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梓!”实在是看不过去,他伸手拉了她一把,“回来。”他现在几乎已经养成手口并用的坏毛病了。
那块圆石一看就知道有了松动,压根承受不了人类的踩踏,更别提因长年的水花激溅而在石面上结爬着点点青苔,只要踩上去,绝对会抱着石头跌进水潭,可她是着了什么魔?竟连这么明显的危险都没瞧见!
她再妄动,他就……好,决定了,对她而言,最严厉的惩罚应该就是将她手中的相机砸烂,若她再不服管束,那台相机就GameOver了。
“呵。”原梓依言乖乖地退了一步,不退也不行,他的手劲大得可以掐断她的手臂。浑然未觉差点就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她纳闷的睨了司马决一眼,捉着相机的手痒痒的,真想将此刻的他摄入镜头里。
虽没能瞧见他的眼,可是,听他那语气颇有关切及责备的味道,他在替她担心?怎么回事?他今天似乎话挺多的,虽然,都不是多么和善的话就是了。
“有人来了。”
原梓惊呼出声,“什么?”谁那么伟大?连到访都会获得他的青睐?最好不要是个女的,否则,她会被自己的酸意给酸死。
“你上班的时间过了。”该休息了,而她从来不让他安心顺意,早早上场、晚晚下场,简直像是非得了为工作鞠躬尽瘁不可。
“噢,知道了。”原来是她多心了。
无意识的晃了晃脑袋,原梓轻描淡写的敷衍他,下一秒,又将心神调回镜头前。
一旁的司马决微咬牙根,努力抑制着体内那股突然窜出,想将她捆起来,然后关她一年半载的冲动。
他是工作狂,往往只要一旦确定了工作目标,无论是心甘情愿或是不得已,常常也是不分日夜的忙着,但那是他,他允许自己废寝忘食,可他就是无法接受她这种拚命三郎的工作态度。
在他眼中,她太不注重自己的健康了。
“相机给我。”
“啥?”没听清楚他的命令,她直盯紧镜头中的影像,“再等几分钟啦。”仅存的几支参赛队伍因为多日来所累积的疲累剧增,往前推进的速度变慢了,可这也代表她的镜头能捕捉到更多、更美的大自然景色。
“不,你已经耽搁过久了。”如果她再不收手,他就上前去没收她的相机。他说到做的,“给我。”卑诗省的秋季干爽宜人,山川水色美丽如织,但天色也黑得挺早的,早晚温差更是惊人的迥异。
给他?原梓回过头,“你要什么?”难得他会跟她索讨物品,这倒稀奇了。
他的话总算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捧着相机,她好奇的瞪视着他,等着他更详细的说明。
可司马决却闭上嘴,不说了,反正,她停手了,不是吗……咦?!
“别动!”
“啊?”前后不到一秒,他的声音就变得谨慎,吓得她一愣一愣地不知情况。
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原梓心头浮现疑惑。
司马决没再吭气,焦点盯视在她肩头不远处,在她惊诧的凝注下,轻着动作,迅速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尖刀,疾射而出;咻,凛冽的刀风划过她的颊,在她身后的一根树干上颤动。
“什么东西?”一见他动身走来,原梓赶忙循着方才的刀风望去,眼瞳倏然放大,身躯骇然僵直。
一条蛇,就这么活生生的磐踞在距她不到几尺远的横枝上;蛇的三角脑袋被刀尖钉得牢牢地,而几近断了气的蛇身顺着刀柄痛苦的扭动身躯,一扭、一扭,扭得她脸色发白、心惊胆战、手脚发软,扭得她……想吐。
“啊!”她慢了半拍的惊声尖叫。
“它死了。”
“啊……”原梓尖叫声又苟延残喘地撑了好几秒,“蛇、蛇,是毒蛇!”天哪,吓死她了啦。
简直是魔音穿脑!拧着眉,司马决暗叹一声,收回尖刀,想避开她几尺远的步伐却不知怎地移不开。
看来她真的吓惨了。
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唇色发白、发颤,目光僵直的锁紧在已完全停止扭动的蛇尸上,一双抖得过份的小手几乎快将宝贝相机给拱落地了……想也不想地,他又迈动步子,不是远离,而是贴近她,在她犹带惊骇的凝视下,出人意表地将她揽进怀里,宽厚且粗糙的大手僵硬的拍了拍她细细颤抖的肩头。
“别怕。”
“它……想咬我……”天哪,若不是他眼尖、手快、刀法准,她这会儿不就像被吸血鬼咬到般,脖子上多了两个致命的小洞?一想到这,她发软的脚就完全撑不住身子,直往地上瘫去。
“没事。”收紧臂劲,几乎将她整个人给嵌进怀里,他暗自叹了口气。
“它死了。”她的身子小小、软软、暖暖的,却抖得让他心头发慌、发疼。“它伤不到你的,有我在呢。”
原梓怕得一时之间没听进他难得的温言软语。
“看,它的脑袋是三角形,它是条毒蛇。”她虚弱的声音渗着泪意,哽咽在喉头。
她……她从来不曾这么近距离的与蛇共处,定睛瞧去,恶,它的脑袋看来……好恶心。
“再怎么毒,它也断气了。”说她吓破了胆,偏又睁大泪眼仔仔细细的瞧着死蛇研究物种,让他又气又恼又拿她没辙,“况且,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的。”昧着一开始就打定的疏离心境,司马决将脸靠向她的额际,不甚熟悉的安抚行径因她下意识的依顺而愈趋稳练。
是气温降得太快,还是她已惧怕到心坎里了?怎么感觉……她的体温竟变得好寒、好冷?
