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跟你说?”他似乎比她还好奇。
她一愣。
“没有呀!谁会跟我说这种事?”
没人说?没人提?
孟获的神情比她还要惊诧几分。看来,苏珊跟玛丽亚在这件事情上还挺守得住话,没强迫她们闭嘴,她们倒自动自发地当起蚌壳来了。
“孟大哥?”他怎么突然闪神了?真难得。
“呃?”
“为什么忽然发起愣了?还是,你忘了是什么时候下的订单?”虽说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毕竟一艘游艇所费不赀,相信很少有人能轻易忘记这么一大笔钱是何时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才是。
“跟房子一起订的。”
“一口气又买别墅又买游艇,啧,有钱真好。”向往般的叹了口气,单纯的她却再度忽略他听了她的话后立显的晦黯神色。“可是,你又没时间常往这儿跑,为什么要在这里买房子?干么,想学人家养起度假山庄呀?”
“你不赞成?”
“如果效益不大的话,没错,我的确是不怎么赞成。”太浪费了。
“你不是喜欢长岛?”
赫!
“是因为……”她的脸红了红,笑得虽腼腆却更开心。“真的是因为我喜欢这里,所以,你才会撒大钱买房子?”
“可以这么说。”沉积的怨憎又在胸口泛滥,他应得漫不专心,没将她的狐疑听得太仔细。
可阴错阳差的是,汪左蓁却将他的话听进心坎里,甚至加分加两。
“你……呃,这六年来,你该不会变成散财童子了吧?”
“要看是谁。”
要看是谁?他的意思是……恍惚中,自脖子攀起的热潮愈来愈浓烈,逼得她松开搭在他臂弯的手,稍稍的退了一步,轻吁着气,拼命地想冷却逐渐占领全身的燥热,及振荡在胸口的激情波涛。
坦白说,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但,说不高兴、不雀跃是骗人的,只是,终究是花了大笔的钞票才成事,她替他的荷包感到心疼。飞毛腿般的钱哪,想追上它可不是件易事,既然有成,当然也得谨慎守财喽。
“怎么了?”倏地收回心神,这才留意到小蓁为何突然间脸红成这样?
“没,什么事都没有。”她笑着,睁眼说瞎话。
呵呵,的确是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一下子接收到太多的幸福讯息,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高兴的情绪High得她几乎承受不起。
“好吧,既然买下了它,而且,我们明天计划要跟它处上一整天,当然就得替它取个名字才行呀。”改变话题,是她下意识的决定。
她知福惜福,不贪心,宁愿细水长流,一天一点点的幸福已足够她开心许久了。
“取个名字?”
“嗯。”她眼倏睁、头猛点,应得极快,就怕自己的心不争气,明明承受不起,偏又爱上累积幸福的贪婪与甜蜜滋味。“趁着游艇尚未下水,我们去买些油漆回来,将名字漆上去。”
“我们?”
“这种事情自己动手做,不是更有意义!”
“意义?”
“没错。别说这么多了啦,我知道前面那个街口有间油漆店,应该可以挑出几种衬得起浅蓝色的油漆来。”
“咦?”
“绿灯了,快点走吧。”疾步上前,汪左蓁一把握住他的大手,拉着他当街快跑。
怎么只一天的工夫,做起事情,全都是“我们”来着?
孟获翻翻白眼,破天荒的没忿忿抽回手,尤其教他兀自费解的是,他的一双脚竟在下意识里不听指挥,跟着她快步向前。
啧,他是怎么回事?唉,无所谓,就看看她又想搞什么鬼!
第四章
替游艇取个名字?简单。
他自己是没兴趣动脑筋,可她那颗小脑袋瓜动得起劲,补足了他的兴致缺缺。
替游艇的名字选个衬得上的漆色?也简单。
他仍是闷不吭声,可她的色彩素养还不错,挑的几种颜色都与船身相得益彰。
选选选,用他的签帐卡买了一堆油漆,这些倒还简单,难搞的是,她不但是煞有其事的替那艘游艇命名、买油漆,连刷油漆的器材都买足了两套。
她一套,而他,她也替他准备了一套。
“好了。”志得意满的拍拍手,汪左蓁的视线意犹未尽的来来回回瞪着未被临幸的油漆桶上。“大功告成。”
“就这样?”
“嗯。要不,你还想买个几桶回去当存粮?”
“你不带24号那桶?”方才她瞪了它好几秒,怎么回事?她只看不买?
“24号漆的那种蓝太深了,会压下破浪者的特色。”了悟他的疑惑,她不甚赞同的抿嘴摇头。
破浪者就是她所赋予游艇的名字,她叫得起劲,害他也开始听得习惯。
老板的动作很快,结好帐,几桶被挑上的油漆搁在柜抬上等着提领。
“OK,可以回船坞了。”踱近柜台,她贪心的想将几桶油漆一口气通杀。
她一个人将油漆桶通杀,当然是相当吃力。可不这样怎行呢?孟大哥高归高,可腰围说不定没她粗呢,万一他是只中看不中用的饲料鸡,那岂不是害他在外人面前颜面尽失?
