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丛林都市里,听惯了的是急驰而过的车行声响,偶闻几啼鸟语都嫌奢侈,但很得天独厚的,薄并没有跟大自然太过疏离,占地颇为宽阔的三层楼洋房,坐落在这处闹中以静的纯的纯住宅区里,除了自家院子的绿色植物,规划完善的区里处处可见绿意盎然、鸟语花香,仿佛是都市丛林里的一处桃花源。
瞧着,她不禁发了怔,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车进了自家大门,不多时,面无表情却略显萧索的大哥出现在眼前。“大哥,今天怎么那么早回家?”她好奇地问,一大早他就跑得不见人影。
薄傲撇了下嘴角,以示回答。
“你上哪儿?”
“看袂袂。”
“啊,你去看袂袂?今天是探访日?好过分,为什么不邀我一块儿去?”扔开手中的杂志,才一眼,她就瞧出大哥满心隐忍的气馁,“怎么,袂袂还是不会客?”上回本来是跟小哥约即要一块儿去的,谁知道前一天晚上,小哥跟爸妈窝在书房嘀嘀咕咕,然后臭着张脸出来,朝她丢了句计划取消,人就闪得无影无踪。
郁闷恼火的心情持续了几分钟,忽地暗层层到事情铁定是内有蹊跷,当下便拔脚冲到爸妈房间寻找答案,她找到了,心情也更坏了,因为袂袂知道了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
哼,太可笑了,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狗屎原因,袂袂竟然决定跟全家人玩起躲猫猫的游戏!嗟,不知道那家伙的脑筋是怎么转的,不是亲生的又如何?难道她还不了解,自她揪着这种不是原因的原因在拗性子,实在是有够欠人扁的。原以为大哥会是个例外呢,毕竟袂袂一向最恋着他,谁知道,连大哥也惨遭滑铁庐,怎么,袂袂真吃了秤过坨铁了心,决心跟里理清关系?
“大哥,你有没有请对方知会她你是谁?”薄遥仍不死心,袂袂不会这么没的,她明知道他们有多爱她。
“嗯。”
“可是,她仍旧不愿意出来会客?”见他拧着眉峰点点头,薄遥的神情一塌,“她真那么绝?”
“什么意思?”大妹的话勾出了薄傲的猜疑心,“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薄遥回答得很快。
“是这样吗?”黑眸倏眯,薄傲轻哼一声,“把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因说给我听。”她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薄遥还来不及给他答案,通向后院的侧门传来薄忠霖的声音,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铲子。
“小傲,别怪袂袂,多给她些时间冷静冷静。”
冷静?“爸,袂袂为什么需要时间冷静?”犀利如鹰的眼捕捉到父亲眼底掠过的黯然,薄傲眉心瞬间凝聚着不祥的紧张,“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
“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探视袂袂时的情形吗?”
点点头,薄傲没说话,那天,若非太关切袂袂初进狱里的一切,他也不会因为分神而撞到人,在救护车上,杵在伤者身边,凭着过人的自制力,他才没有伸手将那个被他撞倒的倒霉蛋掐死,虽然错不在对方,但因为那不知闪避的家伙,他没办法见以袂袂的面,每思及此,恼怒的心绪直逼退他所剩无几的歉意。
“那天,袂袂问了我们一个很教人意外的问题。”
“她问什么?”父亲的拖泥带水让薄傲感到不耐与紧张。
“她问我们她是谁?”
“什么?!”
“她知道了。”儿子的惊诧他能理解,薄忠霖冷静地说,“袂袂知道她的身世了,她问我,我也很坦白的告诉了她。”
“爸!”薄傲大惊失色。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不知何时,徐佳洁出现在薄忠霖身后,“或许,时间上确实是嫌早了些。”
大儿子的紧张与不满徐佳洁全都看在眼里,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又有怎样?用话搪塞袂袂?待有一天,袂袂知道真相时,她会恨他们的不诚实,若她不知情,他们还可以隐瞒得理直气壮,可她竟不知打哪儿听到了消息,这岂不也代表,该是她知悉一切的时机到了?
“可是……”
“小傲,袂袂终究会知道的。”
薄傲烦躁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纸包不住火,但为什么要那么早?”尤其在这种该列死的时间告诉她,难道爸爸他们不懂,这些日子里,袂袂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不顺遂?
“因为她开口问了,而我不想瞒她。”
窒了半秒,薄傲问:“那她听了后,有没有说些什么?”
“呃……”
“爸?”薄傲急躁地想知道答案,瞧爸妈眼神瞟视的模样,摆明了就是有。
“她是有说过一些话。”
“什么?”
“嗯……”
“爸!”薄傲没耐性了。
“袂袂听了以后,静了好久,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探访时间结束时,叫我们以后别再去看她了。”
“什么?”
