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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痒 page 6 作者:楼心月

  这样的想法令她心头重重一震,难道她所扮演的,一直是个可替代的角色?

  是呵!既然她之于他的意义,除了妻子便再无其他,那么谁来扮演不都一样?他所认定的,只是妻子,并不是丁以澄这个独一无二的角色,不是吗?

  浓浓稠稠的悲苦袭上心头,既然她什么也不是,那她何苦撑得这么累、这么心酸、这么苦涩?

  荏弱的身躯冷冷一颤,她轻咬着下唇,因突来的想法而绞紧了心,一寸寸撕裂,痛不堪盲。明眸浮起了泪雾,再痛,她都不会退缩,她只想知道,这三年的努力,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意义。若有,她会抱着这分希望,用一生继续努力下去,若无,那么,便足够让她觉醒,就是再努力一辈子,她仍是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她错了吗?她当初根本就不该孤注一撺,投身这桩冷漠而无爱的婚姻中?她真的错了吗?谁能告诉她,她以为只要她有爱便够了,只要能守着他便够了。可是日复一日,她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她根本无法忍受一个将她视为无物的丈夫!她错了吗?

  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她都要讨个答案!

  硬生生逼回了眼中的泪,她举步走向书房:“子谦,我有话跟你说。”

  康子谦头也没抬:“我在忙。”

  他的态度一定要这么冷淡吗?她是他的妻子呀!

  为什么他就不能分一点点的关注给她?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很重要!”她加重了语气,神态坚定。

  挥动的笔顿了一下,他扬眉看着她,表示出淡淡的讶异。

  记忆当中,丁以澄从未反驳过他任何一句话,这是她第一次坚持立场。

  “好吧!”他丢下笔,正视她,“你想谈什么?”

  “我……”冰冷的双唇轻颤着,几乎无法完成任何一句话。她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冲口道,“我想离婚!”康子谦再怎么想,也料不到她要说的竟会是这个,微愕地盯着她雪白的面容好一会儿,他摇摇头:“你神志不清了吗?”好端端的,她说什么蠢话?

  “我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若非穷尽毕生所有的力气在压抑,她早就痛哭失声了。只是,他的面容为何仍是这般平静?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别吗?“今天也不是愚人节。”他提醒她,除此之外,他无法往其他方向想。

  “我知道。”勇气正一点一滴地流失着,她在等,等待他只字片语的挽留,就算仍是漫不经心,她依然感到安慰,至少这代表三年的付出未付诸东流。“那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很忙?”

  她点头。为什么在这个时刻,他仍是说些言不及义的话?

  “所以,我没空听你开玩笑。”丢下这句话后,他拉回目光,继续手边的工作。

  “我不是开玩笑!”她难掩激动地强调道。

  这就是她相处三年的丈夫吗?“离婚”二字带给他的感受,竟是这般冷酷得教人心寒。康子谦终于稍稍意识到她的认真,再一次抬起头:“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她会,她已经在后悔了!用这种方式试探他,真的是正确的吗?他又会给她什么样的回应?呵!在结婚纪念日谈离婚,多么的讽刺呀!这该算是她的无奈抑或悲哀?“我……不会。”她生硬地挤出声音。

  子谦,留我!求求你,开口留我,只要你有一丁点的在乎我……她无声地在心中呐喊着。他突然沉默下来。

  依丁以澄柔弱的性子,她从不会对他坚持什么。有一阵子,他甚至以为她没有自己的思想与主见,就像藤蔓,只能依附树枝的枝干改变所有形态,没想到她头一回坚持己见,为的竟是与他离婚?他内心百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若她坚决离去,强留并不会使两人快乐,当其中一方已无意于这桩婚姻,它的存在就没什么意义了。况且,他向来就不是一个会强人所难的人,即使那人是他的妻子也一样,用无形的枷锁绑住一个不想留下的人,那是很没意思的事,也失去了婚姻的意义。他觉得,婚姻是一种你情我愿的交易,如果她已失去当他妻子的欲望,又何必相看两相厌?虽然,他得承认她是个好妻子。

  不管她今天是为了什么原因而提出离婚,他的人、他的生活就是这样,无法因而改变,他以为她该已习惯,若是因为他淡漠的性格对她造成的无意忽略,那么他无力避免。又或者,她是向往热烈激情婚姻,无法屈于平淡,那他就更无能为力了。他甚至不认识“爱”这个字眼,大哥与大嫂那般如痴如狂的爱情,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就算她想强求,他也给不了。总之,不管为了什么,应该是他们的婚姻缺少了她想要的,她才会提出离婚。那么,既然无法满足她,他只好放开她,让她去迫寻她所想要的。“签好字后,将离婚协议书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如果你确定的话。”说完,他再度投入工作,所以也没有看见她瞪大眼,惊诧的眼眸瞬间浮起了晶亮的水光。他……他说什么?他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

  且毫不留恋?甚至连一声“为什么”都没有问?

