  “殿下──”兰妃将视线由朱允淮远去的方向拉回,忧心忡忡地开口。“皇上,太子之言应是负气,请皇上……”

  “他自己都不在乎了,你替他说什么好话!”看来皇上这回气得可不轻。

  她听得胆战心惊。“臣妾不是替谁说好话,而是觉得……太子有情有义,他日若为一国之君,将会是苍生黎民之福。想想,对一名无足轻重的民间女子尚且如此,太子不愧为有担当、重然诺的耿耿君子。臣妾以为,太子无过,皇上岂能怪罪于他的重情重义?”

  “这……”他既气闷,又不知如何反驳。“你这是在说,错的人是朕?”

  “臣妾不敢。”

  皇上瞪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不敢的?净跟朕唱反调,就不能偶尔一次顺着朕?”

  “臣妾只说肺腑之言,不懂逢迎之术,祈望皇上见谅。”

  他连哼两声。“说是这么说,朕决定的事仍然不变。也不晓得这孩子是着了什么魔,离宫一个月,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朕顺着他太久了,绝不能再任他妄为下去,他心中那道缠绕已久的魔魅,早就该连根拔除,免得他日日消沉,最终势必会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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