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孟大哥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靠他自己的双手打拼而来的,汪家从不曾在任何方面给予他任何的资助。当初的结缘,只在于爸爸曾在孟大哥丧父时将他接到家中住了一段时间,如此而已。
可如今……他回报得太多、太多了!
“苏珊阿姨,我妈妈她……是不是很会花钱?”小声小气,她问得脸都红了。
记得爸爸过世时,是留了笔钱给她们母女俩,但,依妈妈的奢华性子,该是撑不了几时的……不,她不相信妈妈的心会这么贪!
“呵,这你就别管嘛,反正凡事都有孟先生在打点呢。”瞧这孩子一副羞愧难当的不安,真怀疑这些年来她妈妈为她索讨的费用到底有没有到她的手里。“对了,汪太太有留话,她过几天会抽空去看看你。”
“那,孟大哥呢?他会不会在那儿?”
“他呀……”
“他没空过来,是吧?”
“或许会吧,等过一段时间他的行程就不会这么忙了,我想,他应该会抽空陪你在那儿住几天。”
“他真的会吗?”希望重新腾跃在汪左蓁眼中。
唉,她的心又开始泛起了不舍与同情……
“我想,他应该会吧。”
为了这小丫头眼中的疑惑与期许,她希望他会!
***
孟获的探访比汪左蓁想象中来得早!
这天,她依旧是天未亮就拎着一壶水出门探险,临出门,细心的佣人玛丽亚塞了两个三明治给她,她就这么沿着沙滩走了许久许久,直到艳阳高照,水也喝光了,这才循着回家的方向另辟新路回巢。
万万没想到,从沙滩漫步回别墅时,自大厅推门而出的人竟是孟获。
一见到他,她连呼吸都乱成一团,愣愣的杵在阶梯最底端,仰望着他,像个小瓜呆似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太阳烈吗?”
“呃?”
“日正当中,你不该这时候还在外头闲晃。”
“啥?”她呼吸不顺畅,脑子也混沌起来。
他真的来了!
讨厌,苏珊阿姨怎么没先给她捎个消息来呢……
瞧她似乎是陷入了恍惚,孟获干脆也不吭气了,神情轻敛,目不转睛的瞪着她,等着她回过神来。
几分钟过去了,汪左蓁是回过神来了,却见她轻喊一声,张手甩开挂在肩上的水壶,教人傻眼的朝他冲去,蓦展的双臂不由分说的紧抱向他。
“你?”猛地遭她拦腰一抱,顿时叫他大感无措与不愿承认的窝心感动。
“孟大哥,你真的来了!”
“唔。”
“我还以为你要再过几天才有时间来呢!”鼻心渗着酸泪,她轻抽着气。
“呵!”
“你知道吗?毕业典礼那天没看到你,我有一点点的失望噢。”她不敢夸张,但也不敢坦白招供,不是只有一点点,那天他没来,她失望得连苏珊阿姨那天晚上请的豪华大餐都食不知味!
“是吗?”
“没骗人,你那天为什么没来?”单纯的她问得直接。
孟获神情一挫。
“我还准备了相机预备要跟你一块儿拍照呢。”甚至连苏珊阿姨都笑她,买个一两卷底片已经很了不得了,而她,竟买了十卷底片!
呵呵,没办法,逮着了机会,总想着将彼此六年来的空白与疏远用相片给补齐。
“瞧你,又更瘦了,工作真那么累?”圈起的手臂不安份的套着他的腰,她心疼的起了嘟哝。
细吁着气,孟获依旧是沉默以对。
真是女大十八变。以前,开朗爱笑的她对他纵使是几近百无禁忌的笑笑闹闹,也甚少会将身体这么熟络的贴向他;如今的她,明快的性子未变,却因岁月而增添了不少女人的风采,即使是别无居心的亲热举止,也叫他顿生无措,心口上,掀起了心知肚明却不愿承认的波涛。
“你为什么没来?”
