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先躺一下。」像是眼睛长在侧边,没转身,康泽就能捕捉她无声无息的一丁点动作。
「要不,还能怎么办……」忽地,铁商秋重重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顾不得用力过猛的手一如往常的穿透大腿,她兴高采烈的跃起,「哎呀,我真笨,怎么现在才想到可以用这一招呢?」
「什么?」
「康泽,你别写了啦。」
「为什么?」他愣了愣。
「拜托,你怎么跟我一样笨哪。」她还以为他有多聪明呢,「干么要将自己累得像条老狗似的,要交实验报告?呵,简单,有我呀。」
「妳?」
「对呀,你忘了?人家我可是有穿墙而过的高深本领耶。」她自告奋勇的提供着自己刚刚所想到的计谋,神态还颇趾高气昂,「我可以帮你去看看你们同学的实验报告是怎么写的呀。」
「什么?」
康泽有些恼了,可是,铁商秋完全没听出他口气里那份细微的讥讽,兀自沉浸在自个儿的计谋里。
「啧,真是笨,怎么没早点想出这种方法呢?」望着他,她笑咪咪的,「停停停,别那么辛苦的劳累自己了,我去替你瞄一瞄你们班同学做好的报告,然后你再截长补短的抄一抄,不就万事OK?」
这种跑来跑去的偷窥行径压根就不会让人兴奋,而且犯罪的行为向来就容易让她神经紧张,通常她也不屑为之。但这会儿萦绕在她脑海中的快乐是──有事可做喽!
没办法,整天闲闲没事做的日子真的不是人……呃,不是鬼做的。起码,她这个鬼就过得很痛苦。
「妳想作弊?」
「不是我想,是我可以帮你去看……嗯,不对,是去瞄一瞄,我去替你瞄一瞄已经交了的那些报告究竟是写些什么,好不好?」
「不好。」康泽心中有了闷恼,口气也不自觉重了些许,「妳以前就是靠作弊拿前三名?」他知道她一向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才没呢。」闻言一愣,铁商秋倏然光火,而且相当不满他凭空捏造的指控,「我可是全凭真本事。」
「那就别栽我犯这种过错。」
「你是说我存心陷害你犯罪?」
「难道不是?」
「呃。」她这才想到,自己方才的建议还真的是……该死,她没脑子啦,疯子才会提出这么不人道的建议,「可是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只是想帮你……帮你……」
「妳想帮我?简单,别烦我就行了。」康泽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小秋竟会对他提出这么教人不屑的作法……不可否认,他是心头积了气,也有了焉然而生的失望。
她,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气闷的情绪让康泽更加埋首疾书,半晌,火气渐渐消褪,他这才悟到自己方才的口气未免也太严厉了些,毕竟小秋只是想帮他的忙。
「小秋?」轻叹一声,他抬眼寻向一旁的沙发床,她刚刚缩在上头休息,可是,只一秒他就傻了眼。
房里除了他,哪有第二个需要呼吸的生物呀?
第八章
铁商秋已经躲康泽好几天了。
说躲是夸张了些,基本上她只要别接近充斥着他的气息范围几尺之内,他就无法追踪到她的行踪,即便是咫尺,她也有的是办法自他眼前消失走人,反正她是鬼嘛,来无影去无踪是她的本领。
但她人是不在他身边,可事情接下来的变化她仍清楚得很。
康泽这个二愣子那天一发现她不吭一声的闪人了,就急呼呼的冲进夜晚的街道,几乎惊醒了康家所有的人,但他仍不以为意,顶着张心焦如焚的脸四下晃荡,想快些找她出来,赔罪、道歉兼求和。哼哼,来不及了,他妄想轻易如愿。
这回是他嫌她烦人,还指控她意图不轨,下一回恐怕就是横眉竖目的对着她喊「滚」哩!
爸爸、妈妈可没将孬种因子传给她,明知道被人嫌弃了还不退场?啐,她又不是属恐龙的。
被康泽的话气恼于胸,铁商秋很有骨气的不想再打扰人家。起码,在怒气未消之前,他是休想见到她的面啦。
不过,已经习惯了有他的陪伴,这会儿……寂寞倍增哪!