“她叫我们别再去探视她了。”再一次重复虹袂的叮咛,徐佳洁的心再度揪着痛楚,明明小丫头都快哭了出来,偏还直忍着泪,不肯当着他们的面流下,教他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说她需要静一静。”记得袂袂是这么说的——
“我爱你们,不管你们是不是生我的人,是你们养大我十几年,也疼了我十几年,我爱你们,我……我……可是我现在心情很沉、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该怎么想、怎么做,爸、妈,我真的很爱你们,但是,这段时间,你们别来这里看我,好吗?我想静一静。”
“什么?”薄傲不敢置信的怒眸圆睁,“你们答应了?”“要不还能怎么办?”徐佳洁无奈地说,就知道小傲若知道这事,绝对会异常愤慨。
“为什么你们要说?为什么你们偏要选这个时侯对她坦白?为什么?为什么?”迭声怒吼,薄傲完全不能接受仅他吃了闭门羹的事实竟是这么回事,爸妈不想瞒她的下场就是,袂袂她隔离了她自己。
望着大儿子怨恨地抡着双拳猛捶地板,薄忠霖夫妻互望一眼,很有默契地将另一件事情瞒在心里,除了袂袂的身世外,连他们那项被小傲斩钉截铁驳斥的计划,她也知道了,唉!这下子就算打死他们,那件事,他们也绝说不出口。
第七章
两年后
黑影罩顶,虹袂嘴里咬着原子笔盖,脸没抬,兀自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里。
“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想。”微歪着脑袋,她思忖秒,“也什么都不想。”说完,她在桌上摊开的纸上振笔疾书,她得快些将这段文章译好,江小姐快下班了,不好意思拖了她的时间。
身旁的椅子被粗率地拉开,个子高挑的杨崇郁在她身旁坐下,挨靠着她,瞥了眼她正在写的东西,鬼叫起来,“妈的,你又跟江叉叉拿这些鬼玩意来伤脑筋了?不早跟你说了,没钱用就跟我说嘛,干么那么累?译一篇才几个字。”
“赚钱兼复习英文,一举两得。”她的声音很浅。
“还一举两得哩,迟早累死你。”
“我还好。”
“还好,啧,就你这种人最白痴了,告诉你,江叉叉铁暗中有扣你翻译费。”
“嗯。”
阿郁口中的江叉叉是这里的资深管理员,平常老爱摆些架子,也爱贪点小便宜,偶尔会吻毛求疵了些,严格说来待人是刻薄了些,阿郁她们都不怎么喜欢她,明里暗里她的眼光都掺了不屑与憎恶,虹袂倒不这么想。因为退一步想想,人性的弱点江小姐也才俱备了其中几点,应该为不算是大恶人一个吧!
也不知道江小姐是打哪儿探知她的英文底子还不错,几个月前,江小姐悄悄凑近她,私下询问她有没有兴趣兼个职,帮某个出版社翻译一些文章,她答应了。
“嗯什么嗯,我在说的是你的权益耶,你还给我摆出那副云淡风清的嘴脸,气死人就有,我最讨厌你这样子了啦,人家占你便宜也不吭不气,真搞不懂你,干么老将便宜送给别人呀!”杨崇郁忿忿不平的道,尤其她最不满的是,那个顾人怨的江叉叉占小袂的便宜还占得理直气壮!“哼,自虐狂。”
虹袂只耸耸肩,没于是接话,她忙着手中的工作,也实在是懒得附和阿郁的埋怨。
“你不爱听,我也懒得理你。”白眼一翻,鸣金收兵,杨崇郁也不想再浪费唇舌嘀咕她了,“阿娇她们那几个人呢?”
漫不经心的以颔点了点寝室的方向以示回答,微一思忖,虹袂慎重地将文章结尾,迅速重新视一遍。
“写完了?”
“唔。”
杨崇郁迟疑了几秒,“喂,你的假释通知不是下来了吗?”
“嗯,”
“你通知你家里人没?”
“没。”
“妈的,你还真绝情。”顿了顿,杨崇郁又道:“那岂不是下个月你就可以出去了?”说真格的,提早一个月跟小袂分开,她好舍不得。
“嗯。”
窝在虹袂身边几分钟下来,不管问什么,虹袂全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轻忽模样,而且还蛾眉微颦,很明显地只拨了一半不到的心思来回答杨崇郁的问题,若是别人,早就教她给大卸八块,丢到水沟喂臭老鼠去了,可是,对于虹袂的漫不经心,她压根就不以为意,谁教对方是小袂,她这辈子惟一重视的女人呢?
“出去以后有什么计划?再继续念书?”
“呃……”将摊在桌上的纸张拢齐,虹袂抿着唇瓣半晌,“还不一定。”
“还犹豫,怎么,你舍不得这里呀?”
“是有一点。”察觉到杨崇郁的惊讶,瞥了她一眼,虹袂的唇畔浮起少浅的讥讽,“很意外?”
