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只不过是想早一点赶到保山,免得这么拖拖拉拉的,得花上更多的时间在外头吃风沙,怎么,你连这点苦都吃不下?”
说来说去,还是嫌着她这个拖油瓶就是了。
猛地又沉下一张不怎么愉悦的粉脸,关红又视而不见的略过他这么大一个的身影,偏着脑袋重新注视着龙毅夫来了。
“夫子,我们要什么时候才会到保山?”
抬眼描了下天际的色彩与四周的景致,龙毅夫扬起嘴角朝她安抚的笑了笑。
“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到了,不过,我们待会在前面那林子里先歇一歇脚再赶路,应该在入夜前就可以赴到保山。”见她听了他的话后噘起小嘴来,又是叹气又是沮丧的俏模样,他不禁偷瞟了冷苍岳一眼,“小红,这一路可辛苦你了,再忍一忍,我们晚上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在被榻上了。”
“哇,舒服的被榻。”关红无法掩饰语气中的坦然渴望。
“不但有软绵绵的被榻,还有干干净净水让你洗个痛快的澡……”
“你……那车坐得不舒服?”略带迟疑的插了句话进来,冷苍岳抑着自己不要直盯着她瞧。
小红的神色看起来果真是有着掩不住的倦意与疲累,该死的,真不该拖着她走这一趟的。
“阿岳,你这话不是白问的吗?坐在车里绑手绑脚的,用肚脐眼想也知道,怎么舒服得起来。”很好,那小子心疼了!龙毅夫心里在窃笑着,这家伙就是喜欢嘴硬。
“不舒服就别坐嘛,还装什么淑女。”这话根本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冷苍岳很直接的就脱口而出。
“阿岳,你乱说什么话。”原本斯文又漾着微笑的脸色霎时倏变,龙毅夫真想将他的嘴皮子给封了起来。
这个二愣子,当真是一点脸色都不会看,连好听的话也不会哄上一句,净是将小红给闷在肚脑儿里,好不容易帮他转圆下佳人的不悦了,他小子却是简单的几句话就将自己的努力给破坏了,活该小红不给他好脸色看。
“我哪个字说错了?”一根肠子直通到底的冷苍岳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本来嘛,不舒服就别坐在马车里,干么那么委屈自己呢?“我本来想教她骑马的,她自个儿不要的,要不是硬就是摆着淑女的架子,这会儿也不用给关在那个小车笼子里啦。”疼惜的感觉偷偷的渗进了直截了当的话里头。
可本来脸色有稍微和缓一些的关红,不但没听出他话中的怜惜,反而是一肚子的闷火又被他给惹上来了。
摆淑女的架子?!他这个该杀千刀的坏家伙!
连话都懒得再跟他多讲半句,关红用力的将半掀的帘子给扯下来,将身子给缩回小车厢里,怕再多停个一秒钟,她真的会忍不住动手杀了他,虽然她真的、真的好想这么做。
偏冷苍岳还不知自己刚从母老虎口中拔下了一颗虎牙,满脸讶然的瞪着那重新飘扬在空气中的帘布,口里低喃不解的嘀咕着:“怎么,她又生气了,我是哪里又说错话了?”
龙毅夫摇头晃耳的不予置评,他也懒得再搭腔了。
一个人,当笨到极点时,是什么人也帮不上忙的了;而阿岳……唉,希望老天爷能大发慈悲,救救他那颗不长进的直线脑子吧!
第二章
来到保山也有个几天了,她,也算是自个儿闷在房里几天了。
虽然心里有着被人冷落的委屈感觉,可是瞧两个男人整天忙东忙西的,她也挺诧异的,若说夫子嘛,以他那聪慧过人及精明灵活的脑子,打点织布厂及这儿的几个铺子,能力之强自是不在话下,可一向粗犷又火爆的大个儿竟然还能有多余的脑子去治理生意?
