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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红尘梦 page 7 作者:楼心月

  他艰困地闭上眼,分不清他所想隔绝的,究竟是她深情的凝眸,抑或是自己备受震撼的心。

  “收回它!我可以当作没听到。”好一会儿,他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这算拒绝吗?

  她苦涩地扯了下后角。“你有办法当作没听到,但我却无法当作没爱过!”

  “若潮!”他沉沉地低喝。“我希望你是妹妹,也只能够拿你当妹妹,忘掉今天的事,让我们单单纯纯的做回知己、做回兄妹,好吗?”

  “你在自欺欺人!爱了就是爱了,已经变质的东西,怎么样也回不到原先的单纯,我办不到若无其事的粉饰太平。”

  他愁苦的回望她,“你还希望我怎样?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其余的,我真的给不起!”

  “为什么?”他对她明明是有感觉的,若不在意她,眼中不会有悲苦,她不懂,他为何执意不肯面对她的感情?他在顾忌什么?他在挣扎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的无法接受。”

  “是吗?”他这意思可是在说,他不爱她?

  她既了眨眼,逼回闪动在眼眶的泪光。“那么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不牵扯兄妹情,单单就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觉,就算只有一点?”

  “若潮!”他拧着眉看她。“难道一对男女除了爱情,就不能容纳其他吗?我很珍惜这段难得的情谊,你不要逼我!”

  她懂他的意思,一旦她逼出答案,他们就彻底完了。

  他居然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威胁她!他比她更绝,他明白吗?

  “就算如此,我还是要知道。”她忍着不让泪珠落下,坚决地道。

  “就当兄妹不好吗?其余的,不管还剩什么,都不要花心思去猜测,就当是一则永远没有答案的秘密……”

  “不要避重就轻!告诉我实话。”她截断他的话,双眸不容逃避的深深望住他。

  爱?不爱?重要吗?他苦涩地一笑,“没用的,若潮。不管给了你哪个答案,我们都不会有结果。”

  “至少我有权利知道!”她忍不住激动地低喊:“你到底爱不爱我!”

  微微失控的音量,引来几双好奇的探究目光,他赶忙捂住她的嘴,“潮潮,你冷静点。”

  她抬起哀怨的眼,幽幽凝睇着他。

  有如一根细针戳人心肺,他旋即烫手般的想收回,但若潮反应更快,紧握住他亟欲抽回的手。

  “潮潮,你放手。”他试图挣扎,她却握得更紧。

  她这是何苦呢?他不想伤她,为何她不懂?

  “你一定要知道是吗?”收起所有的爱怨交杂,他狠了心,使力抽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爱你。”

  见她小脸一阵白,却死咬着唇不让泪水滑落的模样,他心头紧紧绞痛,但仍是强迫自己将话完成。

  “我一直都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感情的纠缠。你错了,你知道吗?我是那么努力的避免,为什么你仍是将我们逼到如今的境地?你让我们今后连做朋友都很困难!”他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保重,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忘掉一切,对谁都好。”

  他没道再见,直起身子,不让自己回头,不让自己去想她可能哀伤欲绝的容颜,更不让自己探索寸寸噬骨的疼来自何处,他背身迈开步伐。

  “我不会忘了,更会永远守着我们每个月的约定。”

  飘忽凄清的话语传来,他顿了一下——才说:“我不会到。”

  没再犹豫,他一步步绝然而去。

  而她,在他背身之后,汹涌的泪尽情奔流而下。

  他不爱她,他说他不爱她……

  呵!就是她的初恋,一段让她心儿尽碎的初恋,多么可悲呀!

  一滴,再一滴,不绝的泪,在字里行间泛开,将俊逸的字迹漾得模糊,一如她凄惶的心。

  不爱吗?

  多少次夜深人静,耳畔低回过若潮幽怨的询问时,他也总是一遍遍的问着自己,他当真不爱她?一点也不?

  他没有深思的勇气,每每答案将呼之欲出之际,他总是用力的关上心门,不愿去面对。爱也好,不爱也好,他注定当鸵鸟,感情的鸵鸟。

  多久了呢?日里。夜里,她的形影不受控制的窜进脑海,占住他所有的思考空间,忆及她泪光闪动的低迷容颜,他总是无由地拧疼了心,他也多希望自己能给她一点爱怜,一点温情,但是,他不能……

  该死!谁能告诉他,他究竟是怎么了?明明该忘了她的,为何她的一嗔一喜,一颦一笑却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益发清晰、益发刻骨铭心,主宰了他的悲喜?

  两人共有的回忆如潮水一般回涌脑海,他不愿承认这是相思作祟,但,心真的好疼!

