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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男人 page 14 作者:刘芝妏

  “噢。”半清醒之际,她犹不忘轻扯着微颤的嗓音,“妈,谢谢你。”

  “谢什么谢,我是你妈,不多照顾着你一点怎么行。”

  “说的也是。”幽幽地顺着母亲的话语回应,她怔了半秒,下意识地抚着右颊,似乎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刚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要做什么。

  “去洗澡。”秦妈妈细心地提示她。

  “对呵,我得先去洗个热水澡。”

  “你这孩子,别老是这么恍恍惚惚的,连掉了钱都不知道捡。”

  “妈,你忘了我现在是个没有工作的穷光蛋,哪还有钱可以掉呀。”心魂缺了一方,好大的一个洞,空空的,凉冰冰的,却涓涓滴滴感受到痛楚。可是,母亲的忧心她仍清楚的看在眼里,“你跟爸爸别老是担心我,我很好。”

  “知道我们担心你,就快点打起精神来。”

  “是。”强挤出一朵微笑给母亲,她这才旋身离去。

  但眼清目明的秦妈妈却在女儿转身之际,清楚的看到女儿在敛去了笑容之后,女儿脸上的沧凉有多让人心疼。

  望着游魂似的女儿听话的走进浴室,秦妈妈缓缓地走向女儿的房间,暗暗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难不成,女儿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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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冷阴凛的绵绵细雨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天气放晴,偷了几天懒的太阳公公终于肯跑出来骚包了。

  一大早,秦妈妈就忙进忙出的查视着客房的林林总总。

  今天会有几组早在几个星期前就已经预约了的客人要住宿,不快些将准备工作做好,待客人来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手里抱着一叠刚烘好的枕头巾,她一跨出厅门,就被人挡了下来。

  “谁呀?”瞧清楚了是谁在挡路,她整个人呆住了,“悠作?!”

  “秦妈妈。”先放下手中的行李,他上前轻轻地搂着她略显伛偻的身子。连带着将那叠枕头巾也给抱进了怀,“这些日子好吗?你看来瘦了好多。”也憔悴了许多,他在心里添上一句。

  “悠作!”她仍不敢置信。

  “是,是我。”

  “我来找纭妹的。”一丝紧张的神情闪进他诚恳的眼里,“她呢?”

  “她出去了。”

  “是出去玩还是……咦,那是怎么回事?!”他看到了被烧成焦黑的空屋。

  “火灾。”

  见秦妈妈倏地黯淡的神情,他喉头蓦然哽住。

  火灾?!

  “怎么发生的?”不会是……望着秦妈妈哀伤的脸,他强迫自己问出口,“纭妹她还好吧?”

  “她……唉,要怎么说才好呢?她一回来就开始病了,心情不好再加上山风冷凛,我们回到这里的第二天,她就垮下来了。成天染病,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等她的身体好些了,整个人便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然后呢?”见她分明是还有话要说,他不想听,但还是紧咬着牙根追问,“秦妈妈,然后呢?”

  “从美国回来后,她就不太说话,也不知道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整天就像个没头神似的自己一个人在附近闲逛,不吃不喝的,身子就这么弱了下来,那天,我见她睡着了,便想炖些补品给她补身子,结果……唉,都是我的错……”她哽咽着,久久无法再说下去。

  她回想到那一幕,心中的惊骇依旧清晰,恐惧仍重重地压在胸口。

  “秦妈妈,纭妹是怎么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一把攫住她的双臂,何悠作心更急了。

  “风大,门没关好,结果报纸飞了起来,炉火也被吹了起来,墙角本来就放着几桶汽油,就这样全都卷在一块儿烧着了,火势一下子就大得吓人,我来不及冲回房间去背她出来……”她说得眼眶泛红。

  “纭妹那时还在屋子里?”

  “悠作,是我害了阿妹那孩子。”那段时间是累了点,以致在煮东西时竟然打起了瞌睡,所以才会……是她害了女儿。

  “情况……”他顿住话,紧闭住眼,喉头随着倏然紧缩的心脏上上下下的溜动着,好半晌,才又幽声轻问:“纭妹她的伤很严重?”

  如果,老天爷愿意怜悯他的一片真心,他宁愿付出所有来换回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即使是要做一命换一命,他也甘愿。

  老天,这一切的苦难不该是由纭妹承受的。

  “幸好这孩子虽然整天茫神茫神的,但警觉性还有一点,听到我在外头大喊大叫地就被惊醒了,可是在逃出来的时候……”

  何悠作没作声,凄切的酸涩热烫了心眼,他已经完全被这个消息给震慑住了。

  “都是我的疏忽,如果那时候我没睡着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出事至今,她的自责只增不减。

  “她伤得很严重?”

