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没有睡觉?”
“没有。”声音有着强行压抑的愉悦。“快点开门。”
看,果不其然吧。
“唉。”哈欠不断,她慵懒的掉头走人,顺便按下开关。
横竖她若不从,两方论战,输的人总是她,为了不让自己再耗损所胜无几的精力,她选择二话不说地让他通行无阻。认命地将脸贴在门板上,她边等着他,边继续阖眼补眠。
没几分钟,劈哩啪啦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待他开口或敲门,她低吁口气,伸手将门拉开。
“早呀。”
“的确是很早,你是存心不让人睡觉……哇!”一开门,眼前所见的光景让她瞠目结舌,睡意顿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哇!”蓦然扬起嗓子,田沐山学着她的惊愕。
这不是他在想像中所得到的反应。
沉默着、犹豫着、半晌过了,她唇瓣张张阖阖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是一声教他眉心一弓的——
“哇!”还是同样的愕然。
坦白说,除了像个傻瓜哇哇哇地叫,她还好想笑,几丝抑不住的笑花甚至已经悄悄在微咧的唇畔绽开,见他面色沉凝地紧锁着她的神情,像是观察,更像是数落,吞吞口水,便很努力地将笑意给敛回肚里。
他的神情是喜是怒,不是太明朗,却隐约透着错不了的威胁,似乎只要她敢笑出声,他就一记铁沙掌赏过来似的恐怖。
而田沐山等半天,还是只听到她哇来哇去,有些不耐,也有些不爽。
“就这样?”
咦?“要不,你想我怎样?惊惶失措?惊声尖叫?还是替你掉几滴不舍的眼泪?”抿着唇瓣,瞧见他眉心一拱,她作态的一咳。“喂,你干么啦?”
“什么干么?”他没好气的嘟哝着,伸手将她拨开,不满的脚步踩得沉重,他踱进客厅,瞟她一眼,这才瘫坐在沙发上。
真糗,生平第一次,只为求得女人欢心,他不自觉的做一件下手之后才心生诧异的蠢事,原以为她见到后会高兴得跳到他身上又亲又吻,怎知道……早知道她瞧到后也只是像见鬼似的哇哇叫,他就不剃胡子。
啐,可惜了他留了多年的一把胡子。
“你的山羊胡呢?”浅浅地,虔素葆允许自己绽出微笑。
若不适时的“泄洪”,怕迟早会一古脑的爆出来,说不定反而更惹恼他哩。
“剃了。”
“你怎么突然剃了它?”明明事实就在眼前,她还是止不住满心的惊诧。“不会是闪神,觉得它看来碍眼吧?”
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把山羊胡像他的命根子似的,不但小心翼翼的整理着,还不许别人随便乱碰呢……怎么回事?他是哪根筋不对劲?
“你不是嫌我的胡子丑不拉几?”喃声怨着,他不自觉的伸手想捋捋胡子,却摸到一片光洁的下巴,怔了怔,一待回神,又忍不住邀功似的急切倾身向她,喜声问道:“如何?”
有一回,她八成是找不到鸡骨头可以挑,跟他隔着餐桌坐半天,瞪着他,然后一哼,随口咕哝着她最讨厌男人留胡子,尤其留的是最丑、最恶心叭啦的山羊胡之类的嫌弃话,听得他又气又恼又不服!
凌晨被她硬就是赶出门时,回到家,正打算洗把脸、眯个眼什么的,却在见到镜中的自己时一怔,忽地想到她那天的嫌恶,再多瞄瞄那把留了许久的胡子……哼,这下子,看她还有得嫌吗?
“如何?”她一听就懂他的意思。“呵呵,更丑。”
“你!”
“怎么回事?你该不会真为了我的几句话就剃胡子吧?”
“哼!”
“你真的是?!”
“是是是,是我自讨没趣,可以了吧。”猛地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他嘟嘟哝哝。“真没意思,我累了,要去躺一下才行。”横她一眼,没先问过她,直接踱进她的房间,大剌剌的躺上她的床。
呆呆的坐进他刚才赖坐的沙发上,好半晌,虔素葆就这样盯着自己的房门发愣,浑然不察自己的眼底早已浮起感动的雾气。
这家伙太过分了吧?这么自主自意的就赖上她的床,怎么,他真当她有容乃大,会任他嚣张过头吗?可连考虑冲进去将他一脚踢下床的念头都没有,嘴角噙着愈来愈深的甜蜜,她望着他踢掉鞋子,一派舒服的将整个身子给窝进她的被褥里,侧过身,贼眉贼眼的与她对望,半晌,这才甘愿的闭上眼,睡觉觉去。
说真格的,心里怎会不感动呢?撇开他这段日子对她的体贴及百依百顺不说,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丑丑的山羊胡对他的重要性,可她只一句话,他就二话不说的剃掉它,足以证明他的追求攻势有多一心一意。
笑着,她却忽地长叹一声,唉,自己当真是没得救了!
