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知道他有风湿酸痛的老毛病?还大费周章的替他问来药方?
戚水颜笑了笑。“人可不能不服老哦,年纪有了,身体就要顾好。”
“谢、谢谢少夫人。”顺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的。”小事一椿罢了,瞧他,竟然热泪盈眶。
临去前,顺伯迟疑地又停住,回身说道:“少夫人,做人有时不能太和善,该凶的时候就要凶,不然会被人欺负的。”
少夫人其实不像少爷想的那么笨拙,她也有一颗灵慧剔透的心,只是个性太温柔善良,凡事都不去与人计较,才会任那个郑明珠在她面前嚣张过头。
戚水颜微愕地张嘴,而后会意地轻轻笑开。“我会记住的,谢谢顺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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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顺伯的支持,许多事情在处理上也就顺利许多,整饬府内的计划一道道施展开来后,整个傅府一日比一日更加的井然有序,许多原本不服她的下人,再也不敢瞧轻她,当然,还有更多的人,感激她对下人的体贴,更是打心底里服她、感激她。
所有的事上了轨道,她也就松了口气,时间突然多出许多。
一曰,她闲来无事,在府里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又走近了书房,等她发现时,正想赶紧离开,由虚掩的门扉,不经意望见傅磊眉心深蹩的模样。
他在烦恼什么吗?
明知前去探问,只会换来自取其辱的下场,但是离去的步伐再也迈不开,她不由自主地推开那道半掩的门扉。
“呃——”一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唤他。
傅磊也发现了她的存在。
“干嘛?”他懒懒的挑眉。正心烦着,没空和她大小声。
没换来他怒言相向的斥离,戚水颜胆子也大了些。“你——在烦恼什么是不是?”
“那又怎样?”净问些废话。
“可以说来听听吗?”
傅磊冷冷一哼。“说给你听有用吗?”
“试试看嘛,多个人商量也好。”
傅磊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可有可无的随口道:“最近不知打哪儿冒出的新商号,所卖出的布正样式、质料都与我们相似,价格却刻意定的比我们低,像是存心冲着我来的,傅家名下数家布庄的生意已经大受影响了,我正在思考对策。”
戚水颜沉吟了下。“如果我们也跟着压低价格,似乎行不通——”
“废话!”
不等她说完,傅磊直接受不了地回她。“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恶性循环下,只会坏了傅家的招牌与行情,你到底懂不懂!”真搞不懂他干么要跟她说这么多,天真的蠢女人!
好凶。他脾气果然不大好。
戚水颜叹了口气。
“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去考虑价钱的问题,你想,什么样的条件,会让客人甘心拿较多的银两上门来呢?”
“当然是货物的品质!”连这也要他讲?笨得够彻底。
戚水颜也不以为意,笑笑地道:“没错,是货物的品质。关于这一点,我对你有信心,由我们傅家所售出的每一分货,绝对是童叟无欺,既然你说对方的布样式与质料都与我们相近,而我们所订的又是公道价格,那对方肯定就是在做无利或赔本生意了,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们的货品只是“相似”而已,品质上还是有差的,长久下来,不是他们倒闭,就是客人发现差异。”
“嗯哼。”虽然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仍是无用的屁话一堆。
她顿了顿,又接续道:“所以,我觉得那个不是问题,但我们无法等到那么长远以后,要解决目前的窘境,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你想不想作个参考?”
“说来听听。”怎么从来没发现,她的声音还满好听的,清清柔柔,像水一样,干净的没有任何杂质,听得人沁心舒畅,也听得他……有点昏昏欲睡。
“要让顾客了解布的品质,就得由掌柜的下手。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是底下人的服务态度出了问题?如果今天你想买这匹布,却发现价格比别家高,多问了句,然后掌柜的回你一句:‘那家比较便宜不会去那家买呀!’请问一下,你还有可能买吗?”
“嗯?”这个他倒是没想过。
“连你的心情都受到影响了,你想,底下的人士气不会有影响吗?他们会不会早就认定不可能拼得过人家,也懒得再努力什么了?反正他们领的是固定薪俸。有了这样的心态,对客人的态度还和气热络得起来吗?”
“那倒是。”他没发现,到最后他竟然只能落个附和的下场,完全无话可驳。
“带人要带心,我一直都很相信这一点。所以说,如果我们将每月结算下来的净利拨个十分之一给他们作为红利,你想想看,他们会不会卯足了劲去干活呢?”
会,绝对会!而且会热心地把每一匹布的优点详述个矩细靡遗,让人无力抗拒。
好个戚水颜,真有她的!
