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吭气了!关红快跳起脚来了,“大个儿,你们到底是怎么对付我爸爸的?”
拢起了若有所思的眉峰,冷苍岳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那么担心有什么用呢?对于姓关的人来说,有那种结局是一点都不令人意外的。”口气是讥讽有加。
而关红硬生生的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话、他的眼里,满是令她心惧的嫌恶啊!
对于姓关的人,他仍是汲汲于过往的宿怨,即使是那么多年了,仇恨依然是牢不可破的盘踞在他的心窝里。
可是,她偏偏是如此无可救药的恋上了他,将无望的心全都拱手送了出去,可是这明知的绝望来得这么凶、这么猛、这么的深不可拔。
隔着薄薄的一层酸涩的泪雾,关红可以清楚的见到他眼中加遽的愤慨与仇恨;但,却没有盛上半丝她所祈盼的感情。
他对她的关心,终究是越不过他对她恨之入骨的姓。
当完全悟通了这一点时,肺里的空气像在刹那间完全的被整个抽空,关红只觉得双腿虚软得几乎撑不起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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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个模样娇瘦的人影静静的晃移过这座占地颇庞大的宅院,只在大门前怔忡的凝视着杳无声息的屋宅片刻,那人影发出一声悄然的轻唤,毅然决然的旋过再没有一丝犹豫的身子,就这么离开了牵系着自己心魂的大宅,两行泪黯然的垂下冷然又凄楚的脸孔。
一朵同情的乌云适时的覆上了皎洁明亮的纯净月儿,不愿月儿太过柔缓的芒丝加深了夜行人满心的碎裂。
夜,深了,沉沉的泛着令人寒颤的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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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苍岳整个人像是发了狂。
“小红不见了,她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没有人见到她,他奶奶的熊,这该死的女人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连个讯儿都没留半点……”咆哮着话,他又跨着焦急的长腿往外走去。
“阿岳老大,你要上哪儿?”锡南跟在他身后问。
“出去找找看哪。”
“可是……”
冷苍岳才没那么好兴致听锡南的吞吞吐吐,怒眉一竖,很直接的将锡南想说的话全都给塞回了肚子里。
“锡南,你在这里等着,如果小红有回来的话……”
“小红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蓦地心一紧,冷苍岳动作狂猛的旋过身,瞪着施施然一派优闲自外头踱步进来的龙毅夫。
“为什么小红不可能回来?”他连想都不肯去想这个可能性,他也不愿意听到夫子这么说,因为,太真实了。
“如果小红想留下来,她不会只留下几个字,连跟我们当面说声再见也没的就闷不吭声的离开保山。”龙毅夫耸了耸肩,“况且,如今小缇也已经重回老大的怀抱了,小红大概是觉得她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什么没什么意思,她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冷苍岳快气炸了。
“她可以回家呀。”
该死的,夫子又在玩什么把戏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关家那几个男人的下场,她不留下来,还有哪里好去?
“家,她哪还有家可以回!”思及若关红真是回四川时,亲眼所见那余留下来的一切狼狈与疮痍,心里一定很难过,“四川关家早就败光了,如今,她哪还有什么家可以停脚?!”狮吼般的扯开喉咙叫着,想到衰败的原因竟然不是由他冷家兄弟所为,冷苍岳心里更是涌着气恼。
但却有着隐约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是的,虽然不肯面对,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关家并非由他亲手毁灭令他有种……不知其来的如释重负。
为什么呃?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废寝忘食的怨恨。
自从十二岁那年他们母子三人被冷血的关田则带人给轰出那道大门后,他足足在心里蕴藏着浓重的仇恨十六年,若非大哥不愿他去追究当年的耻辱,他早几年前就铁定会寻上关家去报复泄恨了。
但不报复并不代表他心中已然无怨无恨,只是,当这次为着关理治带人伤了小缇,惹得大哥狂怒骇人的烦着他们及弟兄追上四川去,却迟了一步的发现到,一切已然完全变了样。
关田则、关理强、关理治,他们已经……
快速的处理完所有的事后,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回云南,望着大哥冷凝的面孔,他的心情却是起起伏伏的乱了。
但他不想费心思去控索出其中的症结,也不愿揪出究竟来。
“他们都已经死了呀。”冷苍岳声音小了许多,表情也带着复杂的神色。
“可小红不知道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龙毅夫的表情仍是无波无浪的清闲,“我想,你应该没有跟小红透露她爸爸跟两个哥哥的事情吧?”
要不,依小红倔强又执拗的性子,一知道这事,十匹马都拖不回她冲回四川的念头。
冷苍岳摇了摇头,却倏然惊醒。
“难不成,小红回四川去了?!”
“你终于有用到脑子了。”
“她回四川,就她一个女人……”冷苍岳的声音又漾起了火气,脸孔整个扭曲了起来,“真他奶奶的熊,她一个娇弱的女人家,竟然敢就这么拎着包袱偷溜回四川,她到底还有没有脑子?”