第八章
唉,不该答应他的。虔素葆皱着眉。
可是……也怪她自己,受不了激、受不了哄,更……受不了诱惑!
就在前几天,他们一如往常般腻在她住处的客厅里,听音乐、看她喜欢的卡通动画,他坐在她腿边的地板,将脸贴在她的小腿,手指头还不乖的轻抚划着她的小腿肚……
“暑假嘛,你又没打工。”田沐山早就将她的暑假行程表打听得清清楚楚,要动要静,他全都掌握在手中,谅她无处可逃。
哼哼!
“我高兴当闲闲美黛子,不可以呀?”说到这一点,她心里不由得涌起不服。
她这次出国拿文凭,信誓旦旦的跟家人说好此行完全靠自己,虽然手里的积蓄还算充足,可若有机会,她当然不排斥找个临时工多赚点零用钱什么的,待学成归国时,好歹手头上的钱也可以撑过谋职的那一段薪资空窗期。
可他只轻描淡写却口气沉稳的撂下一句话——不行!
不行就不行?呵呵,他算哪根葱呀?问题是,更让她觉得孬的是,他说不行,她暗气在心,却也……嗟,就依他的不行,完完全全的坐视着自己吃老本的怠惰行径,连个屁也懒得放。
完了,她这下子真的是没得救!
“当然不可以。”他想也不想地将她的嘀咕打回票。“你想当猪仔,我可不想呀,这样吧,我们出去玩个几天?”
“玩?”
“是呀,我自愿当司机,咱们开车子沿着海岸线走,走到哪、玩到哪,好吗?”知道她爱海,所以,这一招当然是投其所好。
暑假向来是他最忙的时候,但,自从阿葆出现后,几个分馆长也均分他的不少工作量,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及借口群起抗议,他干脆商请大卫擢升为特助,揽下他的大半责任,好让他能多出点时间来——为——所——欲——为!
换言之,以往那个工作第一的田沐山已经改头换面,凡事,虔素葆摆第一!
“呃……”蓦地坐正身子,顺手拍开他偷溜到大腿的毛手。“那么热的天气,你想害我得皮肤癌呀?”
“放心,全世界有大半的人在这时候都喜欢曝晒在阳光下,所以,就算你得皮肤癌,也不愁没伴。”至少,他就是一个啦。“顺便,我们还可以飞到北加州去看看我的马场。”
耸耸肩,虔素葆朝他做一个不是很感兴趣的鬼脸。
“去干么,给我挑匹马做礼物呀?”
“你真聪明。”
“你……什么……”不会吧?她不过是随口揶揄着他的兴致勃勃,可没真想过当一匹马的主人哪。
“其实,我已经替你挑了一匹,可不知道你跟它合不合缘,所以,不趁着暑假飞过去瞧瞧怎行呢。”
“我……啧,你不觉得这样太大手笔了吗?”她干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匹马呢,老天,如果是一颗钻戒,她还算可以加减去揣测他的动机,但,一匹活生生的马儿?
他想动什么鬼主意?!
“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很单纯的想送你一匹马,如此罢了。”咧开唇,田沐山显露一口白牙,给满脸狐疑与揣测的她一个刻意装出来的狰狞奸笑。
更何况,当他们的未来确定以后,他有的,她也会有,所以……嘿嘿,无所谓呀,现下送来送去的一切,以后还不都是属于他们的!
“你的如此罢了,让我觉得……心惊胆战。”
“有那么严重吗?”他大叹一声,面颊不死心地依着她退呀退的小腿肚,紧贴不离。“还是,你不敢?”
“我为什么不敢?”
“因为,你怕如果咱们两个孤男寡女一块儿上路,在某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又会变成狼人。”
“赫!”怎么,她将心事写在脸上不成?
但,怕呀,怎会不怕若真发生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呢?甚至……她没傻到企图蒙骗自己,一想到若真接受他的邀约,此行可能会失身的机率达百分之一千,不由自主的就打起莫名的冷颤。
尤其,自脚底泛起的冷颤并不是因为想到若真失身后,可能随之而来的处女情结,而是开始幻想着与他翻云覆雨的那一刻……怕呀,她怕有朝一日,经由他的“启发”进而勾出她体内的荡妇细胞!
“我说中了吧?”真叫人颓丧,她真拿他当月夜狼人看!
“就算真是这样,有错吗?”谁叫被激情焚身的他笨到听不出她的心意。
不,就是不!
不,不等于“Ido”!
在心情完全没有准备及调适之下,他想强行闯关?哼,门儿都没有!
“你没错,所以我也给你保证呀,你说不,我就不,OK?”
他笑得很无奈,偏就是那抹无奈又带着渴望的温柔,说动犹豫不决的她,结果……唉!
他邀她出游,她考虑几天后,还是接受;虽然知道此行对她的生命来说,极有可能是个天大的转变,但,她的心真的被他攻陷,既是已定的事实,她才不玩那种暖暧昧昧的挑情游戏。
不,就是不。
可是,当她点头说是,就真的是是了!
