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张纯真无瑕的稚嫩脸庞是如此的熟悉,但却因为太过于习以为常,以致忽略了可以将她珍惜的黄金岁月,一旦失去,整颗心也恍恍惚惚的失了方向。
不敢在心中将她的影像描绘,怕一颗心会愈加陷入痛苦的挣扎,怎知不听话的大脑不知他椎心裂肺的痛苦,竟狠心地将她的面容细细绘制于心,一天深印过一天。
尽管脑海中已曾幻化过她的千万种风情,但此刻映入眼底的小女人,仍让他看痴了心神,也再次揪痛了心肺。
白净的脸蛋、淡然优雅的柔媚五官,一如以往,却已然是变了份神采,冷淡疏远的面容、隐约显露阴郁的眸神、沉静的言行举止……她是袂袂,却又不是袂袂,至此,薄傲已完全能体会为何遥遥会唤她搪瓷娃娃了。
冷静自持且内敛沉静,就是二十五岁的她,经过光阴的洗练,袂袂已褪去了六年前似乎永远源源不断的青春活力,恍若一滩无波无浪的死水,平稳却又寂寥,完全没有一丝生命活力。
有个体型高瘦的东方女人及在他峰边的玻璃柜,外表艳丽又火辣动人,举手投足间莫不蕴足了强悍的生命活力,一个漂亮惹火、一个清雅温婉,两相比较,更让人产生视觉上的突兀感。
是他击碎了她的希望、毁了她的心,像个没有生命的魁儡人偶,瞧在眼里是个人形,却能教人明显的看穿那失了心的身躯……蓦然间,他的耳边浮上了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在某个难舍悲伤的夜晚,担心他会就此一蹶不振的父亲所形容过的李欣玫。
没见过袂袂的生母,却在此时,将她们母女俩的影像合而为一,他竟也走上了爸爸的路,如同当年的爸爸伤了曾椎心挚爱的女人般,他也伤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紧闭上眼,双手握成拳,他长叹一声,老天爷,再给他一个希望,一个能够将袂袂争取回身边的希望,无论得付出什么代价,他无怨无悔!
???
叽哩呱啦的将方才遇到登徒子的事情坏了好几分钟,趁着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杨崇郁不经心的往外一瞥,瞬间,捕捉到那朝她们走近的颀长身影,半弓的身子不禁微微一僵,狗屎,她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咦,我的天哪!”
“嗯?”虹袂没有抬头瞧她,她正专心地将几颗价值昂贵的钻石戒指一一摆在宝蓝色的丝绒指座间。
但杨崇郁咦完了一声,紧张的视线马上扫了虹袂一眼,再接续她原先的惊诧,真的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锲而不舍,小袂都已经躲到这处天高皇帝远的鬼地方了,他都还能将小袂翻出来,真他妈的令人佩服呀!
紧咬牙根,她的眉头竖得纠成一团,“小袂,你要不要……”瞪着迅速逼近眼前的男人,杨崇郁恨恨的将心中的意图吞回肚子里,去,走那么快做啥?害她来不及支开小袂,真教人火大。
“袂袂!”
低垂的脸没有立时仰起,摆正钻戒的手却倏然一僵,而后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只钻戒摆好,虹袂缓缓的望向来人,“你来了。”
不想用像是犯了饥渴症似的眼神逡巡他每一寸面容,但挣扎的心敌不过思念过深的欲望,细细密密的,让她微泛红潮的眸子瞧了他一遍又一遍,激动的眼眸陡然漾起了温柔的雾气,他神情憔悴得教人鼻酸,是这些年过得不顺遂?
“见到我不惊讶?”她的镇定反倒令薄傲有些诧异。
“我知道遥遥会通知你。”
“这么说,你是故意不认她的。”他的心更痛了。
虹袂不语。
静默的气氛再次降至周遭,分别了六年,两双瞳眸贪婪的在对方身上寻找着任何一分一丝的些许改变,直到杨崇郁明显不是滋味的重重哼了声,飞向对方的魂魄才蓦然飘回自己怔忡的躯干内。
“往圣十字教堂的路边有间咖啡厅,看起来还挺不错,要不要去坐坐?”薄傲的嗓音是喑哑的,微微不稳,也有着浓浓的祈求。
静静地望着他,半晌,她没有回答。
“小袂!”虹袂是没有反应,但杨崇郁有,她的表情不怎么赞成,去,欠扁的家伙,才一露面就想拐走小袂,而且是在她杨崇郁的眼前!