幸好,孟获中看且中用,一个箭步挡住她,双手一捞,尽将油漆桶的提把全都握在手心。
“孟大哥?”微讶,她瞪着他的手。
不会吧?孟大哥竟同她一般贪心?
“我来。”
啧,就说孟大哥的温柔体贴与善解人意深得她的心,可是她哪舍得呀。
“你一个人拿太重了啦。”见他同她先前一般,通杀,她忍不住出口阻止。
“还好。”
“什么还好?这几桶的重量加起来也够砸死人了。”叨叨念念,她不由分说地伸手想抢。“分我一点啦。”
“分你多少?”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他口气里的打趣。
汪左蓁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心窝暖了一些,笑容也深了一点,但,口气装得同他一般正经八百。
“嗯,至少也分个两桶吧。左手一桶、右手一桶,平衡点,走起路来才不会像只肥企鹅。”
而孟获从善如流,腾了两桶提把出来。
绽唇轻笑,她上前,一手一桶,先他一步地抢站在电动门的电眼前,精神饱满的回首望向他。
“会不会太重?”
“不。”
“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开工?”
“不。”
“不?”她蓦怔。
不?不会是他的兴致退烧了吧?
“先吃饭。”
“噢。”恍然大悟,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都忘了已经到了正午时分。”没办法,心情愉快,压根就不将这种民生大事给摆进行程里。
“你不饿?”
“当然。”他八成忘了,出门前,他已经硬逼她吞了三片松饼及一盘炒蛋。“我的胃到现在还撑着呢。”要等它们全部消化,恐怕她这几天全都可以以一句话应付过去——给我白开水,其余免谈。
“真好养。”
“咦?”太小声了,她没听清楚他嘟哝了什么。“你说什么?”
“没有。”
分明就有,他还矢口否认。
“小声没好话,不听也罢。”故意叹给他听,呶呶嘴角,汪左蓁好心好意的凑近询问:“你肚子饿了?”
“嗯。”
“那要吃什么?”
“你说。”
“又要我说呀?”伤脑筋,这些天全都依赖玛丽亚打点三餐,连外头有卖些什么餐饮她都浑然不知。“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都好。”
“汉堡包?”
“可以。”
“日本料理?”
“都好。”
又都好呀?啧,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最教人头痛了……差一点,汪左蓁就将拎着的油漆桶直接撞向脑袋。
见她咬着下唇,绞尽脑汁的盘算着,他也没逼她,可她居然乌龙的没注意脚下的路,只见她脚一踩空,眼看就要落入水里,他心下一紧,快速拉她一把,但一个转身,他却整个人掉入水中。
“啊!孟大哥?!”汪左蓁惊得大叫。
孟获身手利落的跨马上岸,手中的油漆桶也湿了,他潇洒的甩甩头。
“孟大哥对不起,你没事吧?”她急得想帮他拧干衣服。
“没关系,走吧!”语毕,他往前迈步。
进了船坞,将东西全都搁上甲板,他一派轻松地开口解了她之前的为难。
“回去吧。”
“啊?”回去?她还沉浸于他落水的事件中,一时反应不过来,“啊!不吃饭了?”
“玛丽亚会准备。”
“怎么会呢?出门前,我忘了跟她交代耶……吓,你有跟她交代?”
“嗯。”
“好奸诈,那你还有模有样的问我意见?”
他走得极快,直到在车旁站定,才闷闷地补上答案,“看你平时吃些什么。”
“喔……”她恍然大悟的张大了嘴。“其实只要能入口的,我都不嫌弃呀。”除非东西实在是难吃得连猪都不吃,否则,她绝不浪费。
“以后,少碰垃圾食物。”
“咦?”
“上车。”
呆愣愣地,她依着他的手势坐上车,下意识地扣着安全带,眼角盯着他坐进驾驶座,忍不住开口,“孟大哥,你是在关心我的营养摄取不足吗?”
“我像是吗?”
“是!”她很肯定他方才的叮咛决定是关切的延伸。
孟获也不跟她强辩,发动车子,方向盘一转,待驶出闷热的停车场后才低声地给了句回答——“那就是吧!”
***
“快去换下衣服,都湿透了。”一进门,汪左蓁就催促着神情悠哉的孟获回房去换套干爽的衣物。
若不是为了拉她一把,他也不会跌入海中,她相当愧疚。
“嗯。”他依旧是懒散无妨,要换不换的随意样。
“孟大哥,你要着凉了。”敢情是皇帝压根就不急,可她这太监快被急死了。
她心里其实巴不得他着凉,最好还发烧感冒流鼻涕,所有的症状一块儿来,让她有机会当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南丁格尔。但,她不能这么狠心,见他身体微恙,她会心疼的。
“唔。”
“快点回房间去啦。”几天的相处壮大她的胆子,见他不以为意,她又推又拉的迫他走回房间。“要不要我替你泡杯咖啡?”若说几天下来,她所累积的得意与骄傲,那就是她泡的咖啡,孟大哥常常是一喝就续了好几杯。
虽然他没开口夸赞,可见他在啜饮时的神情很享受,她已心满意足矣。
“好。”
她一乐,重重的往他的背腰一拍,落点没拿捏准确!半个手掌不巧地触到他的臀际,讶咧着唇,不待孟获投来嘲弄的眼神,她已脸色泛红,掉头往厨房冲去,忽然,她想起一件事。
很要紧的一件事!