  “若潮、若潮、若潮……”他喃喃在心底唤她千遍。在这不眠的夜,她是否也在想他?她哭了吗?他是不是伤她很深?她

  太多的思绪绕着她打转,本以为坚定的告诉自己,只要不去想、彼此不见面,时日一久,终究会云淡风轻,但如今的悬悬念念又算什么}为何他总放不下她?难道他对她的在乎,远远超过了自己所能想像,所能承载?

  剪不断,理还乱,指的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境吧!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个中滋味了。

  承认吧!不管把话说得再绝,他都不可能真正抛得下她,否则,他又怎么会在挣扎了许久过后,仍是克制不住浓烈的关怀,开口托沛湘代为注意她在学校的情况?

  他不晓得她所谓的“爱他”,是爱到什么程度,但他真的好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当初,他就不应该一脚踏人她的生命中,扰乱她原本平静的生活秩序,如今,懊恼改变不了什么,他只希望,她能尽快淡忘一切,重新过回无悲无愁的岁月。

  真的!他衷心希望她过得好,就算将他永远遗忘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再一次展露真心的笑容——他甘心为她而苦恼!

  永远。

  第六章

  今夜的星光似乎特别暗淡,以往听来觉得幽柔的音乐,如今却像催泪似的阵阵悲戚。

  若潮失魂地呆坐在紫筑轩的角落中,空茫无神的目光盯住杯中波光闪动的澄澈液体,有如遭全世界遗弃的孩子,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或者该说,遗弃她的不是全世界,她也不介意全世界的遗弃,只要沧海在她身边,她便有活下去的力量。可是……他不要她,连曾经对她深宠无限的他都不在乎她了……

  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他当真狠下心肠,对她不闻不问。

  难道这一切真是她一厢情愿?

  我不爱你……

  耳畔依稀又响起他斩钉截铁的冷漠回答。她闭上眼,每想一次,心便寸寸撕裂,疼楚难当,过去的三十天,她不断的在绝望中安慰自己,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也许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太令他措手不及.他会慢慢理清自己的感情,她相信,他对她绝对不如表面上的无心。

  但是,都一个月了,她还要自我安慰到几时?

  今天是她与他约定的日子,她从中午就开始等,等了好久、好久,夜都深了,但他没来,明知她会一直等下去,他却狠心置之不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坚持什么,沧海从不迟到的,如果他会来,早就来了,她就算等到天亮。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她就是不肯轻易死心,秉持着那股执着,一再苦候。

  她也知道很傻,他都说他不会来了,难不成她还冀盼他曾有的那股怜惜,会不舍她漫漫苦等,前来见她吗?

  别痴心妄想了!他若真会不舍,这一个月便不会将她抛诸脑后,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也许,真的到了该死心的时候了。

  心一揪,忍了一个晚上的泪终于扑簌簌滚落。

  结了帐,走进夜幕中,阵阵袭身的冷意,却远不如内心的凄寒。她双手环胸,背靠着路灯蹲下身去,将脸埋入圈起的双臂中,任泪水恣意泛滥。

  第六章

  ③③

  再一次,余沛湘瞥向魂不守舍的余沧海。

  打一开始,她便注意到他的心神不宁,过于明显的神思恍馆,连掩饰都掩饰不了。她将他不断看表,分秒坐立难安的模样看在眼里,却没道破。

  她心知肚明,会令一向镇定沉着的大哥失常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若潮,她人好好的坐在这里,那么,便只有若潮了。

  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若潮具有颠覆大哥的能耐——虽然他始终不肯承认。

  见他失神的盯着烟灰缸发呆,心魂却不晓得飞到哪儿,她再也看不下去,主动开口:“哥,你和谁有约是不是?很晚了,要再不去会来不及。”

  余沧海心神一震,一个闪神,让手中的烟给烫了一下,他赶忙捻熄。

  他从没有抽烟的习惯,若非心绪极度纷乱,他不会让尼古丁摧残自己的健康,而现在,他更是破天荒,疯狂的有了让酒精麻痹知觉的念头——若非他犹有残余理智的话。

  他避开余沛湘透视的目光,匆匆道:“你多心了,我并没有和谁有约,很晚了,我先上楼去,你也早点睡。”

  简单的丢下一贯的叮咛,他像要逃避什么,又像要阻绝什么,将自己关进了房间,没注意身后余沛湘感慨的叹息。

  这个傻大哥!难道他以为以层层的茧包裹住自己便能困住颗想飞向若潮的心吗?她真的好担心,他执意守在自己的心结中,最后困死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个他深爱的女孩……

  还是——她能期盼这心茧终有化蛹成蝶的一天?

  抛开手中的杂志,她起身上楼,在经过他透着昏黄灯光的房门时,她思虑了一会儿,抬手敲门。

  她知道现在的他亟需独自凝思的空间,此时她不宜打扰,但有些话不说不行,他会永远看不清自己那颗已然疯狂的心。

  “大哥。”她轻声叫唤。

  “有事明天再说,我累了。”他翻了个身,没看她。

  累?是身?还是疲于挣扎的心?