“别怕了,我在这儿。”毕竟是女孩子,好奇心大,胆子却小得教人心疼。
“保证?”原梓噙泪的眼水汪汪的瞅着他。
“我保证。”
他的哄慰像顶级的云南白药,抚平了她的惊骇,但毒蛇近身的恐惧仍盘踞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她又将视线盯回蛇尸上,生怕一个不小心的松懈,那蛇又会奇迹似的复活了。想着,她身子不由得又微微颤抖起来。
“别再瞪着眼睛看了。”
“噢……”要不紧迫盯蛇?好难哪!
忽地,司马决重重的叹起气来,“阿梓?”她这是存心自虐?
“呃?”凛着气息,原梓严重的心不在焉。
就这样,那条该死也已经死亡的毒蛇让她忽略了可以沉醉在他第一次近乎亲昵的喊她名字的时刻。
“好点没?”伸手抬起她的下颔,司马决静静的等着她再度将心绪锁在他身上。
她仍是傻愣愣地,虽然是听进了他的询问,也附和似的点了点头,却不敢将眼光完全转移,眼角斜视,她失神的心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不假思索地便将自己更加揉进他教人放心的胸壑。
“走吧!”一破戒,司马决才知道要适应她的融入是多么简单又自然的一件事。真是该死的容易!
“啊?”
“你需要喝点热的饮料。”
“噢。”对他的吩咐,她自然而然的点头应是。
“但……热的饮料?原梓混沌了好半晌的脑子终于又开始起了运作的功用。对呀、对呀,什么时候天气变得这么冷了?害她好想来杯香醇热烫的咖啡唷,问题是,她手软脚软,等爬回卧铺八成也瘫死在地,到时还能为自己冲杯咖啡吗?
“走吧。”她死巴在他身上不放,他也该死的不忍心推开她,只好让她继续攀着,反正,她还不算是太大、太重的负担。
他的意思是……这下子,不必他绞尽脑汁,她的注意力就完全放在他身上了。
“你……呃,你要泡热咖啡请我喝?”真的?原梓觉得她快晕了。
瞧她瞠目的模样,司马决扯了扯唇畔。一杯咖啡而已,不是吗?又不是说要请她喝孟婆汤,她有必要这么震撼吗?
“你不要?”
“不要?!”原梓摇摇头。
“要。”她圆睁的泪眼晶亮动人,光芒直逼钻石的亮度,“要、要我要、我要啦。”
天哪,她这不是在作梦吧?
他说要泡热咖啡请她喝呢,虽然不是请她上咖啡厅,可这是他第一回主动邀约,更遑论是他产手冲泡的香醇咖啡。呜……她要晕了啦!
“那还不走?”
甜滋滋的原梓才刚想挪动仿佛踩在云端上的步子,却又发现第二桩会引发她心脏病的惊喜。
老天,她是什么时候挂在他身上的?幸福的泪水猛地冲进眼眶,更让她鼻酸、不敢置信的是,他的手不但没将心神恍惚的她推到天涯海角,反而搂在她腰上,像常见的情侣般,他的手就在她腰上耶!
意会到她的眼神,司马决墨镜上的两道浓眉耸了耸,让她满心失望的松开了护卫她片刻之久的大手,待她双脚着地,他转身慢慢踱开,却眼尖的瞥见那张苍白的脸蛋因他的撤离而布上了失望,心一紧,他连控制行动的意念都来不及衍生,临缩回的大手又温柔的捏了捏她的下颔。
回过神的他又是一惊,该死的,他在做什么?
而原梓却整个人都沉沦在他不经心显现的亲昵行为中。两双怔忡的眼互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却又在不约而同中,立即移开忸怩惶然的视线。
司马决的声音沉稳,“走吧。”
“讨厌!”讷讷的望着他的背影,她唇角带笑的咕哝,“撤退得这么快做啥呀?”
