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条红色的吊带裤,粗绒布质材的,里头穿的是一件黑色棉质罩衫,外头披了一件棉袄式的短大衣,宝蓝色的,妳最喜欢的颜色。」这些都是他前阵子烧给她的,因为是亲手选购,所以他记得一清二楚,「我形容得对不对?」她愈惊讶,他笑得愈得意。
「你……真的看得兄我?」
「是呀。」从头到尾,康泽的笑容有增无减。
「那你不怕吗?」
「怕?」他讶然的眨了眨眼,「怕什么?」
「我呀。」竟然能跟他通上灵气,铁商秋压根就感受不到半丝惊喜的气氛。
可怪得很哪,他怎么没像一般人。就是以往她所听闻,甚至包括自己没死时所会有的反应那般,贸然瞧见一个人影在眼前幻化成形,别说是惊吓,铁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哩,但他竟还那么镇定有加,何况,能看到她其有那么值得高兴吗?嗤,变态鬼。
而且……她也真背,若换成是别人,她恐怕还会乐意一点。
「妳?我怎么会怕妳……」话说到一半,康泽噤口了,因为有脚步声往他们这儿来。
「小泽,你在做啥?怎么那么久还不接电话?」康母也听到书本掉落地上的声音了,再加上儿子迟迟没见踪影,她不由得纳闷的自个儿踱上楼来寻人,「是小颜,他很像有什么急事要找你呢。」
「喂,你妈妈上来找你了。」硬生生的说道,铁商秋又预备要逃了。
这回她一定要有多远逃多远,等风头松了再回来寻他秽气。所谓风头就是他渴盼期待的眼神,嘿!每瞧一眼就不由得教她打脚底泛起侈瞭。
「等等。」
「又有什么事?」明明就一心想潜逃,但听到他焦急的语气,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我想知道,妳为什么都不再到我梦裹来?」
「又没什么事情,干么老来烦你?」有问题呀他?成天尽想着见鬼?!啧啧,这伙真的是变态。铁商秋斜睨了他一眼。
「我不会嫌妳烦我的。」康泽急忙声明。
「我会嫌你烦我,行不行?」啐,啰哩巴唆的家伙,「快滚远一点啦,你妈妈已经走上来了耶。」任何人看不看得见她都无所谓,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挺排斥让康家的人独享这份殊荣。
「没关系,我妈妈她人很……」
「嘘、嘘。」以指压唇,她示意他「甸甸」。
就算他妈妈是全世界最和蔼可亲、最温柔可人又善解人意的优良母亲,那又关她屁事呀?
「妳不想让她知道妳的存在?」
白眼一翻,铁商秋懒得再发出声音,慧黠的眼睁微带凶狠的一横,他立即完全意会,而且乖乖的闭上了本想再为母亲说项的嘴巴。
「小泽……咦,你怎么尽杵在这里不去接电话?小颜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哩。」纳闷的睨了拧眉叹气又扯着头发的儿子一眼,康母也不自觉颦起眉头来,「怎么了?刚刚我好象听到你在说话……」若非很确定这会儿除了他们母子俩,屋子里就没第三人了,她会以为他藏了个朋友在房裹呢,咕咕哝哝的。
「我在跟……」才因忆到铁商秋的警告而顿住话尾,忽地,康泽就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妈,除了我,妳还有没有看到别的人?」若有瞧见陌生人,妈妈的神情绝不会如此自然无异。
「别的人?」康母狐疑的眼环视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你是晕了头啦?这是我们家,什么时候跑了个人进来,我怎么不知道?」不会是……她疑惑的瞟儿子一眼,不会是儿子真的藏了个朋友在房里吧?
「妈,难道妳没有……」后头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在这一瞬间,小秋变得怪怪的,她仍然以眼神警告他少多嘴。他看得出来,但也能清晰的看到那抹自她身上泛起的失落感……失落?康泽的一颗心开始忧忡了。
「没有什么?」康母脸上的狐疑变成了担忧,「小泽,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
「没、没有呀。」闷闷的眼不动声色的瞟了一下静静站在一旁的铁商秋,康泽轻叹一声,细心的拐着妈妈跟着他走向楼梯,「走吧,我们到客厅,我泡杯香醇可口的奶茶给妳喝。」或许,让小秋先独自静一静比较妥当,他这么认为。
「好是好,可是你忘啦,还有小颜的电话。」
「喔,对,得先接他的电话。」忍不住,康泽又是一声轻叹逸出口。小秋的脸色很教人担忧,也很让人心疼。
而铁商秋的心情在康母视若无睹的谈话间陡然降到了冰谷的最深处。
从头到尾,康泽他妈妈没将视线落在她所站的位置,更没有露出半丝受到惊吓的表情,这岂不是代表看不见她?
铁商秋的脸色变得更黑、更沉、更难看了。
这么说来……蓦地,一阵寒气打头顶泛上了全身,紧咬牙根,她瞪着康泽颀长的背影,一副快晕过去的样子。
这么说来,能看得见她的人就只有他喽。
就只有康泽一个人?!哦,我的妈呀!
