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里?”这倒是他没料到的答案。他以为即使悠作已经离开,但她仍会在这里等悠作回来,“你打算上哪儿?”
“回家。”
“你……你预备回台湾?”
“是呀,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台湾这一、两年来变了多少。”咋晚,她将决定告诉爸妈,他们脸上松了一口气的释然神情让她差点又失声哭了出来。
老天,她的任性、她的执迷不悟到底让多少人为她担忧骇怕呀?
“还回不回来?”
“不一定。”
“那……悠作他知道吗?”
“我没有他的消息。”她幽幽说着。
“没有他的消息,怎么会……”这又是一个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答案。搔搔脑勺,队长温声哄道,“呃,或许是因为才刚到一个地方落脚,什么都还摸不着头绪,所以才会暂时断了联络。”
“或许吧!”她怅然的浅笑着,纵然是百感交集,但事已至今,她也已经不想再去怨恨任何事了。
都是命,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想想,也真是讽刺,悠作还痴心守护在她身边时,不知软硬兼施的想了多少计策,哀求了几千、几万次,她都没有辞职,结果,距他下了个令她心碎断肠的决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竟也做了这个他曾百般劝哄却依然无效的决定。
一切,全都是命哪,或许,她跟他果真是不该成为一对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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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芝加哥,离开秦纭妹,不到一个星期,何悠作彻底地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个决定。
怎会以为拉开距离,放远时间,他就可以静静地疗伤,就可以在遥远的地方等待纭妹的勃然了悟呢?
老天,他竟愚蠢无知到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
来到中非洲这儿,事事都是由零开始,展开医疗行程,教育他们医疗常识,攀山越岭移向下一处落脚的村落,什么都忙,尤其是被相思侵占的心绪更忙碌了。忙着想她、忙着关心他不在她身边时她的一切,忙着……在距她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他一天比一天的更爱着她。
位处于萨伊的边陲地带,交通相当的不便利,别说邮件,连通个电讯都还得等上老半天,再加上刚到这儿的第一天,就发生了几起少数民族因隙交锋的流血事件,他忙着救人、忙着避难、忙着在丛林里钻进翻出……离开芝加哥时,他曾允诺纭妹会常与她联络的,看来,这个誓言要跳票了。
不知道纭妹在始终没收到他捎去的只字片语后,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挺担心。
连梦中都清楚记得,离开的前一天,与纭妹的相对无语,她憔悴惨白又恍惚无神的神色夜夜都在他睡不安稳的梦境里挑动他的思念,勾起他的心怜。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很伤她的心,但他仍执意要走。
虽然自始至终,她没试图开口阻止他的决定,但,他知道她受的打击不下于他。她的神情是那么的凄怆又无助,他心疼,却不肯给予她安慰,狠着心的忽视她眼中的悲戚哀求,径自继续着他自以为是的计划。
可如今,他后悔了。真的很后悔。生平第一次,他祈望时间能够倒转,若能让他再有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再做出这么愚昧到极点的决定。
向来温和的黑眸染上雾气,抬起湿濡的眼睫,他凝望着湛蓝无垠的夜空。
不知道纭妹今晚是不是也同他一般,仰望着天,两双眼眸同赏一轮皎洁明月,同样揣着伤感的心,静静地思念着彼此?
老天,他好想她呵。
好想、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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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替我联络到她?”
好不容易将原梓给盼回来了。一身汗水灰尘的她花了五天的时间在城里补齐货源,没来得及赞扬她几句,只急着想知道托她办的事情究竟如何,可一听到她的答案,何悠作的双手突然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真的试过了。”偷偷地望着他的两只大拳头,原梓不动声色地悄然往后退了几寸。
好恐怖,原来何悠作也有暴力倾向呀,不避远一点,真开打的话,她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铁定不是他的对手。
“真的吗?那她上哪儿去了?”
“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呀。”问她?嗤,笑死人了,她又不是FBI,哪知道隔了十万八千里远的某个人行踪?
“怎么会?”他不接受这种答案。
纭妹又不是一阵风,也不是外星人,怎么可能会无端端地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是真的呀,我想尽办法都没能找到她。”闷闷地舔着差不多已经化成奶昔的冰淇淋,原梓的眉眼压得低沉沉的。
气人,他以为任务没达成她的心情就很好呀,累了这么多天全没代价,她也很郁卒哩。没良心的坏家伙竟还握着两个大拳头吓她,真是冤枉人!她真的是已经尽心尽力的去找出秦纭妹来了,可谁知道秦纭妹在悠作离开后没几天就递了辞呈,然后走得不知去向,拜托,这么凑巧的决定能怪她这个无辜的临时征信员吗?
