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词溢于情的文章,会让人有滥情的感觉。
我说,她还年轻,青涩无知,少不经事。
我说……
天!我在说什么?
她是那么骄傲的女孩,怎受得了这种羞辱?我难以想象她会有多恨我……
「我想,这就是她联考失常的原因了。后来,我又骗她可薇姊是你的女朋友,你们正在热恋中,她是真的伤透了心才会离开的。但是那时候,我并不愧疚,总觉得是因为她的出现,破坏了我们家的和谐,把所有的罪都怪在她身上,她走了我还正中下怀。
「后来想想,爸妈的感情本来就不好,把一切都归咎于她实在有欠公允。又看到在她交了男朋友之后,你那么明显的失魂落魄,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是喜欢她的,我觉得……对你有一份亏欠,但是又怕你骂,没勇气坦白。
「直到五年后,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我刻意的接近童圣阳,用我自以为是的方法想补偿你,我以为,只要你得到这个本来该属于你的女人,你就不会再耿耿于怀,做什么事都不开心了……」
我麻木地听着,麻木地感觉我的麻木……
最痛的那一刀,已经在三年前挨过,现在再面对什么,都只是一片麻木……
我该感到欣慰的,至少海宁真的曾经爱过我。
但是,那对现在的我来说,又有什么差别?真要说有,那也只是多承受一分错误的遗憾怅然,在一切都已事过境迁之后。
「哥……你没事吧?」
「没事。」我吸了口气,把沾了墨渍的面纸丢进垃圾桶,移步到窗前,拉开窗帘,让满天星光迤逦而入。
「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摇头,没说话。
「还是——你还没原谅海宁?」
我仍是摇头。
不曾恨过,哪来的原不原谅。
「哥,你说句话好不好?」
「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好,你不要……不要这样!」
「我说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知不知道你表情空洞,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多让人担心?我宁愿你骂我、打我、教训我,也不要你这样,承受天大的痛苦都只会自己吞忍,受了委屈也不说……」说着、说着,竟哽咽地哭了起来。
我回身,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小妹,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索性趴在我肩上,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我觉得好难过,要不是我把信藏起来,她也不会联考失常;要不是我骗她可薇姊是你的女友,她也不会伤心失望地离开,更不会有童圣阳的出现;要不是我自作主张,抢她的男朋友,她也不会误会你,对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这一切全都是我害的,我甚至觉得……你会心灰意冷地离开台湾,在外地飘泊三年,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手拆散了你们,如果你们不能在一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相较于她的激动,我是过度平静了。
我能明白予洁的好意,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没错,我和海宁之间,是有太多的阴错阳差,那也只能证明,我们的情缘太浅,怪不得任何人,你也别放在心上。」
「那,现在你都知道了,你会和她重续前缘吗?」
我摇了下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心急地抢先说:「其实三年前的事,并不全然是她的错,我一直这样任意的摆布她、玩弄她,完全没去顾虑她的心情,也难怪她会做出这种事,哥,你原谅她好不好?那真的不能怪她……」
「我没有怪她。」
「那你为什么不肯重新接受她?」
「当感觉已经失去,怎么追都追不回了。如果更早之前,我能勇敢一点,向她表明心意;或者她对我的感情再坚定一点,别被任何事左右,也许,今天的我们真的可以有不同的结局。但一切就是差了那么一点,不是吗?现在的我们,已经错过了相爱的时间与契机,至少现在的我,不论时间、空间及心情,都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了,过去的只能当成过去。」
「你是说——你现在不爱她了?」
或者该说,我现在没有爱的心情了。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去沈淀对她的感情,现在大家都能够平静下来,也有了新的生活,没必要再去紧抓着过去不放。」
「就……这样了吗?」予洁的口气,带着遗憾。
「嗯,就这样了。」
我不再多说。
因为能讲的,真的就只有这样了。
第二幕 偿爱
该如何诉说我无尽的悔恨?
该如何偿还亏欠你的深情?
一生的等待
如海的泪水
刻骨的思念
够不够?
够不够再换你一句--恋我如昔?
第二幕 卷六
永远是──你与我同步呼吸,笑泪与共
我曾经以为,我和她就这样了。
她有了守护她的人,而我,默默退开,藏起我的失意与惆怅,姻缘路上,错身而过,背道远驰,今生再无交集,只除了偶尔和嘉颖他们去唱歌,必点那首「街角的祝福」。
然而,我错得离谱!