  康子谦呀!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本以为人是感情的动物,时日一久,他多少会对自己产生感情。可是相处了三年,她得到的竟是一句全无眷恋的离婚?悲哀呀!丁以澄,你是全世界最悲哀的女人!你的丈夫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的去留,对他完全不造成分毫影响,你还妄想坚持什么?该清醒了,盲目了三年,真的到了该看破的时候了,不如归去!

  她万念俱灰:“该感谢你的成全吗?”她问得好凄凉、好萧索,落寞的转身而去,在他触目难及之处,泪,尽情奔流。“以澄?”那苍凉的语调,令他不由得投去费解的一眼,但只来得及目送消失在书房门口的纤盈背影。怪了,提出离婚的人是她,不想与他共同生活的人也是她,不是吗,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像被人抛弃了似的,口吻哀怨极了?结婚三年,他竟在离婚的当口,才发觉他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妻子。看来,他是将她漠视得很彻底,他这个丈夫,是不是当得太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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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晚上,当康子谦回到卧房,偌大的双人床是空的,无法拥着她,他只好拥被独眠。而隔天早上,她也没出现在餐桌上。当他下班回到家中时,只见到摆在梳妆台上的离婚协议书,看得出来她走得十分仓促,他们连交谈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这么急着想离开他吗?

  一个星期过去了,整整七天没有见到她,他说不出来心中是什么滋味,似乎失落了什么。也许是早习惯了那抹纤盈的身影,一时偌大的家中少了她,感觉怪怪的。

  尤其是夜里,躺在冷冰冰的床上,另一边乍然空虚——不,或许说,怀抱乍然空虚,令他一时浮现难以言喻的感受。那是落寞吗?这太过陌生的感触,是他不曾有过的。

  丁以澄匆匆离去后,母亲曾问他们出了什么问题,吵架闹别扭了吗?

  他不愠不火地回答:“我们打算离婚。”

  想当然耳,他被骂惨了!

  母亲态度之激烈,差点没说要和他脱离母子关系。

  依丁以澄的柔顺乖巧,雷青萍当然认定千错万错一定是她这个混账儿子的错,只差没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三跪九叩去向丁以澄请罪,迎她回家。看他冤不冤?他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做,母亲却好像他恶劣透顶、罪无可逭似的,他几时曾欺凌过丁以澄了?任凭他怎么费尽唇舌向母亲解释,说他们没有吵架,谈离婚是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母亲就是不相信!还一口咬定是他伤透了丁以澄的心。他才莫名其妙咧!提出离婚的人又不是他!

  因为母亲的关系,这婚大概暂时离不成了,过一阵子,也许他该去和丁以澄谈谈,看她意念是否坚决,若然,他还是会放她自由的。半个月过去了,每天伺到家,他总是会习惯性地寻找那抹等待着他的身影;夜里,会习惯性地探寻身边柔软的温香,轻揽人怀;清晨,也会有人温柔地替他打领带,晚归时,会有人点盏温馨的小灯等待他;每回熬夜,他会习惯性地往固定方位摸索安置其间的咖啡;甚至工作累了时,会往同一个角度望去,寻找那张恬静娇美的容颜,以安抚他满心的浮躁与疲惫。原本,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然而,当所有潜意识下的寻找全都落空时,那抹浮上心头的怅惘,竟是浓烈得教他难受。

  只是习惯吗?他无数次问自己,一切真的只是习惯吗?那么,若另一个人取代所有她曾做过的事,是否所有莫名而来的情绪全都会消逸无踪,而他也不会再觉得好像失落了什么,一颗心空空洞洞,充满迷惘?不,他知道不是的!这些习惯只是其次,他能日渐适应自己回到三年前的样子。但是,丁以澄的存在,却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他无法过回以往没有她的日子!那些事,谁都可以做,但是丁以澄的陪伴、丁以澄那抹独特的幽香、以及她澄净幽柔的笑容,却是谁也无法取而代之的,她已融入了他的灵魂之中,分割不了了!

