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大怒,骂道:“瞎了狗眼的王八蛋,想以我为人质威逼罗将军,你做梦!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顺手捡起一名飞羽军尸体旁的钢刀,就向脖颈勒去。
大耶氏一惊,飞起一脚,正中柳星手臂。这一脚用足了全力,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柳星的臂骨已然断裂。
剧烈的疼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柳星惨叫着滚倒在地,只觉得昏地暗,眼前发黑……
大耶氏狞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看你生的好模样,才留你一命,还没尝到滋味,怎么能让你死……”
柳星原本秀丽的面容惨白如雪,挂满了冷汗,恍惚中听到这等龌龊的言词,心头顿时冰寒,不顾疼痛,左手又去摸刀。
旁边早有卫兵将刀踢了开去。
大耶氏喝命众卫兵退出金顶大帐,用力拽住柳星的腿,五指如钩,撕衣帛如撕纸片,“嗤嗤”声中,布片似雪般纷落。
“放开,你这畜生!”柳星红了眼,拼命踢蹬,可大耶氏蛮力极大,体格又壮硕,柳星根本不是对手,徒劳地挣扎厮打中,全身的衣服竟被撕了个光!
看到柳星洁白如玉雪般的身子,大耶氏欲火中烧,从第一眼看到柳星,便垂涎他的美貌,已忍了多日,此时根本等不及了,和身扑了上去,乱啃乱咬乱抓。
“不……不……”柳星嘶叫着,难以忍受的耻辱几乎使他发狂,拼死反抗。
大耶氏费尽气力也压不住,恼怒之下,狠狠几掌,打在柳星脸上。
柳星被打得耳鸣目眩,口角流血,一时动弹不得。
半昏迷中,突觉下身被硬物死死抵住,欲强行闯入。想叫,叫不出声,挣扎,又挣扎不了,心中悲愤已极。
睁开眼,触目所及,尽是壮烈捐躯的飞羽军,鲜血流尽,忠魂犹在……
身为将领,绝对不能失身辱国!
柳星猛然想起一事,吃力地蜷起左腿,左手摸进了靴筒中,握到了一件东西。
那是罗文琪送给他防身用的匕首清泓!
如冷电乍起,寒光突闪,清泓疾切向大耶氏的咽喉!
大耶氏骇得魂飞天外,狂吼声中,翻身急滚,饶是如此,胸口还是被匕首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见骨。
帐外的卫兵发觉情况有异,连忙冲入,团团包围住了柳星。
柳星心知不免,紧握住匕首,一瞬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最难忘记的,是庄严和罗文琪……
但愿来生,能和庄严白头偕老……
但愿来生,能和罗文琪再次相依……
奋起最后的力气,举起清泓猛地刺入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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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都护府内,灯火通明,高靖廷和罗文琪都是一身戎装,察看地图,商议对策,调兵遣将,将士来往穿梭,不时接令而去。帅堂中气氛虽紧张,却井然有序。
高靖廷屈指而算,“沙近勇率三万人急行军,应在卯时之前赶到黑沙镇,正好包抄东部来犯之敌。庄严的飞羽军轻骑队已直奔济清河接应柳星……”
一抬头,见罗文琪怔怔出神,知他担忧柳星的安危,灯光在他脸上投射下一道阴影,丝丝羽睫低垂,单薄的身影清寂如梦,似乎随时会消失一样。
心中隐隐作痛,安慰道:“柳星随你多年,善于随机应变,机巧百出,我想他不会有事的。”
罗文琪回过神来,勉强一笑,低声道:“不知怎的,我总觉心神不宁……”
正在此时,探马飞奔而入,“黑沙镇急报:城池受攻甚急,梁将军请求增援。”
罗文琪忽地站起,“梁将军可曾派兵驰援济清河?”
“梁将军已亲自率军赶往济清河去了……”
高靖廷吃了一惊,“什么?黑沙镇如今无人镇守?”
梁守将弃城而出,黑沙镇必然群龙无首,万一军心不稳,极易被柔然攻破!
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尽皆凛然。
罗文琪大急,“不行,我立刻带兵前往黑沙镇,先稳住阵脚再说。”
“不行,你伤势未愈,不可劳碌,我另行派人前去。”高靖廷哪里肯放?
“我自己的兵我知道,虽无人指挥,坚持几天并无大碍。可梁守将冒险出击,是为了柳星,其他将士必受感染,事事以柳星为先。如果柳星出了问题,黑沙镇的将士一旦杀红了眼,定会全面出击,如此一来,才是大势去矣。”罗文琪忧心如焚,“我非去不可,黑沙镇是我朝第一道关口,万不能有失……”
一语未落,猛觉心口如遭重击,痛不可忍,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高靖廷大惊失色,抢步上前,不顾一切抱住了罗文琪坠落的身体。
“文琪,文琪,你怎么了?”