我都已经做好心理调适,这辈子只打算远远地看着她,将爱她的责任与义务,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看着她笑、看着她甜蜜幸福,却没想到,予洁的胆大妄为,会在我和她之间,掀起狂涛巨浪!
予洁换男友的速度,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各人有各人的价值观,我自己身体忠于感情,总不能也要求全世界都认同我的思想模式吧?
但定--天下男人何其多,她为什么偏偏要招惹海宁的男人呢?
最初发现时,我震惊不已,这段时间,我劝过、也骂过予洁,她就是充耳不闻,还莫名其妙的回我一句:「以后你就会感谢我了。」
感谢她什么啊?我现在只烦恼海宁要是发现,她怎么能承受这些?!
我开始担心,害怕看到她哭泣的容颜。
予洁劝不动,只好改从海宁这边着手,要她多上台北陪陪童圣阳,我看得出童圣阳还是爱海宁的,出轨只是因为寂寞,我希望还能及时阻止不该发生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该来的,还是避不掉。
我终究还走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她被伤透了心,在我怀里哭哑了嗓子,而我的心,也随着她一声声的啜泣而抽紧。
我的心情,并没有比她平静多少,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是我能为她做的?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过些?
以海宁刚烈的性子而言,面对背叛她的男友,她是很难再接受的,但是如果她真的很爱童圣阳,这样的倔强,只足苦了自己。
我该怎么做呢?
我烦恼得一夜无法成眠,隔天陪她到旗津散心也没什么兴致。
她问我在许愿池里许了什么愿?是不是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不,她错了,我许的,是想看到心爱的人一记真心的笑容,她快乐,比我能不能与她相守更重要!
或许,那个许愿池真有些灵吧!接下来的后半天,我感觉到她开朗许多了,逐渐能敞开心房和我说说笑笑,我有种错觉,像定时光倒流,回到五年前与她共游的那两日,没有童圣阳,没有予洁,也没有太多噬心的悲欢情愁,单单只有我们两人,忘却世俗烦忧。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一直这样陪着她走下去……
这一切太美好,美好到我都忘了现实的残忍,直到--看见守在她家门口的童圣阳。
那一刹那,我像是由云端疾速跌落万丈谷底,暖热的心瞬间冻结成冰。
走啊!怎会忘了残忍的现实呢?海宁一直都不是我的……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选择,毕竟她和童圣阳交往了五年,这么深厚的感情,不是说抛就能抛舍的,否则她昨晚也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了。
没料到的走,她会当着童圣阳的面吻我……
我又一次被吓掉了三魂七魄。
这女人!老是来这招,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我,要是身体差一点的人,怕不心脏衰竭,送医急救了?
这一次的震撼比五年前更强烈,有了一次教训,错愕只是瞬间的事,我其实早在第三秒就回过神了,但我贪恋她柔唇的温暖与触觉,硬足压抑罪恶感和良心的谴责,到第六秒才拉开她。
我可以很自恋的假设她选择的是我,问题是,我还没学会自欺欺人的本事,我知道她只是在和童圣阳赌气。
于是我又一次发挥连自己都唾弃的高贵情操,给了他们私下谈谈的机会,童圣阳要是再有本事些、海宁要是多爱他一点,要重修旧好并非难事。
我做得潇洒,事实上,我一进屋里,就将脸埋入浴室的洗手台,直到快窒息才抬起头,看着镜中水珠一颗颗由脸上滑落,心里呕得想拿头去撞墙。
不知过了多久,我洗完澡,她才进门。
我不敢去探问他们谈的结果如何,而海宁也没主动告诉我。看出她的局促不安,我心知肚明,是那个冲动的吻所造成,她现在一定懊悔万分吧?
「我吻你好不好?」
咦咦咦?
我没听错吧?这是懊悔万分的人该说的话吗?我想我有必要提醒她,这次她没有冲动的理由和借口了,她如果敢吻我,我一定会当真……
呃?来不及了,她已经吻下去了!
我的思绪再一次被炸咸灰屑,理智宣告阵亡!
这是她自找的,这回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先亲了再说,就算她只定利用我来逃避痛苦,或是其它,那都无所谓了--
然而,她并没有放我走,五指牢牢地缠握着我的,眼神走那么的心慌、那么的无助,深怕我不要她……
她选择了我,是这样的吗?
