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
就在板子第三次即将接触到她屁股的那一刹那,王春仲冲了进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
阿仲!
泪眼汪汪的瞅着他,涂意舒吸了吸气,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不能哭呀,千千万万不能哭,喜爷爷说过,她应该开心喜乐,不该哭哭啼啼的。
“小少爷……”
“我就是不准你们再打她。”气呼呼的瞪着无可奈何退到一旁的行刑衙役,王春仲小心翼翼的扶起她。“你还好吧?”
“嗯。”她痛得挤不出微笑。
“走吧,我叫我娘替你上点药。”话说得有点哽咽。
他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冲过来了,怎料还是慢了一步;不,是两步;害阿舒平白挨了两记板子。
啊,小少爷要带小囚犯走?
掌刑的衙役这下子可为难了,却不得不闪身,挡住相扶持的两个人。
“滚开!”王春仲恶狠狠的瞪着他。
“小少爷,你别为难我……”
“你滚不滚?”
两方陷入拉锯战,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就在这时,林育转踏进屋里,瞧见这情形,不禁眉一拧。
“这是怎么一回事?”
睨了王春仲一眼,明显松了口气的衙役飞快的将事情解释一遍给他听。
林育转根本是分心在听他的叙述,他的目光讶然的落在低俯着脸、神情微带落寞的涂意舒身上。
春天的微笑!
啊,原来是她,这下子,当真是热闹了。示意一脸莫可奈何的衙役退下,他吩咐肩并肩的小两口,“跟我来吧。”流转的目光思索的停驻在王春仲搁在涂意舒腰间的那只手上。
“为什么?”王春仲当然不愿意,他现在只想快快嘱人来替阿舒上药。
瞧她咬得嘴唇都流血,一定痛死了。
“钦差大人想见见她。”再瞪了眼那只仍搭在她腰际的手,他脱口吩咐。“你先走吧。”最好别让少爷瞧见他们之间的熟稔与亲密,否则,少爷铁定不高兴。
他不懂自己为何这么笃定,但,就是认为少爷会火冒三丈。
“他为什么要见她?”
“他为什么要见我?”
瞥着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口询问,再下意识的相视而笑,林育转突然想起自家少爷那一身的阴阳怪气,不知怎地,想笑;他强吸气,忍住,漫不经心的朝他们耸耸肩。
“去了就知道。”
涂意舒自王春仲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慢吞吞的跟在林育转身后走着,心中百感交集。
才多久的光景呀,她涂意舒竟然已经进出县衙两回了,想来令人鼻酸。
尤其,这次在知道事情果然很大条后,行刑的衙役没再网开一面,啪、啪,两记板子全都货真价实且毒辣,一古脑的打在她旧伤未愈的屁股上。
“别叹了啦。”听到她的哀呼,矮衙役趁林育转走在前头,小声劝着她。
“嗯。”抿着惨白且泛着血丝的唇瓣,涂意舒几不可感的点点头。“谢谢你呀,官爷大叔。”心里,想哭也想笑。
原来,非得要挨足好几个板子,这个不苟言笑的官爷大叔才会给她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同情的微笑。呜……可是,她能不能别瞧见他的微笑呀?
“很痛吧?”
听见他的询问,涂意舒轻叹一声,可怜兮兮的抬眼瞧向他,见他又朝她绽出打气般的微笑,她眨眨眼,透着薄薄的泪雾回了他一个勇敢的笑。
痛,痛死人了啦!
这回掌刑的官爷有颗歹毒的心,脸色比板子更木然,一旦开罚,板板都像是用了十足的力这,打得她都咬破了唇,才能忍住几乎快脱口而出的呜咽。
真的好痛喔!
上次,她还可以挺着腰杆走出衙门,而这回……
“官爷大叔,你们要带我上哪儿?”忍着抽泣的冲动,她小声小气的问道。
这条,不像是出县衙的路。
“有人要见你。”
“咦?”吸吸泛红的鼻子,好奇心起。“谁呀?”
“钦差大人。”
“什么?”
“嘘!”
张口结舌,涂意舒愣愣的点头,没再发问,心里陡然爬起满满的不祥预感。
受害者要见她?
完了,她已经不敢想象今儿个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
林林总总,加起来她共受了七大板?呜……她的屁股好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啦。抽抽噎噎的,她心里有着悔不当初的懊恼,
早知道就别朝着那团混战的方向射爆竹,谁会料到三更半夜竟还有官爷在外头活动?那时若是不插手,或者索性朝天空射有多好,再怎么样总不会射下几个神仙来吧?
呜……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啦。
“别担心了,听说钦差大人还不错。”
“是吗?”她悲哀的摇摇头。
矮衙役不敢回应她的这句疑惑,毕竟,他也只是一番好意的想安慰她罢了。
试想,若钦差大人真是个好心肠的人,这丫头此刻又怎会二度被逮来再吃几记板子呢?
“我们少爷不是坏人。”
赫!
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同时倒抽了口气。
“你都在偷听我们说话呀?”杏眸圆睁,涂意舒微带指控的暖瞪着林育转。
“偷听?”睨了她一眼,林育转笑了起来。“你们根本没压低嗓子,我何必偷偷摸摸?”