「小秋?」
「什么啦。」不知为何,铁商秋愈来愈怕听康泽用那种富有万般感情的清爽嗓子叫她的名字。
他那又柔又甜又有着教人心弦激起波动的声音,哦,该死的,每听一回,自己铁石般的心肠就软化一分,偏偏他爱叫,像魔魅缠心的恐怖分子似的,只要见到她,就一定会沙哑着嗓音唤上几次,害她愈来愈硬不下心肠来对他吼叫。
过分,这家伙在学校念的不是机械工程吗?怎么那么清楚如何骚扰、软化女生的铁石心肠呢?啐!准是曾偷偷修过心理学。
「妳要去哪里?」
「你管。」见康泽停住笔,黑炯炯的眼里掠过一抹怅然……唉,面对他有意无意的哀兵政策,铁商秋愈来愈拿他没辙了,「你是无敌铁金钢,几天几夜不休息也不会怎样,我可没你这么好体力哩。」她也不必休息,可是就是习惯了在很深、很深的夜里离开他。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是,她真的是存心让他有个休息的空档,免得一心三用。
除了赶报告,他还得抗拒随夜而来的睡意,然后就是时时刻刻都爱捕捉她的行踪,真的是很变态。
可是,更变态的是她,久而久之,她不但开始接受他几近紧迫盯人的询问,甚至是天一亮就不由自主的现身报到,真的是犯贱了她。
「耶,妳还来不来?」
「什么来不来的,话不说清楚,谁知道你在嘀咕什么?」想到自己的没骨气,铁商秋的口气就好不起来。
「我是说,呃,妳明天还会不会出现?」
「看情形喽。」她的姿态蓦然高扬。
「看情形?看什么情形?」康泽喜欢她装屌的模样,这时的她看起来很逗人、很青春、很……精神奕奕。他喜欢,真的是着了魔似的恋上各种模样的她。
「看姑娘我明天的心情好不好呀。」三八的捻起莲花指,她装模作样的抚了抚自己的鬓角,「每天这么来来去去的,也挺累人的耶。」
光一个累字,就已经够分量揪紧蔓延在他胸口的心疼不舍了。
「要不,妳今天晚上就开始留下来陪我呀。」
「留下来……陪你?恶!你想死吧你,孤男寡女的,亏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明明是理直气壮的指责口吻,可不争气的,她话一脱口,幽幽恍恍的面容竟浮上浅浅的羞红。
不但指望她陪他熬通宵,还敢那么大言不惭的说出口,呸!他打的是么鬼主意呀?竟邀她晚上来找他……干么干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见铁商秋脸红,康泽反倒绽出贼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有,把你脸上那抹奸臣笑脸给我收起来,小心我一气就将它抓花了。」虽然自己的警告是完全做不到,可好歹也得吓吓他,要不,他还以为她真那么好欺负呢。
反正他又不知道她到现在为止,只是个除了嘴巴说说而已,其余什么都不会的菜鸟鬼魂。
呵呵,真凶。康泽听话的没笑得过分嚣张,但一时片刻却止不住笑。
「这些日子天天见到妳,我就放心多了。妳不知道,前些时候总不见妳的踪迹,我好担心哪。」
「担心什么?」微怔,铁商秋傻愣愣的盯着他。
「担心妳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担心妳人生地不熟的会害怕,担心会有别的人……呃,别的东西仗势欺负妳,担心妳……」
「哎呀,你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我好得很呢。」毕竟是小女生,康泽几句面容俱凝的忧忡话语,轻易的就教她心情大好,不由得心直口快起来,「横竖我一开始就没别的兴致,所以就一直跟着你跑来跑去……」
一直跟着他跑来跑去?!
妈呀,她在说什么?铁商秋差点没一口将舌头给截断,她死巴巴的咒着自己的言多必失。
「小秋,妳一直都在我身边?」康泽眼睛蓦然晶亮。
「还好啦,我也只是穷极无聊,所以偶尔会跟着你,看看有什么热闹可揍。」忽地瞥见他亮熠熠的黑眸紧盯着自己,那双漂亮修长的大手似乎意欲伸过来攫住她……她停下了辩解,下意识的连咽了几口口水,「喂,停停你脑子里的幻想,我先声明,完全不是你所想的那么回事哦。」
「小秋,这些天妳都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只愿意截取自己想听的话,剩下的就有听没有到,全将它们扫到桌角的垃圾桶去了。
「呃……咳咳……咳……还好……」
「我就知道,那些时候总觉得妳彷佛在我身边……」他一脸心醉神迷样。
「喂喂,你等等再陶醉好不好?要我怎么说?我不是一直紧跟着你的,只是偶尔会往你身边晃晃罢了。」领悟到自已的此地无银三百两,铁商秋尴尬的叹了口气,低声嘟哝,「就算那个时候我们像连体婴一样形影不离,也没必要高兴成这样吧?反正窝在这里的时间我也没哪儿好去。」
况且那段时间。她可是卯足了劲要取他小命耶。提起过往的这个念头,她可是不敢再这么任意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妳一直都舍不得离开我?」康泽笑得像个白痴。
「哦,康泽,我拜托你一点好不好?别笑得那么智障行吗?」好歹他已经差不多算得上是个准硕士了耶,若让他的指导教授看到眼前的他,他就休想拿到那张毕业证书了,「要我说多少遍,你别想歪了,我那时可没你想象中跟得这么紧哦,」她努力的想将他眼中的愉悦斩断。
可是……难了!
