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刻的相处,日后的痛苦必然就多一分,他真能承受得住吗?
“就这样说定了,段大哥,我回房梳洗一下,换套乾净的衣裳,待会回头找你哟!”纤云嫣然一笑。“盼云,你跟我来。”拉着盼云,她翩然消失在段飞星的视线外。
“等等我啦,大姊!”落云哇哇叫,和行云一同跟了出去。
殷年尧怜爱地摇头笑了笑。“一样是这么养、这么教,怎么四个娃儿全不同性子。”
“很与众不同,各有特色,相信你一定很以她们为傲吧?”段飞星了然于心的接口。
“没错,我爱她们,你呢?你爱我的女儿吗?”殷年尧明知故问,睿智的眸光犀利的盯住他。
段飞垦先是一怔,却没有回避的意思,熠熠如星的清澈双眸坦然回视着他,磊落而坦率的回答:“我爱她。”他知道殷年尧指的是纤云。
反倒是殷年尧,被他毫不迟疑、落落大方的承认给震出些许错愕,但又
迅速掩饰。“我想,纤云该有告诉过你,我有意将她许配给裴家独子的事吧?”见他默然点头后,又道:“既然如此,我不妨说得更明白一点,裴家和我有多年交情,裴慕凡又是个人才,我不会悔婚,将女儿嫁给你。”
“我亦不敢做如此奢望。”他面无表情地回道。
殷年尧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脸上难掩惊愕之情。“莫非你一开始就没有娶纤云的打算?”
“是”
“那你还敢夸口说爱她!”殷年尧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爱她,却不想要她?!”
“我要不起。”段飞星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是要命的冷静,然而心细的人,却不难发现他眼中的悲哀和深沉的痛楚。
要不起?殷年尧不解地思考着。
活了这等年纪,殷年尧自认识人不在少数,他不会看错的,这年轻人深爱着他的女儿,他知道。但为何不愿与她斯守终身?他发现──他一点也捉摸不透段飞星的心思。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么说吧!”段飞星凄楚地一笑,“我珍惜我的生命,然而在必要时,我却可以割舍它,只要我认为这代价值得。裴慕凡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值得吗?若他比我还配拥有纤云,就算要我割舍拿生命去爱的女孩,也不算没有代价了。”
这份痛楚的深情,撼动了殷年尧,若非太有自制力,他大概会像一旁的妻子一样,感动得热泪盈眶、无语凝咽。
“我想,你可以放心了,裴慕凡和你相较起来,一点也不逊色,若你认为自己够出色,那么裴幕凡便配得上纤云。”
该放心了,不是吗?这样的结果一直是他所希冀的,纤云幸福可期,他该可以无牵无挂的放开她,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是那么的痛……
段飞星双拳紧握,痛心地闭上眼,好一会,他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握拳的手也渐渐松开。“你该不会残忍得连最后一点和她相处的机会也不留给我吧?”
“你以为我会吗?”殷年尧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将问题掉回给他。
他不会。若他想这么做,刚才便不会帮纤云留下他了,段飞星十分明白这一点。
他是否该感谢他的仁慈呢?段飞星悲戚而讽刺地想。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找纤云。”段飞星起身告退。
”今天的事,不适合让纤云知道吧?”
“颇有同感。”走出大厅前,他淡淡掉下这句话。
“老爷?”望着段飞星远去的背影,罗耐梅困惑地轻唤。
“他是真心的。我可以放心将纤云交给他了。”股年尧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你刚才……”
“不这么做,能试探出他的心意吗?夫人,这男人出色不凡,我们纤云很有限光,只不过──他有他的心结,如果他自己没办法想通,只有靠纤云来化解了……”他若有所思地叹息道,罗耐梅却听得一知半解,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别想这么多了,该是他们的,跑也跑不掉,你我又何必把人忧天?”
“是吗?”
但愿,她的女儿别吃太多的苦才好。
第九章
“盼云,你过来。”纤云遣退了帮她梳好头的婢女,转身朝盼云展开双臂。
“嘻。”盼云开心的奔进纤云的怀中。“好久没这样抱着大姊了。”
“小笨蛋,大姊现在抱另一个人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抱你呀!”落云在一旁嘻笑道,口吻乱暧昧的。
“哦?是──”她正想问是谁,脑海突然浮起一个俊挺的人影。“是他!段──段什么去了?”
“段飞星。”行云温婉地接口,“纤云弄巧,飞星传很。大妹,你们很配,这段情缘可是上天的巧妙安排哟!”
纤云含笑不语,须臾,“对了,”纤云想起什么似的,取出放在身上的钟灵石,俱且无比的交到股云手中。“这个东西叫做钟灵石,盼云,我要你答应我,从这一则开始,千万别让这颗钟灵石离开你身上,好吗?”
