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谈公平,那么我请问你,谁又对我公平了?我又该向要去要求公平?”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那你又高尚到哪里去?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你有什么资格任意公开别人的隐私?你这种任性妄为的做法,只会更令人反感!”他口不择言,只是毫无理性的想伤害她,不顾一切!
伤人的言语,听得她脸色一片惨白。
不能哭!常语欢,你绝不能在他面前掉下一滴泪!
她挺起脊梁,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软弱,强自镇静地道:“妍妍之所以将日记留给我,让我分享她的心灵世界,当然也代表认同我的处理方式,今天我将她的点滴悲欢,化诸完整的故事撰写,哪里错了?如果真要我说什么,那便是很不巧你刚好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如此罢了。”
“你!”耿靖怀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再、说、一、次!把妍妍的日记交出来!”
他受够这自以为是的女人了,他绝不再任她为所欲为!
“那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不会把它交给你的,你再问几次也是一样。”
汹涌的怒涛主宰了一切,耿靖怀一时失去理智,双手扣上她纤细的颈项。“常语欢!别逼我杀了你!”
“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不给。”她神情无惧。
他们互不相让地对峙着,急遽起伏的胸口,代表他狂窜奔腾的怒涛;她只是柔柔淡淡地望着他,有如弯流的小河,温和宁馨,像是无言的温柔,包围住他炙疼的心……
深沉狂猛的撼动袭上胸臆,只因在那轻轻浅浅的凝眸下,他读出了不经意流泻的柔情与无悔,无形地将他缠绕,无由的悸疼,教他几乎无法呼吸……
该死!耿靖怀像是被什么毒蛇猛兽螫伤,突兀地甩开她。
见鬼了!耿靖怀,你是神智不清了吗?
不知是心慌还是懊恼,他口气更为粗鲁,只为了驳斥那莫名而来的情绪。“你要不是妍妍的妹妹,我早就——”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又何必忍受我?我还真是沾了妍妍的福气啊!”她自嘲地轻道,带着几许难以察觉的悲凉。
耿靖怀并没听出她话中的酸楚,只被字面上的挑衅所惹恼。“常语欢,你最好别试图挑战我的修养,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接着,是另一记响彻云霄的关门声,然而却再也惊动不了她。
是啊,她一直都知道,只要一扯上妍妍,他可以激狂到什么地步……
这样一个男人,她还期待什么?明知这是一条苦难重重的情路,再走下去也只会换来层层叠叠的痛,她为什么回不了头?
傻呀!常语欢,你真的该醒了!
偏偏,她醒不来,只能痴傻执拗的跟随着他的脚步,陪着他苦,陪着他伤……
轻轻抚上颈侧,那儿还留着他残余的掌温,两行凄清的泪幽幽坠跌。
???
那天之后,耿靖怀再也不与她争、不与她斗,就算见了面也能视若无睹,不论她怎么激他,他就是不吭一声,将她忽略了个彻底。
与其如此,她情愿他吼她、骂她,再怎么冷酷伤人的言词都无所谓,就是别默不作声,像是对她厌恶得连一丁点情绪都不屑给她……
“耿靖怀,你跟我说句话嘛,装酷不会比较帅啦!”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绕着他身后陪着笑脸了。
耿靖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抱着一叠资料进杜心妍房中,然后砰地一声,当着她的面将门关上,幸好她及时倒退两步,要不然鼻梁不被撞扁了。
转动门把,才发现他上了锁。
常语欢不死心,取出钥匙开门。
一记足以穿透心骨的怒光射了过来。常语欢吐吐舌。“你现在一定很生气对不对?想骂就骂呀,别憋着嘛!”
没错!他是很生气,气得想拆了她的骨头!
这女人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她难道不晓得,他有多不想见到她!她为什么就偏要来烦他?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开始着手整理几份散乱的资料,偶尔抽出架上的书籍研究。
妍妍这儿也有不少与血癌相关的书籍,这些日子以来,他接触了太多这方面的资讯,往后仍会持续。
他和杜承霖有着相同的执着,尽管妍妍已然辞世。
他喜欢有妍妍相伴,看不到她也无所谓,他只想感受她的气息。
常语欢实在沉不住气。“叹!你到底还想气我多久?你再不说话,我就——”
“你又想拿妍妍来威胁我了,是不是?好!不用等你说,我走!”那是一种冷到完全没有温度的音调!
常语欢傻了眼,就这样看着他与她擦身而过。
她没那个意思啊!他为什么要误解她?
泪雾浮上眼眶,她紧咬着下唇,不让哭泣逸出口。
“怎么办?妍妍,他好讨厌我……”她蹲下身环抱着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低低地哭着、哭着……
???