而薄傲,话一出口,没再企图以话游说,杵在虹袂身前,用一双深邃迫人的黑眸直探进她心底。
“小袂!”杨崇郁更恼了,也急了,这姓薄的家伙虽然没说什么,但那不容忽视的气势,让她的不安与愤慨自脚底冷生生的直窜而上。
难怪小袂一直无法忘怀他,几年前的惊鸿一瞥,即可看出这家伙的出色,而如今,虽然没了清爽的朗朗俊俏,但颓废憔悴的黯然神采更容易摧毁女人的拒绝,尤其小袂一直没对他忘情过,这点,她心知肚明得很。
侧望着脸色变得阴沉的杨崇郁,虹袂迟疑了几秒,“帮我顾店,好吗?”她眼底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横了薄傲一眼,杨崇郁不满地捕捉到方才那抹自他眼底飞掠的惊喜,自鼻中喷了口气,她气闷地点点头。
他最好别再惹小袂难过,否则……杨崇郁不但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对薄傲处以极刑,瞪视着他的眼神里也一一传递了她心中的警告。
而这些,薄傲全没瞧见,也没感受到稍许,一心一意,他的眼里、心底,全都只有系心多年的小女人。
第九章
即使隔着六年的时间与空间,两人并行,虹袂还是习惯性地走在薄傲的右后方,悟到自己的行为,一朵苦笑轻轻流泄脸庞,但她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愿,以前,因为个儿瘦小、脚短,总赶不上人高马大腿又长的他,所以都是微赶在后,而今,则因刻意将两人间的距离分隔出来。
两天前才见到遥遥,两天后,他就出现了,速度快得教她无法置信,难道他仍挂心她?
慢慢地走,明知道他慢,她更慢,便薄傲丝毫不以为意,若非眼底仍盘据着怎么也挥不去的喜悦与激荡,视线也不时的落在后侧的她身上,状似悠哉的他像极了前来探访古城的观光客。
“离开台湾后,你一直都待在这里?”
“嗯。”
“他们……对你好吗?”
“嗯。”明显的,虹袂的交谈意愿不是很高。
挫败的一声喟然,薄傲没再多说什么,走下古桥,漫不经心地择了右边的小巷走去,小港沿着亚诺河围向前延展。他慢慢走着,端详的视线以始终离不开虹袂的脸庞,仿佛要将六年来在脑海中绘制的影像一点一滴的补齐,而她呢,左顾右盼,什么都瞧上一眼,就偏不愿往他的方向瞧去。
十字路口,一群日本观光客三三两两横越马路,几双狭细的眼眸好奇地探了沉默的他们一眼,吱吱喳喳,又迳自追赶向前。
他们的队伍止住了薄傲的脚步,身子微移,他挡在虹袂身前,乌黑深邃的眼眸密密布满痛苦,黯沉沧桑的面容覆上一层教人不舍的阴郁,两手插进裤袋,紧紧而用力地掐着大腿,“回家吧。”
“家?”一脸冷然,虹袂望着他,嘴角微扬,勾出了细细的怅然,“你该知道,早在好多年以前,我就已经没有了家。”
“袂袂,你要公平一点,我们不是你的家人吗?”薄傲不是滋味的道,她的绝情教人恼火。
“是,我一直当你们是我的家人。”至今,她的心里依然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当时的抉择,她毅然挑了孤独离去这一条,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觉得对大家而言,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为什么不回家?你知道你失踪后,爸他们有多伤心?妈妈还好几次住院休养、补体力,你知道吗?你知道这些年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迅速别开脸,眼眶悬着泪水,虹袂不敢直视那双迫人的黑眸,为什么不知道?这些她当然知道,而且,心中的愧疚无可言喻,常常,夜深人静时,她会跪在窗边祈求老天爷替她多关爱远方的家人,因为她不孝,竟让年长又慈爱的爸妈因她而伤心。
“我相信这几年,你也很想他们。”情难自禁,他朝她逼进一步,“袂袂,跟我回去。”
“不!”
“我不懂你究竟在抗拒什么,家永远等着你……”
“为什么执意要我回去?”摒退伤感,瞧着他,她一脸嘲弄,“怎么,想认命的娶我了?”
“你……你知道?”薄傲大惊失色,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爸妈心中留有过的主意,除了他外,再无人知悉才是。“我的知道让你很意外?”
“的确。”不掩不避,他坦然的面对她的冷漠,“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你又重新回到我的生命了。”
“那又如何?”
“这代表,老天爷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大手搭上虹袂的肩,他将她轻轻地往胸前拢靠,“能够将你赢回我身边的机会。”
“回到你身边?”她愣住了,不是回到家人身边,是……回到他身边?
“失去了你,才彻底的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六年来的每一天,我都后悔着没有及时让你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我……对你有多重要?”虹袂游丝般的声音胆怯的追索答案。
“超越我的生命。”
“因为我是你最疼的小妹妹?”