啊,他们真的这么大声在对话呀?
“你别多想,到喽。”
一听到就要见到正角儿了,涂意舒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恐惧,猛地屏住气。
快……快、快喘不过气来了!
“前头?”
“嗯?”
“你紧张归紧张,可也饶过我的手呀。”叹了叹,矮衙役很委屈的揉揉自己的手臂。“你捏得我好痛。”
疾抽了口气,涂意舒笑得很尴尬。
“对不起,衙役大叔,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怪你。”
“嘘,你们别再玩了。”领着他们在一扇厚实的门外站定,林育转大声唤着。“我是林育转。”
门开了,逐庸杵在门口等着,若有所思的目光迅速锁定在涂意舒身上,低吁着同情。
被逮到的凶手年纪轻得让他不愿相信,怎会有人舍得对她用刑,瞧那怯生生的模样,带点畏惧,带点惊慌、更有着满满的不知所措,仓皇不安的大眼滚着薄薄的泪雾,煞是怜人。
虽然她不是故意伤人,偏又犯下罪刑,啧啧,真是可怜了这么个单纯不解事的小姑娘,唉,少爷若真要逗弄她玩,她怎会是邪佞少爷的对手?
“就是她?”
“对。”
涂意舒完全没听进他们的对话,眨眨眼,直直的凝望着坐在窗边的男人。
再度见到他,一股悸动竟然悄悄的从心底深处泛起。
她知道自己闯了祸,大祸,在挨了七大板后,再不懂,她就是活该挨罚,可是……原来他就是钦差大人?怎么回能?他看起来好年轻、好威风、好……好好看喔!
突然很庆幸,那晚没将他炸死,否则,岂不是暴殄天物……
“走呀。”轻轻推了推发怔的她,逐庸放缓口气。“别呆呆的站着,进去吧。”想到她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小姨子,对她的言行举止就不由得放柔几分。
“还不跪下?”
“啊?”傻愣愣的望着朝她开口低斥的人,半晌,涂意舒才认出他是谁。
第一次将她押到县衙的另一个衙役。
听这人摆明着狐假虎威的口气,逐庸跟林育转不约而同的眉心一颦,尤其是逐渐将涂意舒当成自家人的逐庸,更是难咽这口气,嘴微张,正打算呛他几句,齐漠已先一步开口了。
“吵人!”
“啊?”大概没料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不被上头赞赏,刚刚开口的衙役脸一红。“大人……”
“给我退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齐漠究竟要谁出场,见林育转的目光兜向自己,一高一矮的两个衙役很识相的走了,还很识相的将们带上。
而县太爷跟程夷南根本就不在邀请行列,所以,早早就被请出书房。
“你给我站过来。”
是喊她吗?
直视着突然开口的齐漠,涂意舒犹豫不决,若没猜错,他应该是在唤她,可是,他连瞧也没瞧她一眼,万一他喊的人不是她,那她岂不是闹笑话?
“少爷在喊你呢。”轻轻一推,林育转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浅笑。“过去吧,他不会咬人的。”后头这一句说得极浅,几乎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感激的结了他一个腼腆的苦笑,涂意舒慢慢的踱向齐漠,紧张的停在他跟前,忐忑的目光迅速的扫过那只横架在矮椅的伤脚,再定定的盯着他瞧。
离他这么近,再加上半晌都没人开口,她的胆子不由得大了点,完全不掩心中好奇,悄然且专注的拿眼打量着这个害她挨板子的钦差大人。
好亮、好慑人的一双瞳子,双目流转之间竟然会展露出一股妖魅的神采,两道眉极浓,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刚毅,轻抿的唇虽然略显单薄了些,却不掩他浓烈的男人气息。
这个钦差大人有张轻易便能诱魅众生的脸庞;悠悠地,年纪尚轻却已有了早春心境的涂意舒在心里下了定论。
“很痛?”
贸然的听他开口,涂意舒没能立刻收回涣散的神魂,依旧着迷在视觉飨宴之中。
这位人中之龙真的很出类拔萃,难怪会得到皇上的疼宠,赋予这么重大的责任。
“还没瞧够?”
“呵呵。”知道自己的打量被逮到了,涂意舒笑得很羞涩。“你很好看。”她很坦白的陈述自己的结论。
很好看?
“是吗?你真这么认为?”
“嗯。”以为齐漠对自己的魅力没有信心,她朝他笑眯了眼,一脸真诚。“我不会骗人!”
勾唇,齐漠朝她绽出一抹炫目且叫人脸红心跳的荣笑,然后,幽声一喝。
“我是欠你看吗?”
“啊?”
“收回你的视线,别再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我。”终于,自她进门后,他第一次拿正眼瞧她。
难怪那小鬼头会这么迷恋,原来是那朵娇俏可人的春天的微笑!
“喔。”傻呼呼的应着声,涂意舒才知道他在不高兴了。
怪人一个,长得这么好看还不高兴给人家多瞧几眼,难怪她无心的伤他一次,他要回敬她两次。
“那几大板很痛吧?”
