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在牢外被狱卒挡了下来!
“采儿姑娘,你不能地进去。”
“为什么?贝勒爷吩咐过,我可以为小姐送膳的。”采儿力争道。
“现在已是大半夜了,早过了用膳时间,你回去吧!”这位狱卒职务虽小,看来却是公事公办,一点儿也敢马虎。
“可……哦,我可是受了贝勒爷的命令来瞧我们小姐睡着暖不暖,她肚里可是有德硕亲王府的子嗣呀!倘若她的人有个什么,我看你有几条命来抵?”采儿人小鬼大,往往这一招就可以在府邸里“横”行无阻。
“得了吧!采儿。我以前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现在终于明白了。”狱卒干笑了两声。
“你明白了什么?”这下换成采儿傻住了。
“不是我爱泼你冷水,你想想看,倘若咱们贝勒爷真的如此看重你们小姐,会把她关在这种潮湿又阴暗的地方吗?老福晋更不会因为她不肯拿掉孩子而将她赶——”
狱捽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想噤口却已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我们小姐被赶出府了?”采儿彷佛受了惊吓般,瞠大了满是激动情绪的眼睛。
“这……”狱卒搔搔脑袋,根本接不下话。
“我们小姐肚子里可是贝勒爷的亲骨肉,老福晋当真那么狠心?”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明显写着指控。
狱卒摇摇头,不敢再多话了。
“我们小姐被赶到哪儿去了?”采儿着急地泪流不已。
“谁知道,你别烦我了,要是出了纰漏,我就完了,走走走——”他受不了,开始赶人了。
“这位大哥……”
“没用的,你就算喊我爹也一样,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快走吧!”狱卒将门一关,隔绝了采儿的纠缠不休。
采儿僵楞在地牢外,她完全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去告知贝勒爷吗?倘若贝勒爷狠下心不管呢?
况且,她区区一名丫鬟又如何见得到贝勒爷?
一连串的疑问一方脑儿全挤进了采儿不太灵光的脑子,她苦苦的捶着自己的小脑袋,但愿能挤出个法子。
对呀!穆荦护卫。
这主意才刚落定,采儿已顾不得现在正值深夜,直闯护卫队……
“谁?”两名侍卫拦住采儿的身影。
采儿哀叹了一声,今儿个是怎么搞的,老吃闭门羹!
“我要见穆护卫,让我见他。”她硬扯着嗓门,希望穆荦能听见。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穆护卫早已休息,你明早再来吧!”其中一位侍卫兵劝说。
“不!我们家小姐不见了,我没办法等啊!”采儿忧心忡忡。
“府中自有规矩,你再闹下去,莫怪我不客气了!”
“你们罔顾人命,穆护卫……穆护卫……”采儿不顾一切地朝里头奋力嘶喊,她命可以不要,但小姐一定要救。
“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蓦地,由里面传来的声音不是穆荦,居然是熠侵贝勒!
自从将唯语押进地牢后,他夜夜难眠,每每在辗转反侧之际,暗自跑到护卫队找穆荦聊天解闷,却又非常技巧地将心事搁在心底,净谈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穆荦虽困倦得要命,却只能一边听贝勒爷发牢骚,一边赶看紧黏着自己的瞌睡虫。
也就在这颇为无奈的时刻,他俩均听见了采儿狂急的呼唤声。
“贝……贝勒爷……”采儿没料到会瞧见熠侵,这是老天爷帮忙吗?
“采儿姑娘,有事吗?”穆荦这才由熠侵身后出来,脸部表情仍是一贯的淡漠。
“贝勒爷、穆护卫,采儿在这儿向你们磕头,求你们救救小姐……”采儿倏地跪下,抓住好不容易的一线希望。
“唯语!她怎么了?”熠侵猛然抓住采儿的手腕,截断她的话,语气中透露着重重的忧心。
“小姐……不见了。”被熠侵脸上的霸气与阴沉慑到,采儿说起话来牙关频频打颤。
“这怎么可能?是燕楚来劫狱了吗?”熠侵的面容乍现黎黑的颜色。
“不……贝勒爷您不能乱说话,就算燕楚来劫狱,小姐也不会跟他走的。”采儿急忙摇晃着双手,就怕自己越描越黑。
“那她究竟是溜到哪儿去了?”熠侵微蹙俊美的眉,脸色越来越灰黯。
“她不是溜,是被老福晋赶出府了。”
“你说什么?”他倒抽了一口气,声音里有着模糊的危险意味。
额娘把唯语赶走了!她到底在搞什么鬼?等等,莫非是这丫鬟弄错了,他不能就这么冲动的去找额娘对质。
“今天我送晚膳去给小姐时,在牢房外遇上了福晋,她硬是接过我的晚膳,要替我送进去,之后就把我赶走了。”说到这儿,采儿顿了一下,等着熠侵的反应。
但他只是闷闷的又问了一句,“接下来呢?”