闷闷的踩着步,她就这么这晃晃、那逛逛的过了一、两天,咳声叹气加无可奈何。她来到老人家的地盘,左瞄右瞥,四下都见不到老人家矮胖且颇有分量的身影,心情更是郁卒了。
唉,唯一愿意也乐意跟她三姑六婆瞎扯淡的对象竟然不在,怎么办?这岂不代表她的骨气及坚持就快被摧毁了?哟,好惨,再多孤零零的闲晃个一、两天,她恐怕就……探索的视线不经心扫过山坡上纷乱的一堆土娃娃,她蓦地瞪大了眼,傻傻的,唇畔浮起了浅浅的贼笑。
对哦,怎么没早点想到,既然主人这会儿不在,她为什么不做做好人,顺便帮嘉嘉一个小忙呢?反正她也是闲闲没事做嘛。真是的,最近都老是容易忘这、忘那,愧为一个有智能的鬼魂。
再怎么说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改变罢了,谅那位和气又善良的老人家不会责怪她的。
充其量她只不过是……嗯,撮合一对有情人啊。
铁商秋的性子向来是想到就做,既然为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便忙不迭冲进最近的一处土娃娃堆里,瞪大了眼,这瞧瞧、那瞪瞪,嘴巴还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专心得浑然忘我。
「小丫头,妳又在找什么?」
「老……老……老人家!」瞪着大眼,她差点没腿一软,丢脸的瘫在地上。
该死,找得太专心了,压根就没留意到有东西靠近,而且是被主人逮个正着,结果他这么贸然的一出声,她就又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大跳。
「我知道我是挺老的了,妳不必再三强调这一点。」见她结巴得尽嘟嚷一堆老字,老人家果真是心宽体胖,没气没怒也没责备,仍旧是笑咪咪的,「这回妳又在忙些什么呀?」
「我?」欲盖弥彰的按着自己的鼻头,铁商秋笑得很尴尬,还很心虚,「呵呵,没什么啦,我什么事都没做。」
「妳觉得我会信吗?」老人家笑呵呵的问着。小丫头片子就是不适合犯罪,杀人不成,连做个坏事都胆小如鼠。
「唉,不会。」她认了。
「那妳究竟在找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他还是一脸的笑。
「我……」该不该老实招出自己的打算?铁商秋迟疑着。不知道老人家他信不信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圭臬?
这点很重要哩,因为她这会儿成了个现行犯,虽然手中没有赃物,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鬼鬼祟祟,还被人家给逮个正着,明知道没有证据她大不了死赖过去,可是就是没胆。
霎时,她忽地脸色一垮。难怪康泽会那么愤怒她的建议,想一想也真是反常了,她最近几乎动不动就满脑子想耍诡计、走偏门,一点都不像还在世时的自己,八成骨子里本来就隐藏了不少坏胚子的成分,只是做了鬼后才开始被启蒙发掘。
「说嘛,说不定我可以帮帮妳的忙哦。」
「真的吗?」老人家和颜悦色的谆谆询问,铁商秋反倒是疑惑丛生了。
老人家真那么善良?啧,她才不信呢。
瞧他总挂在脸上的那抹微笑挺教人心惊肉跳的,还有点贼兮兮哩,而且,对于她的擅自闯入,他的反应也未免太雀跃了些吧?
她可是偷摸进他的范围预备干坏事的小贼耶,凭他的聪明才智,该心知肚明的呀。
「我老人家是不打诳语的。」
「你确定?」
「当然。」老人家笑眼瞟着她,「我想,妳是想帮某个人的忙吧?」
「啥?」她惊骇得瞪大了眼。
「方才妳应该是要找那个娃娃吧。」拋了个大伙心知肚明的眼色给她,他煞有其事的左瞄右望,「让我想想看,妳要找的娃娃应该是在……」
见他边嘀咕边翻捡,铁商秋在一旁没吭气,满眼狐疑。
从头到尾,她连吭都没吭出半个线索,他怎么知道她意欲找谁?她才不信他真那么神机妙算。
「妳往那儿去吧。」
「那儿有什么?」
「有妳想找的土娃娃呀。」
怎么可能……吃惊的瞪大了眼,铁商秋憋着气息望着老人家,以及他指头所指的方向,「你、你怎么猜得出来?」
「凭直觉喽。」微捻着白白的长须,他又笑了。
这丫头的魂影是透明的,表情是直截了当的,连她的心思也简直透明得可以,天真、单纯又教人舍不得责备的傻丫头片子,根本不必花什么脑筋就可以捉得到她在动什么脑筋。
「凭直觉?」哼哼,她是不怎么信啦,可是无所谓,最起码他真的替她指出了代表嘉嘉的那个娃娃,为她节省许多时间。
「是呀,我神机妙算嘛。」他的笑容更贼了,「另一个娃娃在再过去一些的那处土繇里。」
「太棒了。」怎么有那么机灵过人的老人家呢?天哪,她爱死他了。她心中雀跃万分。
铁商秋不再缠着老人家东问西间,也没想追究他是如何洞悉一切的,一声欢呼,她冲着他所指引的方向奔去。
尽管自己这辈子跟婚姻绝了缘,可是,如果能知道嘉嘉真是老哥未来的良缘佳偶,她也算得上是死而无憾了。
「喂,小丫头,妳翻就翻,可别不小心砸坏了我的土娃娃哦。」
「哎呀,你放心啦,我会温温柔柔、轻轻巧巧的搜寻,绝不会弄坏了它们的。」嘴里乱喊一通,她压根就忘了自己还有项最强而有力的理由──
她手不能碰、脚不能踩的,能伤得了任何一个娃娃吗?
