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像出巡君王般意气风发、神清气爽,就只差没有摇头摆尾。迈着一双长腿自廊道跨进厨房,不一会儿,他嘴里咬着烤得微焦,香气四溢的鸡腿走出来。
跟杰瑞他们几个打了大半天的篮球,体力消耗过多,快饿扁了。
走过廊上一扇扇敞开的窗前,凉风徐来,他以舌剔剔牙,下意识的将身子撑出窗外探看。
凯特说,小阓的午餐像是宴请小鸟,一小粒、一小粒的数着碗里的食物,却始终没见她拨进嘴巴里去,在吃过午餐后也没见她回房去睡午餐,到这时候也没见到她出现,不知窝到哪儿去筑巢了?
她究竟是缩进哪个洞里去了?
姜离走走停停,在东侧的最后一扇窗瞥见她的踪影,厉肃的棕眸不由自主地盈上柔柔的心疼。
寂静的林边有棵树身挺直的大树,她就坐在那儿,一个人,弓着双膝,双手搭在膝上,这些日子变得更为尖细的下巴放在交缠的手指上,侧着颊,瞪大毫无焦距的眼,动也不动地沉浸在思绪里。
本想自窗台跃出吓她一跳,下意识的晃动手中早已被抛在脑后的鸡腿,不到半秒的考虑,他选择兜一大圈,从大门走出去,绕着屋子,正大光明的踱向她。
这下子,她总该不会被吓到吧。
无奈,他这么大的人都已经在她身旁站定,许央阓依然故我,兀自失神。
“无缘无故,你在发什么楞?”那种干咳几声以唤醒她的蠢事,他懒得做。
“呃?”
“小心哪,常发呆是未老先衰的迹象。”
略带疑惑的扬扬眉,许央阓慢慢自忖思中拉回神智。虽然奇怪他是何时冒出来的,仍耳尖的听进他突如其来的揶揄。
常发呆什么时候变成未老先衰的迹象来着,怎么她都不曾听说过?
“要不要吃?”
望了望他,怔忡的眼打量着被他咬了几口的鸡腿,几乎是立即的,她摇摇头。“不要。”
“嫌我啃过了?”
“怎么会呢。”想也不想,她否决了他的狐疑。
能有机会跟他做直接或间接接吻,她求之不得呀。那个让她又惊又慌的偷吻,她至今难忘,可这两天总觉得疲倦,手累、脚累、精神不佳,实在是提不起劲去制造机会或是展开攻势。
“那你干么不吃?”凯特的手艺是岛上公认的一级棒,而这烤鸡腿是出自她的手,自是无可挑剔。
“太甩了。”轻抿唇,她犹豫地又瞟了眼他手上晃的那只满是油的肥美鸡腿。谁教他刚刚一拱,那么不巧地让鸡腿腿凹处进入她的视线,黄澄的肥皮顿时消褪了她所有的食欲。
啧,这么挑食呀?难怪这些天凯特再怎么费尽心思替她进补,她还是长不出半点肉来。
“刚刚你在想什么?”
“我?”许央阓态度微显回避的耸耸肩。“没想什么啦。”
“想滚了吗?”姜离语气略带试探的不悦。
不会真是这样吧?初上岸时,她还一副死都要留下来的坚决样,怎么那么快就……就三心两意了!
他当然心生不满,哼,现下他都还没缠清自己的脑筋究竟在想些什么,怎能轻易就放她走呢?
“什么?”她一愣。
“被我猜中了?”瞧她似有几分被猜中心思的惊惶,他的心一沉。“你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赖着我过日子,算我倒霉,不跟你斤斤计较食宿费,可是,就算是放假,你也该销假上班了吧?”说不定,她正在想该如何跟他说再见哩。
一思及此,就不由得有股想扁人的冲动。
“呵呵!”
“呵什么呵。”该死,一见许央阓露出有些茫然的笑,姜离的横眉竖目坚持不到半秒钟,就自动软化了。“难不成你想继续白吃白喝?”嘴里咒骂,可心里却悄悄随着她笑了几声。
“你再多包涵一下下啦。”
“不是已经说过了?算我倒霉呀。”总不能直接钉副棺木将她塞进去,再把她丢出岛吧?在她偷摸上岸时没狠下心这么做,这会儿……列是难上加难哪。“你是没工作?”
“以前有呀。”
“以前?”
“在来这儿之前,我已经辞去工作了。”她说得有点抱歉。
姜离听后胸口为之一松。
听她言下之意,就是打定主意要赖下来住个一年半载,看来,是他自个儿多心了。
“你倒挺会打如意算盘的嘛,真当我是活该欠你的?”送了她几个愤意浅薄的大白眼,眼角瞥见鸡腿还拎在手中,不假思索,姜离几口便咬尽上头的皮,递给她。“喏,不肥了。”他想到凯特说她午餐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
“不饿?你想成仙呀?”
“唉!”