“废话嘛,这地方是给人待的吗?去,烂人一大堆又不自由,在里头,谁不是死盼活盼,巴望着重见在日的这一天早早到来,只有你这种怪胎,待在里头像是待自儿家一样,硬是逍遥自在的教人看了就火大。”
唇片微咧,虹袂朝她淡然一笑,“托你的福。”这是实话。
起初,仍旧是恍惚过日,只不过心底多了份无法拭去的浓浓酸楚,但太过独善其身的冷然作风惹恼一些人,渐渐地,一些挑衅行径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周遭,身上也由不起眼的小伤口变成差点致命的大伤疤,大概是天性就是有几根傲骨在硬撑着她,她们的逼人太甚没能让她崩溃,但却让她更陷入沉默的自我世界,对于身边的一切,她开始习惯了逆来顺受。
原以为好运会随着爸爸亲口证实了她身世那在,便被老天爷收了回去,怎料得到到,筣竟善良的将阿郁带到她生命中,冗长的六百多个日子,若不是行事强悍的阿郁处处维护,这一、两年来,她的生活绝不好挨。
阿郁睡她隔壁寝室,早她一年入狱,两人虽年纪相仿,但言行举止却完全迥异地同龄的她,对阿郁而言,监视就像是阿郁第二个家,这次被抓回笼的原因是持械与人斗殴,当警察赶到时,对方只剩下一口气,但阿郁的父母相当会赚钱,替阿郁请了几个厉害的律师,虽然是累犯,刑期倒也不长。
“说真的,你不想回家?”
家?身子微僵,虹袂将手缓缓地放在纸张上,眸中尽是深沉的黯然,心中一片怅然,两年了,没想到再怎么艰辛难挨,日子仍飞逝得教人心惊胆战。
在知道薄傲的心意时,便已下定决心要将曾在薄家的一切给抹拭得一干二净,好难、好痛苦地决心,谁舍得摒弃那么甜蜜的幸福的家庭温暖?可是,扪心自问,自有记忆起,比起薄家的三兄妹,她的问题向来最杂也最多,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然后,她又出了这种事情,她对不起他们。
够了,为了不是亲生的她,即使是旧情人的女儿,爸爸他们作得已经够多了,如今又让她知悉他们的想法、薄傲的排拆……够了,已经太够了,她实在不想扰乱他们的生活。这么久了,他们也该早已习惯没有她在一旁吵闹的日子了吧,悄悄自他们生活中撤离,或许是件对彼此都堪称为最理想的结局。
端详虹袂片刻,杨崇郁再问“小袂,你真不想回家?”每触及这话题,她向来大刺刺的语气都会变得小心翼翼,从不知道自己竟也会有这么在乎一个人的时侯。
沉默、安静、不怎么搭理别人的挑衅,说实在的,这甫入狱的菜鸟身上有份她无法形容的特质,总教她不由自主的就是会留心起小袂来,但即使是对小袂起了兴趣,她并不急着将小袂纳入自己的身边,她还在观察小袂。
直到那天,阿胖那票欺善怕恶的痞子把小袂剥得精光,逼以浴室一角,动手动脚兼口头讥讽,她正巧经过那儿,瞧见这一幕,当下,眉峰竖起了重重的愤慨,虽然跟阿胖她们一直是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也心知肚明其实她们挺忌讳她,但她向来不爱招惹事端,人不犯、我不犯人,这是她向来所坚持的不二法则。
但那天,阿胖她们动了小袂,也算是间接犯了她的忌讳,恼了性子,她冲了进去,阴冷地撂下句狠话替小袂解围,将始终静默的小袂给拉了出来。
自始至终,小袂一直没有开口吭半声,甚至在被阿胖她们羞辱时,也只是瞪着她们,面无表情,仿佛被欺负的人不是她。
待将小袂扯到廊下,她却眼尖的瞥见默然无语的小袂,眼底有份教人心疼的无奈与淡淡的阴鸷。
断断续续地,她自别处听到了些关地小袂的八卦传言,也曾经几次,她偷瞥见小袂眼角有着淡淡的透明水迹,问小袂什么,小袂全都一言蔽之,但她依旧知道被小袂迅速遮掩的秘密。
有一次,小袂手脚慢了半秒,被她扫视到那张照片,及上头的几个小人头,是小袂的全家福照片吧!
其实,她清楚得很,小袂很想念人,但无法理解的是,既然想念他们,为何在探访日时,又总是拒不见面?是因为那个偶尔会来探访,但永远都被拒绝会面的男人?究竟他是谁?
“想。”有谁会不想回家?“我好想回家。”第一次,虹袂向他人承认心中的渴望,“可是,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一如以往,虹袂只是摇摇头,该是洋溢青春活力的年轻脸庞,却有着无奈与沧凉。
“那、那个男人呢?你也不想再见他?”
“不想。”虹袂没有装听不懂。
“他是谁?”杨崇郁一直很好奇,问她,她总不说,但反正加减问问,又没什么损失,只浪费口水罢了,而口水,自己体内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