天气阴阴沉沉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正好也是常语欢与耿靖怀之间的写照。
狂风吹过树梢,卷下满地的落叶,戚然而萧瑟。
一整天耿靖怀过于沉默,沉默得近乎不寻常,常语欢看在眼里,有种莫名的忐忑惶然。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他不大对劲。
入了夜之后,狂风卷来了一场豪雨,倾盆雨势将大地淹没。
一声声的雷鸣,像是敲在他心坎,当收不住雨势狂倾而落,他失神地望向窗外几乎将人吞噬的黑暗。
下雨了……
这是妍妍离世后,第一次下雨……
外面这么暗,雨下得这么大,雷声频传……但是妍妍却只有一个人,躺在那么冰冷的地底下,胆子一向不大的她会不会害怕?
会的,一定会的,但是她的哭泣,却被淹没在雨声当中,没有人听见。
妍妍、妍妍……你在喊我吗?
一记震动穹苍的雷电打了下来,耿靖怀自床上惊跳而起,迅速夺门而出,融入了雨幕之中。
???
一声巨雷,惊醒了沉睡中的常语欢。
她探手抓来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半!
翻了个身,她本想再一次培养睡眠情绪,但是阵阵的雷声,扰得她莫名心惊,无法入眠。
辗转了半个小时,她放弃睡眠,坐起身呆望着窗外汹涌的雨势。
下这么大的雨,门窗不晓得有没有关好?
她轻巧的下了床,整个屋子大致巡视了一遍,在来到杜心妍的房门前,透过虚掩的门扉,她看到开启的窗户将雪白的窗帘吹得飘飘袂袂,打进来的雨水,将地毯浸得一片湿透。
常语欢轻蹙起眉。
对于关乎妍妍的一切,耿靖怀一向是惜之如命,怎会这么大意?
上前将窗关上,她愈想愈不安,忧惶胀满心胸……
当下,她转身快步来到耿靖怀房中——
没有!空无一人!
她呆在门口,一时反应不过来。
也许只是下楼走走吧!常语欢在心中拚命的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在穷紧张,其实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她拍抚着起伏不定的心,顺着屋子绕上一圈,却仍没见着他的人时,她慌了!
怎么可能呢?这么恶劣的天气,他不待在房里休息,还能到哪里去?
强抑下满腔的忧心如焚,她拚命的让自己冷静,端坐在客厅之中思考。
耿靖怀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又有什么理由,让他非在这种时刻、这种天气出门呢?
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最常去的是墓园,妍妍长眠之处!
她还记得,那一回他疯狂地摺完多得数不清的纸鹤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墓园,一只又一只的在妍妍坟前烧了它,他一直没留意在后默默跟随的她。
妍妍有他陪,而他有她陪,虽然得不到回应,但他们都无悔。
她还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妍,你在下面,一定很孤独对不对?现在有这么多的纸鹤陪你,你就不会寂寞了,它们会围绕在你身旁,飞呀飞的……只可惜,我看不到你灿烂的笑颜,听不到你欢愉的笑声……”
这个男人痴到连人死了,他都还傻得拿她当有感觉的人看待,顾虑着她的心情……
她太了解他了!根据他的思考模式推断,会有什么样的行为,根本无需怀疑!
她一跃而起,匆忙之中抓了把伞飞奔而出!
第八章
狂风疾雨肆虐着暗夜中的墓园,一道孤寂的身影,默默伴着冰凉的墓碑,为这冷寂凄清的墓园,增添几分迷诡气息。
“妍,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就像以前一样,你若惊惶,就到我怀里来,是人是魂,我都不在乎。”
冰冷的指尖,抚上冰冷的墓碑,沿着清灵恬静的照片,顺势游走在工整的刻字上头,就好似他正以万缕的柔情抚慰着她——
常语欢赶到这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靖怀,你疯了!”她真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做了!无视雷雨交织的天气,跑来墓地待上一夜,就只为了……为了陪妍妍!
她想尖叫、想痛哭,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将伞撑在他上方,半是心怜、半是心痛地急忙拂去他满脸的雨水。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真的是……真的是让人好生气!”说着、说着,她哭了出来,明明是不打算掉泪的,但眼睛就是不听使唤的跟着下起雨来。
深得掩不住的柔情,揪住了他灵魂深处最敏感的心弦。
有一刹那他只是怔怔地、失神地看着那滑落娇容的颗颗泪雨,仿佛敲上他心头,敲出难以言喻的悸动……
然而,在一声贯穿耳膜的雷鸣声中,他蓦然回神,慌乱地收拾起一瞬间的失常,像要否决什么,狼狈的将她斥离。“你走开!别来烦我,我不要你管!”