“叹什么气?就算不饿,你也给我乖乖的将它啃干净。”
这是他隐匿在恶颜下的关心?嘻,看来像是喔,既然如此,那她再怎么不饿,也会强迫自己将那只意义非凡的鸡腿塞进肚里去的。
双手环胸,他轻颦眉心,盯着她没再争辩的接过鸡腿咬了一口肉嚼着,虽然只是教人光火的小口,可她毕竟听话的吃了。努努沾了泪的嘴,他满意的哼了哼,忽地又想到另一件积在心里的不悦。
“先说好,以后你再拿命去玩的话,我绝对会一脚将你踹走。”
他的意思是……许央阓双眼一亮。
“你是说,你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开口赶我走了?”
“对啦。”瞧见她闻言笑颜一展,姜离不由自主的陪着她笑,可是只一秒就迅速敛起笑意,眼露凶光的重申但书。“暂时。”
“暂时?”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不是说,如果你再做出任何蠢行,我会毫不犹豫的立刻将你丢出岛去,听见了没?”
“喔。”他真这么狠哪?
“别以为我不敢。”他懂得她的意思。“我说到做到。”
第七章
“将……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比利扶着门框,藉着它支撑快瘫软的身子。
悠哉的将脚架在大桌上,姜离睨瞪了他一眼,不怎么想搭理这群老爱大惊小怪的小家伙们。“跑这么快抢钱哪?是谁死啦?”上回,连几只海豚搁浅,他们也像有人快死似的冲进来烦他。
“死?”微愣一下,比利倏然摇头,又立刻点点头。“是小阓啦。”
小阓!
小阓她……死了?!
忽地站起身,偌大的皮椅砰地应声而倒,姜离朝比利瞪大狰狞的棕眸。
“什么?你再说一次!”
“不是啦,小阓她没有死啦,她只是晕倒了。”
“她晕倒了?”晕倒了?这不是离死只有一步之距?
Shit,早该在发现她愈来愈瘦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身体准出了大问题!
“是呀、是呀,她本来跟我们玩得好好的,谁知道一眨眼工夫,她身体晃了晃,突然就晕了过去,结果,我们都来不及拉住她,眼睁睁的见她直接掉进海里……哎哟!”傻楞着眼,倒在地上的比利怔怔的瞪着摇晃的房门。
方才是他眼花了,还是像颗被点燃的核弹般将他冲倒一旁的将军,那张惯带凶狠的脸真的在瞬间刷白了?
???
姜离冲得很快,没想太多,直接奔向稍早她曾提过的海岬。
“我们会在东边的海崖玩一会儿,那儿比较不那么陡。”临出门时,她不忘向他交代行踪。这是他准许她留下来的条件之一,随时报告她的行踪,而她从善如流。
“你们是哪些人?”
“嗯,我还有比利他们那些小孩子呀。”近来两人关系和谐,她笑得很开心。
而他则迷惑于那朵浮现在她苍白面容上的笑靥……她看起来真的是快乐,可为什么却显得不是很有精神。
“Shit!终究不该让她到处玩的。”边跑,他边咒着自己。
“咦……将军?”海岸旁正拿着无线话机向其他同事交代事项的山姆瞧见老板仓皇而来的模样,不禁张口结舌,有好几秒的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慌张失措的将军呢!
事发后,他心中曾猜测,若将军听到小阓晕倒了,甚至还一头栽进海里,可能会紧张、会愤怒、会暴跳如雷,说不定还会迁怒前去报讯的无辜者,所以,他叫比利去通知将军这个消息。
认为闻讯后,再怎么心急如焚,将军总不会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出手吧?
虽是这么打算的,可依将军此刻的神情看来,比利的作用似乎并不如他所想象的理想呢,唉,可怜的比利,希望他没事。
“她呢?她呢?”东张西望,没瞧见啥异样,他心更急了。“小阓她人呢?你们这群白痴没将她捞上来?”
“我们早就将她捞起来了。”山姆略带不滞的抗议着。
怎么,将军真当他们是那种见死不救的冷血莽夫不成?
“她人呢?”
“啥?不是送她到医院去了?”当时刚好杰瑞飙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经过这儿,被他逮个正着,充当救护车将昏迷不醒的小阓火速送走了。“啊,你一定是抄近路,所以才错过了他们。”
“她去医院?”姜离压根没听进他其他的话。
“是呀,虽然我们已经先替她做人工呼吸……”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不是……说了吗?”他望着姜离又拔腿往回跑,经过他停在路旁的吉普车时,没忘了四个轮子毕竟跑得比两条腿还快,一个横身跳了进去,扭动插在上头的钥匙,油门一踩就走。
“哈,看来我说了还是等于没说。”山姆抬起指头摸了摸脸颊,才预备放声大笑,却又听到无线话机传来的讯息,扬笑的嘴角蓦地向下一垂。
小阓完全清醒了,可是她坚持要出院,不想留在医院接受观察。顿时,山姆叹了声。
病人已经又被转送回家,而将军这会儿正因他的答案而马不停蹄的赶到医院去,还开了他的车跑呢。惨了,若此刻有机会让将军转回身,他铁定被施以一顿饱拳。但这能怪他吗?他也是现在才收到消息呀!