「看到了没?」老人家及时忆起了她的不能。
「唔,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我的眼睛没那么厉害啦。」她急呼呼的眼连瞧了十几个土娃娃,长得都不像嘉嘉,才打算将老人家揪到眼前再问个详细,她眼角就瞥见了一个土娃娃孤零零的杵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坡前。
「这个是?」
「妳认不出是谁?」
这细而有型的柳眉、菱形嘴畔的笑容、娇小俏挺的鼻梁……瞧呀瞧的,还真像是……「嘉嘉,是嘉嘉!」微侧身,她望着老人家惊喜的轻喊出声。
老人家笑而不答。
「真的是嘉嘉耶!」铁商秋喜孜孜的扑上前想捧起那个土娃娃,却扑了个空,
「老人家,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没问题。」幽然上前,他完全意会她的困境,「哟,像不像?」
「像、像、像,像极了。」她迭声轻喊,微俯下身就着他的手端详着土娃娃,眼睛闪着快乐的亮光,「你的手艺实在是太精湛了。」再一瞥,惊异瞬间浮上她眼底,「咦,为什么她的小指头没有系上半条红线?」
「因为她没有姻缘哪。」
「不可能!」她不假思索便否决掉他的答案。
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嘉嘉虽非万人迷,可好歹追求者也有小猫那么两、三只,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
「妳看见她身上有红线吗?」
「是没有。」铁商秋不情愿的嘟嚷着,「但是,怎么会呢?」好歹人家嘉嘉有暗恋的对象呀。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什么原因?」看吧,人老了龟毛,连鬼老了也这么龟龟毛毛,说就说嘛,干嘛又故弄玄虚的冒出这么令人费解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立即想到了一个最有嫌疑的罪魁祸首。
准是天性风流的老哥造的孽!
「没错吧?」猛扬首,铁商秋问杵在身前静默不语尽顾着微笑的老人。
「没头没脑的,我怎么知道妳这错与没错是指哪一项?」
「少来了,还装!你不是可以看透我的思想吗?」捺不住性急的冲动,一旋身,她闷着神情又往前头晃去,很努力的瞧呀瞧,瞪得眼睛都快凸了出来,终于,让她瞧见了一个眼熟的土娃娃。
她绝对不会认错,就是它了,浓眉、大眼、鹰勾鼻……活脱脱就是老哥的翻版嘛!
「如果我认错了,你会不会纠正我?」忽地,她侧身问只顾着微笑,也不出声也不走开的老人家。
「或许吧!」
「或许?」嗤了声,虽不满他的回答,但她也不想勉强人家,视线才移回土娃娃身上,一双眼就瞪了起来。
这……呵呵,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老人家,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次?」铁商秋快以为自己得青光眼了。
「当然。」他从善如流的上前,弯腰自地上捧起那个娃娃,然后不自觉加深脸上的笑。
说真格的,若不是事关重大,她差点没跟着他一块笑起来,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甚至都快断了接续呼吸的意愿。
老人家手中捧起的那只土娃娃岂只是红线缠小指。哦,老天爷,怎么可能呢?那个娃娃的十根指头,甚至连十个脚指头全都系了条刺目又碍眼的细红线,一拿起来像串娃娃风铃,十几个娃娃全都腾空了,叮叮咚咚的,吵死人了,也火死人了!
「告诉我,这不是我老哥!」拜托,有人花心成这般吗?她觉得自已快昏倒了。
「妳还不了解妳哥哥吗?」被她不敢置信的呆若木鸡样给逗笑了,微勾的嘴角大幅咧开,老人摇头晃脑的踱开了。
铁商秋不愿相信,但也认命的知道这铁定是事实。
过分,原以为老听到人家戏谑哥哥是个随情跃动的风流种子只是个传闻罢了,结果……她的妈呀,原来真是无风不起浪。
天哪,早知道哥哥不仅这么守不住男人的贞操,还四处乱留情,当初就不该猛帮嘉嘉敲边鼓。这下子可好啦,害嘉嘉走上了感情的这条不归路,真的是惨到极点了,怎么办?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死一次,以弥补心中愧疚?
怎么办啦?她好想哭哦!
「好啦!恭喜妳找到了两个娃娃。」老人家的声音幽幽传来。
「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脑中灵光一闪,铁商秋赶忙唤住唯一帮得上忙的救星。
「唔,这个嘛……」语气带着保留,他离开的脚步也明显变得稍缓。
「求求你啦。」
「这有点违背我的原则。」终于,他欲走还留的脚步停了下来。
「原则可以因人而异,对吧?人是活的,可原则只是个死板板的东西嘛。」想到道似乎可以商量的缝隙,她赶忙钻进去紧接着道:「况且,你明知嘉嘉的心意。」
「我明知?!」
「嗯,你不是无所不知吗?既是如此,那当然一定知道嘉嘉跟我哥的事。」她一口咬住这条救命索不放。
「我没妳说的那么行啦,我只是个发苍苍、齿摇摇的孤单老人罢了。」
「哎呀,你别再刁难我了啦。」跺跺脚,铁商秋夸张的说:「难道你真忍心见到一对有情人因为族繁不及备载的狐狸精而分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