  这是过了一个月后,他才逐渐领悟到的事实。

  这段时间,他总是莫名地若有所失、莫名的情绪浮躁,他近乎发了狂地想念她醉人的馨香、波光流转的似水风情。每当想起记忆中轻颦浅笑的她,心总是没来由地拧疼。然后,情郁的思潮便再也平抚不了。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心绪全都乱成一团了。

  自他成年之后,这样的情形便不曾再出现过。他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掌控得极好,无波的心绪极少再为什么事而撼动得难以自持过。可是如今,分分秒秒,无时无刻,他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全都是她!抹不去,也压制不了,随着分开的时间愈久,那感觉便益发强烈,这该称之为什么?思念吗?他思念她?那不表示……

  这就是爱?他爱丁以澄?他的妻子?他那即将离婚的妻子!这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他从来不会警觉到呢?犹记结婚之初,他只是觉得她是个可以相处的好女孩,温婉的个性是他想要的贤妻人选,如此罢了。曾几何时,她逐渐渗入他的灵魂之中,她变得独特起来,不再是可有可无的选择,而是他终其一生所认定的女子——在他都还没发觉之时。天哪,为什么到了要离婚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巳不能没有她?康子谦,你是个道道地地的大白痴,拥有时,你理所当然地享受,从不正视它的可贵,等到要失去了,才惊觉心竟然会痛!原来早在他都还没发觉时,心便已与她紧紧相系,密不可分,若要硬生生切离……那是鲜血淋漓的刺骨之痛呀!人,就是这么的不可理喻,太过轻易拥有幸福,便不会把它当幸福。可是当所有曾经拥有的一切全然抽离时,惆怅寂寥的感受才会让自己惊觉过往的美好,他也是这样的。若不是今日面临失去的危机,也许他和丁以澄做了一辈子的夫妻,也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心早已为她而悸动,他……爱她!天!他为什么不早点领悟呢?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闭了闭眼,目光望向空蔼蔼的床位。其间的香气已淡然散去,而他深刻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地狂切炽烈。“以澄……”他喃喃念着,心头彷徨不已。

  他能挽回吗?他挽回得了她吗?留得住人,留不住她的心,对两人来说都是痛苦,若她执意离开他,他又该怎么做才好?

  在他茫然凄迷之际,脚边感受到一阵柔软的抚蹭,他好奇地低下头去,才发觉是只毛茸茸的小狗,他没有多想,立刻弯身抱起它。它是叫呆呆吧?模糊的记忆中,似乎听丁以澄这么叫过它。他知道丁以澄极疼爱它,也许是“爱屋及乌”吧!他对它多了几分好感,极自然地便将它搂进怀中,轻抚它的细毛:“想找你的主人吗?很抱歉,你恐怕得失望了。”看来丁以澄真的走得非常匆忙,连她最爱的小狗和九官鸟都忘了带走。

  “别担心,她不是不要你了,只是走得太急,没能顺道带你走。但她早晚还是会将你带回身边的,相较之下,你可比我幸福多了,我才是那个她想舍弃的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荒唐的举止:和一只小狗说话?

  它听得懂才有鬼,他苦笑着摇摇头:“我大概是被以澄的潜移默化影响了,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熟男子,居然净学她做些孩子气的事!”小狗直往他怀里钻,充满了撒娇的味道,他不由得低笑出声:“我终于晓得以澄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了,你的确是个很讨人欢心的小东西。”忘了先前想住口的打算,他叹了口气,又径自说了起来:“其实,想念她的又何止是你?我也是万般思念着她,期望她能再度回到我身边,你在等她怜惜地搂在怀中,而我却是想将她怜惜地搂进怀中。” 小狗的黑眼珠骨碌碌地望着他,好似听得懂他的话;“很惨对不对?我居然到要离婚了,才发现自己是这么深切地在乎她。你也在同情我吗?还是想讥笑我比你更呆,结婚三年,居然连爱上了自己的老婆都不晓得?“我都乱了方寸了,若允诺她离婚,心痛的人是我,若是不答应,又怕她恨我,苦的是两个人。我知道自己以往的表现很差劲,我想和她重新开始,却又怕她不愿意,若要我去追求她,我又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对,不可否认的,就某方面而言,我真的很笨拙,从来都是女人主动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我怎么知道如何去追求女孩子,争取她的好感呢?何况那个人还是我的老婆,感觉上就是很怪异,很不自然。”它到底有没有听懂啊?就会一径地看着他;找只狗来当名副其实的“狗头军师”,还真是失算了,根本无法“沟通”嘛!还是找个有“共通语言”的好了。

  他想起了丁以澄的宝贝九官鸟,起身绕到阳台去。

  还好它没被饿死,要不然他对丁以澄就无法交代了,真多亏他尽职的管家,连她的宝贝宠物都照顾到了。  他倒了些水与饲料进鸟笼里:“吃吧!短时间内,你们都得要我照料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鸟笼旁有根细细的竹管,他拿来拨匀饲料后,便顺手逗着笼中的鸟儿,“听说丁以澄拿你当儿子在教,我说鸟儿子,念首诗词来听听吧!”九官鸟当他说的是外星人的语言,甩都不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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