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少了个负担,又多了个麻烦,他兰默丞这辈子可能都要为这两个女儿牵肠挂肚啰!
“牙榛,夫人呢?”
他走进房里,看着躺在床上的妻子,虽然爱妻已年过四旬,但那张脸蛋依旧如同他俩刚认识般的好看,风韵犹存。
“夫人喝了药,刚睡着。”牙榛亦是满心焦灼。
自从得知二小姐无故失踪后,夫人天天以泪洗面,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来;在他们心目中,二小姐向来温柔可人,手无缚鸡之力,若落入歹人手中,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即使活了下来,她又情何以堪呢?
“唉,她就是这样,不会把心放宽。”兰默丞虽如是说,但自己呢?不也一样吗?这就是天下父母心。
“二小姐一天不回来,夫人绝对宽不了心的。”
牙榛伺候了她近十个年头,哪会不清楚夫人的心思,“老爷,我倒有个计策,可以让夫人回复以往的笑容和健康。”
“真的?那说来听听。”
“何不叫大小姐回来冒充一下二小姐。”牙榛将他请至门外,说了她的计画。
不行,已为人媳,怎能说回就回。”兰默丞认为荒谬,思考都不思考,便一囗回绝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老爷请三思。”牙榛却强调。
“这件事我得考虑考虑,不能贸然答应,你也该知道兰薇的个性,她与荞儿虽相貌难辨,但骨子里与荞儿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她娘会瞧不出来吗?”这才是他担必的。
“但总不能让夫人一直消沉下去。”牙榛担忧的眼神看进屋内。
当年她也是个富有人家的女儿,由于家道中落,父亲积债成山,为了还债,父亲累死在床,好好一个家也被债主收回,而她也做了街头的落难女子,睡在庙中。
幸而夫人的花轿经过该庙,见她可怜,好心将她收留,并待她如妹般,让她感动不已。
这十年来,夫人与老爷不只一次为她物色好人家的子弟,打算把她如妹妹般地风光嫁出,全被她婉拒了,因为她自知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为报恩,绝非贪图富贵,她的执拗还曾与夫人闹过好一阵子的别扭呢!
“难道你不怕兰薇的性子,她若知道荞儿不见,铁定家里待不下,拚了命也要将荞儿找回来,试想,倘若她也遭到什么意外,我怎么向形家交代,又怎么告诉夫人哪!”
许多事绝不能凭感觉就去做,一定得深思熟虑,否则若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遗憾是会让人更怆然的。
“好吧!那就再等一阵子吧!”
牙榛说不过老爷,只好暂时放弃;她再度踱回房中,坐回床侧,眉宇间尽是担忧与焦虑,而门外的兰默丞却感动于她这份主婢情谊。
※ ※ ※
“什么?李为,你打算偷东西!”
当翩翩由龙越口中得知这项事实时,简直是错愕得无以复加;她一直相信自己的感觉,也信任李为与外传的采花行径全属误会,但现在他居然被龙越当场逮着了,岂不辜负了她的信任。
“没错。”兰薇一点儿也不想否认,反正她自知是死定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就连悯悯也觉得内情太诡异,李为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干这种事呀!
“我想出去,需要盘缠。”兰薇面无表情的说,她其实不想辩解,但实在不愿让这屋里头唯一关心她的两个人也误解她。
“出去?笑话,你以为樱花邬是你家后院,想来便来,想走就走?”龙越双手叉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我根本就不是自愿来的。”
说什么笑话!就算他们用十人大轿请她,她还不来呢!
“话是没错,但却是你先惹上我们的。我大哥宅心仁厚,对你宽宏大量;但你别忘了,樱花邬里还有我这个人在,你变不出什么把戏的!”
看着他越来越凛冽的脸色,兰薇却无动于衷,一双瞳眸无神地投向窗外,“我认了!但我想再看看我爹和我娘,你们能不能暂时让我出去,我保证五天内一定会回来。”
“你爹娘?”龙越皱着眉问。
“我离家许久,很想念他们,求你让我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思及父母,她便忍不住泪盈于睫。
龙越暗啐:最后一面!他真当他们是嗜血狂魔?干了一辈子的偷儿,他们还没杀过人呢!这小子也没本事让他们破这个例!
抓住他、绑住他,只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也省得他再出去外面为非作歹,顺便要他承认罪行,好送官查办,以便澄清大哥的清白。
“有我在,你门都没有!”
谁知道这是不是他耍的另一种把戏。
“龙越,别这样嘛!当初你不是也放我出邬吗?他想念爹娘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干嘛跟个小男孩计较?”悯悯看不下去了,龙越过分果决的表态令她不满,于是也为兰薇说项来了。
“就是嘛,二哥。”翩翩也插嘴道。
“你们不懂,他或许是善于伪装,实际上却是只食人黑豹,暗中噬骨啃肉,而对方却还以为他是只毫无威胁性的小兔子。”
“要不,就等大哥回来吧!他是他绑回来的,应该问问他的意见。”悯悯倒是说了句可先将浓浊气氛压下的宝贵言词。
“悯悯,你太异想天开了,大哥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你说,从开始至今,他对咱们扯了多少谎?”