“阿岳,人家的家可不在这里啊。”
冷苍岳没有理会他的话,仍兀自咒骂着:“路途这么遥远,她又穿得那么怪里怪气的洋玩意见,这走在外头不给人欺负才怪。”
“可是人家的家不在这里啊。”龙毅夫再次提醒着他。
可冷苍岳还是没有理会他的话,拧成一线的怒眉配着那副喷着火的黑眸,凶凶狠狠的让一旁的锡南担起了心——对关红。
瞧阿岳老大气成这样,如果让他找到了小红,那小红真会吃不完兜着走了。
“喂,你又要去哪里?”龙毅夫叫住了鼻孔喷气,往外走去的冷苍岳。
“除了将那个逃家的女人给逮回来外,我还能去哪里。”冷苍岳咆哮的怒斥着,也不知道这怒气是发向谁,“迟早有一天,我会被这个白痴女人给活活气死。”
逃家的女人?忍着笑,龙毅夫试图消着他的怒火。
“你也别那么生气了,小红会离开这里应该是有她的原因才对。”
所谓患难见真情,不知道阿岳这副表情叫什么?如果老实的揭着他的底,铁定就会先遭到一阵拳脚。
“原因?他妈的逃家就逃家了,还能有什么见鬼的狗屁原因,这次被我逮回来,看我怎么修理她。”
被强忍的笑意给梗到,龙毅夫重咳了几声。
天哪,真不知道阿岳了不了解他此刻的嘴脸?活像小红是他媳妇儿似的,暴躁又忧闷的在他眼前晃啊晃的老半天,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的狮子般的乱吼乱叫,这会儿又像是脚下踩了朵云儿似的疾冲出去。
“唉,阿岳,如果你追到了小红,可别对她太凶了,女人嘛,生来就该被男人宠的,不是被男人凶的。”锡南说道。真想跟去瞧瞧当阿岳逮着小红时的现场实况,可惜,他这些天就得回腾冲去了,唉!
“那是指女人,不是指像她这种少长了脑子的大白痴。”嘲讽的重嗤着鼻音,冷苍岳的身影已经急切的消失在门外。
而龙毅夫脸上的笑在冷苍岳的脚甫一离开大门就爆了开来。
“唉,何苦呢?常常欺负她的人是你,可是第一个替她喊疼,心疼她的人也是你,算盘拨来拨去就是不合算,这又是何苦呢?”
可惜,龙毅夫的一番肺腑之言,走得匆忙的冷苍岳全没听见半个字。
只有锡南似懂非懂的晃着脑袋,疑惑不解的眼珠子茫茫的盯视着龙毅夫脸上那抹奇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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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到半天的工夫,一脸风雨欲来的冷苍岳就寻到了关红的行踪了。
在云南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要找一个娇滴滴、穿着与一般人迥异、长相又漂亮出奇的女人,简直是容易得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但是,再综合所收集到的资料后,那口气又被猛地抽回肺部去了。
一路上分分秒秒都是处于气愤填膺的他,这下真是气得眼都红了,脑子也快爆了开来。
我要回家了!
明明小红留下的纸条写着她要回家,回家不是该往四川的方向吗?但,他是在往芒市的方向找到她的踪迹。
往芒市?!与四川南北两个迥然相异的方向,这个愚蠢兼白痴的女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是迷了路?还是她真是追在姓典的家伙后头,急巴巴的赶到缅甸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冷苍岳更是停不住心中忿忿地光火着。而且,他太清楚这个缺长了大脑的女人了,即便是有预谋的离家出走,她身上也绝对不会带有太多的银元,可能连半个铜板都没带。
因为她习惯了周遭的事物都被人打点好了的生活,浑然忘却了外头的生活是需要金钱的;所以,她身边没带多少钱,也没有个足以保护她的同伴,没有骑马、没有乘坐马车,就光靠她坐双娇生惯养的脚,她真的企图就这么一步一脚印的走到她的目的地?!
荒谬,简直是太荒谬了。
如果她在半路上渴了、饿晕了、受了伤、被人欺负,抑或是被人给拦下来劫财不成,进而劫色……
愈想,冷汗更是加速的流下了他的背,湿透了他的衫领。
所以当驰逐而来的冷苍岳堵在关红略带慌张的身前时,已是他怒气勃发到最顶端之际,凛冽的怒目直勾勾的射向她,一张绷得死紧的脸上没有半丝可让关红窥见自己下场的空际,抿成直线的唇片左右互移令人惊骇惶恐。
“大个儿……你……我我……你怎么知……我在这……啊?”结结巴巴的,关红连一句话都讲不完整。
惊讶的意外加上有些骇然、有些……偷偷的狂喜,她憋着大气回视着他,他来追她了,这代表什么?
