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小戎那丫头也跑不到哪里去。说起女儿的个性,好歹她这个做娘的也拿捏得到七八成,女儿爱玩归爱玩,倒也是挺细心的一个娃儿,从小到大不管参加什么活动,就算跟同学玩疯了,也一定会记得拨通电话报平安。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倦鸟会归巢的。
钱立封的表情却不见舒坦。他知道小戎铁定是存心避着他,也知道迟早她会出现的。可是,不知道她的行踪,不知道她是否安全,不知道她的心里是怎么消失他的发飙情绪……他的心定不下来。
可是,她能藏到哪儿呢?狡兔有三窟,他连她的第四窟都翻过了,却抖不出她的行踪。
垂下了肩,钱立封的头顶罩上了一块闪着雷电的乌云,劈哩啪啦的愁雨密密的在胸口狂洒着。
连夜逃难到屏东,陆小戎脸皮厚厚的登门打扰了高中还算得上要好的同学。老同学的义气让她感动得红了眼眶,一通电话,不但三更半夜赶去车站接她,连好奇的细胞都塞爆了脑袋,可却问也不问她为何逃家,进了家门,担下了句“就将这儿当自己家吧”,便温柔娴淑的晃到厨房帮她煮宵夜。
对于老同学的体贴,陆小戎真的是乱窝心一把的,可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感,她也没让自己闲着。天才亮,她就抱着老同学家那具红色的罗密欧电话不放。
一个上午,她打了好几通电话,没一通是拨给钱立封的,或者是拨给应该已经回到家的老爸他们。
陆小戎知道自己很孬,人家吼她,她不会吼回来呀;人家凶她,她不会凶回来呀,人家瞪她,她不会瞪回来呀。声带、脾气、大眼睛……这些东东,人家有,她又不是没有。可是,她又感受到十年前那种受了伤的痛楚。
十年前,青涩岁月,懵懵懂懂的领受到伤心,知道了什么叫心痛。十年后,领略成长,依旧懵懂的心却是更感伤心,痛意更深、更剧。
处在情绪激忿又沸腾的扰攘极限,她不想留在这里,留在台湾。如果不将距离拉开、拉远,她一定会坚持不了几天,尽管是心痛难捺,仍是会眼巴巴的赶回家。或许,给钱立封责备几句,或许,给老爸他们吼个几句,或许,又躲在棉被里面痛哭尽夜。
这么多的或许,她全都不要,再也不要了。这次,她不想再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那是种不好的坏情绪。
锲而不舍的几通电话,她终于联络到蜜月行程刚在荷兰落脚的何以静,下一通电话再威逼利诱在航空公司上班的朋友帮她弄了张机票,包袱款款,陆小戎依恋又感激的朝老同学挥挥衣袖,潇洒中带着怅愁的走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决定让自己丢脸的去当个特大号的飞利浦。她可以想见个性粗率的简雍的脸色会多黑、多难看,但是,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得出去散散心,而以静是她所选择的垃圾桶。
想到以静惊讶却高兴的声音,热呼呼的暖流在陆小戎胸窝里淌来淌去。幸好,朋友不是做假的!
有朋自远方来,就算是来破坏自己跟新婚夫婿的亲亲时间,可是何以静仍是欢迎得很。
小戎一向是个快乐的大女孩,这回会愁眉苦脸的寻上她,尤其小戎竟是孤身一人飞过了大半个地球而来的,她很担心,真的是很担心。
若不是两人之间出了事,小戎绝不会自个儿单身出游,钱立封绝不会任由她这么放肆的。钱立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小戎伤心的事?
简雍的脸却是拉得长长的,自从蜜月假期里无端端的窜出了个不速之客后,不论出现在哪儿,他都摆了张别来惹我的臭脸到处吓人。原本肤色就黝黑的他,这两天更是多抹了一层炭似的墨黑。他是可以很好客的,他也的确很好客,可是,他不好像陆小戎这种不识相的不速之客!
像刚刚,远远的就瞧见亲爱的老婆妍丽的娇媚身影出现在大厅,刚自健身房出来的他志得意满的正待迎上去,贼兮兮的预备将心肝宝贝拐到房里去玩亲亲游戏。不料那不识相到极点的电灯泡也不知是打哪儿冒了出来,一把就挽住了他Honey的手臂,两个矮个儿将头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一番,便快快乐乐的弃他而去。
呕呀,简雍差点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出一场喋血暴力戏。
小戎没有瞧见简雍,当然也没看见他脸上黑得发亮的狰狞脸孔,可何以静眼尖的瞟到了七八成,一双汪汪星眸里,爱恋的眼神中加足了祈求的歉意,微勾起待会儿再来安抚你的歉笑后,施施然的随着厚脸皮的电灯泡去也。
当下没将简雍的牙给尽数挫碎!蜜月、蜜月,顾名思义,蜜“月”一共只有三十天,宝贵的一个月,三十个日夜而已。
虽然不是以后都不能来荷兰,也并非除了这次,以后就没机会休上它一年半载的亲亲假,可是,他们这会儿不是普普通通的欧洲一月游,也不是轻轻松松的欧洲自由行,拜托点,他们是在——度——蜜——月——耶!!