这招叫什么?抛砖引玉?以小钱去换取大笔营利,真会收买人心,亏她想得出来!
傅磊不由得要对她另眼相看。
戚水颜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我说错了什么吗?还是你觉得仍然不可行?”
“不,我认为这是很聪明的做法,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闻言,她笑开了脸,像是得到了多大奖赏的孩子,有着单纯的喜悦。“也没什么,我还没嫁你以前,也学过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后来要出嫁了,才慢慢移交到泛舟手上。”
原来她不是真的脑袋空空,什么都不会。
戚水颜见他只是沉默,怕他觉得被比了下去,自尊受创,连忙又道:“其实生意上的事,你懂得比我还多,这一次只是你心情太浮躁,才会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而已。”
比起傅磊的生意手腕和历练,她是真的还差上一大截,望尘莫及。
傅磊没好气地抬眼。“你废话真的很多。”他有说他觉得不如她或颜面无光之类的话了吗?要她多嘴!
“呃?那我出去好了——”
“等等,回来!”他口气差劲的唤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
傅磊沉吟了会儿。“既然你说得那么头头是道,那么这几家商铺就交给你负责,真有本事就做出点成绩来让我信服。”
“啊?
戚水颜呆住了。
“可、可以吗?”
她不是怕辛苦,只是——他不是很讨厌她吗?怎么突然信任起她来了?他难道不怕她把傅家的招牌给砸了?
何况,她一介女流之辈,插手男人的事业,在一般人的观念里,终究有点……
他的行为总是那么的出人意表。
“那一叠是所有布庄的帐册明细,以后就交给你去管了,如果负担不了,就先挑个几间铺子试试,明天起,要看帐就到书房来,有问题随时来问我。”
他……允许她靠近书房了?还说可以随时找他?
戚水颜受宠若惊,一时无法消化这突来的转变。
“真……真的吗?”
“收起你那副蠢相,别让我怀疑自己作了个呆到极点的决定。”
他说话还是恶毒得毫不留情,但是她发现,她已经不介意了,她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肯让她分担他的事情,也算是一种对她正面的肯定了,不是吗?
为什么会作这样的决定?傅磊同时也疑惑地问着自己。
不是一直不遗余力地要将她驱离他的生活中吗?如今的行为,岂不矛盾?
唯才是用,对吧?
这是他的习惯,他欣赏有才能的人,并且会给予充分的发挥空间,所以在意外惊觉她出乎意料的聪慧巧心时,很本能的就作下了这样的决定,一时也忘了对她的偏见。
后悔吗?在看见她宛如孩童般纯稚的惊喜笑容后,想说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就让她试试吧!
第四章
傅磊发现.与戚水颜同处一室的感觉,并没有他原先所想像的那么糟。
这些日子下来,他渐渐发觉到,她是少数有智慧的女子,别的女人遇到挫折,只会惊惶失措、无助哭泣,她却有异常坚韧的性格,能够冷静地思考对策。
数十家的商铺,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够吃力了,可那沉重的压力却没压垮她。他承认,一开始,还有一点考验她的意味在,她若受不住,自会主动放弃,他只须等着看笑话便是。
然而,意外的,她没喊累、没诉苦,多少夜里,他不只一次见着她终宵不寐,为了弄懂一本又一本繁复的帐册而挑灯夜战。
不可否认,当时,他是震颤惊异的。
他只是想告诉她,他傅磊的妻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她若没点能耐,最好趁早死心放弃。可是她却用行动告诉他,她要挑起这个重担,扮演好傅磊之妻的角色,苦亦无怨。
戚水颜,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外表看来柔柔弱弱的,却有着无坚不摧的意志力,连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连他都没留意,他正不知不觉地在观察她、研究她,深入探索这名耐人寻味的女子,等他发觉之时,他已在她身上用去较多的注意力。
倚在窗边,看着那张宽大的木桌,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上头总是堆满帐册,差别只是在于,除他之外,如今又多了另一个人使用它,将阳刚味甚重的书房,注人一丝柔意。
他顺手拾起她遗落在桌上的发簪,无意识地把玩着,脑中浮现她纤细娇柔的身子埋首其中的景象,却不觉得突兀,反而有股不可思议的亲蔫与融合感,让他深切地意识到,他们真的是夫妻……
有时看着看着,他竟然会觉得,她其实并不真的那么碍他的眼,反而是专注投人、执拗认真地研究着帐册内容的模样,有种说不出来的独特风韵……他是不是疯得很彻底?