  “唉,要怎么说严重不严重。她受过训,知道在面对熊熊大火时该怎样将灾害减到最低,这是幸运。但是风太大,火势太猛,屋子烧得实在是太快,一眨眼工夫,整个屋子都红透了,她勉强逃到大厅就被塌下来的梁柱给压到了,等我们冲进去将她救出来时,她已经被呛晕了,但是,总算是将命给捡回来了。”

  “纭妹呢?”他要亲眼看她。他必须。否则,哀戚的心无法平复。

  “你要见她?”

  “对。”

  端详着他,片刻,秦妈妈沉声叹气。

  “因为那场火,阿妹她的右脸颊被灼疤了,伤痕一直延伸到颈子,就算可以植皮,也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虽然没有感染到别的并发症,可是她的呼吸器官跟肺功能也因为吸入太多的浓烟而受到影响,这段日子以来,她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好转,说不定,她的身子就这样一直弱下去,这样子,你还想见她吗?”平铺直述,秦妈妈没有半丝欺瞒。

  悠作这小伙子会飞来台湾,应该代表他对阿妹仍是有心。但,如果他知道阿妹她遭火灼伤却无法面对呢?

  不成、不成,宁愿在他们还没见到面之前先让他知道详情,由他自个儿做选择,是留下呢?还是及早回头!

  身为人母,她是有着私心,与其让他们见到面后,他可能会有的嫌恶表情再重创女儿脆弱的心一回,还不如就这么打消他再续前缘的念头。

  “纭妹她在哪里?”

  “什么?”

  “就算她因为那场火而成了钟楼怪人,甚至不良于行,我也绝不放弃她。”他直视着她的眼,态度坚定。

  “悠作!”

  “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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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何悠作出现在秦纭妹眼前时,她的惊愕更甚于母亲,蓦然瘫软的身子仰靠向身后的树干,慢慢地滑到地上。

  “见到我真那么惊讶?”几个大步,他已经在她身前蹲下,轻颤的双手不由分说的抚上了她苍白的脸颊,温和的黑眸陡然沉郁。

  当逐渐僵凝的指腹触及她那半边脸颊上覆盖的弹性绷带时,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退缩与恐惧。

  “悠作?”怔怔的,她凝望着蹲在身前的人,泪眼婆娑,“你怎么来了?”

  纭妹的嗓音较以往沙哑,又是因为那场火吗?心蓦地一酸,他忍不住以温热的拇指轻拭着那两片细细抖颤的唇瓣,许久,轻声低喃。

  “我来找回私逃的爱人。”

  “爱人?”她的话有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仍对她有情?悠作真是为了她来的?

  “没良心的女人,我以为你会等我回来。”

  “我以为,你不会要我等的。”她的声音发颤。

  她想等的,可是,她不敢等,怕等到的是令人心碎的绝情。而结果也如她所料,留下一句保重,第二天上了飞机,他就走得潇洒无憾,连一点讯息都没有施舍给一天比一天更心慌意乱的她。

  “小傻瓜,我不是说过了,我只去一年。”

  “你也说过,会跟我联络的。”

  “呵,看来我的信用真的是破产了。”心疼她清冷的泪珠滚出眼眶,于是眼明手快的以指拭净水意,不让它湿濡了颊际那片极需保持干爽洁净的棉垫,“不是籍口,但到了那里才发现我们真的像是置身在荒郊野岭。”

  “是吗?你真的有试图跟我联络?”

  “不计任何代价。”见她泪眼汪汪,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你可以跟原梓求证。”他没忘了还欠她一客冰淇淋大餐。

  原梓那女人绝对不会对他客气的,说不定,她到时候还会呼朋引伴,狠狠地拗他这一顿。

  “不用了。”他说有,而她相信他的话。悠作不会骗人的,起码,他从来不曾拿话诓过她,“你怎么回来了,一年到了吗?”

  “还没。”

  “那你为什么……”

  “因为,一踏上那块土地我就后悔了,是我笨,笨到竟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离开你这么远、这么久。”倾身向她,他小心翼翼地将唇覆上她带着浅浅药物气味的唇,“我想你。好想、好想。”

  他的温唇一如以往般柔情款款,可却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处,一寸一寸地将她未覆上棉垫的肌肤添上热气。

  紧咬住下唇,她不允许自己回应他的索吻。即使怔茫多日的神智已经因为他的亲吻而逐渐清晰,可她仍强迫自己拒抗他的热情。

  “你想我吗?”