  “我不信在她冒着寒风等你的时候,你会睡得着!”

  棉被霍地掀了开来,他死瞪着她,“你怎么知道?”

  “用得着大惊小怪吗?你的心思根本就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你不是已经心乱得没有多余的心思掩饰什么了吗?”这对于沉稳内敛的他而言,是多么罕有的情形,他还想如何否认若潮对他的巨大影响力?

  “想去就去呀!为何要这么辛苦的压抑自己?”

  余沧海饱受煎熬地摇了一下头,“不,我不能!”

  “不能?”余沛湘故意曲解他的话,“呵,好没风度,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吵了架就赌气的来把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我说哥,你几时变得这么幼稚不成熟了?”

  “小湘!”他攒紧了眉峰,“你明知道的!”他害怕面对若潮,他的心防已脆弱得不堪一击,再这样下去,大家全完了,她不了解吗?

  “知道什么?你明明已不可自拔的深陷情网,却只会一个劲儿的拚命抗拒?知道你想逃避的其实不是若潮,而是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仍会如影随形的真实情感?有用吗?哥,你自已的心,只有你最清楚。

  “你可以告诉我,你不爱若潮,也可以告诉若潮,你自始至终只将她当妹妹看待,但是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不爱若潮!你真的只将她当作妹妹?我很想相信你,但是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不要这么痛苦,眼神不要这么迷惘,好吗?”

  尖锐的疼划过心扉,他惊痛地望向她,“小湘,你——”

  “我如何?我说中你最深的痛处了,是吗?其实你不是不在乎她,而是不敢在乎她,在不敢在乎她的情况下,不论你的感情是否由得了你,你都害怕去看清。”

  “我……,”她一针见血的犀利言词,逼得他无言以对。

  “说穿了,你比谁都还要清楚,你并不是真的将她当成妹妹,而是催眠自己,你将她当成妹妹,那么,你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怜她、惜她,宣泄你满腔无法隐藏的情感,并且以这安全的立足点取得心安,我说得对不对?”

  他哑然无语。

  望向怔忡的他,她不再多言,悄悄的退开,将一室的寂静还给他,临去前,她留下一句,“哥,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自欺欺人……若潮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他真的一直在自欺欺人吗?

  他陷入迷雾中,连余沛湘几时离去他都没注意到。是呵!三令五申,义正辞严的告诉自己.他没有资格谈情,没有资格爱谁,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一个女人,所以这一辈子,他将永远心如止水。

  若潮出现后,他沉醉于她灵慧娇媚的万种风情中,与她每一道呼吸、每一个生命跳动共同存在,分享她的悲喜,怜她、宠她,将她融人自己的灵魂后再来说服自己,那份有如亘古契合的眷恋情牵,只是兄妹情……

  然而,这一切究竟是在欺骗谁呀!他对她若真只有兄长式的关爱,会在忙得抽不出空来的时候.仍惦着要去为她复习课业、在她面临期中考忧惶不安时,给予源源不绝的柔情抚慰?会在她受了伤时,乱了向来镇定自持的心绪,感觉到比伤在他身上更疼上千的痛楚?

  会在她诉说着对他的款款情意时,震撼得有股想将她拥人怀中再也不放手的冲动?会在她拿着哀怨的泪眸望向他时,浑身有如刀割般寸寸剜疼?会在分别的一个月中,日日夜夜想起离去前她柔肠寸断、泪意凄迷的小脸?然后再一夜夜的为她而失眠?

  不!他根本就不曾用过当哥哥的心态对待她!他爱她,用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痴狂,深刻的爱着她,明知道没有资格,他还是爱了,还是动了本该层层封锁的心!当他发觉时,她早已融入了骨血,再也无法抽离……

  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曾应邀那场专题演讲,不曾与她邂逅,不曾有过后来那段人生中最甜蜜的日子……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为她动情,更没想过她会爱上他,这是一段从来就不该开始的感情动了这个情难自己的错误,苦了他,也苦了她,更苦了两颗痴迷的心。

  “潮潮……对不起……”现实的残酷,使他没有任性的权利,今生,他只能选择负她,如果,他能早个几年、在遗憾未发生前遇到她,就好了……

  他沉痛地闭上眼,阻止自己往下想。

  狂涌的情潮冲击心扉,满腔狂爱难以诉之,只能深深压抑.这是多么深的无奈,多么痛的苦楚啊!

  他冲动的抓来纸笔,将所有无法成言的缠绵情意,——流泄于笔尖,似要倾出深沉得令他无力喘息的刻骨浓情,他画得那么认真、那么投人,有如着了魔一般,直到眼眶泛起点点水光,将视线模糊,他才止了手,幽然凝视活跃于纸下,美得纯净脱俗、栩栩如生的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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