“这……”悯悯噤了口,因为龙越说的是实话;李为从一开始指称他是兰府仆人,后来又说是替府里千金要回宝贝,现在又在行窃当中被龙越逮个正着,这教她怎么再为他说项。
“哥,他或许有身不由己的苦衷。”翩翩还是维持初衷,决定帮兰薇到底。
“随你怎么想,反正他是大哥的人,我也懒得管,但是别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放了!”龙越清磊焕然的敲了敲翩翩的脑袋,“我和悯悯出去了,你好好看着他,若有个闪失,大哥可是会把你禁足三个月的。”
什么?三个月!翩翩一想,整个五官都扭曲了,这可是比要她的命还痛苦。
“我知道了啦!”她瞟了瞟白眼。
“记住,可别用一时的妇人之仁换三个月的不自由。”
龙越在她面前邪笑了三声,搭上满脸无奈的悯悯走出了樱花邬,徒留下翩翩的一副不知所以。
兰薇则泄气地坐回地面,她从没想过事情会演变到这样的局面,着实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喂,你别难过,我大哥不是恶魔,他也从没杀过人,你想,他如果真是个那么凶残的人,会让你与他同床共枕吗?”
翩翩的几句无心之言,郤惹来兰薇一阵羞涩,双颊染上桃红。
“我知道他并不坏。”兰薇怯怯然地回答。
“那就对了,你就等他回来吧!说不定他会答应放你回家的。呵——”
翩翩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呵欠,“为了你的事我都没睡好,现在我要回去睡回笼觉了,你可不能逃哟!要不以后我都不管你了。”
“你那么帮我,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的。”兰薇笑了,她已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翩翩一定是女儿之身,瞧她耳垂上那小得几乎快密合的耳洞便是最好的证据。
“那就好,我终于可以放心回去爬枕头山了。喏,桌上还有几个馒头,你吃点儿吧!我睡饱了再来找你抬杠。”
说着,她已摇摇晃晃地荡出房外,从她那颠簸的脚步看来,兰薇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
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儿。
※ ※ ※
樱木凌澈在外逛了整整一天,为的是想察访昨天一天是否曾发生妇女遭掳的事件,倘若有,那表示李为有可能是被误会,而他也可以说服自己放他离开。但事实却残酷地告诉他,李为是那窃贼的可能性已高达百分之九十。
昨日风平浪静,他应该庆幸才是,然而为何心中陡升矛盾和怅然,更有股烦躁不安的踌躇?
“大哥,你回来了?”龙越和悯悯进城买了些日用品回来,正好在贝尔湖畔遇上落寞而归的凌澈。
“你们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见龙越肩头扛了袋东西,他已心知肚明;自从龙越得知悯悯已身怀六甲,每每有空必带着爱妻出外散步,顺便采购些小孩的衣物与玩具。
“还不是一些小东西。”龙越爱恋的眼神看了眼悯悯;凌澈会心一笑,感觉得出他们那分浓烈的爱意。
“大哥,你一早出去,现在才回来吗?”悯悯突然一问。
“没错,我也刚到。”
悯悯吁了口气,心忖:那还好,这意味着大哥还不知道李为偷宝之事。
“有什么不对吗?悯悯。”观察力向来敏锐的凌澈,当然瞧出了悯悯不怎么自然的表情。
“她还不是为了——”
“龙越,不说话可没人把你当哑巴。”悯悯偷偷拧了下龙越的臂膀,在他耳边轻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澈更觉其中有异,悯悯究竟在瞒着他什么?
“没……没什么?”龙越无奈地耸耸肩,谁要“怕老婆是大丈夫”呢!
“龙越,你说话从来不打马虎眼的,快说。”凌澈挑准了龙越的弱点问。
“不准说。”悯悯暗示性地拉了下他的手。
“我……”龙越可为难了。
“行,你们不说也成,我这就回邬问蓝勋或是翩翩。”凌澈只好使出了撒手杀手煞钔。
这怎么成,悯悯心头大喊不妙,翩翩虽然心向李为,但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万一一个说不好,可是会害死李为的。
既然早晚要揭穿,不如由她来转达,或许委婉的语气,不至于让大哥那么气急败坏吧!
“不要,还是由我来说吧!你早上出去后,龙越他发现……他发现……”
悯悯发现真不容易启齿,怎么解释都会引起凌澈的盛怒,这该怎么办呢?
“发现什么?”凌澈已有预感,一定和李为有关。
“还是由我说吧!你今早一走,那个叫李为的居然跑到咱们“安宝坊”偷东西,要不是被我瞧见,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现在,他被我关在灶房里。”心直口快的龙越抢先悯悯一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你说什么?他偷东西!”