腰部的温度,一下子陡降到零度以下,可甜蜜的下颔却在刹那间红似彩霞,热烫如火。
“别嘀咕了,快点跟上来。”意会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司马决头也不回,脚步又大又稳,几个步伐便已拉大了与她的距离。
“噢……好,好,我马上去。”
去,当然要去,她怎可能放弃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呢?但……呵呵,她还有工作要做呢。
趁他停下步子跟扛着摄影器材的尼克说话,原梓举起相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了几下快门,挪挪身,又按起快门。
感动着他破天荒的温柔体贴,对死蛇的恐惧也仍未消褪,但摄影留念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错,他是严正声明过,不准她再任意拍摄他的照片,她是听进了耳,可惜没听进心哪。他是不愿意,可她这次得枉顾他的意愿了。
不多拍点怎行呀?光想到她最满意的那张照片已经被他毫不留情的撕掉,连底片都毁了,心虽痛,可如今她哪有时间伤感,活动已近尾声,万一他当真时间一到就走人,那怎行?所以她得快点补上一、两张照片到皮夹里随身携带才是。
嘿嘿,她在心里对着自己喊着,加油呀原梓,存货量满档之日就在眼前了。
第八章
透着不甚清晰的月光投射,揣着心,原梓踱向躺在另一头帐棚里的司马决,因为紧张,也因为心中还有着不确定与担心,她走得极慢、极慢,以蜗行的速度爬进帐棚,悄声蹲在他的睡袋前。
她总算看见他没戴太阳眼镜的模样了,问题是好黑、夜好浓,她瞧不清他的神情。
犹豫半晌,她还是决定唤醒他。当然要吵醒他呀,要不,她三更半夜蹑手蹑脚的窜进一个男人的势力范围,所为何事呀。
“司马决?”
静躺在睡袋里的他动也不动地,若不是存心对她的吵扰听而不闻,就是睡死了。
可她不相信他会是嗜睡的男人,既然这个理由不通,那就是他压根懒得理她!
有那么一秒的时间,原梓想撤退了,但一股无名的勇气激励着她,微清了清喉头,不安地猛舔着唇,她决定再接再励,小声地唤着他。
“司马决?”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是异常清醒。
怔了一下,她讷讷地说:“我……”
“回去吧。”自始至终,司马决都没睁开眼瞧她。
不是不愿,是不敢哪,她疯了,竟然胆大到夜探男人居处,可他没疯,不敢陪她一块儿试探自己的意志力。
“我……我睡不着。”可怜兮兮的说着,她吞了口口水,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他搁在睡袋上的手,“我觉得心情很烦躁,陪我聊聊好吗?”隐约感受到他的抗拒,她细声哀求。
再一天,这一切幸福就要结束了。
可以将他绑在身边的理由即将消失,接下来,她得飞到波士顿,因为山穷水尽地追踪在他身后,她的工作积了又积,早已拖不得了。而他,她不知道他会选择去哪儿停驻脚步。
再回台湾窝者?还是去巡巡南非的钻矿?听说他在欧洲有几处度假小屋,或者他决意躲避在世界某个角落里……
她好怕。好难过。
原梓觉得心脏不知在何时竟已萎缩得……快无法撑续她的生命了。
“回去睡觉。”司马决轻声低喟,“你明天还得工作。”
“我……我知道呀。”就是因为清楚的知道,当明天的工作一结束,她就再也无法理直气壮的将他留住……发酸、发涩的眼眶教她感受到心情完全沉凝。“可是,我真的好烦闷噢。”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吗?”紧了紧抚触的手劲,忽地,原梓鼓起勇气让自己再一次试炼彼此的意志力,“你为什么不敢睁开眼?”
他的手温温热热地,一直都是那么沉稳,稳定得教她傻了眼,也教她赞佩入了心,只因为感觉早已变成了爱恋,对他的关切日积月累,她始终注视着他,痴迷于他的一举一动,包括每个小细节,他的手真的很沉稳,未曾见过任何人的手比他更稳定了。
但在他拿开她的手时,她却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敢发誓!
“我说过了,以后别再犯。”
“我忘了。”原梓低喃着。
“你不是忘了,你是预备孤注一掷。”司马决虽然话不多,但一旦说出口,就是完全的直截了当。
“你……”隐约未定的心思被猜中,她有些羞涩。
司马决的语调冷沉,“我没说错吧。”
前一秒,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而这一秒,透过他的质问,她这才知晓自己今晚的行动目标。
扪心自问,原来她果真是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你……”紧咬下唇,原梓犹豫着,“那有效吗?”
“没有。”
就算丢颗核子弹,威力恐怕也没他这两个字来得大。
她眨眨眼,黑沉的夜色里,两行清凉悄然顺着泛白的脸颊淌下,的确,这事他全然无错,所以,纵使她心中真有怨,也怨不得任何人。
“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无论怎样就是喜欢,可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动于衷时,再怎么努力,他的感觉依然不会轻易改变。”他说了谎,因为心知肚明,所以阐述的声音轻声低哑,不敢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