“孟大哥,我们明天还上船吗?”
“你还有体力?”
“哈,有得玩,我一定舍命陪君子啦!你呢?”
“当然。”临消失在走廊另一端,他不假思索的话清晰传来。
当然?
万岁!
她几乎是飞进厨房里。
***
依汪左蓁所愿,连着几天,他们都是在海上度过。
孟获的驾船技术跟他的开车技术一样棒,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不做则已,要做,就要做到零缺点的执着个性。
幸好她的学习能力也极佳,几天下来,除了纯熟度尚需琢磨外,驱动船只的技巧,她已大致上手。
孟获的话始终不多,幸好,汪左蓁也不以为意。
反正,他一直都不是多话的人,六年前如此,如今也依然没变,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不善言语与疏离感,所以至今仍是孤家寡人……笑意尚未到达眼角,她倏地想起,什么叫孤家寡人?他虽是一个人到长岛,这并不代表他这几年来身边没有女红妆相伴呀。
愈想愈多,想得她的情绪不自觉地荡进谷底。
改天,真想逮个机会跟苏珊阿姨套套话,问孟大哥这六年来的感情生活是否是枯燥乏味,还是炫烂多彩?
唉。苦恼得太专心,汪左蓁不由自觉地叹起气来,而且声音不小。
将手中的财经杂志挪了挪,孟获被她的那一声叹拉开注意力。
“怎么了?”
今天是在他的坚持下才没出海,要不然,依她几天来兴致丝毫未减的情形看来,若再任她恣意悠游海上,说不定哪天,他一个不注意,驾船愈来愈熟能生巧的她干脆就将船头调转,直驶向世界的尽头。
之所以喊停,是因为昨天晚餐时,他眼尖地瞧见她的眼肚子开始出现黑眼眶,甚至在用餐间,不时地见她打起哈欠,虽说是玩乐,可也是叫人疲累不已,是该让她歇一歇、喘口气,否则她迟早会被累垮。
“没有啦。”
她不想自动招供,他也不逼,轻拧眉头,有些分神地将视线移回杂志上。
“孟大哥……”
“唔?”
“我想说……呃……你……我……”
“有话就说。”
“我也想有话就说呀。”她闷声应着。
但谁叫她脸皮薄、口才钝,想脱口直问他这几年来的感情生活,偏偏唇齿间像被锁死了一般,怎么也问不出口。满肚子的自哀自怨,轻抿唇,汪左蓁偷睨他一眼,见他也不像有意思找她闲聊,不禁拧起眉心。
“啧,找点事情来做。”嘀咕着,她起身冲回房间。
她又闲不住了。
自杂志中轻抬眼睑,孟获盯着她纤细的背影,下意识里,想跟上去瞧瞧她又有什么新花样,可忖了忖,瞬间便打消念头,继续不动如山地坐在舒服的大沙发里,等着她倦鸟归巢。
他知道无论她的小脑袋瓜里想什么新花样,可几分钟后,总会跑回来跟他勾勾迪,这一点,他有十足的把握。
“……就像是,她真的很喜欢腻在我身边……”他恍惚轻喃。
但,叫他不愿也不想面对的是,他喜欢她窝在他身边吱吱喳喳的滋味,即使偶尔的相对无语,也依然温馨。该死,他真的很享受有她在身边的时刻。
一如六年前,彼此的关怀与分享一切的时光,仿佛未断。
勤快的玛丽亚端了一杯咖啡及一杯优酷乳,没看见应该也在起居室的小姐,却意外的瞧见神情怔忡的老板。
“孟先生?”
孟获的神智恢复得相当迅速,玛丽亚的微诧才脱口,他便理清混沌的回忆与胡思乱想。
“呃。”眼也没眨,他随手搁下杂志,神情泰若地接过托盘上的咖啡,深嗅着香醇的香味。“谢谢。”这咖啡来得太巧,他正需要一些东西刺激逐渐涣散且暧昧的理智。
怎么回事?就在前几秒,他愈想愈入神,也愈想愈……不正常了?!
“小姐人呢?”
“找乐子。”
“啥?”玛丽亚微瞪着眼。
沉默却出手大方的老板向来说话简洁有力,这不是坏处,可有时候,她真的是搞不太清楚他是在说笑还是说正经事。
“她回来了。”
回来?“小姐她上哪儿……”蓦地,她住了口,对自己的神经迟钝翻翻白眼。“可不是吗?她的脚步声还真响。”而她竟然后知后觉地没听见?嗤,枉费上帝赐了双健全的耳朵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