就说男人这种动物行事及思维全没个准,啐,看吧,眼前准又是一个衣冠禽兽的坏胚子。等着瞧,如果真让她找到了秦纭妹,一定要力劝秦纭妹将何悠作这个快进化成衣冠禽兽的家伙给三振出局。
现在看来,瞿北皇那家伙还比何悠作好上一截,起码瞿北皇一看就知道是个崇尚暴力的好战分子,不像他,外表温和又善解人意,其实骨子里却是暗藏狠劲。
“消防队那里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对呀,她已经离职了好一段时间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你可以找到她住的地方呀。”他仍不死心。
知道纭妹竟然辞职了,心中的兴奋没超过一秒,就被她的消失无踪给扰得心慌意乱。
“我有呀。”原梓委屈地嘟起嘴,“我一到萨伊,见到第一具电话筒,就开始找她,拼了命的想跟她取得联系,可是,连Call她两、三天,电话始终没人接,留言也没下文,我也没办法呀。”
“你……”
“等等,等等,你别恼我,这一切又不是我造成的。”见他气急败坏地像是要卯起来发飙,她眼珠子一瞪,言词犀利地直刺他痛处,“该忏悔的人又不是我,你干么凶我?”朋友有愁、有气、有恼,她有义务偶尔当当垃圾桶或是受气包,这是常识;可是,这段路程来回奔波,她累都累死了,哪还有精力陪他过招呀。
恨恨地瞪着她,良久,何悠作像只被泄了气的气球般,挫败地垂下几天来紧绷的肩膀。
“的确。”方才,他是过度的慌了理智了,“抱歉。”
原梓说得没错,她已经尽力了。他该感激她耗尽心力帮他这个忙的。
“我接受你的道歉。”柳眉一挑,她厌烦的瞪着手中味道尽失的冰淇淋,“恶,真难吃。”流落在异乡最教人无法忍受的一点就是食物了。
“等回到芝加哥,我请你吃到撑死。”不需费心便看出她的渴求,他叹着气,“算是赔罪。”
“谢啦。”犹豫半秒,她小声小气地问:“喂,你想,秦纭妹她会躲到哪里去?”
“躲?”他一愣。
这个名词挺耸动的,忽地就将他的心揪起痛意。
“我花了几天都没找到她,不是躲是什么?”没好气地见他闻言又露出一脸的怅然,她啧了啧唇,“好啦,算我言之过及,你别胡思乱想,说真的,你觉得她会跑到哪儿去疗伤?”
“回家吧。”疗伤?没想到原梓的感觉神经还没麻木嘛。
“回家?你是说,她可能回台湾了?”
“嗯,我离开时,她父母人还在芝加哥,或许,她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去了。”依纭妹的个性,若真辞了工作,这是最大的可能性。
“你是觉得她回家了呀,啧,这也好。”
“怎么说?”
“起码有家人陪着她、照顾她,你不也比较安心。”
“你说的倒也没错。”原梓的话总算稍稍让他胸口的烦虑消褪些许。
“喂,你别怪我鸡婆多管闲事,想不想告诉我,你们之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虽然很想能从秦纭妹口中知道真相,毕竟都是女人,说起话来应该会较贴心。可是,她跟秦纭妹又没熟到促膝长谈的地步,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何悠作解惑了。
“什么事都没有。”
“少来了,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会好端端地改变主意?”之前他明明就已经拒绝瞿北皇了,他以为她不知道呀,“是不是因为她又悔婚?”
“唉。”
“别叹气了,我要听事实的真相。”她没什么同情心的催促着他吐出心声,“是不是啦?”
“那也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我要她肯面对自己的心结。”
“你是说,她不爱你?”
“别问这种蠢问题好吗?”黑眸倏黯,他拒答这种未经大脑思考过的笨问题。
“还是,你没跟她说过你爱她?”不可能吧,何悠作对秦纭妹的感情明显到连瞎子都知道。
“你认为呢?”睨了好奇的原梓一眼,他轻幽地又叹起气来,“只差没有照三餐对她说这句话,我的心早已经赤裸裸地呈放在她前面了。”
他的话,她相信,但心中的疑惑却加深了。
“而她还是三番两次的悔婚,死都不肯辞职?”
“呕人吧!”
的确。可是,会不会秦纭妹也有着她自己的想法呢?原梓很公正的暗忖。像自个儿所从事的摄影工作,若在城市里,危险性就挺低的,可是她偏极爱上山下海的摄取特殊镜头,相较之下,危险性当然就提高了不少。现下她是没亲爱的另一半在耳边啰唆,但,光是来自家人的关注就已经够让她觉得备受压力了。
“那,现在连秦纭妹的下落都成了问号,你是不是决定要放弃?”她语带关切及好奇。
望着她略显狼狈的疲累脸庞,再眺望着远处的深峻山巅,他忽然在唇畔勾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不。”
“不?!”她狐疑地看着他。
“我爱她。”蓦然悟通,即使纭妹心中有魔,但他仍无法弃她而去,“等这里的工作告一段落,我会飞回去找她。”
“喝!”原梓扬起惊诧的眼,“你听说了?”不会吧?一回来就被他缠着追问秦纭妹的事,她差点都忘了跟他提起这事,而能确定的是,应该没有别的人知道呀?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什么?”他反问。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别鸡同鸭讲了,你究竟又暗坎了什么消息?”
