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不用担心,一切就交给我,我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她审视着曲慕文深幽的神情,“你——想代寒儿复仇吗?”
曲慕文一挑眉,“怎么,你舍不得?”
穆念芸一窒,表情僵硬。
他抿抿唇,陪笑道:“小婿无礼,冒犯了。”
这男人绝非池中之物。穆念芸已然有所领悟,能寻得这卓众不凡的人中龙风为夫婿,也算是寒儿三生有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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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底下,曲慕文找上了邵正熙。
见到走人凉亭的曲慕文,他先是一愕,然后露出抹自然的笑容,“这么晚了,怎么曲公子犹未就“寝?”直觉告诉他,这男人绝非等闲之辈,无形中,带给他一股难言的压迫感,所以他尽可能的与他保持距离,以防万一。
“邵王爷不也好雅兴,夜阑人静,犹有闲情逸致赏月观星?”曲慕文潇洒的步人亭子,随意的摆着手中的白玉扇。
为什么曲慕文的口气听起来好似充满了嘲讽的味道?邵正熙不解。
斜睨了眼怔仲的他.曲慕文脸上的笑容不曾稍减半分,气
度翩然的摊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扇着,好似自言般的又说:“本来人人称我一声神医,其职责自是在于救人,但是,若有人胆敢犯到我头上,不智的去动我的女人,我当然不会客气。”
邵正熙惊诧的瞪大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不会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啪!”招扇俐落的一收,曲慕文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逸去,冷眸如冰霜,“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心里有数!”
“你……”他讶然失声。
“你以为我会不清楚?这一路以来,有人透过绝命门,处心积虑欲取净寒性命,想轨草除根,邵正熙,你真狠!”
邵正熙骇然失色。“你……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他嘲弄的勾起唇角,“比你多,至少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可以称之为警告,要说示威我也不反对,我希望一切的恩恩怨怨到此为止,过去的,我会让净寒不再追究,在悲剧未造成以前,但愿你能及时收手。”
“悲剧?”邵正熙凄楚的重复,“悲剧早就造成了!”
“至少我能阻止人伦悲剧。”曲慕文淡然回道,无意多言,他只简单的说了句:“总之,别再动净寒一根寒毛,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邵正熙却误解此意,以为他在威胁他,“后侮莫及?呵,我还有什么好损失的。”
曲慕文讽刺的叹息,“冥顽不灵!邵王爷,人心是肉做的,难不成你的却是铁打的吗?净寒好歹也叫了你十一年的邵叔,你当真狠得下心,说杀就杀?”
“是!净寒是信赖我、尊敬我,你以为这些年来我不曾对她动过丝毫感情吗?我也曾不由自主的喜爱过她呀!
“但是每当看到她,就会让我想起那夺我妻子的男人,我如何不恨!加上她口口声声说要报仇雪很,我会笨到等她发觉一切后再来取我性命吗?不,在这之前,我会先取了她的命,只有她消失,念芸的生命才能完完全全的抹去那个男人曾经存在的证据!既然我能毫不犹豫的杀了她父亲,当然也能在十一年后取她的命。”
听完他的话,曲慕文神色不改,平静的缓缓道出。“就为了你私人的情感,你能眼也不眨的血洗商氏一门,你的爱太可怕,也太激狂了,就算今日你得以赢回净寒的母亲,但那又如何?这段感情的背后,将永远埋藏商氏一条条赤裸裸的生命,这深沉的阴影,你摆脱得掉吗?
“好,就算你的心够狠,你能摆脱,但商夫人呢?她能吗?
你双手所染的,是她丈夫的血,你教她情何以堪?你知不知道你将她推入了怎样一个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中?使得她被爱与恨,更被深深的自责折磨了十一年!你深刻的爱,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伤痛与悲剧,这你想过吗?”
“你…你是说念芸她…”邵正熙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完整。
“是的,她知道。”
天啊!她知道,她竟然一直都知道,却不曾质问过他,还故作无知的陪他演了十一年的戏!邵正熙无力的跌坐石椅,茫然道:“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说……”
“也许,是因为她不晓得当事情演变到那种局面,她该如何面对杀夫仇人的你吧!”
想到另一个问题,邵正熙拾起头,“为什么劝我收手?你不是没有本事保全净寒,也不是没有把握与我正面交锋,说明白点,你稳操胜算。”
他不置可否,“或许吧!但我与商夫人相同,不愿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
“这又是为——”
曲慕文倏地浑身一震,抬手制止他。
该死!他竟如此轻忽!
“你听到了多少?”曲慕文突出此语,蹙紧眉头缓缓转过身。
黑暗处,商净寒泪眼中写满惊讶与痛心。
“寒寒。”他飞身而至,轻柔的展臂拥她人怀。他多不愿她受到伤害啊!然而,事情仍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是天意吗?