我不确定,由她眼中读出的讯息是什么,但是无庸置疑的,她在乎我。
她要我陪她!
栖卧在我怀抱中的她,神情看来定如此安适,像只回到家的小猫,眷恋偎昵,如果这样都还不算是承诺,那我这次真的会一头撞死给她看。
这是上天给我的另一次机会吗?
若是,那么,这一回我不想再错过她。
※※※
焦头烂额,是我目前最贴切的形容词。
老爸太急着将大权移交给我,而我一切才刚上轨道,再加上求好心切,我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算奢侈。
这个时候,天皇老子想见我都得预约。
只不过--有人就是比天皇老子还无赖。
才刚办好一个多礼拜的手机响了,我一边翻桌上的报表,眼睛瞄的是电脑上刚跑出来的数据,用剩下三分之一的心思接电话。
「喂,我说姓程的,你事业做很大哦,总统都没你忙。」
另一头传来凉凉的幸灾乐祸嗓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就是我那个最佳损友赵嘉颖。
「有话快说,没空听你哈啦。」
「可是我很有时间跟你哈啦耶,今天天气很好喔,凉凉的,好想睡……」
这简直就是刺激我这个每天只睡五个小时的可怜虫。
「很好,我们拜拜再联络!」
嘉颖也料准我的行为模式了,赶在我切断通话之前丢来一句:「不听你会后悔。」
「你还有十秒钟的时间。」把时间浪费在听你打屁我才会后悔。
「不要这样嘛,亲爱的--」
哇咧,还来?!
「五秒、四秒--」我开始倒数计时。
「我要结婚了!你当伴郎。」他直接快速的抛出一句。
很好,相当有效率,没多浪费一秒……等等!他说什么?!
我抓紧差点滑落的手机,坐直身子。「你再说一遍,我年纪大了,有点耳背。」
这颗炸弹太大了,炸得我头昏脑胀。
「是的,程老先生,区区、敝人、在下、不才、小生、我,要结婚了,对象当然是我亲爱的可薇,你以前承诺过我,要是我追得上可薇,你要当我伴郎的。」
「是吗?那恭喜你了。」我真心为嘉颖感到高兴,执着了这么多年,总算得到应有的回报。
同时,也有莫名的怅然,挚友情有所归,而我,依然像一叶孤帆,在茫茫无际的情海里飘荡……
「我很怀疑,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她点头的?」那天和可薇谈过之后,我预计嘉颖这革命烈士应该还会有一段抗战期才是。
「当然是本人无远弗届、打逼天下无敌手的男性魅力……」
「呵……」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再加上我高贵的情操,天人般完美的气质,以及……」
他还没唬烂完啊?害我想不昏昏欲睡都难。
「不会是奉儿女之命成婚吧?」我随口丢出一句堵了他的话,免得耳朵受尽凌虐。
「@#$%……」前头是一串模糊的咕哝声,我只听清楚后半段:「我现在相信你有足够的智慧考上台大了……」
咚!我的下巴滑掉在地板上。
「你……你这个人……」为了娶到可薇,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他。
「喂,你当干爹了,不高兴吗?」
「呵呵--你没看到我正在笑吗?」虽然是干笑。
「是的,我感受到你的喜悦了,所以亲爱的,现在麻烦你为你干儿子尽一点心力吧!」直觉告诉我,最好现在就挂掉电话--
「我现在人在高雄,你知道的,我老板像吸血鬼,为了我长长的婚假着想,我现在要很拚、很忙,所以说--」
「所以说我们拜拜再联络!」我赶紧接下去。
「亲爱的,你真无情--」另一头传来抽噎声,害我鸡皮疙瘩全都由冬眠期苏醒。
「你到底想怎样?」我没辙的叹了口气。
「我和可薇约了今天陪她做产检,但是我赶不回去,亲爱的程程--」
我就知道!他打电话来准没好事!
「你开什么玩笑?我自己也忙到快上吊好不好?」一天只睡五个小时,是为了陪别人的老婆去做产检吗?
「别这样嘛,那家妇产科就在你公司附近而已,你忍心让一个怀了孕,娇美柔弱的女子,自己孤立无援的去面对世间的沧桑、生命的无常--」
他可以去写小说了!
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赵公子这么有肉麻当有趣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