唉,这家伙迟早会因为过于旺盛的想象力给逼疯了。同情的望着康泽至今未见停歇的笑脸,铁商秋又叹了叹,摇摇头,闷闷的径自走人。
早知道跟他摊出她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他身边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她早八百年就请了,还按三餐外带消夜的重复不断,迟早也能将他逼疯、逼死的。
可现在扪心自问,她不想他死了。他快疯了、她却不傻,若他死了,她不又得重新过着寂寞难耐的悠远日子了吗?
唉,想想。真是自白浪费了那么好的一项致命武器。
第七章
虽然阖着眼,铁商秋仍清楚的听到一阵细微且坚定的足迹声响上了楼梯。
是康泽,他的脚步声她一听就知道了,好认得很。而且,她听到他方才有停下步子与康母聊了几句。其实他的声音挺好听的,之前她不肯承认,但现在对他的痛恨一点一滴逐渐消褪,当然就大大方方的点头称是喽。
她听到他先走进书房,几乎是立即的就往房间走来了,她想,八成又打算先将她给揪出来再说。
可是,她懒得动。
今天心情平平,诸事都没啥太大的起落,本就是个无事之日。但,偏平顺到连话都提不起劲儿来讲个几句,所以她决定干脆别浪费精力睁开眼去瞧他的动静,说不定他会体恤她正处在打瞌睡的状态,宽宏大量的放她一马,不找她闲扯淡。主意一定,铁商秋继续闭着眼,放缓气息,动也不动的赖在他床上,一整个下午她就是这么耗掉的。
意外的是,康泽竟一如她所料,没叫她、没吵她,甚至连脚步都消失得无声无息。结果,他的没有吭气反而令她大呼意外。
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憋得住?平常别说她懒得吱吱喳喳,就算她摆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死样子,他几乎都是死哄活说,硬就是要逗她开口说话,怎么这会儿却轻易的放过她?!
哦喔,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纳闷至极,她倏地睁开眼,还来不及眨眨眼,就被几乎像是快贴上的定格脸庞给硬生生吓得快得心脏病。
喝,妖怪现世了!
「吓着妳了?」始作俑者康泽带着浅浅的歉然笑了,但没想到要缩回气势迫人的颀长身躯,他忘了。
「废……啐,你讲的岂不是废话嘛,任谁这么突然又这么近距离的看见另一张放大版的脸孔不吓死才怪。」幸好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要不然这会儿铁定又被他再杀一次。
最好他不是存心蓄意的,否则她又要开始处心积虑的想着要如何杀死他,以报此两件深仇大恨。过分!随随便便乱吓人。
「妳怕我?」康泽很惊讶。
「怕,当然怕,我怕死你了,高兴了吧?」铁商秋暗暗吞了口口水,「咳咳,呃,你说话就说话,干嘛靠得这么近?」害她心惊肉跳的。
不是因为骇怕而引起的心惊肉跳,是……另一种情形的心惊肉跳。那么近又直接无碍的一眼哪,刚刚她真的很紧张,心脏彷佛跃到喉咙口了,活了十八年,她还没经过方才那般阵仗哩。
「喔,不知不觉竟靠得这么近了。」此刻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微挑起两道帅气的剑眉,还是没将身子抽回,「刚刚妳在打瞌睡,我不想吵醒妳。」慢条斯理的作着解释,他缓缓抬起手,想碰碰她的颊,让手心的温暖传递心中浓烈的眷恋给她知晓,但下一秒,胸口就被蓦然忆起的事实给击得沉痛不已。
小秋死了,他再怎么渴望,也永远无法再触碰到一丁点她那白皙肌肤的细致感觉。
「妳看起来睡得很沉、很熟。」康泽轻叹,眼中的温柔明显可见。
所以他才会摒弃男女之防,轻悄悄的接近她,原本真的是不想打扰到她,只是想看个一眼,确定她不是自己的幻想就悄然退场的。
可是她闭着眼安睡的沉静模样,娇媚又不失纯稚的童颜……该死的,剎那间,他就是忍不住将蓦然紧绷的身子凑上前去、再凑上前去、再……他知道自己靠她很近、很近,太近了,近得几乎像是可以嗅到自她身上散出的缕缕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