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不许这么说爹,他也是为我好。”殷纤云垂下眼睑,娟细的眉间隐隐含忧,无意间也流露出她的万般不愿与内心的愁苦。
“他连问问你的意见都嫌浪费口水,这叫为你好?你明明也不愿意嫁给那个见鬼的裴慕凡,不是吗?”落云哇哇大叫,”大姊,我没你这么好修养,我找爹评理去!”说罢,当真跳起来往门口冲,标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力行派人物。
“段落云,你给我回来坐好!”这回出声的是行云,看这情形,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还以为沉着稳重的行云比落云还年长哩!
“为什么?”落云委屈地吸着唇,“人家要替大姊说服爹改变心意嘛!”
“你以为爹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一改初衷?”行云反问。
一旁的盼云闻言,笑嘻嘻地丑着落云:“就是呀!我记得二姊以前笨归笨,但也没蠢到这种地步嘛!”
今夕是何夕?怎么殷家四朵姊妹花全聚集在一起了?
虽然她们的性情一个个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团结心可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其中有人受了委屈,她们全都会齐心一致来抵御外敌,不过这回的“外敌”似乎有点特别──她们的爹!
听到盼云的话,不堪一激的落云又气得跳脚。“死盼云,你敢取笑我!”
“好啦!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你们适可而止好吗?”通常出面调停的人都是行云,这回也不例外。
纤云幽幽一叹,“你们别伤脑筋了,爹的个性你们又不是不清楚,一旦他决定的事,岂有改变的余地?”
“难道你甘心就这么认命?”行云反问。
“不甘心又能如何?”她无奈地反问。
“都是那个王八羔子、浑蛋裴慕凡害的!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在这里愁眉苦脸、坐困愁城,这笔帐我记着了,哪天要是让我见到他,我不一并讨回来,我就不叫殷落云!”落云咬牙切齿,气呼呼地说。
“狗改不了吃屎,还是这么暴戾成性,谁要不带眼喜欢上你,肯定前世设积德,令生没礼怫,唉,作孽哟!”盼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你像只小麻雀在那□□咕咕些什么?”落云睇目以视。
盼云翻了个白眼。“没有。对了,大姊,你当真要听爹的话,嫁给那个不知是圆是扁的裴巴……哎哟!”盼云哀叫一声,因为头被人敲了一记。“二姊,你干嘛打人家啦!”
“谁叫你问这种白痴问题,大姊当然不嫁。”
“爹不是说裴慕凡很好吗?大姊嫁给他或许是不错的主意。”盼云不服气地反驳。
“才怪!”
“好了,你们都别争了。”行云又适时出面阻止。“大姊,你不愿嫁,对不对?”
“嗯。”纤云据实以答,她知道行云一向有主张,言行深思熟虑,不像冲动的落云和天真的盼云,十句话中有九句是废话。“你有什么主意建议我的?”
”有,首先要问你有没有这个勇气?”
”你说--”
”离家逃婚。”
间单的四个宇,如一枚炸弹,惊人的威力,在其余三人的心湖引爆开来。
”逃……逃婚?”纤云的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一片空白,全然失去思考的能力。
”帅耶!”落云跳起来欢呼,”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简单喔!行云,想不到像你这样沉着冷静的人,也会说出像我这种冲动的人才会说的话,有魄力!”
“盼云,你怎么说?”行云反身望向小妹。
盼云一双小手撑着下巴,凝望着失神的纤云。“只要大姊不再愁眉不展,我没意见。”
“废话!”落云白了她一眼。
“那么,大姊,你得当机立断,否则等裴慕凡来提亲时,就真的来不及了。”
”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纤云一脸慌乱,”我若真的这么做,爹娘一定会很生气,”一向来乖巧文静的纤云,不似冲动派的落云,她做事总要深思熟虑。
“现在你还顾得了这么多吗?生不生气是以后的事,先离开一阵子,让爹娘明白你的决心,打消把你推销出去的念头之后再说。”
“可是……”
“我可以和你慢慢‘可是’,二姊、盼云,你们先回房休息,大姊的事就交给我。”
“那怎么行?大姊是‘我们’的,为什么我不能参与?”落云抗议。
“因为你说的话通常没什么重点,换句话说,废话连篇。”行云巧笑嫣然地回道。
“才不……”三双不苟同的目光盯着落云,害她不好意思睁眼说瞎话。
“好吧!我和盼云先回房。”
“明天记得将结论告诉我幄!”丢下这句话后,盼云拉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落云先行离去。
“好了,你支开她们两个,究竟有什么话想私下告诉我?”纤云开门见山地挑出正题。
“大姊果然冰雪聪明,一眼就看透我了,看来我这女诸葛的美称要拱手让你了。”
“少来,想说什么就快说吧!”