“为什么?”抱着手中闪闪发亮的宝石,盼云提出了她的疑问。
“别问,总之答应我就是了。”
盼云执拗地摇头。“我是单纯了点,但并不代表我是傻瓜!”她又岂会看不出大姊离家的真正原因,可能就是为了这钟灵石。
“相去不远啦!”落云冷不防的放了道冷箭,“你也知道你蠢了?”
“殷落云!”盼云气呼呼地跳了起来,冲到她跟前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果然蠢──噢!不,是心思单纯,很轻易就让人给转移了注意力。
趁着落云和盼云一来一往、唇枪舌剑之时,行云静静走到纤云身边,轻声问:“大姊,飞星──当真有恨?你可曾真正走进你的殷大哥内心深处,体会他的每一分悲喜、与他的心一同跳动?”
“我……”一语问得纤云默然无言,她陷入沉思。
段大哥,你心中当具有恨吗?
???
这段时日,段飞星因顾忌纤云的名节问题,不敢与她太过亲近。倒是纤云,一逮到机会就往段飞星身边跑,也不怕家中仆人议论纷纷的言词。
不过,身为父母的殷家长辈倒是没说什么,所以段飞星也就放任自己沉溺于最后这份令他心碎酸楚的情意缠绵。
而纤云在行云含意深远的提醒后,曾深思了好久,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她一直忽略了段飞星给她的爱一直含带着淡淡的忧郁,莫非,他仍害怕身上带着诅咒血液的他无法给她幸福?还是他对他们的感情没有足够的信心?若真是如此,她会用行动向他证明,她够爱他,并让他明白,他就是她的幸福!
这一天,出乎纤云意料的,段飞星居然主动到她房间找她。
“纤云,你睡了吗?”段飞星敲了敲纤云的房门。
“还没。”夜是深了,不过心头想着地,难以成眠。“段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想你。”他低低地说,目光深情地凝睬着她。
淡淡的红云染上了纤云的双颊。“我……”
“可愿陪我观月,共数满天星斗?”食指温柔地抚过她醉人的嫣颊,但不自禁地在她额际烙下一吻。
纤云轻轻点了一下头,将脸埋在他的胸怀。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方传来,段飞星知道该放开她,但此刻他舍不得──
“抱紧我。”他轻声叮咛,然后提气,施展他一绝的轻功纵身一跃,下一刻他们人已在屋顶上。
“哇,好刺激!我从来没试过这种飞檐走壁的滋味,真好玩……”纤云直呼过瘾,开怀地轻笑。
“嘘──”段飞星想也不想,压下她有些得意忘形的玲成身躯,以唇封住了她亢奋的笑语。
一碰上她的唇,他就再也离不开了,他忘情的攫取她口中的甜美,尽情宣泄压抑在胸口已久的酸楚深情。
纤云闭上眼,用她的每一道呼吸、每一寸思维,细细体会他所传达的炽热情意。
缠绵的舌尖契合的共舞着,狂乱的心跳谱出一段激情的爱曲,迷蒙的月光,撒在一双多情人儿的身上,满天闪烁的繁星,比起情人璀璨的深情,似乎也相形失色。
他多愿时间就此停止,让他们就这么相拥着,直到地老天荒,没有分离、没有心碎,再也不用去面对现实的残酷。然而,再怎么不愿,他还是得松开她。
“就算明知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仍然不后悔爱上你。”今夜过后,他的世界将只有无尽的悲凉与痛楚,永难休止的相思煎熬将一生缠绕着他──至死方休!
“爱上我是件很悲惨的事吗?”她放意曲解他的意思。
“不。”他目光深沉,“一生一世是幸福,短暂的拥有也是幸福,我心甘值愿。”
意思很明显了,听不懂的是白痴!
纤云却有意装迷糊。“好深奥幄,我不懂耶!”
段飞星回过神来,牵强地一笑。“我是幸福的。”只不过,短暂的幸福之后,却是凄楚与无奈。
甩甩头,他抛开此刻不该有的低落情绪,翻了个身,轻而易举的让身下的纤云反过来卧躺在他身上。
“段大哥,你说,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梁上君子?”纤云眨眨眼,像个顽皮的小精灵。
“有哪个梁上君子会在屋顶上缠绵的?”
纤云俏脸微红。“如果可以选择,你最想取走我家的什么东西?”
段飞星不曾犹豫,即道:“殷家的绝色天仙。”
她心头甜丝丝的,但仍矫情地说:“殷家三位千金,落云、行云、盼云堪称人间绝色,不知公子要的是哪一个?”