“有人虐待你吗?”冷咻咻的,冷苍岳的话直扔向她的脸。
“啥?”
“还是有人骂了你?责备了你?或是让你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莫名其妙的,关红就这么看着他脸上忽喜忽怒又忽怨的神色快速的变幻着,眉儿不禁拧了起来。
“大个儿,你……还好吧?”他看起来怎么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
“你要去哪里?”冷苍岳迳自说道,如果,她敢说要去缅甸的话,他就……
这不是废话吗?她一个人还能去哪里?
关红气馁的瞪了他一眼,“回家啊。”
“回家?”还好她不是说去缅甸,但是……“回家的路是往这个方向吗?”冷苍岳不得不怀疑。
关红一副理直气壮的倔模样,“往四川不走这,还有哪条路走?”
“你确定?”冷苍岳心里还是有着浓浓重重的气怨,但是,心里真的是忍不住松下那口盘踞不去的气。
唉,太好了,她没事。虽然是赶了一段时间的路,再猛一被他给堵上了,所以神色看来有些慌张失措,举止有些忙乱、眼神黯沉了些,但仍是清雅动人得让他忍不住的在心底漾起了措手不及的心悸。
看着关红尚能仪态高傲的反唇相稽,冷苍岳重新松缓喉头里上上下下的气息。太好了,总算没事,小红总算又是完好无缺的被他给寻着了。
“当然……”关红这才瞧清了他愤怒的脸庞上浮现的啼笑皆非,“难道不是这个方向?”
“你不确定?”
“原本很确定的啊。”低声咕哝着,关红不怎么服气的又提起了眉,“大个儿,你可别晃点我啊。”
“一路上都没问人?”
“有啊,可是那些人讲的话我都听不懂。”所以,问了也是白问,关红干脆就省了自己的麻烦,跟着太阳的方向走啦。
只是,她实在也是搞不清楚,究竟要跟着太阳的哪个方向走才对?
“你真是……”见她又是一脸的反抗与不从,冷苍岳纵使是有满腔怒气,也着实是不知从何发起。
算了,横竖她也算是有吃到苦头了。
瞧着关红沾满黄泥的秀气淑女鞋,冷苍岳不自觉地轻叹一声,在她有些愕然的凝视下,他就只是松了口气的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下次不许你再偷溜了。”害他急得像热锅上的吗蚁一样。
第一次,冷苍岳有些退让的承认了自己已经有些离不开关红的心,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而已,他这么一再的强调告诉着自己。
“以后要出门前先告诉我们一声,别再一个人到处乱闯了。”万一又迷路了,她该向谁问路好呢?
“啊?”关红一头雾水的歪脸瞅着他瞧。
他方才明明看起来就是一副快气爆了的神情呀,而且先前跳下马挡在她身前时,一副想要枪杀了她再剁成十几八块的骇人模样,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算了?这简直不像冷苍岳了嘛。
“大个儿,你不气了?”关红问得很小心翼翼的。
爽朗的大笑几声,冷苍岳将马头掉了个方向,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
不是扶着她坐上马背,也不是自个儿跃上马鞍,而是一手拎着缰绳,另一手紧紧的攫住她的手不放,似乎就打算这么轻轻松松的走回刚刚才经过的那处市集去。
他不强迫她骑马?关红有些讶异的跟在他身边走着。
“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小里小器的娘儿们,这种小事有什么好气的,横竖你这不是给我找到了吗?”冷苍岳斜视着她不怎么苟同的撇了撇唇,“好啦、好啦,你也别表情那么多了,走了那么久的路,脚一定也挺酸累了,今天先歇着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去畹町跟瑞丽玩一趟。”
“畹町跟瑞丽?”诧异的盯着他的好心情,关红的心悄悄的扬了起来。
大个儿他不气她了,而且还要带她在外头玩几天再押她回去?
“是呀,你们女人家不是最喜欢买些什么翡翠、玉石的小石头吗?那儿挺多的,你可以挑一些喜欢的……”
他真是冷苍岳?
愈听愈不敢置信,笑着一张脸,关红感动又欣喜的不住侧转过脸去瞄他几眼。
扁着嘴,很努力的抑着盈眶的泪珠,不让它们滑下来破坏此刻如梦幻般的美景,关红心醉神驰的撤去所有的悲伤。
是的,若真有悲伤,她也绝不让它影响此刻回漾在两人间和睦的气氛,她要为自己收藏每一个甜蜜的回忆,在往后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还有属于两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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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第二天一早,关红又气得想要拿根棍棒狠狠的敲烂冷苍岳那颗冥顽不通的固执脑袋。
“上去啊。”蘑菇了好一会儿了,冷苍岳脸上如今已显得有些不耐了。
她瞪着他,也瞪着那匹无辜的马儿,“不要。”
“难不成你还想坐马车?”
静静的不吭气,关红拧紧自己的十只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