行云敛去笑意,面色渐渐凝重。“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卜了个卦,算出盼云有一场劫难,而且,生死大劫。”
“什么?”纤云大惊失色,难怪她要支开盼云和落云,为了不让盼云害怕,更困落云心直口快的个性根本藏不住话,所以才要瞒着她们。“可有法子化解?”
“没有。我只能隐隐算出她命中有一场浩劫,却算不出会在何年何月发生。”
“那……那该怎么办?”纤云一急,两颗珍珠般晶莹的泪顺颊滑了下来。
“虽逃不过血劫,但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助她免于一死。”
“什么办法?”
“你可知钟灵石一物?”
“钟灵石?”据说,钟灵石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石,模样有如水晶,散发着耀眼晶亮的紫光,值得一提的是,它具有灵性,可助主人趋吉避凶。“这和我们讨论的话题有关?”
“是的,钟灵石除了可趋吉避凶之外,尚有一项鲜少为人所知的功用──凝聚人的三魂七魄。”行云加以解说。
“你的意思是──”
“如果盼云当真难逃血劫,那么也不至于魂归离恨天,钟灵石可以锁住她的魂魄不散,只要魂不离体,我们就还有机会救回她。”虽然如此一来便是逆天而行,但行云顾不了这么多,就算会因此遭受惩罚,她也要力挽狂澜,保住她疼爱的妹妹。
“钟灵石现在何处?”
“江西省的千重山──韦独狂所有,如果他肯割爱,盼云就有救。”
“我去找他!”纤云当机立断,果决地说。
行云勉强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就等你这句话,这就是我建议你逃婚的另一个原因。因为依我卜出的卦象看来,若是寻物,同金之人寻获的可能住权大。你是秋天所生,秋在五行中属金,你明白了吗?”
让大家以为她是为逃婚而离家,既可躲掉她不要的婚姻,又可在众人不疑的情形下瞒过众人,寻找钟灵石,行云果然聪颖。
“不愧是女诸葛,甘拜下风。”纤云终于展颜一笑。究竟是怎生的倾国倾
阿!那笑容,美得醉人心魂,幸亏这儿没男人,否则怕不看痴了。
“大姊,你真美!”行云赞叹道,上天毕竟是公平的,她有异于常人的智
,容颜虽美,却不及她大姊。
纤云柔美的颈上梁起淡淡红霞,绝俗出尘得令人不忍移目。“你何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才不呢!我说的是事实。真不知,你应容颜是为谁而娇、为谁而美?”她□喃说着,思绪渐渐飘到不知名的远方。
有一点,她隐瞒着没对大姊说──此越寻钟灵石之行,将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转变,有个人将改写她的一生,而那人……将和她纠缠一生、密不可分!
第二章
“嘘,小声一点。”漆黑的夜,响起稀疏娇柔的嗓音。
“哎呀!你踩到人家的脚了啦!”
“闭嘴,你们两个别吵了,非得把爹娘吵醒才肯罢休是不是?”行云小声斥喝。
“都是你啦!”落云白了盼云一眼。
“谁教你这么粗鲁,踩人家的脚。”盼云委屈地嘟着唇,一副泣然欲泣的模样。
“落云,不许你欺侮盼云。”纤云抚了抚盼云粉嫩的脸蛋,“盼云,笑一个,嗯?”
“大姊,”她感伤地拉拉纤云的手,“你会不会很快回家?”
一旁的落云又习惯性地敲了下盼云的头,“笨!没有离开一段日子哪叫‘离家出走’?”
“人家舍不得大姊嘛!”盼云抱着纤云的腰,依依难舍地红了眼眶。
这就是盼云,至情至情,从不隐藏自己真实的感情。
纤云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大姊一定记得想你,行了吗?”
“真的幄,不骗我?”有时,她眼中又会闪着纯真而孩子气的光芒,十五岁,本来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嗯。”纤云紧紧拥看她,其中有怜惜、有心疼,更有着惊惧。只有她和行云才知道,这趟离家,有绝大部分是为了她──她们最心爱的小妹。“盼云,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这柔声的叮咛中,含着多少的关怀与未出口的隐忧呀!