怀中的娇躯僵直而无知觉,她失魂般的茫然问他:“是真的吗?你们说的全是真的?你早就知道了?”
“寒……”他心疼的望着她。
那个她敬之爱之,视如恩人的男人竟是个伪君子、是她始终耿耿于怀、欲除之而后快的杀父仇人?老天为何要这么捉弄她!
残泪未干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她离开曲慕文怀中,僵直的步伐一步步走近邵正熙。
“我作梦也没想到,想取我性命的人会是你,只因为我是商定谦的女儿?我是如此的敬爱你、信任你……邵正熙!你究竟是不是人?”她悲愤的大喊,迅雷不及掩耳的旋身一转,随着抛散空中的两滴清泪,一柄寒光点点的剑身也出了鞘,直往邵正熙挥去。
早料到了会有今天,邵正熙并无太大的惊讶,从容闪过她的攻势,进而一步步化解她的招式,就在他欲一掌击向商净寒的同时,曲慕文一惊,无暇多想,摊开随身的白玉扇,脱手朝他飞射而去,邵正熙来不及闪开,捂住受创的胸口吐了口鲜血,商净寒旋即手腕一转,剑尖直抵他的咽喉,他微一震愕,认命的闭上眼。
“寒寒不要!”曲慕文惊急的大叫出击,“你不能杀他。”
商净寒紧咬下唇,盈满泪光的眼眸又怨又恨的瞅着邵正熙,“为何不能?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是我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而我竟差一点就认贼作父,不手刃他,我如何对得起在天之灵的父亲?”
“不!寒寒,他不是你能杀的人,把剑给我,过往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逝,我不要我的寒寒当个冷酷无情、满心只有仇恨的人,听话!”
“不!”她尖声大喊,下意识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剑,“我办不
到,我不能放过他!”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刺去——
“住手!”同时脱口大喊的人除了曲慕文,还有穆急芸,她正惊惶的朝这儿奔来。
“别杀他,你不能杀他!”
“娘?”
曲慕文幽幽一叹,开口道:“你若杀了他,天理难容。”
“我若不杀他,那才是无理难容!”她悲创的叫道。
“听我的话,寒寒,把剑放下,到我这里来。”曲慕文劝道。
“寒儿——”穆念芸往前走了一步。
“我不!”商净寒狠下心来,一剑猛然挥下。
“他是你爹!”曲慕文冲口而出,顿时,空气全然凝结,邵正熙骇然色变,震惊不已。她失了魂般,眼神茫然的朝他望去。
曲慕文望着商净寒叹息道:“是真的!邵正熙才是你的生父,这就是我阻止你们互相残杀的原因,再怎么样,拭父之事乃人伦之悲,无理不容,你懂吗?”
“不,你骗我。你骗我,这怎么可能?”她激动的狂喊,泪水籁籁直落。
“慕文说得没错,寒儿,这是事实,我在嫁给你爹的时候,就已有了身孕,也正因为如此,当年我才会下嫁你爹。”
“净寒是我的女儿,这是真的吗?”邵正熙恍憾的喃喃说道,千百种情绪闪过脸庞,最后是~片狂喜。“她是我们的女儿,与商定谦无关……客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商净寒死命摇着头,泪水如决了提般难以遏止,松开紧握剑的手,、她瘫软的跌坐地上,崩溃的狂叫:“这不是拿实!我不相信!”
“寒寒——”曲慕文心疼的将她揽人怀中,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身躯,由着她尽情宣泄。
商净寒什么也无法去想,有如溺水之人,紧紧抱着曲慕文狂悲痛哭,泣不成声。
现场除了商净寒的悲泣,众人皆默然无语。
直到商净寒的啜泣逐渐转弱,曲慕文温柔的为她拭泪,“今天哭过后,我不允许任何人再令你掉一滴泪。”
“娘?”她望向母亲,“你欠我一个解释。”
“当年,我与邵正熙情投意合,但我只是一名卑微的卖唱女子,而邵正熙却是平康王府未来的继承人,于是我们被迫忍痛分离,但我腹中已怀了你,那时,我正好结识了你爹,他不在乎我的过往,更坦言会将你现如已出,于是我点头答应嫁给他。
“他做到了当年的承诺,将你疼之如亲生女儿,只是我没想到,邵正熙会在九年后打听到我的下落,想要抢回我,最后造成了那场无可挽回的惨剧。”事后她之所以随他人府,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不会甘心就此罢休,为了她,他不惜杀害多条人命,她为了保护商净寒,也为了避免他们父女相残的局面,她两方皆隐瞒,没想到……该来的仍是躲不过。
原来……这就是真相。商净寒神情哀凄。
这么说来,净寒真的是他的女儿?邵正熙冲动的趋向前
去,“净寒,我作梦也没想到你竟是我的女儿——”
“住口!”她抓起地上的剑,反射性地~划,一道血痕出现
在邵正熙的手臂上,她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你女儿,终其一生,我只认定商定谦是我的父亲。但因我体内不幸流了你的血液,所以我不能动手取你性命,而你所犯的过错就交由上苍论断,只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承认我有一个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父亲!”
