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瞿北皇的眼珠子快气爆了。
“有这么难得的机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男人,你还不知道珍惜,净顾着发脾气,真是没脑子。”不是没瞧见他眼中的怒气腾腾,可一想到小舅舅人就在这栋房子里,心里就像有座又高又大的山岭盘踞着,硬是稳当得教人不由得心安。啧,有靠山的感觉真是好!“这年头可没几个人像你这般有眼福哩。”
“看他?我还宁愿看你的!”想也不想,他忿声怒道。
“哼。”没好气的噘起唇,李竟窻别过脸,不肯再正视他的脸。
明明像是句褒扬的话语,可自他嘴里说出,就是无法搭上边,反而更像是贬的意味。”
“他是谁?”
“谁?”
“还有谁,那个在你浴室脱得光溜溜的男人哪。”瞿北皇气未消,再想起,怒火更盛,询问的口吻不免添进了浓浓的兴师问罪。“他是谁?”
“你看光了他的身子,却不知道他是谁?”她气唬唬的跟他打哈哈。
“李竟窻!”他发誓,他余生的耐性也快被她磨光了。
“干么?”
“你最好别惹我。”
“奇怪,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我家,我家耶!你跑来我家嚣张撒野不说,还口口声声出言威胁警告,意图恐吓我?”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李竟窻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这……妈呀,怎么有这么蛮不讲理的恶霸分子?
小舅舅人呢?
“你说不说?”
“我才不……”她眼角瞥到那双又蠢蠢欲动的大手,心不禁一凛,才涨大不到十分钟的胆子又在瞬间缩小,“好啦,我说就是了嘛,你别又故意吓我,我很不禁吓的。他是我小舅舅啦。”
再怎么说,那稳当得像座圣母峰的靠山这会儿人还在屋子里,等小舅舅听到她的呼救声赶来救援时,恐怕她早就惨死在瞿大爷的魔掌之下了。
“亲舅舅?”不知怎地,他的怒气消了一些些。
“舅舅还有半路认来的吗?”李竟窻反问。
仍挟带着余怒的黑眸倏然微眯,瞿北皇睨瞪了她一眼,不理会她这明显嘲讽的疑问,沉声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辞职?”
她让他的问题愣住了。
“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对。”
“这……我的辞职与否,好像不关你的事噢?”瞄到他的正经严肃,她小声小气的轻言提醒。
“关不关我的事不用你质疑!”她的疑惑,一针见血的直刺向他胸口,硬生生的掀起了心中那股说不出所以然的心慌意乱,神情微窒,他忽地恼羞成怒了起来,“我要知道原因。”
“又不关你的事。”她仍犯着嘀咕。
“你再啰唆,信不信我一掌打得你满地找牙?”
“信,谁敢不信哪!”她谨慎的眼瞪着他蓄劲飞舞在眼前的手刀,一脸怕怕,“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公司的一些临时策略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狗屎的临时策略,去!你这女人专喜欢废话一堆,就不能老老实实的挑重点讲?是不是有关你被擢升参与高阶会议的无聊谣言?”肚里的疑惑在得知她原本只是只人人得而唤之的小菜鸟后,一加一等二,不必太深究,太过通俗的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天才女人准是被他的几句荤话气出会议室后,惨遭一干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杂碎闲人逮到了,一番冷嘲热讽之下,就这么给气跑了。
“喝,你怎么知道?”神哪他,一猜就中?
“董笑琴准也有份!”
“怎么你也……咳……我不知道啦!”
“不知道?哼,不知道还能因为这个因素而递辞呈?怎么,难不成是你在睡觉作梦时,神明托梦告诉你的?”瞿北皇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
去!他就猜到她的辞职绝对与董笑琴那女人脱不了关系!“怪了,她嘴巴那么坏,我也只有气一下就算了,你干么气得鼻孔都快冒烟了,像是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呀?”斜瞪着他,“好啦,原因你也知道了,现在……”李竟窻预备起身送客。
“你就这么丢了工作也无妨?也不试图反击?或者是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权益?”她的逆来顺受让他不悦。
“有什么好争取的?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尔诈我虞,是适者才能生存下去呀!这次,是我自己听不下去、玩不下去,决定退场离开,又不是她们拿刀拿枪逼我弃权的。”这一点,她倒是很看得开。
横竖,经过瞿大爷的无心之举,天下开始大乱,等他离开后,她就算死赖着不走,在公司的处境也绝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如早走早安心快乐。
她的随遇而安,让他陷入沉忖许久、许久。
“瞿先生?”轻抿着唇,李竟窻不解地望着他。
原因,她已经给了他,还以为他终于肯退兵,打道回府了,谁知道他反而煞有其事的发起怔来了。
“再过几天,你跟我一块儿回曼哈顿。”
“曼哈顿?”她颦起眉心,“要做什么?”