有时,他随口说了句认同她的话,她又会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笑容纯净娇憨,一点都不像那个性格强韧、宁可吃苦受罪都不愿离去的坚毅女子。
发觉自己已想了一整晚的戚水颜,他甩甩头,想让脑子清醒些。
是该睡了,别在这儿胡思乱想。
起身离开书房,在经过他俩的新房时,发现虚掩的门扉内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她不乖乖在房里睡觉,又跑去干什么蠢事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就是无法像以前那样,潇洒的抛诸脑后,莫名的牵念使他移动步伐,绕着新房附近找了一圈,最后又再绕回来。
怪了,居然没有。
他推开房门,目光朝房内梭巡了遍,最后定在半合的窗扉上。
那道窗,平日是不开的。
他走上前去,正欲关窗的手顿了住,傻眼地看着前方月下沐浴的人儿。
他知道这间房的后头有池天然温泉,只是从没使用过,没想到反而让她给捷足先登了。
月下的她,长发尽散,漂浮在水面.看起来好自在、好无忧。
一下拍打着池面水花,一下又掬了满掌的泉水往上抛,再仰着脸去承接,有如戏水精灵,迳自笑得开怀。
他该立刻离开的,但是定住的脚步,却怎么也移不开,只能怔怔地、近乎痴愣地将目光定在她身上。
一个人,怎能同时拥有如此多变的风情?
单纯娇憨如稚儿,清纯。
蕙质兰心解人意,灵慧。
逆来顺受不言悔,凄柔。
现下,她正兜着满肩的黑发洗沐,纤细的小手,怎么兜都兜不拢,总有几缕随着池水飘荡,似有若无的缠绕周身,形成一股魅惑风情,他竟有股冲动,想替她将流泉般的青丝拢满掌心——
晕黄的月光洒在她未着寸缕的娇胴上,媚得不可思议。
从没料到,她也有着水般柔媚的体态,更没料到的是,他的身体竟不由自主的为她燃起火热与冲动——
他倒吸了口气,被这胀痛的欲望给震慑住了。
为她?!这怎么可能!
他惊喘了一声,转身仓皇奔离。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可能对那样的女人产生渴望?!这太可笑了!!他又不是饥不择食,要在以前,凭她的条件,走在街上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一路奔回房内,他喘着气,试图平复奔腾的思绪。
“你今天好晚哦,我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一见他进门,郑明珠迎上前去,视线在触及他手中的发簪时,眸光倏地蒙上一层暗影。
这只发簪是谁的,她心知肚明。
戚水颜!她恨恨地在心中默念。就凭这种姿色,也配和她争男人?等着吧,她非教她败得一塌糊涂不可!
“害我独守空闺,看你怎么补偿我。”娇躯迎上他,勾诱意味相当明显。
傅磊近乎麻木的,看着怀中艳若桃李的面容,看着她使出浑身解数撩逗他,直到望见手中的发簪,那淡淡柔柔的银光闪动——
他想也没想,反手推开了她,同时也望见她错愕的表情。
“我累了。”他淡淡解释,背身而去。
见鬼了!那一刻,他脑中想的,竟然是戚水颜!
盯着手中的银簪,仿佛烫手似的,迅速丢开。
傅磊啊!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茫然自问,却无法为自己的反常找出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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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凭戚水颜那种姿色,居然也有本事弄得傅磊心神大乱!郑明珠在心中暗咒着。
这些天,傅磊对她明显的冷了下来,就连面对着她时,也老是心不在焉,敷衍意味太浓,甚至从那晚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她,不论她再怎么勾挑媚诱都是惘然。
虽然,他也用着同样的态度在对待戚水颜,但是那种冷漠,不似之前的厌烦,也不是真的不想看见她,反倒像是在逃避什么、否决什么似的。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重新抓回傅磊的注意力。
心中有了定案,她再度绽露信心十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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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鬼鬼祟祟的,又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算计少夫人了?
郑明珠遮遮掩掩的行止引起了顺伯的注意力,当下决定先暗中观察再说。
少夫人心肠太软了,才会老是让人欺负着玩,这柔弱善良的主子,让顺伯兴起一股使命感,觉得保护她是自己的责任。
一路跟来厨房,只见郑明珠趾高气昂地问:“我要你们准备的酒菜好了没有?”
“在那儿呢,就快好了。”一名婢女连忙应道,加快手边的动作。
郑明珠看向摆放在一旁的酒菜,由袖内掏出一包不知名的粉末迅速倒入酒内,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让人瞧见,才又故作若无其事地道;“手脚俐落点,等会儿端来我房里。”_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