“大姊,你太厚此薄彼了啦,我也是你的妹妹,为什么你就只注意到盼云?”落云不满地抗议,盼云一听,朝她扮了个可爱的大鬼脸。
纤云失笑地轻捏落云的鼻头,“怎么和自己的妹妹计较这个?!落云,不要老是和盼云斗嘴,偶尔也让让她。”
“知道啦!你愈来愈像老太婆了,婆婆妈妈的。”
纤云无奈地摇头,她明白落云虽然常和盼云斗嘴,但心底却比谁都爱盼云,见不得盼云受一丁点儿委屈。
“好了啦!又不是要分开十年八年,哪需要这么十八相送、难分难舍的?”行云出面提醒道:“大姊,你再不走的话,被爹娘发现就真的走不了了。”
“嗯。你们也回房休息吧!”纤云接过行云递给她的包袱,由后门出了殷府大宅。
目送纤云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落云关上后门,和妹妹们轻手轻脚地各自溜回房。
夜幕中,走出了两条人影。
“老爷,让纤云一个女孩子家出远门,这样真的好吗?”罗耐梅忧心地问。
“也许是我的私心吧!我想保住盼云,或许让纤云去努力,真的能有一线生机。”殷年尧低叹,“别怪我偏心,两个都是我的女儿,我对她们的爱都一样深,我不会为了盼云而牺牲纤云。”
“可是--”
“你该相信行云的,如果此行有危险,她不会要自己的姊姊去冒险。”
罗耐梅点点头,她当然相信自己的女儿。“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行云会选择要纤云走这一趟呢?”
“枉你生的女儿是才女,这点你难道看不出来;行云在成就纤云的良缘,合该是时候了,纤云是该去寻她的有缘人了,只不过,那人不会是裴慕凡。”
“哦?”望着丈夫深思的面容,她感觉他在算计看什么。“既然如此,你为何说要将女儿许配给他?”
“我中意那小子,但能嫁的女儿未必只有纤云。”他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密。“陪那些小女孩玩了一个晚上,好累人,该补眠去幄!”
殷年尧坏心的丢下妻子,任她果站在原地想破脑袋。
出了殷府,外面的世界对纤云而言是全然的陌生,十八年岁月中,她从未出过远门,尤其一名兼具美貌的女子只身在外,她心中具有无限的茫然和恐慌,此刻,她真希望能有个人和她做伴。
她不断告诉自己,她不能软弱,为了盼云,她必须坚强下去,再困难她也要咬牙一步步走向千里之外的千重山,找到韦独狂,求得钟灵石!
然,谈何容易!
“不要想这么多了,反正人都已经出来了,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她喃喃告诉自己。
走了一天的路,天色也渐渐暗了,疲累的双脚开始发麻,微微刺痛,她左右望了望,前方有间茶楼,先喝口茶,填饱肚子再找间客栈住一晚。
上了茶楼,完了!是不是天要亡她?居然坐无虚席。
但她是真的走不动了,讲更清楚一点,根本是“再也”走不动了──不,该说打死她都走不动了!
咦,难道天无绝人之路?她发现了其中一桌尚有空位,喜出望外之余,差点痛哭流涕的感谢上天。
虽然那一桌坐的是一名男子,但她实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咬牙忍着脚上传来的刺痛,她一跛一跛的走向那个空位,礼貌地询问:“请问,我可以坐下和你同桌吗?”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坐下。这句话悄悄在她心底补充。
男子抬首淡漠的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表示,径自喝他的茶。
不说话就代表默许,先坐下再说。纤云向跑堂的小二点了些简单的食物和一壶龙井茶之后,首度认真望向对面的男子。“谢谢你。”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眼也没抬。
他的眼神很冷冽,冷得令人退避三舍,纤云想,不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会不会活活把人冻死,难怪大家宁愿跟好几个人挤一桌也不敢和他同桌,不过她实在太疲倦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培养“害怕”的情绪。
吸了口刚送上的龙井茶,她悄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吓人的面孔拒人千里呢?难道他厌恶别人的亲近?她的行径是不是造成了他的困扰?
也许,所谓的江湖人,就是要一副“千山我独行,万里任过游”的酷样吧!
感觉到她异样的打量目光,段飞星冷眼一抬,回视着她。纤云一愕,像受到极度惊吓的小白兔般,慌乱的垂下眼睑。
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两颊,她在心底斥责着自己:老天,殷纤云,你在做什么呀!逾越礼教主动和一名陌生男子同桌已是不对,现在竟望看一个男人发愣,噢,亏你还是个知书达礼的闺阁千金!
段飞星冷峻的五官没有一丝情绪变化。
通常,看到如此罕见的人间绝色,能做到无动于衷的,除了圣人之外,只有一个可能性──他不是男人。段飞星既非圣人,更是男人,当然无法否认初见她时曾有的惊艳和短暂的流口水,尤其他向来不是个沉迷女色之人。
他冷眼扫向那些几乎要将眼珠子黏在她身上的男人,那群人立刻惊惧地收回目光,安分地吃着自己的食物。
他撇撇唇,十分清楚那些男人是顾忌他在场,所以没敢打这女孩的主意,不过他走后可就难说了。
看来,她需要更多的祝福。
何必替她担心呢?她是生是死根本与他无关,他笑自己的多事。
纤云怯怯瞅着他不知是何情绪的冷漠脸孔,小声地问:“这位公子,请问--你知不知道去江西省该往哪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