“做什么?给你找一份工作赚钱,填饱肚皮呀!”李竟窻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良心这么浅显易发,他说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明明,她的离职纵使与他的随口之言有关,但,牵连不至太大,再加上离职是这女人自己的选择,更是与他无关,他大可以连一粒灰尘也不必搅扬,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可偏他该死的就是觉得良心不安,心中有愧。
妈的,该被灭绝的良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活跃来着了?
“什么?”李竟窻目瞪口呆。
“你不是没工作了?”干么,不过是要为她安插一份工作,也值得她惊讶得像是瞧见了天崩地裂?
“对呀,是得要开始找工作呀,可是,留在台北不行吗?”从来不曾想过为了一份工作飘洋过海,心里,鼓噪着兴奋的雀跃与不安的犹豫。
他真这么好心?偷睨了神情气恼的瞿北皇一眼,她不自觉的拧起眉心。真的假的,他看起来真不太像是善心人士呢,说不定只是在唬弄她罢了。
“我在台北没设分公司。”他没心没情的冷声哼着。
“可是,离开台北……”
“你喜欢过四处跟人伸手借钱的日子?”
“呃……”真狠,他的话既毒辣又直截了当,教她纵使仍是满心疑虑,却又无法挺直没剩几根傲骨的腰杆厉声说不,“你是在说真的?”
“我不喜欢开玩笑。”
“这样呀……”瞅着他,她轻咬着唇,“坦白说,你的公司真的有缺人?即使是在曼哈顿?”借错容易还,可若欠了人家人情,是一辈子的债,难还哪!
“嗯。”瞿北皇应得漫不经心。
公司缺不缺人他哪知道呀,他又不是人事经理,但,塞一个人进行政单位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忽地,他拧眉敛眼,想到了一个天杀的重点。
能将她塞到行政单位吗?像她这么白痴兼散神的蠢女人?!
该死,他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呢?
“你是说真的喽?”想到若她拿出冒险犯难的精神,就有机会去接触完全不同以往的全新生活,她的心中重新注满了活力,哪还有闲情逸致去观察他的脸色忽白忽黑地幻变着,“那,供吃供住?”
“可以。”依她的性子,准又会搅乱行政单位……不行,得重新规划该将她安置在哪个部门才行了。
“呃……那……薪水呢?”有些难以启齿,李竟窻问得忐忑又腼腆。
再怎么说,人家一番好心好意的雪中送炭,解了她的断粮之危,她实在是不该再有诸多要求与挑剔的,可是,是他自己刚刚说的呀,凡事得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权益,所以,她决定从现在开始依着他的建议。
薪水?!
他忽然回过神,赏她一记大白眼。
“就跟公司同事一样。”一般新进员工领多少,自然她也领多少,又不会缺了她那一份,这还用问?
“我又不知道你们公司的起薪是怎么算的。”她锲而不舍地追问,“多少,你也可以说个大概的数字让我琢磨、琢磨呀!”
“琢磨个屁呀,你这女人还有得选择吗?”瞿北皇咕哝着。
可心里想到,她说的倒也是没错,一般来说,即使是做老板的亲自挖角,各项条件与福利也还是得说个清楚才对。搔了搔后脑勺,他随便说了个印象中新进员工所该有的薪水数字,却听她忽然轻声叹着气。
“怎么这么少?”她叹了又叹。
还以为像这种跨国企业的员工薪资应该是优渥得会让人流口水呢?结果,只不过是教人……心情愉悦罢了。
呵,还真有一点点的失望哩!
“少?你想抢人呀!”暴瞳倏睼,他伸手顶高她略显畏惧的下颔,“喂,已经供吃供住了,你还想怎样?”就他所知,自个儿公司的薪资福利就算不能排上第一,也绝不会排到第三后头。
“可是,我这算是离乡背井耶!”她觉得有点委屈。
“这不更好?”妈的,她竟还有话讲?实在是气不过,他忿忿地捏了捏她的下颔。“就算真是离乡背井吧,能有机会让你这只井底的小青蛙出去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不但不必花到你半毛钱,每个月还有钱可以拿,算是便宜你了,还嫌!”啐,贪无得厌的小呆瓜。
澄净明眸回视着他的愤慨不平,不敢再多作声,李竟窻自动自发地平心反省。
其实,他的话……也的确没讲错呀!
第七章
瞿大爷实在是不像拥有一家跨国企业的大老板耶!