“我因为不放心,所以刚刚想去牢里看看小姐,怎知牢头大哥不让我进去,还说福晋已将小姐赶出府了,我……一时心慌,只好来向穆护卫求救。”说到这儿,采儿又抽噎了起来。
熠侵闻言至此,便冷着一张脸,在采儿面前消失,冲向府外。
穆荦随即跟上。
熠侵与穆荦兵分二路,在府外像疯了似的寻找唯语的下落,但直至月沉星稀、晨曦初透,他俩几乎已将方圆十里内的地皮全翻了过来,却仍然没有唯语的丝毫下落。
熠侵原有的清朗与帅劲儿,此时已蒙上层层的晦暗,一夕之间,他已满脸疲惫,不成人样;他不再犹豫,直奔府邸去见老福晋。
“额娘——”
熠侵踏入王爷与福晋的寝居时,王爷已上朝,福晋也刚梳妆就绪。
福晋已有预感,以笑对应。“侵儿,有事吗?你阿玛已进宫了。”
“额娘,儿是来找您的。”他眼神灼灼,丝毫不放过福晋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哦,我们母子俩似乎好久没聊聊天了,你今儿个怎么想到额娘了?”福晋眼神一阵闪烁,随即别过头,蓄意躲过熠侵灼热的视线。
“我没时间和您拐弯抹角说话,告诉我,您将唯语弄到哪儿去了?”此刻他心中完全揪着唯语的生死安危,又疼又拧,什么报复、偿债的念头已全然消褪了。
如今他才明白何谓真正的担心、狂乱,这种感觉弄到他几乎要杀人的地步!
“侵儿,你这是什么口气?”福晋只好打起拖延战术。
“额娘,我知道您恨她,可是她已是我的妻……”
“住口!你忘了当初熠侵骏是怎么死的,也忘了把她带进府里的目的吗?”福晋忿忿不平地截去他的话,眼神阴冷无比。
难怪她觉得不对劲儿,原来连侵儿也被衣家的人所蛊惑了,衣家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难缠!
“孩儿不敢或忘。”他的面皮不停的抽搐。
“既是如此,她的死活根本不需你挂心。”福晋狠下心道,这是因为熠侵骏之死对她的打击太大。
看见衣家丫头,她就无法控制自己那股压抑在胸口的怨气。
“她的事孩儿自会处置,请额娘成全。”
他瞇起一双极愤慨的眸子,两眼已被忧急焚得火花。
“处置!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置她?额娘虽老了,但眼睛可没瞎呀!你根本就是中了她的邪,着了她的道。”福晋气得连颈后的寒气都不禁竖了起来。
他可是她养大的,他脑子里有什么心思,她怎会瞧不出来。
“我已将她囚于地牢,这还不够吗?”熠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冰寒,以一种极其嘶哑的语调反问。
“不够、不够,她夜探燕楚,已是红杏出墙的行径,这种女人不值得你留恋,留她在地牢太便宜她了。我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喂狗喂狼。”福晋语音激烈高亢,不停地挥着着手中的红丝绢,情绪已达愤恨的巅蜂。
熠侵倒退了一步,他很难想象额娘心底会蛰伏如此深恶痛绝的恨意!难道过去的自己也被恨意蒙蔽了心灵,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她腹中已有孩儿的骨肉,您的孙儿。”所以说之以情。
看来额娘不仅将唯语赶出府邸,甚至以更恶劣、残忍的手段对付她。天哪!熠侵怀里揣着一口气,就快被闷死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说这孩子没我的缘反正我已和你阿玛商量好了,我们准备向兰月郡主提亲,将来不怕没孙子可抱。”福晋眸底闪过一丝冰冷。
她也曾为这无缘的孙子伤过一阵脑筋,但随即又被对唯语的恨意所淹埋,她已无心思虑这许多。
“兰月郡主?”熠侵胸腔中压抑不住的愤怒正待溃堤而出。
“没错,阁禄王府的三郡主,她机伶乖巧,爱幕你多年,我也很喜欢她,所以……”
“我不答应!”他一口回绝,“您最好打消这个主意,我是不会娶兰月郡主的,额娘您别逼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娶了兰月少福晋后我是不会管你要再纳几个侍妾或立几个侧福晋,你们男人的心态我会不懂吗?不要再冥顽不灵了!”福晋为自己的决定而自鸣得意。
能与阁禄王爷攀上交情可是亲上加亲,此举无疑对王府的声威有极大的正面影响,熠侵与兰月结合而生子嗣,更有资格成为他们德硕亲王府的继承人。
熠侵脸上罩上一层寒霜,毫无掩饰的憎恨清晰可见,“我再说一次,不论哪家的郡主或格格,我全不要,我只要您告诉我唯语在哪儿?”
“别再在我面前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福晋别过脸,神情睥睨。
“我是尊敬您,不要让我恨您。”他面孔一整,一派肃穆。
如果额娘再一意孤行,他就派出王府中所有人手,即使将北京城整个翻过来也在所不惜!
