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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毕天裘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在洛杉矶,他顺利地补上只比叶红鹤晚一个小时起飞的飞机,只是,需要转机。坐在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里,稍稍冷静下来的毕天裘设想了见到叶红鹤后的一切说辞,好的、坏的、吵吵闹闹的,甚至于可能性几乎等于零的甜蜜迎接镜头,他都想过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一件——
叶红鹤竟然还没有回到家!
她搭的那班飞机是直飞台湾,而且又比他的飞机早起飞。论起来,起码比他早到好几个小时,再怎么会蘑菇的人,就算是学乌龟在爬吧,从桃园中正机场爬到现在,也早该到家了。
可是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实是,佳人确实是杳然无踪。
所有的冷静全都弃他而去,死死瞪着眼前半忧半喜凝望着自己的叶家夫妇,心底那份重见故人的喜悦消失无踪。
“叶伯伯,红鹤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拨回来?”毕天裘不想,也拒绝去思考她出事了。
“没有耶。”一贯的大嗓门里泄漏了紧张的忧忡。“裘裘啊,怎么你没有跟她搭同一班飞机呢?”不会是两个人闹什么意见吧?叶奎宏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我们……出了一些误会。”不可能呀,在机场时他明明就查出她已经登机了,怎么可能会失了踪影呢?
“误会?”林佩玲蓦地掉过头去冲着叶奎宏扯开嗓门,“你看,我没估错吧!就算隔了这么多年没联络,只要一见了面,这两个小家伙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吵吵闹闹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这些五四三的,现下先赶紧找到那个傻丫头才是呀!”叶奎宏实在很想将老太婆的脑子给摇醒一些,想发表感言也得看场合呀!
“对呀,那丫头会跑到哪里去了?”说着,林佩玲回过身,走向电话。
“你要做什么?”叶奎宏跟在她身后问。
“找丫头呀,问问看她有没有先到小美还是小仪家去窝几天哪。”林佩玲睨了毕天裘一眼。“我看哪,敢情这丫头又跟小时候闹别扭一样,先藏起来个几天,才会重出江湖……”
神色凝重的听着林佩玲的嘀嘀咕咕,毕天裘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丧气又忧忡的脸孔埋进自己微颤的双手中,一声似泣似吟的轻叹息指缝中溢了出来。
天黑黑、夜沉沉,萤火虫儿行藏。
一灯如豆的客厅里,冷气森飘得令人有股发毛的凛颤,空荡荡的偌大空间里,惟有毕天裘孤单的身影斜倚在沙发上,烦愁难眠。
说服同样是忧心忡忡的叶奎宏夫妇先回房去打个盹,毕天裘自己在客厅等着消息、等着她。占满他心思的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同学那儿,没有;朋友那儿,没有;亲戚那儿,也没有,老天,她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毕天裘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束手无策了。
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及随后而至的开门及低咒声,将陷入沉思中的毕天裘给震醒,自沙发上一跃而起,他屏着气息,僵直的眼眸直瞪着那扇大门瞧。
只见大门缓缓地被推了开来,慢慢地、慢慢地,然后像是被人给踢了一脚的整个开启,一个小行李箱被人自外头扔了进来。
“我——回——来了。”叶红鹤人还没进入客厅,就先听到这个中气不足的疲惫宣言。
红——鹤!!毕天裘差点没被突然而至的惊喜给慑晕了过去,酸酸痛痛的感觉蓦然被热暖暖的狂喜给驱散。
像是经历了千里、万里的痛苦跋涉,身影终于越过门槛的叶红鹤脚才抬起来,就被自己先前随手扔在一旁的行李给绊了一下,朝前踉跄了几步,没站稳,整个人、整张脸朝地板趴下去。
“老天!”又惊又疼地冲上去扶起她,看着她虚脱的神情,毕天裘简直想干脆宰了她算了,瞧瞧,她把自己搞什么鬼样子!