而且,他似乎是忙得连看都不看上她一眼了,来到这儿,就仿佛她是个透明无影的空气般,总是视而不见的掠过她有意杵立在他眼前的身影,脚下,连停顿个一秒都没有。
将怀中最后一口咖啡送进嘴中,关红怅然的站了起来。
没想到腾龙寨在保山的资产也是那么的丰厚,再加上腾冲的腾龙寨与其他几个地方的投资,冷家兄弟确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了,他们的确是苦尽甘来了。
而当年欺压他们的关家呢?苦涩的轻吁着,关红有些魂不守舍的踱向房门。
纵使保山镇中心位置的这幢屋舍着实是不可轻觑的占地庞大,且其中房舍的建筑与装饰就如那腾龙寨的磅礴气势,也是特殊得让人叹为观止不已,连普通的一个房间,也有着内室与外室的画分出宽敞的怡性空间,而其中还有个被照顾妥善、绿意盎然的庭院。
而她所住的这一幢屋舍,正巧就直对着这令人赏心悦目的庭院。
这数日来,无论是闲暇时刻或是心烦无比的闷郁时,她会独个儿的倚在门廊,就这么数着院里盛开的朵朵繁花。
无聊,真是无聊透顶!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却比在腾龙寨时更像是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起码在腾龙寨时,她还有小缇可以扯话题,可这儿……
心里有些悲怜着自个儿孤独的生活,满脸森沉的关红前脚才跨出门槛,就看到了捧着一大盆子湿衣服的桂婶。
桂婶是他们来到保山后请来帮佣的傣族妇人,皮肤黝黑、个头不大,却臂力惊人得让关红每每都叹为观止的佩服。
像现在,桂婶手上端捧的那一大盆湿衣服拿到她手上,一定早早就压死她了,哪还可能像桂婶一样,端得那么轻松自在。
“桂婶,你洗完衣服了?”关红唉道,一整个早上没人陪她说上几句话,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快开始长起茧来了,真是悲哀。
回过头来,桂婶多皱的脸上笑得有些疲惫。
“对啊。”她的声音里也透着疲惫。
疲惫?凑近了些,关红带着关心的眼神俯视着只矮她一些些的妇人,“桂婶,怎么啦?你看起来好像很累?”是工作太多,还是有什么事烦心?
“是噢?”显然当事人不怎么在意,“我今天洗的衣服有比较多一点啦,又到山脚下去给我那些菜浇水……”
听着她的话,本来犹在自哀自怜的关红对自己这些日子来闲手闲脚的闲荡生活感到赧然起来,心里开始深刻的反省着。
一直以来,她除了念书就什么苦差事都没做过,就连同父异母的妹妹小缇都是打小吃苦过来的,而她在父亲手握军权的强霸势力及疼宠下,却总是过着丰衣足食、不虞匮乏的生活,连那时跟着小缇被夫子他们几个带到这云南来后,日子照常是闲荡的一天过一天,虽然不若以往在都会城市般的锦衣玉食,可生活也一直是被人照顾得好好的。
“桂婶,我来帮你。”想到自己的白吃白喝,不事生产,关红心里就猛地泛着赧然,她不想再做吃白食的闲人了,她想为他人做些什么。
不由分说的,关红性急的欺近她,一双藕白嫩滑的小手还顺势的托上了装着湿衣服的大盆子。
“小红?”桂婶被吓了一跳,紧紧的抓着盆子,“你要干什么啦?”好端端的,怎么抢起她的衣盆子来了?小红今儿个是怎么啦?桂婶有些惊惧的眼神打量着她。
“桂婶,反正我这会儿也没别的事做,干脆我来帮你端盆子好不好?待会儿再陪你去提一些水浇菜,好不好?”关红忙不迭的安抚着她,但一双机灵的小手却是一寸一寸的慢慢抢占那盆沿的位置。
虽然那盆子看来的确重量惊人,但她就不相信自己端不动它。
可是不但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些质疑,连桂婶都不肯信任她,小心翼翼的拉回盆子,桂婶朝关红笑得很勉强。
“小红哪,这种活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桂婶笑笑的拒绝道。
开玩笑,小红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来到这儿后,哪个人不是将她捧在手上小心的看护她,别说是两个老板早就三令五申的要自己好好的照顾好她,就算他们没吭过半个字,自己也不敢让她做这些粗活啊。
小红她压根就不是这种做粗活的料,况且,她又不是不想混了,被那个宝贝小红要命的阿岳瞧见了,她铁定就等着回家吃自己了。
“你回房间休息好了。”桂婶小心的滑挪着双手,免得关红一个不当心的抢坏了她的盆子。
“不行,我要帮你。”关红将盆子往自己这儿挪了半分,回房休息?她才不要适么轻易的就弃械投降。
“不用啦,我自己就可以啦。”桂婶抢回了失去的那半份。
“没有关系啦。”关红又把盆子往自己这移了一下。
“不用、不用啦,我自己就可以了啦!”盆子又移回原方位。
瞧着经过一番努力后,仍是牢捧在人家手上的大盆子,关红心里不自觉地哀声叹气起来。
“可是……”微哭丧着脸的盯着自己那双无用的柔荑,关红有些气馁。
瞧,明明就体型而论,她比人家高上那么一点点,但是她还是抢输输了人家!
关红脸上的沮丧打动了桂婶。
“你如果要的话,就帮我收衣服吧。”小红也挺可怜的,就算那几个男人保护她,整天护她给关在屋子里也是不太像话,啊再正常的人也会被关坏的。
“真的?”眼神蓦然充满了奕彩精光,关红移开了搭在盆上的双手转架到她的臂上。
“如果你真的要的话……”
“要、要、要,我要、我要。”迭声的肯定着自己的意愿,关红的眼都笑眯了。
“可是……”瞧着兴奋异常的关红,桂婶反而有些犹豫了。
在位居这大块版图边陲的保山地区,以小红的穿着来说,算是挺异类的,就算不喜欢他们少数民族的服饰,但是那些平常人家轻松又自在的宽软衣裳也没见她穿过。
自她来到保山,见到小红时都是穿着团团绷着上身的衣服,偶尔还会让人看直眼的露出一、两寸雪白的颈胸肌肤,而下身又很浪费布的兜上那么一大圈,走起路来裙屁股又在泥地上卷着小石块儿滚爬,真不知道这种衣服看起来挺绑手绑脚的,啊小红怎么穿得惯呢?