“哪有!”嘟嘟哝哝,她不满地瞪着他,“是瞿北皇传了个消息,说过些时候有个人会过来接你的工作啦。”
“这么快呀。”
“原来,你真的知道了!”
“记不记得上个星期Sam因为家里出了事而匆匆地赶回去?我托他知会瞿北皇,叫他尽快另外找个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才多久时间,他一连毁诺两次,啧,看来以后他的信用要大打折扣了。
“你早就决定要回去了?”
“嗯。”那么久的时间都没能与纭妹联络上,他心难安,除非让他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否则就算是继续待在这里,迟早也是会出问题的。
“唉,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她边叹边说。
实在是不想贬低自个儿水准的说出这么落井下石的风凉话,可是……啐,没意思嘛,若他那时别这么意气用事乱做决定,这会儿不就能跟秦纭妹恩恩爱爱的腻在芝加哥打情骂俏。
真没采!害她还为了他们的劳雁分飞偷偷地哭过一回哩,现下看来,她的泪水是白流了,想想还真是划不来。
“是呀,我已经后悔了。”他坦白着自己的心境。
“喂,如果你找到了她,而她却……”
“没有如果!”斩钉截铁,他矢口否决她的质疑,“这辈子,她注定要跟我纠缠在一起。”
“噢,悠作。”感动地吸了吸突然泛酸的鼻子,她表示支持地上前轻轻拥着他的腰,“你一定要将她给找回来。”
“我会的。”他回搂着她,“而且,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她了。”
仰望着他在瞬间转换的高昂情绪,原梓扁了扁嘴。讨厌啦,她又有股想替他们哭一哭的冲动了啦。
他们的未来竟可以以喜剧收场,多让人感动呀……
第十章
苗栗公馆
下了公馆交流道,车行的半个小时,过了一个叫做汶水的小缜,有条往左侧山区的岔路写着通往虎山温泉的方向。弯进岔路直驶向前,又半个小时,在靠近山脚的路旁,有栋不怎么起眼,但占地颇为宽敞的三合院造型的屋舍,大门的侧边竖立了块温泉旅馆的木制招牌。
三合院旁有几落屋舍看得出是近几年才翻修过的,半新的瓦屋衬着大自然的山光水色,靠近主厅的后方被巧妙的以竹篱围起了几处供住宿的客人泡汤的温泉水塘,隐密性够,却又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让人瞧了就觉得通体舒畅。
但,另一侧约两落屋舍就让人瞧得触目心惊。
屋顶是整个露了个空,门窗尽毁,自外头可清楚地看到空荡荡的屋内漾着冷寂,砖墙都被烟灰薰染成骇人的墨黑,放眼望去,曾受祝融侵害的惨状一目了然。
这两天,天气都是会扰得人情绪低落的阴冷湿寒,成日雾气茫茫的,上门投宿的客人自然也是寥寥无几。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接近,秦妈妈搁下手中拭着碗盘的干净抹布,探头出去。
“阿妹!”
“嗯。”
“一个下午没见到你,你是不是又跑到……喝,怎么衣服湿成这样呀?”颦着眉,她扔下手中的抹布,一把将女儿扯到身前,双手忙碌地拨着她的湿发,“下雨了,你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一避?”
“什么时候下雨了?”全身像刚泡过水,湿答答的,虽听到母亲语带心疼的数落,可她的神情仍然懵懂得让人心酸。
“阿妹,你……唉,别说那么多了,快点去洗个澡,换掉这身湿衣服。”能再说什么?女儿的失魂落魄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嘴皮子都磨破了,一点效用都没有,她已经没辙了。
“噢。”她幽幽地踱向自己的房间。
自从屋侧那两落权充住家的屋舍被烧得只剩个黑鸦鸦的空壳后,他们一家就暂时先搬到旅馆后侧的这落居住。
“阿妹。”秦妈妈叹着气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嗯?”
“浴室不在那里。”
“噢。”半转过身,她乖顺地依言走近屋后的浴室,蓦地,她顿住脚,有些犹豫地望着自己的房间。
“怎么了?”
“我还没拿换洗的衣服。”
“衣服我待会儿再拿进去给你,你快点先去洗个热水澡,免得又着凉了。”前两天才染上重感冒的人,吊点滴、吃药、折腾了几天,这会儿病都还没好,又偷偷溜出去外头闲晃,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