“你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粗暴地攫住她的双臂,毕天裘先是猛烈地摇晃着她的身子,然后狠狠、紧紧地拥进怀里,像是要将她给揉进自己的胸前、心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担心什么?”无声地重复着这句话,叶红鹤压根就没搞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这趟飞行及之后的不幸盲行耗掉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实在是又累又倦,眼皮早就已经宣告弃守的叠在一起了。
气呼呼地冲到机场时,她压根就将自己会晕机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尤其是几乎立即的,航空公司的柜台小姐笑脸迎人的递了张补位的机票到她眼前时,她还感叹着今天真的是自己的幸运日呢!直到上了机,飞机滑行到跑道预备起飞,而扩音器里传来空服员柔美的嗓音,她才彻彻底底地领悟到一点——
这下子,事情可大条了。
果不其然,这回在身边全没个伴的孤单下,她痛苦万分、差点没闹跳机事件的熬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当飞机终于降落在中正机场的跑道上时,她睁开眼,头像是全世界的星星都到她脑袋上方聚会似的抽痛着。拖着愁惨兮兮的臭皮囊,踩着无重力的迟缓漫步下机、出境,然后提着行李茫然跟着前头的一小群人潮走。
他们走,她也走;他们转弯,她也转弯;他们上车,她也上车。
浑浑沌沌地跟着他们坐上了一辆国光号,一上车,她就如释重负的瘫下了自己的身子,双眼一闭,晕睡得不省人事。
当司机先生把睡死在最后一排的她给叫起时,她才知道,自己人已经到了台中。欲哭无泪地提着行李下了车,半个小时后,她辛辛苦苦地挤上了北上的火车。回到台北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一跨进家门,卸下了心里头的疲惫与孤倦,叶红鹤哪顾得了自己是瘫在谁的怀里,反正,到家了,眼一闭,她就着那座温暖又舒适的胸膛,开始规律的进入昏睡状态。
“……以后你敢再半句话都不说的就跑去藏起来的话,我一定揍得你好几天不能见人,听到没?”毕天裘恶声恶气的训话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轻喘了口气,他等着听叶红鹤的回答。奇怪……
“你别以为不出声就可以逃掉处罚,这次我把我们大家全都给吓坏了,我们还以为……什么?”他突兀地停住嘴,狠狠地瞪向发声的地方。两张布满笑意的老脸直盯着他瞧,叶奎宏还用他的大嗓门很好心的告诉他:“裘裘,恐怕那丫头暂时还不能回答你的话。”
“什么?”毕天裘的脑子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那丫头早已经睡死了,你刚刚说的那些威胁,恐怕都没有进到她的耳朵里。”林佩玲嘻嘻的窃笑着。“你还是先抱她回房,等她睡醒后再继续骂吧!”
这……低头望着倚贴在自己怀中的苍白脸蛋,毕天裘的表情由气愤无奈渐渐缓成了温柔的轻叹。
真是的,他还煞有其事的在训示着她呢,怎知闯祸的人早就已经不知道睡到哪座天堂的神殿去了。
轻摇着头,毕天裘弯身拦腰将睡美人抱起,走向睡美人的闺房。罢了,就先让她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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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未睁,一声舒畅又慵懒的轻叹就自叶红鹤的口中飘了出来。
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又带着熟悉气味的枕头里,依然餍眠的她沉浸在其中,然后才慢慢地想到……这海蓝色的墙壁、米老鼠的吊饰,还有那盏圆锥形的立灯……
猛地坐起身,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在房间里来回巡视了有三分钟之久。
她回到家里来了,真的回到家了!
“我回家了。”怔怔地,叶红鹤轻嘀地告诉着自己这个事实。
“丫头,你要醒了没有?”光听这个大嗓门,就知道敲门的人除了她老爸外,绝无第二个人。“别睡了,快点起床了,你妈煮了一桌子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哟。”
她回到可爱的台湾、可爱的家,然后老妈煮了一桌子的菜,忍不住的,感动又感伤的泪水倏地将眼于泡在其中。
真的回到家里来了,这岂不是代表,她也真的离开了裘裘吗?
一想到这个让她又想又气的名字,饥饿瞬间转变成想念,很深、很深地想念。不知道他发现自己偷偷离开洛杉矶后,会怎么样?松了一口气?还是气得想揍人?
弓起脚,将下颔撑在膝盖上,叶红鹤又想得出神了。
“丫头。”咚、咚、咚,这次,外头的人铁定是用拳头去擂着门板。“你到底是醒了没有?说出去会笑死人,哪有人家小姐睡了一整天还没睡够的?快点出来,菜都要凉了,待会儿那个老太婆又要在那里哩唆了。”叶奎宏的耐性差不多快告罄了。
看着满桌子的好菜,却碰都不能碰,这种感觉会让人发疯的。
叶奎宏的话拉回了叶红鹤的失魂落魄。唏吁了声,她向床沿移动,也懒得换睡衣……睡衣?她疑惑地望了眼镜子里的倒影,她不是已经累得晕头转向了吗?怎么还有精力替自己换上睡衣呢?
轻颦着眉峰,她再望了眼自己的睡衣,然后决定不去追究。反正,不是老妈,就是老爸,给他们多看一些肉又不会吃亏。
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她打开房间,伸懒腰的同时顺便打了个特级夸张的大哈欠。“妈,你有做咕肉……咦……你……你怎……在……这里?”因为太惊讶了,她说到后头都结巴了起来。
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她才刚想起他,而且是很严重地想念着他,他就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端坐在餐桌前跟叶奎宏愉快聊着天的毕天裘一看见她便站了起来,拉开他身旁的椅子。“请坐。”风度翩翩的他,笑得让她情不自禁地差点也弯起唇回他一个笑了。
但叶红鹤机警地打住了自己的屈服,可是偷窥的视线却是不住的往他身上、脸上扫视着。
见鬼的,他怎么会在家里出现呢?