“你竟然为了一个仇人之女,宁可与我反目成仇!”福晋蹙紧眉梢,脸部的线条明显的僵硬了。
“您应该明白,我并不愿意这么做。”
“别忘了,你身为贝勒,何苦为了一个平民之女,贬低了自己的身分!”她无法承受熠侵一下子骤变的态度。
“谢谢您赐予我至高无上的皇族身分,但也请您用心去了解我的苦衷。对衣家我绝对恩怨分明,最近一连串的调查,使得我对三年前大哥之死产生了极大的疑问,待我弄清楚一切,该罚的我一样也不放过。”
从熠侵诡异难测的目光中,福晋看得出他的认真。
“什么疑问?我不相信,这全是你被那妖女迷住的幻象。”福晋的语气依然坚持,但隐约有了撼动。
“是不是幻象,我会给您答案,但必须告诉我她的去向。”他并不是非来求她不可,他只不过想节省寻找的时间,因为他害怕,他担忧唯语的安危。
“或许她已回到衣家。”福晋还是不肯坦言。
“她不可能回去的!”凭他对她的了解,唯语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回家让衣禄禹担心。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额娘,您拥有的仅剩下我这个儿子,如果您再不听劝,将会变得一无所有。我不会再浪费时间追问没有答案的问题,我会靠自己找到她的。”
熠侵微微撇唇,全身散发出冷峻倔傲的气势,转身离去。
“儿……”喊出的话语梗在福晋喉中,她不禁悲苦的暗忖,她并非是个狠心之人,之所以出此下策,全是为了他呀!
为了他的未来。为了他的婚姻大事。
她努力想甩掉横亘在胸口的激动,对自己的决定并不后悔。
第九章
熠侵调出了整个府邸的侍卫队,甚至向御林军大统领借出军队在北京城外与近郊做了地毯式的搜寻,一连数天就是不见唯语的踪迹。
他心急如焚、痛不欲生,深怕她已遭不测,或已离开了北京。
衣禄禹闻讯赶至德硕亲王府,本欲指责熠侵的狠毒与无情,但一见到他满脸的失魂落魄样,苛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很抱歉,我没尽到照顾好她的责任。”熠侵的表情里有着浓浓的疲惫,几天没日没夜的找寻,青湛的胡碴已占满了他整个下巴。
衣禄禹不得不怀疑,“好好的,她怎么会不见呢?该不会是你为了报复我……”
“我没有!”他是想过要报复,但所做出来的行动最多只不过吓唬吓唬她,他可从没想过要赶走她。
衣禄禹痛心疾首道:“唯语是个好女孩,你不该……”
“我说了,我没有赶她。没错,我是恨你,也迁怒于她,但还不至于做出如此狠绝之事。”
她这一失踪,馏侵才蓦然发现他心中分量最重的东西已然浮出心头。
那是唯语的影像。
“天!她一个弱女子,能上哪儿去呢?”衣禄禹已是老泪纵横。
“你放心,我会把完整的唯语带到你的面前。穆荦,送客。”他心里够烦的,承受不了老人家的哭声。
衣禄禹本欲再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熠侵晦涩的神情时煞住了口,摇摇头随穆荦步出了王府。
也就在这时候,采儿突然闯进了大厅,却已不见老爷。
“你来做什么?”熠侵瞥了她一眼,粗声问道。
“听说……老爷来了?”采儿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何她老是在面对贝勒爷时,舌头就频频打结不听话。
“他走了。”他将整张脸又埋进了双掌中,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须臾,他稍稍抬首,“你还不走?”
“我……我这就走。”采儿吐吐舌头,转身后似乎又思及什么,猛地又回头,“贝勒爷,东厢有鬼是吗?”
熠侵瞇起黯淡的瞳眸;心生疑虑,“你问这个干嘛?”
“我最近不只一次听人说,只要一经过东厢,就会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大伙儿都传言那儿有鬼,我只是一时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真的没别的意思。”
瞧贝勒爷脸色骤变,采儿立即改弦易辙,边说边往门际退去,“是采儿口没遮拦,这就告退。”一旋身,她溜得可真快!
待偌大的大厅只剩熠侵一人时,他的脑筋渐渐由迟钝变得清晰了。
东厢,这个历代德硕亲王府监禁有丧妇德的侍妾之所。
传闻有女鬼哭吼并不希奇,但对向来不来信鬼魅之说的熠侵而言,这其中定有蹊跷之处了,难道是……唯语?!
他几乎将整个北京城都翻遍了,仍无唯语的下落,当初他为何偏将府邸里最有有可有的藏匿处给遗漏了。
最危险的地方不是最安全的地方,额娘一事实上是将唯语藏在府邸。
此一念头掠过脑际,他立即飞奔出大厅,直趋东厢苑。
风声兮兮,除了芦苇交颈厮磨细诉凄凉外,还有几只流浪犬萧瑟的吠泣声。
熠侵来到这儿,才蓦然发现自己已有许久没踏进这里了,一年、两年、或是已有十年之久?
事实上,自阿玛那一代起,已无人被囚禁于此地,当初没有废了它,是因为这里的怨气太浓,怕一旦破坏了风水而遗祸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