“忙……那天有事!”轻咬牙,他的解释说得断断续续且勉强。
但汪左蓁没将他的勉为其难收进眼里,埋首在他的胸壑,深深的吸足了气,眉开眼笑,这才甘心抬起下颌端详着他。
没变,没变,他跟她印象中的孟大哥一模一样,还是那双炯亮迫人的黑色瞳眸;颀长又颇具气魄的身形;依旧不怎么爱说话……忽地,她眨眨眼,看得更加仔细。
刹那间,孟大哥仿佛判若两人的神情……啧,是她看错了吗?孟大哥的脸,他的眼眸,紧抿的嘴角……都没有笑,他似乎将笑容遗忘在底特律的都市丛林,忘了带到好山好水的长岛来了。
怎么回事?
“孟大哥,你……”
孟获清楚的看见她眼中转沉的疑惑与微诧,不让她有时间将话问出口,他轻轻推开她的身子,转身走向凉爽的大厅。
“孟大哥?”是怎么了?不是还谈得好好的吗?为何孟大哥的神情像是百般不愿,又像是心事重重?
“进来。”
闻言,她下意识的抬脚跟进,却忽然瞧到休闲鞋上粘了不少沙粒……吓,鞋子什么时候弄脏的?妈呀,连鞋子都沾上沙粒,那她的脸……微张着嘴,汪左蓁倏地抚着自己的脸颊,指腹一触到散落的沙粒,不禁笑逐颜开。
难怪孟大哥懒得杵在外头跟她哈啦,此刻,她的模样一定很凄惨落魄!
“等一下,我去换套衣服。”
孟获没有吭气,只以微皱的眉眼宣告他的疑惑与不解。
“我的脸被风沙刮得又脏又痛,裤子也湿了。”拉拉裤管,她对他笑得腼腆。“我从另一道门进去,这样玛丽亚就不必得再擦一次地板了。”朝房里疾奔,她兴匆匆的丢下这两句话。
这不是她所想象的第一幕。
冲进房间,她一一的拿出几件衣物,又一一的将它们给弃在床上,将上身探进衣橱,挑着、笑着、暗恼着。裤子湿了只是个藉口,事实是,她不要他看到她拉杂不堪的丑模样。
当孟大哥见到她的第一眼,她要自己的表现是完美无缺,但……笑了笑,汪左蓁舒口气,虽然第一印象是来不及更正,可幸好孟大哥没在见到她狼狈的外表后摆出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随手拎出一件轻薄的纯棉短洋装,旋即舞到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自主地拉开又宽又柔的裙摆,转了一圈,轻笑出声。
他来了,孟大哥真的来看她了!
***
第一幕,不如汪左蓁所想象那般完美,在孟获眼中,也大感意外。
她的行为不是他所想象的那般骄纵恣意。
习惯性的杵在落地窗前,眺望着恍若盈满全世界的碧海蓝天,孟获的心情五味杂陈,说不出好与坏。
为什么在她身上,他嗅不到罗素玉的贪婪与势利?
这几年,她透过罗素玉的需索无度让他认为她们果真是母女。可方才的接触却让他起了质疑。
是因为罗素玉提醒她要好好的巴结他这个散财童子,所以,她一见到他才会冲上来抱紧他?但,若真如此,那她笑红了的脸又该如何解释?还有,他没忽略她初见他时略带哽咽的喜悦,她的神情……看起来不假呀!
还有一点教他迷惑,如果,她真成了骄纵又喜爱挥霍的千金小姐,又怎会因为体贴玛丽亚,不让玛丽亚辛苦的擦地板,而甘愿多走一段路进屋子?
难道,苏珊说得没错?他让心中的死结给遮蔽了眼?