她被毫不留情地挥开,跌入积水的地面。
“不管,我就是要烦你、要管你,你撵不走我的!”她一把抹掉泪,撑起身子靠向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魂不散?让我好好的陪伴妍妍,行吗?”他吼出满腔的郁闷,拒绝着她的碰触。
她为什么要打扰他?勾起他满腔迷乱?在妍妍面前,他眼中只想容纳她,可恶的常语欢,她为什么要来破坏?!
他不想见到她,一点都不想!
只要一见到这张脸,就会让他想起另一个宛如白莲一般美好脱俗的女孩,然后他就好恨!为什么同样是一张脸,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这张脸挑起了他的爱恨交织……
“你再这样淋雨下去会生病的。算我求你,跟我回去吧!”这一刻,她也顾不了太多,死抱着他起身,偏偏他就是不配合。
“放开我,常语欢!我说我的死活用不着你操心,你听不懂我的话吗?”纠缠中,雨伞落了地,全身早已湿透的常语欢也豁出去了。
“好!你要留,我就陪你留到底!”放弃挣扎,她一把挥开额前滴水的发丝,坚决的眼神直视着他。
“你——”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晕眩袭来,他跌退了步。
“靖怀,你怎么了?”她急忙伸手扶他,感觉到不太对劲。
“别……碰我……”虽然仍是一成不变的抗拒,但显得无力了许多,方才那番纠缠,耗去了他太多力气,他现在只觉脑子一片昏乱。
“你再逞强我就踹你一脚!”她气闷地瞪着他。
“那就……踹吧!”
“你想都别想!我是要踹昏你好带回去,你别指望摆脱我。”她没好气地回他。
“你……”他回瞪她,却说不上话来。
写满执拗的小脸与他对峙着,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豆大的雨水打在娇弱的身躯上,她仍是坚持不放手的紧抱着他,脚步几乎站不稳,看得耿靖怀莫名懊恼。
闭了下眼,他妥协了。
???
果然,耿靖怀的体质还是没能和超人划上等号,他病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当夜便发起高烧。
“爸,怎么办?”常语欢急得团团转,失了方寸。
“别急,有你老爸在,难不成还会让靖怀出事?”
常语欢不置可否地抿抿唇。
哼,说得这么嚣张,那晚也不晓得是谁睡到快翻掉,连耿靖怀失踪了都没发现,她要是再晚点发现,搞不好他昏倒在墓园里都没人晓得。
唉,真是难为他了,堂堂大医院的院长,竟由得一个小女人对他呼来喝去的像个委屈的小护士,因为她摆明了就是一副:最好我心上人没事,否则咱们就走着瞧!体谅她是陷入爱河、心中只有情郎的女人,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好了,这里有几包药,你每隔四个小时喂他吃一次,应该就没事了。”打了一针,配好药,杜承霖大略收拾了下医疗器具。
“确定?”她看了看手中的药,又看了看他。
“别质疑你老爸的医术,女儿。”什么态度嘛!真想一拳敲下去。
杜承霖走后,常语欢始终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你也要快快好起来哦!”她轻轻说完,倾身在他些许苍白的唇际印上一吻。坐在床沿,审视着他憔悴的容颜,她温柔地抚过他的额、脸庞,逸出幽幽的叹息。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走出那段已逝的情殇,好好的看她一眼呢?
每次看他亏待自己、摧残自己,总是令她心痛难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才能抚平他的伤痕,让他重展欢颜……
???
老爸骗她!
当常语欢发现他嘴唇发白,浑身发冷时,简直就慌得不知所措。
说什么吃完药就没事了、说什么发烧要吃退烧药,那畏寒呢?
她回房抱了一床的棉被往他身上裹,但是都没用,他体温一片冰凉,全身寒颤,她没了主张,赶紧打电话求救。
“喂,爸!爸!你快回来,靖怀的情况……不大对劲!”焦虑的语调,已隐含哭意。
“欢欢,你先别紧张,慢慢地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嗯。”她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平静了点,才又开口。“他好像很冷,一直冒汗,身体都是凉的。”
咚、锵!
另一头传来物体打翻的声音,常语欢不解地蹙了下眉。
“那个……女儿啊!”差点儿栽倒的杜承霖,好不容易撑回身子,极力拿出最慈爱的嗓音,缓慢而“亲切”地说道。“基本上呢,生病的人会发烧没错,但是会有畏寒的症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天灾人祸,请你别用‘失火了’的口气大声嚷嚷好吗?你老爸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你如果是个孝顺的乖女儿,就请别这么吓我。”
“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她说得好无辜。
“你可以给他多盖条被子。”吸了口气,试图维持温和的语调。
“我有啊,还是一样。”
“那你就不会喂他喝点热水,暖气调强一点啊!”耐心罄尽,杜氏老头子破着嗓子大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