???
东闯西冲,气急败坏的姜离终于知道许央阓的去处。
“她在哪里?”汗水淋漓的他一冲进大门就急嚷着。
“将军?”正捧着凉水壶的凯特看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你怎么喘成这样?”
“我?”有吗?他怎么没感觉?狐疑的睨瞪着她,姜离没心思去探究凯特话中的含意,忙不迭地追问重点。“她呢?她还好吧?”
“你是说小阓呀?她没事了啦。”掩嘴偷笑,凯特推了推这挡在前头的大人柱。“干么杵在这儿呀?想探望人家就去呀。”
“她醒了?”
“早就醒了,医院的人没跟你说吗?”
“我没听见。”漫不经心的应着,姜离顺了口气,难得乖顺的跟在凯特身后。
甫踏进房,原以为逐渐稳定下来的心律,在瞧见躺在床上的病人后又猛然狂跳,他想也不想地扯住凯特。
“凯特!”
“怎么了?”
“你不是说她没事了?”他问得颇具指控之意。
以后不能随便相信凯特的话了,什么叫作没事?小阓的脸色白得像雪,这样叫作没事?
“是没事了呀,你自己也瞧见啦,她会眨眼、会呼吸,也正朝着你笑得像个傻瓜,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回事?将军这孩子干么突然神情凝重。
许央阓也是听得满头雾水。
“你怎么了?”一副她仍活着有多稀奇的样子。
“对呀,谁知道这孩子刚刚又……咦,你这是要做什么呀?”瞪大了眼,凯特惊望着姜离突如其来的行径,差点腿一软,将身子靠向墙去。
天!她看到了什么?
别说是凯特,连冷不防地被人拦腰抱起的许央阓也目瞪口呆。
“番王?”
“说过不准你叫我番王的,想死呀你。”哼了哼,他咬牙陈述道:“这个房间的空气不怎么流通。”
“咦?”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又将视线移到他脸上。
来岛上至今,她一直住在这间房,他也不曾嘀咕过半句,怎么现下突然抱怨起来了?
“就算是吧,那你这会儿想将她抱到哪儿去?”忍了一会儿,凯特还是捺不住好奇的追问。
“呃……”
“说嘛,好歹也得让我先去将那间房整理整理呀。”她逼着他说出口,就是猜不透主子突发奇想的最佳安顿地点在哪里。
“不必那么麻烦,我那间房勉强还塞得下她。”
“啊?”努力抑住因惊讶而晕眩的神智,许央阓试图在他怀中挺直身子,红唇微启的看着他理直气壮的神情。
“什么?!”凯特的声音显示出她根本不敢置信了。
这不是变相的强迫同居吗?
“叫什么叫,她得要有人好好的盯牢才行。”微红着脸,姜离硬是掰着自己所架构的最佳理由。
“这倒也是。”甚于种种因素,凯特决定放难得展现腼腆神色的主子一马,不加以追究。
这小伙子今天已经够表露自己的心意了,若她傻到出声揶揄,惹得他恼羞成怒,恐怕接下来的日子里,岛上会呼吸的生物得就走着瞧,准没好日子过了。
许央阓有些犹豫,而姜离没忽略这一点。
“你不想?”
“我……大概可以吧。”算盘拨一拨,还是算不太出听他的话对自己而言是好还是坏,但,即使是坏,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吧。
毕竟,能跟他双宿双飞是她的目标,不是吗?
“大概?”无论她有什么意见,他说了就算数,“凯特,去帮她弄点吃的。”
“啊?”又要她吃?“可是我不饿呀。”
“你还不去!”径自吆喝着凯特,他根本不将她的抗议看进眼里。“将东西端到我房里来。”
摇头叹气,凯特无可奈何的走向厨房执行指令。
“你可以把口气放柔一些的。”许央阓替凯特打抱不平。
“要你管。”
“你也可以不必总是这么凶巴巴的。”没见他真的动怒,她再接再励的捋着虎须。
将她连人带被抱个满怀,他仍然走得四平八稳,还可以在听得不爽时打她一记屁股。
“先顾好你自己吧。”他没好气的讥道。
“我?”又关她什么事了?
姜离先不吭声,直到进了房,反脚踢上房门,动作轻柔地将她摆上床,这才退开,双手环在肌肉纠结的胸膛,瞪着稍觉无措的她。
“不是你是谁?妈的,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又怎么了?”她怎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发难为的是哪一桩。
“我说过,不准你再玩死亡游戏。”气人哪,她以为她是泰山的女朋友珍妮吗?
“喔,你是说今天的事啊,其实我只是……”
“你只是个屁啦,只是!”他也只是不爽,不过是想骂她个几句,她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唉,也是啦,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许央阓叹口气。
他不想听她解释太多也好,省得她浪费口水和力气。
因为,若他拗着性子执意深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大老粗解释,撇开健康状况不谈,会发生今天的落水事件纯粹是因为她正处于严重缺血的生理期,再加上在太阳底下玩得太尽力了,才会体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