“可是什么?”心一紧,关红又以为事情有变,娇俏的脸蛋儿不由得沉了一沉,一双小手又开始悄悄的摸上了盆子的边沿。
清楚的接收到她表情的紧绷,及待发的战争气势,桂婶又吓了一跳,一手不动声色的将盆子一寸一寸的给抢回来,然后一劳永逸的撑住盆子卡在自己的粗腰上,另一手抽空朝她挥了。
“啊没有、没有什么啦。”
“真的没有什么?”关红一脸的怀疑,刚刚就明明听到桂婶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啊真的没有什么啦,走啦、走啦,啊不是说要帮我收衣服吗?我还得快点将这些湿衣服给晒起来。”
“桂婶?”关红不相信自己刚刚是耳鸣。
“快点走啊,待会儿我还得去浇菜哪!”
像母鸭催促着小鸭,桂婶端着盆子顶在她后腰,一下一下的推着关红还纳闷的身子往晒衣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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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胸满怀的被单!连前头的路都看不到。
难得起了贪心的关红根本就不顾桂婶的劝阻,连气儿也没停下一口的就将晒衣场里晾干的布匹全部扯了下来,闷头的都抱到自己怀里,然后很小心的移着步,一小步一小步的往房间走去。
自眼角瞄到才经过的那扇窗,关红不由得急切的加快了速度,她认得它,那扇窗户是她隔壁房间的,也就是说,只要再紧持几步就是她的房间了。
嘿,加油,只差几步了。
心底一个急切,免不了就有些力不从心的慌措,没算好脚下一个加宽的距离,她后脚才甫一落脚,就很直接的踩着了垂在前方拖着地爬的布匹一角;更不幸的是,那块是她怀中的布匹山裹的压底布。一个踉跄,连气都来不及换,关红就往前跌去,而止不住的跌势又极度自然的带着那团布匹给往前滚去,布匹就这么牢牢的裹着她的身子往前溜。
一颗初露于民国初年的裹人布球就这么直溜的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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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的顺势踹开脚边的石块,才打外头回来的冷苍岳不知在思索什么,眼睑低垂的盯着地面,一进大门,迈着步子便不由自主地朝着关红房间的方向走去,直到见到那颗滚向脚边的大布球。
奇怪,怎么那么大一团的布球还那么会滚?!
想也不想的,玩心一起的冷苍岳伸脚先是轻轻的踢了一下。
布球滚碌碌的往前挪了几寸,但又有些沉重的停住了。
浓眉蓦拢,冷苍岳发起狠来,抬脚又是一个劲踢,将那硕大的布球往前方一踢,踢得那布球往前滚,在撞到了墙角后又弹了回来,直滚回他的脚边。
倏地,布球不滚了,却从布球球心里传来一声细琐的惨叫及呻吟,而一双着淑女包鞋的漂亮小脚露了出来。
爸爸跟哥哥他们该是无恙吧!关红暗暗的期望着。
没有人肯告诉她,他们的复仇计划及结果,她不知道小哥的下场,也不知道爸爸跟四川家里的情形,可她的心里却有着反反复复的挣扎。
她知道小哥关理治打小时候起就一向很作恶多端,可谓……该死得很,而身为一个领兵带头的军长爸爸,更是强霸粗戾,凡事只知强取豪夺,论起来也没有比儿子好到哪里去,也……该死。
但是,他们是她的亲人哪,再怎么样,她也不愿意见到他们惨死在腾龙寨的强悍马贼手里,尤其对手还包括了大个儿。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冷苍岳捺不住性急的又开口问道:“还是,你不打算回学校了?”
“不一定。”关红耸耸肩,跟她心里担忧的事情比起来,回不回学校的事还算小儿科。
“不一定什么?”
“大个儿,你们究竟把找小哥怎么了?还有我爸呢?你们没将他们怎么了吧?”突然的,她实在是捺不住疑惑的又提出了自己心头的问题,她一定要知道他们究竟是将爸爸跟哥哥们怎么了,就算是有不好的下场,她也必须要知道。
脸色一凝沉,冷苍岳的眼神崧然阴狠起来。
“不准你提起他们。”
“你……”关红气结的别过脸,“哼!”又是这句话。
他究竟有没有搞错,他们好歹一个是她爸爸、两个是她哥哥耶,他竟然还不准她想到他们?真是个大暴君。
“你……想回家了?”冷苍岳问得挺不甘心的,“什么时候?”
“或许过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