  想,想得她心都痛了,可是她不能这么自私。

  “你看清楚我了吗?”她不答反问。

  容貌尚属清妍时,她执着于心中的恶魇,始终不敢将不幸的预言延至到他身上,而如今的她容貌已毁又怎么贪恋他善心之下所残余的丁点爱恋呢。

  “当然,我依然眼清目明,而你也没瞎。”随话,他吻了吻她的眼睑。

  他紧接着说:“没聋。”他轻咬了下她的耳垂,“没哑。”轻轻地,他覆上了她的唇,热切但不失轻柔地吸吮着她略显干涸的唇,“你想说什么?就算你已经瞎了、聋了、哑了,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可是……”

  “我爱你,不论你变成怎样,我都爱你。”微使劲,他将她的身子揽往怀中,“同样的错,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你别再这么傻了好吗?”

  “别浪费唇舌了,你该知道我的座右铭呀,永不放弃,记得吗?”拉回她欲挣扎的身子,双臂一展,牢牢地将她钳制在怀中,“我的耐性你该清楚得很,这次,我等你对自己有信心。”

  “何必呢。”她轻叹。

  女为悦己者容,她深知这点。而女人的信心绝大多数是来自己的外貌,可如今,她算是破了相,能不能恢复往日容貌都还是个未知数呢。若非挂念着疼她、爱她的父母,在苏醒过来的那一天,她就对未来全然绝了望。

  她钦佩海伦凯勒,可是,她叫秦纭妹,不叫海伦凯勒,自己没有她的那份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生命。

  “还那么执拗?纭妹,你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了。”轻言哄着,漾着浅笑的脸上有着和煦如风的温柔,“记得吗?”

  “那又如何?”

  “让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迷茫的眼越过他怔忡地望着前方,忽然,她笑了,笑得凄怆又教人心怜,“可是,我已经不想再跟任何人重新开始了。”尤其是他。

  她的命还在,或许她是天生命韧。可是,展现在她眼前的路还有着重重的挫折,她都没有把握自己能有否有毅力走下去了,更遑论是曾经耽误了他那么多年,如今,该彻彻底底的放他自由了。

  再这么自私地牵绊着他的情爱,她觉得心中有着愧意,觉得对不起他。

  悠作值得比她更好的人陪他、伴他。

  “你不想离开这里?”

  “嗯。”她轻声应着,哀伤的眼不敢望向他。

  他沉默着,久久、久久。

  “悠作,别执着于我,这辈子,算是我欠了你,如果……”

  “我了解了。”凝望着她低俯的脸庞,蓦然,他轻抬起她的下颔,柔柔的在她唇上留下最后一吻,“你别再说了,我都了解了。”就在话将尽时,他松开掌中的握力,伸舌润了润她已然艳红的唇,“其实,人生的路还很长呢。”他突然俯向她的耳畔,悄声说道。

  “悠作?”

  “我走了。”淡然一笑,如她所愿的,他站起身朝着来时路离去。

  就在秦纭妹热泪盈眶的凝视下,他再次地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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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路还很长呢。

  这句话像句诅咒,又像个看不见的绳箍,牢牢地纠结着她的心魂不定。

  一天、两天,当时间慢吞吞地蚕食着她悲戚盈心的思念时,而悠作依然没捎来只字片语,她强迫自己彻底的死了心。

  这样最好,对她,对悠作,这种结局堪称是最圆满了。呵,就这样了吧!

  于是她再度放弃了等待的心,依然过着魂不附体的日子,而这天,神情清朗的何悠作又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悠作?!”不待满面微笑的他开口,发烫的泪水已然滑落脸庞。

  “见到我真那么惊讶?”笑着,他重复着曾说过的话。

  “你怎么又来了?”

  “因为我那任性的爱人不肯跟我回芝加哥,所以,我只好又来了。”口气虽无奈,但眼中的神采闪闪发亮。

  “噢,悠作。”

  “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了每当你用这种口气叫我的名字时,我就想将你给一口吞进肚子里。”啧了啧,他叹着气,“我再问你一次,你只愿意留在这儿养伤?”

  她点点头,不敢相信自己的喉头能挤出话来。

  暂时,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及疲惫的心需要一处远离喧嚣、极其安宁的地方窝着,她会克服身心方面的障碍,这是迟早的事。但,不是现在,不是最近。

  “那好,这里应该还缺个医生吧?”

  心猛然惊诧,她抬眼望向他。他的意思是想……眼一眨,热泪潸潸滑落。

  “你……其实,你这又何必呢?”

  “这辈子,我只认定你,不管我们的婚礼回锅多少次,不管你需要多久的时间平复身心的伤痛,我都会在你身边。当你愿意披上白纱的那一天,站在你身边的,就只能是我。”

  “我?!”

  “对,就只能是你。”

  “悠作!”

  “别急着立刻回答我,我等你。”轻轻地,他抚上她罩着棉垫的脸颊,“不论需要多久的时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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