两天的工夫,短短两天的时间,简雍就已经忍无可忍了。开什么狗屁玩笑,有生以来,他不偷不抢不欺暗室也不作奸犯科,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他?为什么?
区区一个空降小兵,竟敢就这么大剌剌的占走了他Honey,而且不是偶尔露个面来烦人,是两天,整整的四十八个小时,那颗刺眼的电灯泡一点都不知道含蓄及体恤,从每天早上睁开眼的那一秒起,她就像是打定主意,存心跟他作对似的死缠以静不放。
够了!他受够了!
一旋身,长腿才跨出第二步就踢翻了一个盆栽,泥土洒了满地,绿色植物露根的曝在众人眼里。但,不关他的事,狠狠的朝闻声凑近的服务生掀了掀嘴皮子,让对方清楚的瞧见那口森冷白牙,简雍怏怏不乐的冲回房间。
他必须要制止那个空降小兵继续嚣张下去。搞什么鬼,以静是他简雍的老婆,她凭什么成天占着她不放。
“喂。”电话那端有人应声了。
“接钱立封。”
“请问您是哪一位?”女声客客气气的问。
“简,快点。”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陪着玩礼貌游戏。
大概是简雍不耐与火气传递得太传神了,没几秒,钱立封有些阴郁不展的声音终于透过电话线传了过来。
“钱立封。”
“钱立封,你究竟要放任你的女人撒野到什么时候。”若不是跟钱氏集团向来无冤无仇,而他跟钱家两兄弟向来也挺安好的,简雍真的会以为陆小戎是他们派来搞破坏的。
“简雍?”听到对方的声音时,钱立封着实愣了好几秒。“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们不是要玩遍欧洲才回来吗?送他们上机时,小戎羡慕得差点没钻进他们的皮箱里偷渡出去,可是,距离他们顶定的回程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
“回来,哼,看起来你们两个倒是很希望我们的行程有些变化呢。”明明是大剌剌的怒吼,偏听进耳里硬就是冷咻咻的泛着凉意。
只花了一秒钟,钱立封就揪出了凉气的撩拨者。“不要告诉我小戎在你那里。”一股子阴阴冷冷的凉气打脚底直接冲上了钱立封的头顶。
“对。”简雍的口气一听就知道不爽到了阿拉斯加。“你平时到底是怎么管教你的女人?我跟我老婆现在是在度蜜月耶,什么叫度蜜月你知道吗?就是闲人勿扰、闲人勿近、闲人勿理的两人世界,结果你那口子像只蟑螂似的追在我们屁股后面,赶也赶不走,从早到晚耗着我老婆不放,如果我们简家绝了后,我一定他妈的不会放过她。”
大概真的是气极了,简雍连珠炮似的轰出了好几大缸的三字经。“你最好快点飞过来将她绑回去,迟个一天,我就在这里将她给贱价大抛售。”而且,他一定会选个最下三滥的人选。
“你在哪里?”又怒又火又凉又冰的极端情绪冲袭着钱立封的脑门。
她失踪了四天,这四天里,他度日如年,像发了狂似的到处找她,他甚至报了案,也在各大报刊了寻人启事,可是,她人竟然……
“我在该死的荷兰。”以后要带老婆二度蜜月时绝绝对对不会挑上荷兰。因为这里跟他犯冲,哼!
她真的飞到欧洲去了,孤身一人?!霎时,钱立封气得脸色全刷上骇人的黑。
“帮我看好她,不准对她动手。”钱立封森冷的语气跟简雍火辣辣的怒气完全是两极化。“那是我的权利。”
只要让他逮到那条胆大包天到飘洋过海的小泥鳅,他一定亲手将她的皮给剥了。
第十章
“嗨!”
听到这熟悉的男声,陆小戎自埋头大啖的冰淇淋上抬起眼,惊异的瞪大了眼瞧着愈走愈近的人。
“钱立岩?!”