趴在完全启开的窗户平台上,隔了些距离,李竟窻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泡完温泉,红光满面的瞿北皇。
虎山温泉位于苗栗县境的一处山坳,景致明媚、风光怡人,实在是个相当适合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只不过,对她来说,这儿真是嫌冷了些。虽然未到傍晚,阳光仍烈,但山雾微凉,寒风凛凛,若忘了加件薄外套,常会抖呀抖的,不由得就抖出了双臂的鸡皮疙瘩。来到这里不过数天,出出入入总不忘拿件外套披着,怕死了那股子寒气趁隙袭身。
可瞿大爷似乎颇不以为意。
即使没经过热腾腾的温泉暖身,他也总是一件寻常的白色T恤,一条超宽敞的过膝短裤,仿佛身处夏威夷般悠然恣意地四下闲晃。
真的,真的,他真的一点都不像身价数亿的大老板。
有事要做、有钱可赚、有工作在身,就这样,李竟窻乖乖地成了他的小跟屁虫;可短短几天下来,冀望往后都能乐在工作中的她就有了这项重大的发现。
先前,总觉得他即使脾气易躁且强横蛮行,说话粗率又略嫌无礼,但好歹是个见多识广的生意人,交际手腕就算不是一流,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才对;结果呢,自从改行做了他的跟班小喽啰后才发现,原来,老板也有很多种的。
而她的新老板瞿大爷呢,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的言行举止--
我行我素!
就昨天自曼哈顿传来的讯息是,适逢各项业务齐头萌扬,听说整个公司全体动员,简直是忙翻了,至今她仍未有机缘谋面的邦鲁先生一个晚上就来了数通急电,千求万拜的只巴望他大爷能行行好,稍稍体恤下属的辛劳,快些赶回去共体时艰,但他大爷一句--得休上几天假才行。事情,就这么定案了。
她是没亲眼见到,但她在猜,邦曹先生说不定已经被他这种自私又毫无所愧的态度给气得吐血。
“你又在发什么呆?”
“喝!”李竟窻吓了一跳。
他的脚步真快,什么时候走到窗前的?她都没有感觉。
“随随便便都能吓到你,你到底是有胆没胆?没用的家伙!”瞿北皇啐了声,“想什么那么专心?”
“你!”
“真是荣幸呀。”胡乱的用脖子上的干爽毛巾拭去额际的热汗,瞿北皇盯着她,眼带好奇,“想到什么结论了?”
“没有。”
“啧,我这么平淡无味呀?”
“我可没这么说噢。”她赶忙撇得一干二净,免得待会儿惹祸上身。
“可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满我的擅自休假。”
“没有,我哪敢‘很’不满呀。”李竟窻细声嘀咕。
又不是跟天借胆,很?哈哈,依他的脾气,她就算是跟老天爷借了十个胆也不够用哪,顶多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看不过去罢了。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啊,咕咕哝哝的,像蚊子在叫春一样。”
“你管我,反正不管我的嗓门是大是小,你都有得嫌就是了。”见他黝黑的眸神凶光一闪,她赶慌降下凭空而现的气焰,“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良心。”
“噢?”
“你自己说嘛,好歹我也是你们公司的新进员工,可是……”上班不上班,硬就是被他拗来这里强迫度假,虽说她也是挺喜欢这种游山玩水的悠哉生活……啧,一个月后,那笔薪水她会领得很心虚,“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你不是跟何医师泡茶聊天,就是泡在温泉里当神仙。”
“羡慕还是嫉妒?其实,你也可以一块儿来呀!”瞿北皇的口气里,不怀好意地成份相当的浓。
李竟窻细气一叹,不自禁地摇起头来。
坏人一个!他昨天甚至还想骗她一块儿泡温泉呢,幸好她够聪明,没被他慎重其事但眼神有诈的邀约给唬住,先跑去探秦纭妹的口气,这才知道秦家所经营的温泉旅馆根本就没有男女共浴这种池子。
呵,居心叵测的大老板!
“敬谢不敏。”想到以后得依附在他惟我独尊的任性作为下,她笑得很无力,“说真的,难道你都不会担心公司的动作?”
“担心什么?公司又不是没了我就会垮掉。”
“可是……”
“公司花钱请员工,就是要他们各司其职、各善其事,要不然,给他们的薪水那么高做什么?当灯柱子照亮世人呀?”小瓜呆一个,懒得告诉她,若真有急事,邦曹的口气哪是这般清闲哪!
说穿了,邦曹那家伙不过是见他逍遥在外,心有不甘外加穷极无聊,想诓骗他回去,一块儿做牛做马罢了,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哪骗得了他呀!
他又不是李竟窻这个小蠢蛋。
“但是,大家不是都忙翻了吗?邦曹先生说的。”
“邦曹说的?怪了,你连他长得是圆是扁都没见过,可他说什么你都信,那我呢?”瞿北皇胸口忽地涌上一股子闷气,“从认识你以来,我说什么你都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