***
一袭海水蓝的碎花短洋装,衬出了汪左蓁水嫩嫩的花样年华,颊际漾笑,她蹦蹦跳跳的冲出房间,在转角处见到玛丽亚捧着托盘,上头搁着一壶冰凉沁心的椰子水,还有果冻跟小西点。
“我来就好了。”
“嗯。”露齿轻笑,玛丽亚从善如流。“你们要在家吃午餐吗?”
“不知道耶。”
刚才那几分钟里,她尽顾着沉醉在孟大哥出现的喜悦里,压根就忘了正午时分,用餐时间已到。
“那……”
“要不,还是麻烦你准备一些好了。”她是兴奋得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但,万一孟大哥饿了呢?
“孟先生吃三明治吗?”玛丽亚有些为难。
陪汪小姐在别墅里住了几天,汪小姐吃得简单又少量,所以她也没习惯将冰箱塞得太满,临时多了位贵客,倒教她有些不知所措。
牛排还在冰库冻着,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料理妥当?
“都可以。”她倒是没想这么多。
幸好孟大哥对食物的接受度相当的广泛,即使吃惯了各类美食,却也不排斥一些垃圾食物……呃,以前的他是如此,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依旧。
“孟先生他挑食吗?”毕竟是拿人薪水,玛丽亚的心态上总是较为谨慎一些。
“他不挑食啦,除非,这几年他的饮食习惯大变特变。”
“还是弄些热食之类的食物?”微拧眉,玛丽亚陷入自言自语的盘算状态。
“也好呀。”若玛丽亚想要周详一点,她倒也不反对。
“牛排?”
“没问题,他也吃。”玛丽亚再嘀咕下去,她就要翻白眼了。“除了人肉,他什么都吃!”
虽然知道年近不惑的玛丽亚细心且忠心,可她倒是第一次看见玛丽亚如临大敌般的蘑蘑菇菇。
“爬虫。”
“什么……”才感觉到黑影笼罩,孟获就自她身后伸过手,将她端了大半天的托盘接过去。“孟大哥?!”
“你不累?”甫接触到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他的心陡然一悸。
身穿短衫短裤的她,是个活泼健美的小女生,待换了套洋装,整个人的风采竟浑然迥异,娇艳得像朵出水芙蓉般教人眼睛一亮。
“呵呵。”整个托盘被他接过去了,她这才感觉到……“呼,你没提我还没感觉到,它还真的是挺重的呢。对了,你午餐想吃些什么?”干脆问本人的意愿,免得玛丽亚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随便。”
“喏,玛丽亚,你听到喽,随便就好了。”忽地她想起他方才的插话。“除了人肉跟爬虫类,对不对,孟大哥?”
“嗯。”唇角轻勾,他淡笑以对。
点点头,相当识趣的玛丽亚径自退场,将偌大的谈话空间留给他们,也顺便去张罗午餐。
既然没人有异议,那就做些三明治,再来个水果沙拉,了事。
“你呢?”
“我什么?”
“午餐。”
“你的话依旧是少得可怜,唉。”眼光斜向他手中的托盘,她笑着拿起一个柠檬果冻,晃了晃。“我不饿。”光看着他,她就已经从头满足到脚底了。
“你没吃?!”
“有呀。”说到做到,她拿起汤瓢优雅的吃起果冻。“玛丽亚的手艺真的是没得挑剔。”
“就吃这?”
“还有三明治呀。呵,我们真笨,屋子里到处都有椅子,干么还站在这里聊天?这壶椰子水重死人了。”更何况,走了一个上午,她的脚也酸了。“来,我们去可以看海的那个小露台好不好?”
孟获没有反对,只将脑袋一撇,示意她先走。
“我一直觉得这栋别墅最美的地方就是那个小露台了,不但可以直接观赏海景,棚架上还爬满了绿色植物,可以遮阳,也可以绿化环境,如果海风不大的时候,要我一整天窝在那儿都可以。”
就算海风大得可以卷起一座山,她不也是一样老爱窝在那儿?