“嗨。”高大的身躯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的躺椅。
“嗨什么嗨。”颦着眉峰,陆小戎疑惑不解的瞪着他。“你来做什么?”迟早,她会联络他的,既然人都到了这儿,这就已经不再是一只劳力士可以打发的了,起码得拗到一对对表来。这一趟旅程花了她不少银两,不找机会补回来怎么成。
可是,她原本是想再跟以静聚个一、两天,下一站才找上他呀,他干么眼巴巴的自动送上门?难不成真的嫌钱太多了?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耸了耸肩,“你的小钱哥哥通知我的。”回答归回答,钱立岩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老样子。
“钱立封知道我的下落了?”是谁告的密?陆小戎咬牙切齿的一跃而起,双手在身侧握紧,一副要找人拚命的狠样。
“嗯。”见她似乎没心情吃冰淇淋了,钱立岩自动自发的将它移到自己身前。“味道不错。”
“你来做什么?”现在是非常时期,她哪还有那种荷兰时间去捍卫食物。先搞清楚钱立岩出现的目的再说。
“奉旨来盯牢你。”钱立岩享受着冰淇淋的美味,想到小戎在见着他后的瞬间谨戒和愤怒、弟弟气急败坏的通知……他的嘴角扬了起来。
——哥,你先飞过去把她搞定,我立刻赶过来!电话那端的钱立封是这么交代的。钱立岩愣了好几秒,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然后才回过神的哈哈狂笑。
“搞”定?!哇塞,看来小戎这回一定是将他惹得很火大了。
抱着凑热闹的悠哉心情,将话筒丢回桌上,他拉开抽屉,将桌上的东西一古脑儿的全扫进去,砰一声将它推上,便听命出发盯人了。起身时,他还撞开了腿际的椅子。
——搞定!啧啧啧,真稀奇,若是平常的小封一定是使用“处理”一词,可这回他用的是斩钉截铁的“搞定”!太阳要从西边出来喽。
“盯牢我?”这是什么怪话?还有……“奉谁的旨?”怪哉,她可不记得有将这次偷溜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知道。结果呢,钱立封知道了、钱立岩知道了,说不定连老爸、老妈都大流羡慕的口水在咒骂着她的谎话。
临出国前,她只轻描淡写的告诉他们,她要到花莲、台东去散散心,不管他们扯破了嗓门的追问与命令便收线了,这下子可全都露了馅儿啦。
是谁?究竟是谁干出这么天理不容的事?!恨恨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陆小戎没浪费半秒钟,立刻就过滤出一个嫌疑犯。这一大串泄密过程,铁定跟简雍那没血性、没义气的家伙脱不了关系。
“谁叫你来的?”其实不必钱立岩说,她几乎可以画出告密的过程图。
一定是简雍的火气烧回台湾,然后钱立封将怒火发扬光大的渲染到瑞士,应该在瑞士的钱立岩才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谁。”推开被舔干净的盘子,钱立岩慵懒的在躺椅上伸直腰。“你这下可惨了。”
小俩口闹别扭,结果牵拖一大堆无辜的善良百姓。唉,女人这玩意儿果真是不能随便乱沾。
惨了?!钱立岩虽然向来跟她不对盘,可是他的个性也向来是直言不讳,他说自己惨了,那岂不是代表……
“钱立封不会正往这儿来的途中吧?”陆小戎不耻下问的向他求证。
“你说呢?”
气死人的回答,可是,陆小戎也聪明的寻到了话中的蹊跷。那就是“钱立封说不定下一秒钟就会出现在她眼前了”。我的妈呀,他现在不能出现在这里,千万不要呀!
这几天光顾着享受良辰美景加美食,她根本不让自己的脑子空下来去想他、想那天的事,她还没想到要拿哪种态度对他耶!
那……再逃?!不假思索的,陆小戎站起身。
“别浪费时间了。”钱立岩凉凉的劝告打她身后传过来。
“什么意思?”
“不管你再怎么逃,你的小钱哥哥一定会找到你。”更凉、更淡的,他下一句话一针见血的砍断了她的求生索。“这应该是你的吧?”
又惊又怒的看着他扬在手中的小册子,陆小戎当场被人给一脚踢进了地狱。
“你想怎样?”护照、签证、美金、信用卡……她的全身家当。
这些全都借放在以静他们在柜台的保险箱,以静是绝对不会背叛她,她相信以静那么,嫌疑犯就只剩下一个人。简雍,她跟他没完没了定了。
“坐下来吧。”一弹指,神出鬼没的侍者就这么平空冒了出来,钱立岩替两人各点了一客冰淇淋。“乖乖的等他来吧。”
钱立岩向来不是个会虐待自己的男人,既然来了,那就顺便放自己几天假吧,反正他也好久没休假了。
苦塌着委屈的表情,陆小戎气馁的缩回躺椅,双臂环抱住弓起的腿。钱立封会先向她的哪个部位下手?呜……
“她在哪里?”脸色灰败的站在哥哥前面,钱立封忧郁的眼神像雷达似的扫描着四周。
“哟,还真快呢。”行事向来中规中矩的弟弟该不会是一路劫机赶来的吧?
“她呢?她在哪里?”钱立封没心情理会哥哥的促狭。那逃家的小泥鳅呢?他必须要亲眼见到她。立刻、现在、马上。
“她呀,说不定还关在房间里哭得死去活来。”钱立岩表情严肃的说。
基本上,他并没说谎。小戎她的确是心情不佳的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个上午了,不但早餐没吃,连午餐也没见她下来吃。
可是,她难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钱立封即将要赶过来将她挫骨扬灰,也不是想到两人见面时可能会有火爆场面。她难过,是因为满心期待的痴心妄想被人毫不留情的打了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