语毕,她丢下手中的剑,迎向曲慕文为她展开的臂弯,一步步离开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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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得没有任何声响,静谧的一室,坐着相对无言的两人,良久。良久,谁也不敢开口打破沉寂。
戴了十一年的面具,也该到了坦诚相对的时候了。邵正熙轻四,“为何不告诉我,净寒是我的骨肉?”
穆念芙幽幽括首,“我该如何说?在你决然的灭了商氏一门后,一切都太迟了,再说什么也已无用。”
“不,不迟!让我们重新来过,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邵正熙急切他说道。
失去,一次就够痛彻心扉,他再也不容许任何人夺去他的幸福。
一家三口?穆念会凄楚地一笑,“你以为,在你双手染上我夫婿的血后,我还能心无芥蒂的爱你吗?”
‘我才是你的夫婿,商定谦不是,他不是!”邵正熙狂吼道:他夺走我的妻子、我的幸福,他该死!”
事到如今,他竟仍是毫无悔意……穆念芸望着他的眸光,好悲哀。
“真正该死的人是你!当年,你屈服于父威,便已放弃了拥有我的资格,今日你更无立场指控别人强夺你什么。当我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时,你人在哪里?当我怀着净寒,求助无门时,如果不是商定谦,今日你目中的妻子与女儿,还有可能在这世上吗?他待我们母女恩重如山呀!你怎忍心陷我于不义?!
“与你的过往,我从不曾瞒他,包括之后的重逢,他全都知道!当夜,他含着泪,坚定的告诉我,愿放我自由,让我与你重续前缘,是我感动于他多年的呵疼。不屈离开他。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从不曾勉强过我,是我心甘情愿留下的;你都不懂?他是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口口声声说着我是你的妻子,我请问你!你尽过一天当丈夫的责任吗?你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吗?所有你该做的事,全是商定谦毫无保留的在付出,因此,我才下定决心,一辈子守住这个秘密,不仅净寒永远是商定谦的女儿,我也永远是他的妻子!”
“芸儿……”他愕然轻唤。“你不肯原谅我?”他做了这么多,为的全是她呀!要不是狂烈的爱她,他又何必赔上一条又
一条的人命,何必执着这么多年?
“谈什么原不原谅,我亦满身罪孽。”最无辜的,是商定谦,他的情深义重,竟换来这般下场,岂不冤枉?
“你的意思是?”莫非真如曲慕文所言,他激狂的爱,却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你还不了解吗?当你双手染上我丈夫的血时,我和你就再也不可能了。若说恨你,我其实更恨自己,我才是罪魁祸首,试问,我该如何淡然面对你?如何忘却一条条血淋淋的生命,回到你身边?”
“但你爱我!别否认,我看得出来。”
“爱?也许吧!但这世间有些事更甚爱情。”正如当初的她,愿意舍弃爱情,守在恩重如山的丈夫身边,道理是一样的。
当年,若非为了年幼的商净寒,她早就随商定谦而去了,如今,见女儿寻着幸福的依靠,挂念多年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她亏欠商定谦大多,唯一能回报的,只有守着商夫人的身分,追忆他一辈子。
他终究仍是失去她!邵正熙无力的跌坐椅上,面容浮起波沧的疲惫与戚然。
盲目多年,费尽了心机,他得到了什么?深沉的罪孽与众叛亲离的下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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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王府后,曲慕文找了间尚未打烊的客栈暂宿一晚。
待商净寒终于疲倦的沉沉人睡,曲慕文放轻步伐走出房门,一点也不意外的对着找上门来,久立其外的邵正熙说道:“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今天她所承受的打击量大多也太大了。”
“我知道。”邵正熙愁苦的低叹,“我是全天下最失败、最不配当父亲的人。”他竟曾处心积虑的要她的命,难怪曲慕文说他会后悔莫及,若她真命丧黄泉,他就是死都难赎其罪。“我错得很离谱,对不对?”
曲慕文睨了他一眼,“你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知道,也会补救。”
“怎么补救?倒转时空从头再来一次吗?还是能让已死去的人再活过来?让夜夜纠缠净寒的梦魔不再?”他冷冷的说道,话中充满了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