“我只想要一个纤云。”他在她耳畔呵着热气,“我只在乎你。”
“面对我三个妹妹,你难道一点也不心动?”毕竟只要是男人,都会对她们的美貌惊为无人,纤云很难相信段飞星不曾有过震撼,如果他先遇上的不是她,她不知道今日他的选择还会不会是她。“她们都很美……”
“但她们都不是你,”段飞星打断她的话,“我的心里早已填满了一个名叫纤云的女孩了。”
纤云甜甜一笑,柔顺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段大哥。”
“嗯,”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淡淡地应道。
“距离乞巧节只剩半个多月了。”
“所以?”
“你忘了?”她撑起头来,不满地望看他。
“什么忘……”等等,乞巧节?七夕?“你的生辰!”他喊了出来。
“嗯!”她重重点了一下头。“你会和我一同度过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吧?”小脸逼近他,似要看守他似地望进他深邃如潭的黑眸。
“我……呃……”他含糊其词,心虚地逃避她的目光。
“我不相信你狠得下心说‘不’。”她盈满期望的眼神,似一颗重重的大石压在他心头,沉重得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只想和你度过这属于情人的七夕夜,若没有你陪我,我情愿独自忍受凄凉。”她幽幽然道。“从我懂事以来,我就一直很渴望过个最美、最浪漫的七夕夜,而今,我深知只有你才能办到。”
一字一句,像一根根的针戳进段飞星的心坎里,尖锐的刺痛鞭答得他疼不堪言。
能吗?他有这个能力给她最美的七夕回忆吗?他但愿他能,然而……
“段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不回答就表示答应罗!”她自作主张的下结论:“就这样说定了,不许反悔哟!”
段飞星不得已,只好违背良心的点头。凝望她瞬间绽起的笑 ,他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黯然──
纤云,原谅我、原谅我……他在心底悲痛的呐喊。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纤云若有深意的轻吟:“纤云弄巧,飞星传很,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们的情,刻骨铭心,他们的爱,缠绵悱恻,确实胜过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她柔柔地望着他,是他多心了吗?为何他总觉得纤云那眼神似在问他,忍顾鹊桥归路、忍顾鹊桥归路?舍弃她,他于心何忍?
最后她下了结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段飞星神情僵硬,心虚地别开眼。“怎么突然念这阙词?”
纤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什么,无意中突然想起这阙暗嵌我们名字的词,随口念罢了。”
是这样的吗?段飞星不愿多想,愈是深思,心头愈乱。“夜深了,你该回房休息了。”他坐起身。
“不要,我想在你身旁多待一会儿。”她像个任性的小孩般,撒娇地抱着段飞星。
“听话!”段飞星不容反驳的加重语气。
纤云只得乖乖点头,幽幽轻叹一声,依恋地偎在他胸怀。“真希望就这样抱着你,永远不要放手。”
一声断肠的叹息同时也在段飞星心底响起,他又何尝愿意放手?
双臂一铜,他紧紧地、不舍地拥住她,汲取着这最后的温情。然后,他深吸了口气,微微松手,将她拦腰一抱,翻身下了屋顶,一脚轻轻踢开房门,动作极为轻柔的将她放回床上,顺手帮她拉上被子,修长温热的手怜爱地拂开她额前的发丝,再轻轻滑过她粉嫩的嫣颊,呢呐声轻如微风:“闭上眼,我等你睡着了再离开,嗯?”
温存轻柔的细语,如一道催眠的符咒般,纤云酣然如醉,听话地合上双眼,带着一抹好美、好飘逸的笑容缓缓入梦──
段飞星深深地凝睇她醉人心魂的绝色风华,好似要将今宵的容颜,牢牢烙印在脑海,永志不忘。
“我多么不愿就这么离你而去,负了你,我的心比你更痛,如果还有选择,我不会忍心伤你。我太明白你曾经是多么快乐无忧的女孩,却为了我一次又一次的伤心落泪,教我怎不心疼?错就错在你不该爱上我,我只会带给你无尽的苦难,或许离开我对你才是最好的安排,你为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今后,天涯我独闯,而你,继续过你原有的平静日子,再也不要为我伤怀了。”
俯下头,他轻轻在她额前印下一吻,眷恋难舍地痴望了她一会,咬牙狠下心别过头,自怀中取出预先写好的信放在桌前,带着满心的沉痛与落寞--然而去。
???
隔日清晨。
“大姊,你醒了吗?”落云轻拍纤云的房门,跟在后头的还有行云和盼云。
“进来。”轻柔的嗓音温雅地响起。
“大……咦?你在看信呀!谁写的?”盼云在一旁坐下,撑着下颚好奇地问。
“这还用问吗?准是段公子写给她,倾诉绵绵情意的。”落云快人快语,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娇羞和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