他不问还好,一提起,她扁着嘴,不由自主的又被刺骨的热痛给逼得泪眼正在。
“嗯,是很痛。”事实上是痛死人了。
“有没有皮开肉绽?”
哇咧,他怎么知道?
话题锁在她身上,尤其,又是在女人家较难启齿的部位,涂意舒的脸蛋不自觉的泛起桃红。
“呃……”
“有没有?”齐漠执意要得到答案。
见避不开话题,她无奈的微点了点头,努力抑住想抚向臀部的冲动。
“那很好。”
“什么?很好?”这句话摆明了有嘲讽的味道嘛,涂意舒轻拧娥眉,难以置信的瞅着他瞧。
好奇心得以饱足,齐漠也懒得理会她了。
“你可以走了。”
这下子,涂意舒当真是被他的喜怒无常给搞得目瞪口呆。
发觉她动也不动,齐漠勉强再朝她望一眼,眼神转向林育转,示意他可以清场了。
“少爷?”
齐漠没再多瞧一眼,意态阑珊的朝他们挥挥手,目光投向摊开的公文上。
这小女人是个美人胚子,衬那个趾高气扬的小鬼头,倒是浪费了点。
但话说回来,关他屁事呀,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这事,就让它事过境迁了!
第六章
“例行公事。”
“知道了。”
从笼中拿了只鸽子,逐庸瞧了瞧,再以手掂掂它的重量,笑谑的将它捧在掌中晃呀晃地,嘴里吟唱。
“哇,你是没抢到谷粒啄呀?怎么轻成这般?”
“逐庸,你吃饱没事做?”
“我只是好心的在询问它,怎会这么不禁养呀,干巴巴的,叫人看了好不心疼唷。”
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时间,跟小村姑的感情愈来愈好,情场得意,他自然心情极佳,开心又喜乐。
“你管它是肥是废,能飞就好。”管信鸽的金福好气又好笑的抗议。“我养的鸽子虽然不见得只只肥滋滋,但翅膀全都不输那些个鹰隼,强劲有力。”
“再怎么强劲有力,鸽子就是鸽子。”
“废话嘛,就像你是人,总不可能变成只猪吧。”
被反将一军,逐庸仰首大笑。
“好啦,算我失言,你就别再逮着我穷追猛打。”论力气,他不输人,但耍起嘴皮子,他不曾赢过人。“这段路对它们来说,会不会太远了?”
“绝对不会!”
“你确定?”
“我养的鸽子,不曾误事过。”金福信誓旦旦的保证。
“知道了,你说得这么咬牙切齿做什么?”逐庸好笑的睨了他一眼。“反正要飞回京城的是它,又不是我,累也是累它呀……”
‘你风凉完了没?”没好气的抢过他手中的鸽子,金福笑瞪着他。“啰嗦耶你,究竟要哪一只?”
努努嘴,逐庸朝笼中挑挑捡捡,然后再出手。
“好,就这只了!”
☆☆☆
一见涂意舒抱在怀中的那堆冲天炮,苏九便咳声叹气了。
下回记得再叮咛家里的婆子,千千万万别再卖爆竹给舒丫头了,因为他怕呀,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迟早又闯祸。
“苏老爹最近很奇怪呢。”
“我?我哪儿怪?”
“一见到我就长吁短叹呀。”笑着眨眼,她甩甩辫子。“我要走喽。”
“舒丫头,你今天还玩呀?”迫在蹦蹦跳跳的她身后,苏九的话才脱口,头就开始抽痛。
虽然舒丫头命中仿佛带有贵人,每每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可是,也不可能次次都安然脱身。
“玩哪,为何不玩?”
“你今天要上哪儿放?”
“城外荒郊,这回我绝对是朝天上射,不再胡乱射人了。”知道苏老爹是担心她,她补了一句。“老爹你别担心我,我有伴一块儿去。”
伴?
摇头叹气的走回爆竹铺子,苏九苦笑;还说有伴,舒丫头的伴不就是县太爷家那个宝贝公子爷吗?
一个小毛头,真出了什么事,能护她几分?
老人家心中的忧虑,涂意舒当然不懂,急呼呼的冲到跟王春仲约好的巷口,他早就等在那儿踹石块了。
“我来喽!”
“你真慢。”
“你真快。”她笑咪咪的回嘴,但还是给了他一个解释。“我替苏家婆婆提了几桶水,所以慢了点。”
“你别老是做这种粗活,好吗?”
“唉,这是什么话?我本来就做惯了这种粗活。”不带羡妒的瞪了他一眼。“谁像你这么好命,天天吃喝玩乐,啥事都不用动手。”
长大后,将你娶进门,你也可以过这种优渥的生活……几乎,这个保证就要自王春仲的口中说出……
“阿仲?”
“嗯?”抬眼,见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他再问:“干么,你是喊心酸的呀?”
“你的脸好红好红喔。”
猛地抬手携住双颊,他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不许你瞧。”
“怪了,无端端的,你的脸红个什么劲儿呀?”他不许她瞧,她偏就是爱瞧。“该不会是着了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