“醒醒哪。”一手操控着驾驶盘,另一手,田沐山始终交握着她的手。“你干么偷看我?”打趣的嗓子里满是笑意。
经过一天一夜恣意悠游的玩乐与分享彼此的情欲,他的心涨满喜悦及满足。而这一切的心满意足,全都是她赐予他的。
“咦?”她真被他突如其来的促狭吓一跳。“你怎么知道?”
长吁一声,他伸手敲敲镜面明显偏向她的照后镜,不慌不忙的再缩手继续操控着方向盘。即使得要有任何动作,他也不舍得松开执住那双柔嫩小手的满足感。
因为抑不下心中渴望时时刻刻都能将她映在眼底的情愫与欲望,一坐上车,他就不由自主地调整照后镜的方位,这样,不必斜过脸,立即可以将心上人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
“啧,照后镜!”嘀咕一声,隔几秒,她忍不住又偷偷瞟向他的侧脸。
忽然发现……其实,他长得还挺有味道的嘛。才刚想完,就又想到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不由得叹笑出声。
真的,在人跟心双双沦陷后,她岂只已经开始“情人眼里出西施”?现下,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你怎么突然迷上看我了?”
“呵……哪……我哪有!”
“没有?”重重的捏一下她的手。“那,好端端的,你干么脸红?”
“我?没有呀。”眼神乱瞟,虔素葆矢口否认。
“没有吗?”嗤笑着,他忽地飞快伸手揽住她的脖子,将她拉过来狠吻一遭。“说呀,是不是还在回味着昨天晚上?”
赫,这家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谁说的!”这下子更是打死也不承认,偏不争气的脸压根就懒得合作,不但是泛起燥热,还红得更是吓人。
昨天晚上,当真是如了他的愿,跟他裸裎相见……想到他又烫又热的大手触尽她的每一寸肌肤,温暖的唇瓣随之而来的吻遍她的身子,就在他逐渐加烈的情欲深涛中,她茫然于身为女人该有的矜持,甚至,在短短的瞬间,她完全忘我地将自己交付在他的激情对待中……
咳咳,想到昨天晚上一幕又一幕的情欲翻腾……要她不脸红也难。
老天爷似乎存心玩她,也玩得很起劲;没错,她是神机妙算、她是料事如神,但那又如何呢?再怎般慎重防范,仍敌不过感情最终的试炼。
她,又再一次的跌入爱情海!
“他应该在吧?”骑在摩托车上,遥远地,虔素葆的视线开始梭巡着停在马路两侧的车,然后眼睛一亮,神情大悦。“哈,他果然在!”不由自主地,控制在手上的油门摧得更紧。
今天晚上她没搏击课,而学校的课也临时调开,难得一个半天的空档,她心血来潮的想约他逛大街、看大戏、吃大餐,若赶得及,说不定还可以找个风景好、气氛佳的地方看夕阳。
男人哄女人的伎俩实在是高超得教人不得不佩服,一趟快快乐乐的出游,一个浓情蜜意的夜晚,一番随时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一切百依百顺的体贴对待,一个傻呼呼的女人这么被骗得死死的。
像她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偏她不知死活,尝过一次苦涩的恋情仍不以为意,放任感情恣意在他的追求里,然后愈陷愈深。
才刚走近接待室的大门,就听见几个男人正在里头高谈阔论,其中,田沐山的大嗓门勾出她唇畔的浅笑。
“这个人哟,就是不懂收敛,都在同一个屋子里,讲话需要这么大声吗?”笑着摇头,正待抬手推开门,三两秒的刹那间,她就听出他们的话题是使用暴力的方法与正当性,而话题人物是……她?!
惊诧的停住脚步,微笑在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虔素葆垂下手臂,瞪着阖上的大门,不敢置信的竖起耳朵。
“少来了,阿葆的凶悍度无人能比,谁敢欺负她呀?”
错不了的批评是出自田沐山,她爱上的男人口中。
身子一晃,她差点腿一软地直瘫向水泥地。
“更别提有你在她后头撑腰,对不对?”这是大卫接口的打趣。
“没错。”虽然是笑着承认,但,他的口气斩钉截铁得不容人轻觑。
可她的心已经快乐不起来了。没想到,在他的眼中,她是个凶悍无比的女人,甚至凶悍到无人敢欺?这话,说得既嘲讽又尖酸刻薄得教人听进耳里,痛进心里!
“可是再怎么勇猛,她毕竟是女孩子。”低沉沉的,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有些时候,女人动手动脚比男人还要凶狠哪。”田沐山啧了啧。“你都没看见阿葆攻击我的时候,活像是对付仇家似的,张牙舞爪得很呢。”
“怎么可能呢?!”
“哼哼,我骗你干么呀?”又是田沐山的大言不惭。“她的身手,啧,一般女人没得比啦。”
“阿葆的进度的确是有目共睹,对你来说,她或许真的是一点儿都没保留的喊打喊杀,可是,她对我们虽然也是挺直率的,却反倒让人更欣赏她的真性情,不会装腔作态的惹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