偷偷摸摸,叶红鹤又瞄了他一眼,心中感慨着,裘裘在洛杉矶时就已经够电人了,怎么此刻出现在她家的他更是蓄电量十足呢?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在睡梦中思念过度,以至于将他的形影给美化了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脱口就问。
“吃饭呀。”轻描淡写地说着,毕天裘趁她闪神之际猛然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饿了吧?叶婶煮了好多我们喜欢吃的菜哦!”
我们?“谁跟你我们哪?”她的小心眼立刻想到了林甄意。“你们的‘们’呢?怎么没有一起跟回来。”语气之酸,不但让刚好端着菜出来的林佩玲瞪大了眼,也让毕天裘的笑容更亮了。
“我们‘们’当然也回来了呀!”毕天裘说得真、笑得满足。
林甄意真的也一起到台湾来了?又急又气又委屈地扁了扁嘴,叶红鹤低下头拿起筷子搅和着碗里的白饭。“那她人呢?”他真的很过分。她只不过是嘴硬问一声而已,却没想到,他真的是带着那个漂亮女人回台湾来了。
他到台湾来的目的是什么?向她示威呀?
刹那间,一出房间就看见他的窃喜全都散掉了,一股酸酸痛痛的感觉又打她心底冒出,她刚刚还以为毕天裘是追着她而来的,原来,全都是自己在作梦。
“喏,不就坐在我旁边吗?”毕天裘墨黑的眼眸直瞧见她心底,瞧得她的胸口乒乒乓乓地开起运动大会来了。
“少来了,坐在你身边的除了我就没有别的人……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红鹤呆呆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没脑子,竟然还会误会我跟林甄意。”看见叶奎宏掩饰性地拿起杯子用卫生纸擦拭,可唇边的笑容却是怎么也盖不住,毕天裘难得顽皮的将他给揪出来。“叶伯伯,对不对。”
“对、对、对。”叶奎宏忙不迭地点着头。
“对什么对!”叶红鹤恶狠狠地朝着老爸瞪上几个大白眼。“爸,你连林甄意是谁都不知道,还乱跟人家应什么?”
“对哦!这个林甄意又是哪家的小姐呀?”从善如流的,叶奎宏顺着女儿的话,乖乖地提出疑问。
“她是他的女朋友。”
“她是我的合伙人。”
两个声明不约而同地撞在一起,然后又同时止住话,互视了一眼,毕天裘无奈地叹了声。
“红鹤,你该看得出来,我对她真的是仅止于合伙人跟朋友的关系而已。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千方百计的要简雍带你到洛杉矶,想尽办法讨好你。”
想尽办法讨好我?哼,说得还真是委屈。“少来了,林甄意那么漂亮,身材又那么好,而且又那么能干,你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会一点感觉都没有?”说起来这真的是她心头的剧痛哪!谁教人家真的是处处都赢自己一大截呢?
顾不得叶奎宏也坐在一旁睁大了眼、拉长了耳的听得起劲,毕天裘的眼光很强挚围困着她闪躲的眼神。
“如果,她真的曾有过任何一丝的机会,今天的毕太太早就是她独占鳌头了,哪还办得到你。”
“对、对,裘裘说得真好。”大声地敲着边鼓,叶奎宏又满意又开心地拚命点着头。
看来,女儿的终生幸福是不用他操心了。
“对什么对,爸,你不清楚状况就不要在那里瞎搅和行不行?”娇嗔地睨视着老爸,叶红鹤却是怎么也不肯去面对着毕天裘。
“叶伯伯这哪叫搅和,他这是附和才对。”忽地站起身,毕天裘赶忙接过林佩玲手中的热汤。“叶婶,不好意思,那么麻烦你。”
“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林佩玲在围裙上拭去手中的油渍,笑得嘴都拢不起来。
“什么一家人,老妈,你有没有搞错?他姓毕,我们姓叶耶。”去,没亲没戚的,老妈在乱献什么殷勤。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说呢?以后裘裘娶了你,不就是一家人了吗?”奇怪,女儿干么鸡蛋里挑骨头?真是小气。
“谁说过要嫁他了?”叶红鹤粗里粗气地争辩着,但脸蛋却不争气的泛起红来了。
“奇怪,不嫁他就不嫁他,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叶奎宏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的揶揄着。
“我这是气红的,是气红的!你们可不可以脑子清醒一点呀,人家根本就不曾跟你们女儿求过婚,别在那里一厢情愿行不行?”
“真的?”叶家夫妇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毕天裘。
“其实,在红鹤第一次吻我时,我就决定要娶她了。”说这话时,毕天裘的长情郑重得让林佩玲感动的红了眼眶。“裘裘,叶婶就知道没白疼你这孩子。”瞧他说得多么诚恳又真切哪!以后女儿应该不会三天两头的哭回娘家来才对吧。