“我……我心口好痛……”罗文琪喃喃着,痉挛地抓住了心口的衣服,手指关节都变了形。
高靖廷心慌意乱,忙抱起他放在帅椅上。只见他双目紧闭,颜色雪白,嘴唇青灰,全无血色,心里如万箭攒刺。
此时叫人救治已来不及,高靖廷情急之下,抓起腰间装药酒的葫芦就喂,可是罗文琪牙关紧咬,根本喝不进去。
想也不想,猛灌了一大口酒,捏开罗文琪的口,俯唇渡入,舌尖强迫深探入咽喉,紧紧压住,让酒自然流了下去。
这药酒是桑赤松配给高靖廷提神滋养用的,极具灵效,高靖廷连渡好几口,没过多久,罗文琪脸上便浮起了红晕。
高靖廷这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刚才喂酒的举止极为不妥,若是让将士们看到,传出流言,又是一场祸事。
抬头看时,帅堂中不知何时已人迹杳然,连大门也关上了。
高靖廷苦笑,自己行事过激,荒唐事弄得人尽皆知,吕正德趁机告状,连累罗文琪受慕容翼飞责备。幸而将士们见谅,仗义不平,甚至替自己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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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守在罗文琪身边,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稳定均匀,嘴唇浮起了淡淡的粉色,忽然忆起适才碰触时那柔滑细腻的感觉,犹自留在自己的唇上,不禁心头一热。
多想再吻下去,倾注满腔的思念与眷恋……
高靖廷斗然转过身,深深地呼吸,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在自己接下尚主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爱的资格……
片刻之后,罗文琪细长卷密的羽睫微微忽闪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高靖廷柔声问:“感觉好点没有?不行我马上叫老舅来瞧瞧。”
“多谢大将军,我好多了……”罗文琪撑着桌沿站起身,“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口突然痛得要命,好像被狠刺了一刀似的,现在没事了。”
想起刚才高靖廷以口喂酒,苍白的脸上顿时一红,却又不好说什么。
高靖廷呐呐道:“我……事急从权,你不要见怪……”
罗文琪更是窘迫,忙转开话题,“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马上赶去黑沙镇……”
“不成,我不放心你的身子……”高靖廷惊觉话说得太过亲密,忙又改口,“我是说,我怕你太过劳累……”
罗文琪摇头,“我担心柳星会出事……我不该放他一个人去的……”
内疚、自责、后悔啃噬着心,令他痛苦不已。
高靖廷深深看了罗文琪一眼,提高了声音喝道:“来人,传令下去,即刻调集五万人,随我前去黑沙镇。”
既然我拦不住你,那么,就让我陪着你,不论是刀山油锅,我都会随你一起闯……
罗文琪十分意外,刚想说什么,高靖廷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大步走出了帅堂。
兵贵神速,五万人马迅速集齐,天色未明,先锋队伍已经向黑沙镇飞驰。
天空一带青碧,深沉如渊,东方慢慢露出微光,渐变为一团红霞低浮于地面。草原上罩着一层白蒙蒙的薄雾,雾中隐隐约约,奔驰着大队人马,领头的一黑一白,并驾齐驱,疾若旋风,矫若游龙,英姿如神。
突然,仿佛是穿越了迷惘,一道亮光从地面跳出,透过凝结的轻柔云团,似破茧而出,红如玫瑰,紫如葡萄,又似玛瑙精,霜枫叶,层层堆积,绽放出一天的异彩明霞。
一道道光剑劈开冥冥的青烟,投映在那黑白身影上,染出一层五彩光晕,异常鲜亮。
奔驰中,高靖廷偶尔瞥见那清姿俊雅、飘逸出尘的背影,霞光照耀中,似乎浮在光圈中,恍惚而不真实……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一种渐行渐远的距离横亘在两人之间,那种强烈的失去感令他无端地急躁……
但愿柳星一切平安,不然……
高靖廷已不敢再想下去,越驰近黑沙镇,就越是害怕……
大队在茫茫大漠上飞驰,马不停蹄,人不休息,将近中午时分,队伍进了黑沙镇的南门。
此时柔然军攻势正炽,一波波浪潮般扑上,架云梯猛攻,黑压压如蚂蚁向上聚涌。城头用垒石滚木猛烈回击,激战正酣,高罗二人带了大军前来,正好救急,一鼓作气杀将出去,打得柔然军抱头鼠窜,大败而逃。沙近勇从东面包抄的队伍也在此时赶到,兜头掩杀,将十万柔然军全部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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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大胜仗,罗文琪却毫无喜色,对高靖廷低声道:“我想去亲自接应柳星。”
“人马我已经备下了,走吧。”高靖廷一勒乌云骓,喝命开城。
罗文琪一惊,“大将军,你是一军之主,不能去。”
高靖廷微微一笑,“柳星也是我的部下,我怎能不去?”猛磕马腹,战马狂嘶着疾冲城门而出。
这无言的支持包含了多少情义,自己永远也还不清……
五万大军赶到济清河时,这里早已人去帐空。战场上到处都是战死的飞羽军将士遗体,血洒战场,凝结成紫。先前驰援的梁副将指挥人搬运,人人悲痛不已。
罗文琪脸色煞白,声音直发抖,“伤亡……多少?”