凌澈一脸诧然,深邃的眼半眯,致命且危险!
“大哥,他有苫衷的,你一定要听他说原委,千万别还没求证就判了他的罪行。”悯悯可以明显地感到有两簇浓烈的火苖在他眼中跳动,若不立即劝慰,可能会闹出大事!
“求证!我该求证的事还很多呢!”凌澈冷峭轻笑,与他尔雅不凡的举止形成一种不协调的魅力。
今儿个他一早外出不就是求证吗?綪果呢?却是让他灰心的答案。
“大哥……他不像坏人。”悯悯依然不气馁地力挽狂澜。
“悯悯,你太单纯,坏人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的。”凌澈突觉一颗浮游的心找不到定点。
“对嘛!我就说你一定是和翩翩一样,被李为那个小白脸给迷惑了。”龙越话中的酸味横溢,原来这就是他看李为不顺眼的原因。
“你胡说!”悯悯一跺脚,回过身往反方向走了,懒得理他。
“喂,悯悯——”龙越在心里大叹:糟了,不追去又不行;追了,在大哥面前他这张脸皮怎么挂得住?
“去找她吧!我先走一步了。”凌澈拍拍老弟的肩,俊逸出众的脸上蒙上一层苦笑,“绝不可因为我的事,让你们感情起分歧,别忘了,怀孕的女人性情多变。”
随即腾空跃起,直扑向夜空清月。
第五章
兰薇昨晚未好眠,今天又被折腾了大半天,疲困之下,终于在地上睡着了。
沉入梦境中的她,全身神经松懈地窝在角落,梦里有她与兰荞的幼时天真岁月,更有阖家欢笑情景,不知不觉中,她唇角已漾满了笑意。
樱木凌澈怒气腾腾的走进灶房,却在见到这个画面时,怒火霎时消逸,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怜惜。
妈的,他怎么又有这种该死的念头产生!
像是有所觉似地,沉溺迷蒙中的兰薇似乎感到身前突然一暗,她睁开微酣的眼。
焦距渐渐集中后,她又猛然陷入一阵惊慌!
她一切的惊恐表情,他一样也没放过,以是眼神灼灼无声地询问着。
籣薇低着头不敢正视他隐藏在表相下的怒焰,心想,他一定知道一切了!
“为什么不解释,悯悯要我一定得给你解释的机会。”他太阳穴隐隐鼓动,在在说明了他压抑着足以让火山爆发的炙烈火气。
“让我走,我想离开这里。”她说了,只是说了句让凌澈更加不能容忍的话。
“你想离开,就能离开吗?”
“为什么不能?我是清白的。”兰薇不得已,瞠目与他对峙。
“即是清白,又为何要逃离?而且还打算再偷东西?”凌澈一瞬也不瞬地揪着她,黑眸向冰针般刺向兰薇的心。
“我身无分文,只想从你这儿偷一些盘缠,但我没想到你们樱花邬就像迷宫,想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你却厉害得能找到我们的“安宝坊”。”他咬牙道。
“我只能说这是巧合。”
她哭笑不得的申诉,只愿他能信她一回。
“巧合吗?在没抓到你之前,霞县天天发生窃案、妇女遇劫,为何偏偏昨晚静得彷若什么都不曾有过,难道这也是巧合?”他擒住她的手腕一使劲,讥诮地扬起眉,语带尖刻讽刺地问道。
而他内心却因为这个事实而彷徨不安,胸口宛若壅塞着一股沉重的情绪。
“欲加之罪,我也懒得解释。”她突然对他这种没有依据的批判感到心痛,难道巧合也是她的罪过?
“对,你是可以否认,但是我绝不会再相信了。”凌澈低咒了声,看着她的神情充满了轻蔑。
从一开始他就骗了他无数次,那唱作俱佳的言词与表情唬得他一愣一愣的,他该再像傻瓜一样任他戏弄吗?
不,再也不会了!
“那就随便你!你以为你是谁?只不过是一个土匪窝的头子,凭什么耍官威呀?我是曾冒你之名行偷窃之实,但又如何,你不也是偷了别人的东西吗?对,在贫民面前你们就好像活菩萨降临,带给他们甘露与重生,但说得难听些,你们只不过是假公济私,拿别人的东西去救济别人,这有什么清高可言。也没错,你偷的全是些富裕人家,他们不差这些银两,但你有没有想过,这终究是他们的,而我只不过是想替他们要回一点,难道也罪大恶极吗?”
兰薇也豁出去了,她不要再待在这儿接受他的责问,如果真要,她宁愿上衙门。
“你骂得好,你骂得对,我们全不是好东西。别人怕我们只是骇于我们的功夫,若没有这层功夫保护着,也许我们早已死了千万次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