“小妹妹?喔,还懵懂不解事时,的确是拿你当妹妹般对待,可是,记不记得我们坐在海堤上仰望流星的那一晚?”想到她慵懒却总爱赖在他身上的感觉,他的眼光更柔了,“就在那在晚上,我的感情开始起了变化。”
多么温柔的凝视,天哪,别让他用这么热的眼神望着她,别让他用这么魅惑神魂的低沉嗓音萦绕她的理智,老天爷,筣究竟知不知道?这么下去,她会没有丝毫防御能力的。
在他还是大哥的身份时,她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恋了,如今,他明刀明枪的撂下话儿,从现在开始,他跟她,是男人跟女人的关系……
低喟一声,虹袂轻润了润干涸的唇瓣,“你知道吗?这不是好主意?”
“不是好主意?跟我回家,还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都是。”嘲弄地轻笑出声,她望着薄傲,眼底没有半丝笑意,有的,只是伤痛。
“我已经不财是以前的我了,而且,我们之间毕竟从来不曾有过任何事。”
“你想否认?”
“我何必否认呢?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是在我记忆中所遗忘的?”
“嘘。”食指轻点住她的唇,他炯亮的目光灼灼的燃烧着她的坚持,“别再争论有没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何必紧记不放?最重要的,是现在、是眼前、是往后的每一天,终于找到了你,我绝不会再让你逃开。”
虹袂无法说出只字片语,胸口沉积了多年的痛楚,却在此刻一点一滴的融成原谅,鼻心酸涩难耐,她好想哭,尽管时光匆匆,但至今才深深了解,对他的爱恋竟始终不曾消褪半分,尤其在他用这么柔、这么深情的语气揭露他的决心之际,她的抗拒会更显艰难的呀。
“曾经,我犯了一次的错误,那一晚,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台北街头孤立无援的,所以,我绝不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错误。”
“别庸人自扰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关你的事,你又何必将愧疚往自己身上揽?”
“你是这么想的?”不待她回答,薄傲汉了声,“罢了,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这次,我会让你清楚的知道,我要的是你,只有你,而且既然找到了你,说什么我都会紧守在你身边,你休想再甩开我了。”
六年,好漫长,好难挨的六年,就像是在地球上消失了般,任凭他用尽各种方法也寻找不着她半丝消息,但相思绵绵的两千多个日子他都挨过了呀,又怎怕再挨个几年呢?更何况,他终究是等到了她的出现了。
“守着我?”虹袂眨了眨眼,却不经心地将湿濡染上卷翘的睫毛,该死,她的心竟有些动摇了。
“对,守着你,寸步不离,相信我,我会让你再一次爱上我的。”他很肯定地说,这些年来,人海茫茫中徒然无功的逡巡已练就了他超人一等的毅力。
“我……”
“只要你别再企图逃开。”薄傲的话轻轻在她耳畔响起。
静静地仰望着他的逼近,虹袂无言以对,经过了这许多年,原以为不再有任何波涛侵袭她平静的生活,原以为该就这么终老一生的命运,怎料得到,他却这么突如其来的出来在她的生命中,揭开了她极力想遗忘的记忆。
“为什么你还来打扰我的生活?”她无奈地道,离开了台湾,所图的,不就是平平静静地走完往后的路吗?
“因为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允拒绝,薄傲强悍地将她挣扎的身子困定在怀中,满足的逸着轻喟。挣不开他,虹袂在他怀中垂下肩头,放任自己将疲惫的身心全倚向蕴满劲道与温暖的他。
“我是吗?”她低喃。
“你注定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别想逃,天涯海角,我终究会找到你的。”沙哑轻柔,他的声音坚决得教人禁不住的就是想相信他。
声声规律的心跳鼓噪着耳膜,热呼呼的体温直透过衣料暖着她冷颤的身子,心里有个声音再再提醒,快些推开他,可偏不争气的身子却妄顾意愿的往他怀中更深、更紧地贴近。
该死,她想逃了,生平第二次,虹袂又有了逃避的冲动,可是这回,她能逃向哪里?何处是她安定终身的地方?
???
很晚、很晚,杨崇郁都等不到心都被嫉妒烧成灰,才听到楼梯间轻轻响起脚步声,她终于舍得回来了。
杵在门,耳朵紧压着门板,算准了虹袂经过的时间,她猛地拉开门,“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啊!”虹袂吓了一跳,“你还没睡?”
杨崇郁瞪着她,晕黄的灯光犹未能掩饰她红胂及泛着泪水的眼,胸口一紧,脸色更黑了,“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
“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哪里?”
“外面。”
“外面哪里?”杨崇郁不想告诉虹袂,她在市区兜了好几遍,却没见着他们的人影,心中又急又担心。
“唉!”一声叹,虹袂没什么精力对抗她的逼哄。
其实,她已经回来有一、两个小时了,只是不想进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廊前的藤制椅上,缓缓遥着、慢慢想着,却怎么也都理不出头绪,脑袋一片混沌。
而他,一直没走,隔着一段距离,倚着车窗,陪着失神茫然的她。
他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深情款款?六年了,她都快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妥善了。为何他偏选这个时侯出来搅乱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