梁副将哑声道:“大约阵亡一千余人,看情形经过一场恶战,最后无一幸免……”
罗文琪晃了晃,神色惨沮,这些都是与他情同手足的将士,音容宛在,人已长眠!
高靖廷咬牙道:“找到柳星没有?”
“我们全部搜过了,没有发现柳将军。”
“或许柳星在部下的掩护之下已脱险,只是现在还没回来,庄严深入柔然境内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高靖廷实在不忍心见罗文琪强压悲痛的模样,出言安慰。
罗文琪不答,凝立眺望着大漠深处。飒飒疾风卷起他的衣襟,更显孤独清寂。
突然,远处一队飞羽军急驰奔近,领头正是庄严,罗文琪连忙策马迎上,两人几乎同时叫道:“找到柳星了吗?”
罗文琪充满希望的神色立刻黯淡了,心如火焚,万分悔恨,如果当初坚持自己前来谈判,柳星就不会出事。
其他几队寻找的人马也陆续回来,都没有发现柳星的下落,庄严急得发疯,不顾疲劳,执意要去再找。
“不,你神昏力倦,心力憔悴,容易出事,我另派人去,你回去休息。”罗文琪不容分说,命人带他下去。
“找不到柳星,我死也不走。”庄严大吼,死命挣扎,四五个人也压他不住。
罗文琪淡淡道:“如果柳星回来,你却出事,我怎么向他交待?”
高靖廷突然加了一句,“来人,一并带罗将军下去休息。”
“大将军,我不能走……”罗文琪大急。
“你要庄严休息,自己不也熬了两天?”高靖廷神色冷毅,“我绝对不准你再伤害自己!”
语气异常霸道,不容辩驳,喝令亲兵将罗文琪押走。
沙近勇等人心中好笑,这倒好,成了一个整治一个。
正在此时,士卒飞奔来报:“附近发现一名柔然兵,自称是柳将军的探马,说是知道柳将军的下落。”
高靖廷大喜,“快快快,带上来。”
那探马浑身血迹混着灰土,被押到近前,看见罗文琪,顿时一声悲呼:“罗将军……”扑跪在地上。
罗文琪仔细一看,“我认识你,你叫更生,是我调给柳星三十名精干探马中的一个。”
那更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猛然间狠狠地磕响头,一连就是数十下,撞得额头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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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气骤然袭上心头,罗文琪不由自主攥紧了拳,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柳星……出事了?”
庄严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活气,僵立如石。
更生慢慢抬起头,嘴唇抖动了半天,艰难地道:“柳……柳将军已经……殉难……”
一语如霹雷轰顶,将众人全震懵了。
罗文琪耳中嗡嗡直响,心口一阵撕裂般剧痛,脚下的草地忽然变得起伏颠簸,无法站稳……
高靖廷冲上去及时抱住了他倾倒的身子。
庄严劈手揪住更生大吼:“你胡说!柳星怎么会……你敢谎报军情,我宰了你!”
“你杀了我吧,我亲眼看着柳将军殉难,却救不了他……你杀了我……”更生放声恸哭。
狂风大作,泼墨似的阴云迅速蒸腾而起,笼住了苍茫的大漠,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不可能,柳星不会死,他答应要陪我退职回家,做生意,养家小,过一辈子……”庄严目光呆滞,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罗文琪慢慢推开高靖廷,用力撑住身体,“柳星是……怎么死的?”
更生强抑悲声,哽咽道:“柳将军为实行阻截计划,假借谈判拖住大耶氏,我奉命化装成柔然兵,暗中打探消息。谁知那大耶氏十分恶毒,竟用迷烟迷倒了柳将军他们,我看到柳将军发的紧急烟火,趁黑夜摸到金顶大帐想救人,可是警卫森严,我一点机会都找不到……”
那如戚如悲的诉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跟随柳将军的一千飞羽军厮杀了一夜,也没能杀进来,我等不及了,冒险混在柔然卫兵中跟进帐,哪知正看到……看到……”
更生痛哭着说不出话来。
罗文琪缥缈空洞的声音慢慢响起:“说,全说出来,那大耶氏对柳星做了什么?”
更生死命地用拳夯砸着地面,“大耶氏该千刀万剐,剥皮抽筋!他竟然……竟然对柳将军施暴!”
空气突然凝滞了,整个大漠黯然失色,寂静如混沌如初开时。
罗文琪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雪白似透明,牙齿猛地深嵌入嘴唇,血珠不绝冒出。
更生一口气说道:“柳将军被大耶氏打断了右臂,无法反抗,又不甘受辱,突然拔刀刺伤了大耶氏。我正想冲过去拼命,柳将军已一刀刺入自己胸口,自裁殉国!”
“不……不……”庄严无法接受这惨绝人寰的事实,一下子崩溃了,狂乱地嘶吼着,双目血红,倏地拔刀挥舞,“胡说,柳星没死,你们不救,我去救!他在等着我,他等我去救!!”
“不用去了,庄将军,柳将军就在这里!”更生解下背上的油布包袱,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