忍不住,他在心里犯着嘀咕。进门没多久,在等着不知游荡到何处的她疲倦归巢的同时,玛丽亚已经如数家珍般跟他报告她这几天来的生活作息,让他听了猛皱眉头。但,嘴巴动了动,他还是没将心里的数落给脱口而出。
“听玛丽亚说,是你坚持要种悬星花的?”
她脚力足、时间又多,光只是利用晨起的探险时光,就将方圆数里之内的土地都逛了一趟,附近的几栋别墅全都选择在阳台竖根一千万的大阳伞,只有孟大哥这间别墅是独树一格,以植物来遮蔽阳光的毒害。
“嗯。”他应得有些不情愿。
玛丽亚多话了。
“你怎么知道我向来就喜欢欣赏悬星花蔓绕在木质棚架上的视野?”
没错,他是知道她喜欢悬星花……啐,这又是哪张大嘴巴泄露的内情?苏珊?还是玛丽亚?
他没吭气,她还是不以为意,继续自说自话。
只要孟大哥没破口大骂、没满脸烦躁的挥手赶人、没脸臭眼白的拿凶脸吓人,她就“哈米拢不惊”;横竖,从以前延续下来的心得不就是这样?她东南西北的说着话,而他则静静的听她鬼扯淡。
“过两天,我说不定会在旁边种一排南天竹。”
“随你。”
“你有没有时间?想不想当个几天的花农?”她小心翼翼的提出邀请。
“再说。”
汪左蓁不气馁。
惜言如金的孟大哥就是这样,哪天,他若是跟她抢话说,她才真会吓一大跳,以为哪个不要命的孤魂野鬼强占他的躯壳。
“孟大哥,你这次来可以住几天?”
“看情形。”
“看什么情形?是不是苏珊阿姨一通电话,你就得飞回底特律?”
“大概吧。”
大概?啧,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呀?伸舌润润红唇,她飞快的瞥了瞥身上的洋装,再拿眼偷瞟着他。
“孟大哥,我穿这件洋装好看吗?”从他进门至今,就数她这句话问得最吞吞吐吐了。
“嗯。”这回,他应得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快。
虽然,只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嗯”,而不是大方的赏她一、两句赞美,可是已经教问得羞涩的她心花怒放了。
走近落地窗,只见孟获腾出一手,抢在她前头替她将门给拉开,耐心的等着她先走一步,低声道句谢,她笑得更灿烂了。
别的不提,光这个潜意识的绅士动作,她就知道自己的单相思是值得的。
第三章
一早,当玛丽亚来敲汪左蓁的门时,睡眼惺忪的她应门时不但哈欠连连,连拼命的揉着眼睛,眼睑仍旧是重得让她想跳回床上再补上一眠。
“早呀。”
“呵——”她先打了个大哈欠。“你早呀。”
“你今天大概不去晨走了吧?”
“呵呵,心有余而力不足呀。”汪左蓁口齿不清地说着。
玛丽亚在糗她,她听得出来。
没办法,谁叫她昨天兴奋过头,不但是舌头一刻也不得闲,甚至还欲罢不能的死拖着孟大哥闲聊、闲聊、再闲聊,直到夜色交战,天泛白光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毫不显倦态的他一马,趿着疲惫的步伐上床睡觉。
看吧,过度操劳的结果就是严重的睡眠不足,害她的头一阵阵的抽起痛来,真应了乐极生悲那句话。
“早餐准备好了。”
“啊……”她哀号一声。“我可不可以放弃?”
“不行!”
“孟大哥呢?他还没起床吧?”一般来讲,被迫这么“早”睡的人,不见得全都起得早。
“孟先生他已经起床了。”
啧。“不会吧?”这么神勇?
“是他要我来请示你,想起床没?想不想一块儿吃早餐的。”玛丽亚暗声吃笑,旋即装腔作势的清了清喉咙,“若答案不是否定的,梳洗后,请到小露台那儿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